在市凤翔花园三号楼前,尧舜将车停稳,下车后他和一名侦查员坐上电梯直奔六楼。

出了电梯后,尧舜按响了右侧住户的门铃。根据侦查员的调查,这里居住着的就是三十五年前冯勇对门的邻居。

一名年约七旬、头发花白的老人打开了房门,他打量了一下门外站着的两人,问道:“你们找谁?”

尧舜递上证件,说道:“我是市刑侦大队的尧舜,请问您是吴华章吗?”

老人瞄了一眼证件,然后点了点头,“我是吴华章,不知道警察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呢?”

“有一起案件想请您协助我们调查。”

“案件?什么案件?”吴华章疑惑且紧张地问道。

“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哦,可以可以,你看我糊涂的。”吴华章忙打开了门,“老伴,泡两杯茶。”

“不用麻烦了,”尧舜说道,“我们了解完情况就走。”

“不麻烦,不麻烦。”

吴华章热情地招呼着二人落座。很快,他的老伴端上了两杯茶。

“您也一起坐吧,”尧舜对吴华章的老伴说道,“因为我想了解的是一件陈年旧事,所以希望您二人都帮忙回忆一下。”

“警察同志,不知道你想了解什么事呢?”吴华章问道。

“冯勇,不知道两位还记得这个人吗?”

吴华章和老伴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想必两位应该还记得三十五年前冯勇家里发生的事吧?”

“你指的是李冬梅被杀的案子?”吴华章立刻警觉地问道。

“是的,就是那起案件。”

“当年不是已经找我们调查过了吗?该说的我们当年都已经说过了。”

“这我知道,我也看过你们当年做的笔录,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能再仔细回忆一下当年的一些细节,多为我们警方提供一些破案的线索。”

“事儿都过去三十五年了,死了的人都已经化成灰了,还有什么好查的?”

第二卷阴暗的“假面具”“无论事情过去多久,只要案子一天没破,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我们警方就不会放弃追查。”

“好人死了你们查,我无话可说,可是像李冬梅那样的女人死了,有什么好查的!那种人死了世界倒也清静了,你们是没看到她当年虐待冯亮的模样,而且我们整栋楼哪家哪户没有被她骂过?她死了,我们没放鞭炮庆祝,已经算对得起她了。”

“或许你们认为她该死,但是我们警方办案,只对事,不对人。在我们眼里,受害人没有善恶之分,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查出案件的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你们要还李冬梅一个公道,那谁又来还冯亮一个公道呢?”吴华章板起脸,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法律,”尧舜严肃地回道,“当年冯勇完全可以通过法律的途径保护冯亮,只是他没有这么做。所以我希望您能冷静客观地对待当年的事,不要因为李冬梅曾经的种种过激行为就对我们警方办案产生抵触心理。我知道您同情冯亮的遭遇,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因为您的同情和包庇,反而害了冯亮,甚至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妨和您直说,从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来看,李冬梅的死和冯亮有直接的关系。而且除此之外,当年还有几起女性遇害的案件都和冯亮有直接的关系。如果对冯亮而言,李冬梅该死,那其余的几名女性呢?她们和冯亮素不相识,但却因为冯亮对李冬梅的仇恨而失去了生命,无辜的她们又该向谁讨回公道呢?”

“会有这种事?”吴华章惊讶道。

“难道当年李冬梅嚷嚷的事儿是真的?”吴华章的老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尧舜问道。

吴华章瞪了老伴一眼,然后说道:“我们不知道什么内情,我也绝对不相信冯亮那么小的孩子会杀人。”

“我不妨再和您说一件事,就在我来找您之前的几天时间里,又有两名无辜的女性遇害了,我们警方已经证实这两起案件和冯亮有直接关系,现在正在寻找他的下落,可以说,他现在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如今的冯亮已经不再是您眼中的那个受尽虐待的可怜孩子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如果再不尽快把他抓获归案,没有人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的女性遇害。您可以继续认为冯亮是无辜的,但是您不能否定科学鉴证的结果。的确,当年冯亮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杀人,但这是事实。如今时隔三十五年,他又再次犯案,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冯亮一错再错下去,杀害更多无辜的女性吗?”尧舜反问道。

“这个……”吴华章一时无言以对,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老头子,我觉得警察同志说得在理。你相信冯亮,不等于他就真没做过,万一他要真的杀了人,那我们这么维护他,岂不是等于纵容了他?再说了,人家警察同志查案,不会冤枉好人的,如果那孩子真没有做过,警察同志也不可能冤枉他,会还他清白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吴华章沉默了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是真的不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那孩子可怜得很啊!摊上那么个后妈,命苦啊!”

