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二,赌场里算是够热闹的了,但没有人在跳舞。到了十点钟左右,那支小小的五人乐队终于感到厌烦,不再胡乱地弹奏那首伦巴,其实压根也没人在听。木琴手放下琴棒,伸手去拿放在椅子底下的酒杯。其他乐队成员则坐在那儿点起了烟,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吧台和乐队都在房间的同一侧。我侧着倚在吧台上,把一小杯放在台面上的龙舌兰酒转来转去。现场的赌局都集中在三张轮