“无论他有多可怜,都不能成为他犯罪的理由。”

“其实他只是个孩子,也不是故意害得李冬梅流产的,李冬梅就算生气,也不应该那样对孩子。你们是没看到,当年冯亮经常被李冬梅打得遍体鳞伤的,还经常吃不上饭,甚至被关到楼下的杂物间。冬天的时候,那里面又潮湿又冷,如果不是我们这些邻居的帮忙,那孩子估计早就被李冬梅虐待死了。”

“既然当年你们都知道冯亮的情况,为什么不报警或者去寻找法律方面的帮助呢?”

“还不是因为冯亮这孩子懂事儿嘛!”吴华章摇了摇头,“冯勇都是靠李冬梅出钱才开了这么家汽修厂,他自然不敢得罪老婆。冯亮似乎也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当我们看不过眼他被李冬梅虐待,要带着他去报警的时候,他就跪在地上求我们不要报警。他可怜哀求我们时说的话,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吴华章的表情变得有些忧伤,显然那的确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跪在我们面前哭着哀求着:‘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求你们千万不要报警,如果报警,把我后妈惹火了,她一句话,我爸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有了自己的汽修厂,不能因为我,害得他失去了一切,为了他,什么苦我都能忍受,我求你们不要报警,我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当时他哀求我们的时候哭得那模样比被李冬梅虐待的时候还要惨,他都这样求我们了,我们哪里还忍心报警呢?”

“他很懂事,也很孝顺,只可惜这样的孝顺反而成了他的负担。”

“所以我们也就没再提报警的事了,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就帮,毕竟我们都是外人,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再加上李冬梅那个泼妇成天上门吵啊闹的,大家也都烦了、累了,自然也就不想管了。”

“那就难怪当年你们都不愿意配合我们警方工作了,虽然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做法我却不赞同。”

“因为你是警察,站在你的立场上才会这么说的,如果你和我们一样,只是冯亮的邻居,而且亲眼看到了他的遭遇,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或许吧!”尧舜微微点了点头,“言归正传,刚才我听您老伴提到李冬梅嚷嚷的事儿,我想知道是什么事。”

吴华章看了老伴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那时已经是深夜了,但具体是什么时间我记不清了。我们原本都已经睡了,却被李冬梅的吵闹声吵醒了,之前她说过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因为刚开始我们都还迷迷糊糊的,后来清醒了,才跑到门边,隔着门仔细听了听。我记得当时李冬梅说什么‘你求我也没用,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出这种事!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报警,让警察抓你,把你枪毙了,省得我一看到你就来气’,之后就听到李冬梅摔门跑下楼的声音,接着冯亮也跟了出去,边往楼下跑边哭喊着哀求李冬梅‘不要报警,不要报警’,再后来就没声音了。”

“那冯勇呢?”

“没听到他的声音,估计是不在家吧!那段时间他好像经常在修理厂加班。”

“这事大概发生在什么时候,您还有印象吗?”

“就是李冬梅遇害那晚。”

“那后来呢?”

“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我们听着没声音了就继续睡了。毕竟这种事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当时根本没有在意,也没有多想。”

“但您也说了,这事儿是李冬梅遇害那晚发生的,难道您就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吗?”

“警察同志,这事儿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如今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了。当年听到李冬梅被人杀了的事后,我们老两口的确也琢磨过那晚的事,虽然我们也怀疑李冬梅的死和冯亮有关,但是我们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会杀人。而且我相信那晚不止我们一家听到吵闹声,但是你们来调查的时候,所有人却很默契地都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既然这样,那我们自然也不想多生事端了。”

“在李冬梅遇害后,您有没有留意到冯勇和冯亮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除了他们成天待在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特别之处了吧!李冬梅死后,我们这些邻居都想上门看看他们父子俩,安慰他们几句,可都吃了闭门羹,冯勇只是隔着门说谢谢我们,他们想静一静,我们就什么也不说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吴华章的老伴突然说话了:“有一件事儿,不知道算不算特别的。”

“你知道?”吴华章诧异地道。

“那之后有一晚你去上晚班了,我自己在家。半夜我起床上厕所,隐约听到冯亮哭着说‘爸,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样,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是我连累了你’。冯勇也同样带着哭腔边开门边说‘是爸不好,才把你害成这样,现在又连累了无辜的人’。之后他们父子俩就进屋了,再说什么我就没听清了。”

“那他们父子二人搬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别说搬去哪儿了,就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我们都不知道。”吴华章说道。

尧舜思考了片刻,起身说道:“很感谢两位的配合,虽然这个配合晚了三十五年了。”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相信冯亮会做出这种事,就算真的要我相信,我也只相信他仅仅杀了李冬梅一个人,而且他那也是被逼出来的,你们可一定要查清楚啊!”

“您放心,查明真相是我们的工作。”

离开吴华章的家,才刚坐到车上,尧舜的手机就响了,电话是法医打来的,蒋诗曼的尸检报告和之前在吉安村发现的骸骨的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对尧舜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他立刻驱车赶往法医部。

才刚踏入法医办公室的门,尧舜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辛苦了!尸检结果如何?”

法医递上尸检报告,说道:“已经证实了,在井底发现的骸骨是冯亮的父亲冯勇的。”

“那死因和死亡时间呢?”

“死亡时间这方面比较难确定,因为影响因素有很多,如气温、湿度、空气流通等,都会影响骸骨的变化。我们现在只能通过生物侵袭的情况、尸体崩解的情况、骨质无机盐含量以及沉淀反应所需的骨粉量来进行推断,而骸骨经过的时间越长,误差也会越大,现在我们只能判断死亡时间是在八到十年。”法医详细地解释道,“另外,我们仔细检查过骸骨,并没有发现任何致命的伤痕,也不存在中毒的迹象,所以基本排除他杀的可能,应该是自然死亡。”

“那其他方面有什么发现吗?”

“在床底发现的死老鼠,我们提取了几只较为完整的进行检验,结果发现它们都是被人活活咬死的。”

“被人咬死?”尧舜颇感不可思议。

“是的,而且根据现场环境和死老鼠尸体的情况进行分析,那里在半个月前应该还有人居住。”

“半个月前?和第一起凶案的发生时间倒是比较接近。”尧舜说道,“那鞋印方面呢?”

“先说通道内发现的两组鞋印吧!”法医说道,“其中女性的高跟鞋为三十七码,留下的时间较长,在三个月左右,初步判断这名女性的身高在1.6~1.65米,体重五十公斤左右。而那组男性

的鞋印总共分为四个时间段留下,其中一组和高跟鞋鞋印留下的时间接近,另外三组分别是在两个月、一个月和半个月前留下,鞋的款式为某品牌运动鞋,尺寸为四十三码,男性身高在1.75~1.8米,体重约为八十五公斤。”

“那树林里的两组鞋印呢?”

“其中一组鞋印尺码为四十码,在井底随处可见,这一组鞋印相信应该是冯亮的。我们也将鞋印和在蒋诗曼遇害现场采集到的鞋印进行了对比,从深度及磨损程度上分析,证实是一样的。另外,从鞋印上分析,冯亮的身高应该在1.7米左右,但体重仅有可怜的一百斤左右,相信这和他长年居住于地下、营养不良有直接的关系。”

“嗯,这些情况倒是和之前公园监控拍下的嫌疑人的形象非常相似。那另一组鞋印呢?”

“另一组鞋印和通道内发现的男性鞋印的所有数据都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尧舜在心里思忖着:“这组男性鞋印的数据似乎和刘光耀非常相似,难道鞋印会是他留下的?如果是,那女性的鞋印难道是蒋诗曼的?”

想到这里,他问道:“你们有没有把第二名女死者蒋诗曼的鞋印和通道内发现的高跟鞋鞋印进行过比对呢?”

“我只能说从鞋印上分析,两双鞋属不同款式,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穿的,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因为鞋印留下的时间较长,而且现场环境条件恶劣,老鼠很多,再加上另一组男性鞋印多次出现,这些因素都对女性的鞋印造成了破坏,所以我们无法得到更多详细的数据。”

闻言,尧舜没再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他也很清楚,符合这样鞋印数据的人实在多不胜数,仅靠这条线索并不能证明什么,更不能因此就简单地认为案子和刘光耀有直接的关系,除非还能查到更为有利的证据。

“那洞内采集到的指纹呢?”

“在现场采集到的清晰的指纹只有一组,经过比对,证实属于冯亮的。”

尧舜默默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蒋诗曼的尸检有什么发现?”

“死者遇害的时间是在我们发现尸体前的八到九个小时,也就是夜里零点到一点,和之前那起凶案的行凶手法一致,死者的后脑有被硬物袭击的伤痕,经过比对,证实了现场留下的那块沾着血迹的砖块就是凶器。而死者的真正死因是被人用手掐住颈部导致窒息,指纹经过比对,证实是属于冯亮的。死者的脸部同样也有被人用力按压和掌掴的痕迹。而身上有多达五十处的伤口,是死后形成的,凶器是一把长约十五厘米的匕首。而且在伤口中,我们还验出了之前那名女死者高春华的血液。”法医简要地说道,“在死者的身上和指甲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些粪便,除此之外,指甲里还有和之前所发现的一样的灰色纤维组织和黑色物质。”

“这么看来案子和刘光耀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尧舜思忖着。

“除了以上这些情况,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什么情况?”

“在死者的指甲里,除了刚才所说的物质,我们还检验到了另外两种物质——水泥和建筑用的沙土。”

“水泥和建筑用的沙土?那之前的凶案,在死者的指甲里没有发现这两种物质吗?”尧舜不解道。

“没有,我们在发现了这个情况后,又重新检验过之前死者指甲里发现的物质,但的确没有这两种物质成分。”

“为什么会多出两种物质呢?”尧舜思索着。不过一时半会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又问道:“对了,那部mp4有没有什么发现?”

“mp4没有坏,只是没电了,在mp4上我们只取到了冯亮的指纹,里面的数据保存得完好无损,我们看过,是一段视频文件,但内容绝对是出人意料。”说话的同时,法医将mp4递了过去。

按下电源开关,屏幕随即亮起,尧舜按着操作键,进入了mp4的菜单界面,找到了视频文件后,他迅速按下了播放键。

随着屏幕一暗一亮,视频开始播放了。

视频的清晰度并不高,应该是用手机进行拍摄的,内容是一个女人在马路上怒骂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女人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四五岁的、胖乎乎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笑嘻嘻地捧着一桶爆米花大口大口地吃着,而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则被女人骂得哇哇直哭。虽然路上行人众多,也有上前劝阻的,但女人却毫不理会,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骂越凶,还时不时地抬手戳几下小男孩的头。

从女人怒骂的话语中,可以听得出事情的起因。

她没有给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买爆米花,小男孩一时嘴馋,就抢了那个四五岁小男孩的爆米花吃,结果就招来了女人的一顿臭骂,整段视频在骂声中持续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如果只是一段普通的家长训斥孩子的视频,相信法医之前也不会用“出人意料”来形容了。

这段视频最大的“亮点”并不是女人怒骂孩子的内容,而是那个女人的身份——她正是之前第一起凶案的女死者高春华。

“能查出这段视频的拍摄时间吗?”

“视频文件建立和拷入mp4的时间都在一个月之前。”

“看来是有人故意把这段视频拍下来给冯亮看,借此来诱使他再次犯案,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如此费尽心机,动机又是什么呢?照这样的情况来看,现在就排除刘光耀的嫌疑还为时尚早。”尧舜暗自思忖着。

随着新线索的出现,案件也变得越来越复杂,虽然已经可以认定凶手就是冯亮,但是在冯亮的背后,显然还隐藏着一双“幕后黑手”,而这双“黑手”很可能才是整起案件的关键。

这双“黑手”会是谁呢?难道是刘光耀?如果是,那么他和冯亮之间是什么关系?还是“黑手”另有其人?可如果是这样,那么蒋诗曼的死又要如何解释呢?误杀?这个解释明显过于牵强。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傍晚了,肚子里不停传出的“雷声”让尧舜无法集中精神思考问题。他看了一眼手表,原来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这时他才想起来,今天到目前为止只吃了一块面包。

他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包方便面,不用说,这就是他的晚餐了,此时他并不在乎吃得有多好,关键是快。或许在我们普通人看来,吃一顿饭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对于想要潜逃的嫌犯而言却已经足够了。所以,为了保证能够尽快将罪犯绳之以法,保一方平安,刑警们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哪怕只是一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是他们的责任。

现实中的刑警并不像我们在影视作品里看到的那样酷劲十足,更不可能动不动就下馆子,吃大餐。对那些忙于侦办重大刑事案件的刑警而言,加班熬夜和吃方便面都是家常便饭。尧舜经常开玩笑说“这方便面就像是专门为咱们刑警发明的”,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也不假。

面才吃到一半,三名调查刘光耀的侦查员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见状,尧舜立刻从抽屉里又拿出三包方便面。

“都还没吃饭吧!先泡个面填填肚子。”

“呵呵,尧队,你这抽屉快赶上哆啦a梦的百宝袋了,从来都是随拿随有啊!”一名侦查员接过方便面,打趣道,“不过尧队,下次能不能拿点别的出来啊?我老婆都说了,我成天吃方便面,等我死了,她绝对不会把我的尸体送去火化,因为我这体内全是防腐剂,光放那儿,不用管,保证一百年也不腐烂。等一百年后再挖出来,不仅值钱,没准还能为考古和科学事业做出点贡献呢!”

“哈哈……”

“别说得那么可怜,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在想什么?放心,等案子破了,我请你们吃大餐去,保证不会让你变成木乃伊的。”尧舜笑道。

“尧队果然厉害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呵呵,太了解你们了。”尧舜笑道,“言归正传,说说你们调查到的情况。”

侦查员边泡面边说道:“我找到刘光耀所住小区的保安了解过,据当值保安回忆,那晚在十点十五分左右,曾看到刘光耀开车出去,但去了哪里就不清楚了。”

“这个刘光耀之前还说在家睡觉,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如今证明他在案发当晚曾离开过住处,看来他撒谎的本领还真不是一般的烂啊!”另一名侦查员嘲讽道。

“现在断言他撒谎还为时尚早。”尧舜似乎还有别的想法,但此时他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于是继续问道,“刘光耀的底查得怎么样了?”

“从户籍登记的资料来看,刘光耀的父亲叫刘启明,母亲叫陈雯。刘启明退休前曾经是一家汽修厂的车间主任,一年前过世了;陈雯在一家制衣厂工作,普通工人,如今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吃喝拉撒都要人手把手地伺候,刘光耀把她安排在一家敬老院,每个星期都会去看她一次。据敬老院的护士说,刘光耀很孝顺,每次去都会给他妈带很多好吃的,还会帮他妈按摩、洗脚什么的,临走时还会千叮万嘱护士一定要照顾好他妈。”

“既然他这么孝顺,那为什么不把他妈接回家呢?”尧舜疑惑地问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很可能和他老婆蒋诗曼有关。因为护士说,从来都是刘光耀一个人去看他妈,有一名护士见刘光耀人长得很帅,又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以为他还是单身,就想给他介绍个对象。可当她和刘光耀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刘光耀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已经结婚了,那护士就问他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一个人来,当时刘光耀显得很尴尬,随口说了句他老婆工作忙,之后就再没说什么了。”

“蒋诗曼从小生在干部家庭,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要想让她照顾老人,而且还是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谈何容易。”尧舜说道,“除了父母,没有查到他的爷爷奶奶吗?”

“没有,户籍资料里仅记录了他父母的资料。”

“那人际关系方面呢?在他认识的人里,有没有查到冯勇或者冯刚的蛛丝马迹?”

“目前还没有发现。”

“难道案子和他无关?是我多心了?”尧舜皱眉思忖着。

“虽然在刘光耀的资料上我们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跟踪了他一天,却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名专门负责跟踪刘光耀的侦查员说道。

“快说来听听。”

“虽然老婆才遭遇不幸,不过这个刘光耀似乎已经走出了丧妻之痛。从这里离开后,他就回家了,之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离开家,同时还换了一套非常光鲜的衣服,脸上也是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

“情绪变化如此之快,的确有些可疑。”尧舜说道,“那他后来去哪里了?”

“他出门后没有开自己的车,也没有从小区的正门出去,而是走后门,拦了辆的士,去了省妇幼保健医院。”

“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跟着他进了医院,发现他直接去了妇产科。在妇产科的门口,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等着他,那女人一见到他,就扑上前抱住他,接着两个人就进了科室。后来他们十指紧扣地出来了,那女的非常开心,她和刘光耀说:‘刚才肚子突然很疼,差点吓死我了,还好医生说没事。现在孩子也有了,你老婆也不在了,可真是双喜临门,我们要开始筹备结婚的事了,不然等肚子大起来就不能穿漂亮的婚纱了。’听了这番话,刘光耀也是一脸欢喜,根本看不出是刚死了老婆的人。”

“看来这个刘光耀真的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从杨艳丽叙述的情况来看,蒋诗曼也曾怀疑刘光耀外面有女人,但是却没有找到证据。而且蒋诗曼还简单地认为刘光耀之所以想离婚,只是因为她爸出事了,害得刘光耀升迁的事泡汤了。”尧舜说道,“那离开医院后,他们去哪儿了呢?”

“他们去逛街购物,然后吃饭,最后刘光耀就带那个女人回家了,现在另外两名同事守在他家楼下。”

“那个女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已经有同事去查了,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

“尧队,你觉得这个刘光耀会是杀害蒋诗曼的凶手吗?如果是,那冯亮的出现又要如何解释呢?”

“现在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一时半会很多疑问还没有答案。”尧舜显得颇为无奈,“如果刘光耀才是杀害蒋诗曼的真正凶手,那么冯亮就很可能只是被他利用的杀人工具。如果是这样,那么刘光耀和冯亮的关系就尤为重要了,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刘光耀是冯刚的儿子,也只有这样一层关系,才能使冯亮乖乖听他的话。不过这也有个问题,那就是第一起凶案的死者高春华,冯亮为什么要杀她?”

接着,尧舜又将mp4里录的视频内容简要地叙述了一番。

“这么看来在冯亮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人。”

“很明显

,视频就是背后的这个人故意拿给冯亮看的,从而挑起他杀人的欲望。”

“而且这个人一定和冯亮的关系密切,否则也不可能知道他的藏身处,更不可能知道用这样的视频内容可以引诱他杀人。”

尧舜点头同意,“冯亮杀人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而从那部遗留在洞内的mp4来看,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引诱他杀人。但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利用冯亮杀人?”

“我们假设刘光耀是冯刚的儿子,他利用冯亮杀人,就是因为想和老婆离婚不成而动了杀机。”

“如果只是杀了蒋诗曼,这样的分析倒也合理,但现在关键就在于高春华的死,刘光耀并没有杀她的动机啊!就算他真的指使冯亮杀人,那杀了蒋诗曼已经足够了,又何必要杀高春华呢?这样的行为并不合理啊!”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罪犯的行为未必会合情合理,毕竟没有人规定犯罪行为一定要按套路出牌。就像冯亮当年制造连环凶案一样,谁会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做出那种事呢?”尧舜说道。

“难道刘光耀是第二个冯亮?他的心理也有问题?”

“罪犯的不合理行为未必是心理有问题,也有可能是为了达到某种特别的目的,这种目的对罪犯而言非常重要,他不容许自己在犯罪的过程中有任何的闪失,所以要做出一些不合情理的行为,借此误导和扰乱我们警方的调查。”尧舜说道。

“刘光耀为了掩盖他杀妻的目的,所以让冯亮先杀了高春华,然后再杀蒋诗曼,让我们误以为是冯亮错杀了蒋诗曼,这样就能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冯亮的身上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尧舜点了点头,“而且我还注意到一点,刘光耀曾说过,他原本想乘着结婚纪念日和蒋诗曼和好,还在早上向她道了歉,虽然当时蒋诗曼没有马上原谅他,但是如果他是真心向对方道歉的,又怎么可能一整天连个电话也不打呢?这似乎不太合乎常理。而且杨艳丽也曾提到过,蒋诗曼手里握有刘光耀的把柄,如果刘光耀想要离婚,她就会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如此看来,这个把柄对刘光耀而言应该非常致命。既然这样,那刘光耀应该非常紧张和在乎蒋诗曼才对,根本不可能轻易惹她生气,就算是蒋诗曼任性或者心情不好乱发脾气,他也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

“主要是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到底蒋诗曼手里握有刘光耀的什么把柄,如果能知道,相信多少会有些帮助。”

“虽然不知道到底蒋诗曼握着什么把柄,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尧舜说道。

“尧队,听这话,你已经猜到什么了吧?”

“快说来听听吧!”

“根据法医对吉安村井底通道内采集到的鞋印分析的结论,其中有一组女性的高跟鞋鞋印,虽然鞋印已经被破坏,无法得到更多的数据,但是如果冯亮和刘光耀是堂兄弟的关系,那就不能排除那鞋印是蒋诗曼的可能性,因为杨艳丽曾提到过,蒋诗曼怀疑刘光耀外面有女人,结果女人没发现,却发现了一件关于刘光耀的丑事。我怀疑丑事应该指的就是她发现了冯亮,从而知道了刘光耀家族的往事。”

“这样的猜测倒是能解释得通高跟鞋鞋印的疑点,但是刘光耀和蒋诗曼在事发前有过争执这又是事实,如果他真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为什么还敢这么做呢?不合常理嘛!”

“如果他真的指使冯亮杀死蒋诗曼,那他这么做很可能是在为自己的行动铺路。”尧舜猜测道,“他很清楚蒋诗曼的生活规律,为了能让计划顺利实施,他就必须制造一个让蒋诗曼深夜单独外出的机会。于是他想到了故意和蒋诗曼吵架,然后再利用结婚纪念日这个时间向她道歉,但是蒋诗曼要面子,如果只是简单的道歉,她一定不会轻易就原谅他,这一点他和蒋诗曼结婚这么多年,一定非常清楚。而在道歉那天早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就只有他和蒋诗曼两个人知道。他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他才会高枕无忧的一整天没有给蒋诗曼打过一个电话,让自己置身事外。蒋诗曼之所以会乖乖地在深夜独自去案发现场,因为那里是刘光耀向她求婚的地方,很有纪念意义。而且从视频里她的一些行为来看,很明显是在等人。”

“照尧队你的猜测,刘光耀的嫌疑的确非常大。”

“不过猜测始终是猜测,现阶段我们还不能确定刘光耀就是冯刚的儿子。而且就算他是,目前我们也拿他没办法,毕竟现在所有的直接证据都指向了冯亮,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是刘光耀指使冯亮杀人,刘光耀最多承认自己隐瞒了真实身份和与冯亮之间的关系,别的任何事都可以矢口否认,除非我们能找到冯亮。”

“如果这一切真是这个刘光耀干的,那他实在太狡猾了。”

“不仅狡猾,还非常歹毒,好歹冯亮也是他的堂哥,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居然忍心让堂哥沦为他的杀人工具,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所以我们有必要对他进行更加深入细致的调查,同时还要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的确是他在背后指使冯亮杀人,那他一定还会接触冯亮,他不可能任由冯亮被我们抓到,那样就会对他非常不利。”尧舜说道,“另外我们还要排查市里所有的建筑工地,看能不能找到冯亮的踪迹,因为法医在蒋诗曼的指甲里发现了水泥和建筑用沙土,这两种物质成分在之前的命案里并没有发现。”

尧舜话音刚落,又一名侦查员走了进来。

“尧队,我们已经查到和刘光耀在一起的女人的身份了,她叫韩梦菲,她的父亲韩承志是市国土资源局局长。”

闻言,一名侦查员不禁嘲讽地道:“这个刘光耀还真是无宝不落啊!之前是交通厅副厅长的女儿,这次又是国土资源局局长的女儿。”

“这就难怪他想要和蒋诗曼离婚了,原来是又找到了一座更大的靠山。”

“这边老婆尸骨未寒,那边就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他可真是潇洒得很啊!”

“真不知道这个刘光耀到底哪里好了,韩梦菲居然会看上他。”

尧舜微微一笑,说道:“这就像杨艳丽说的,蒋诗曼也不乏条件优秀的追求者,她之所以和刘光耀在一起,就是看中了刘光耀的外形,带出去够体面。我想韩梦菲的心态应该和蒋诗曼差不多,她也不在乎男人多有本事,关键是能为她挣面子。”

“那他们彼此之间有感情吗?”

“这就见仁见智了。”

“唉!真不知道找这样的男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个中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我们没必要理会。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案子破了,将凶手绳之以法,还死者一个公道。”尧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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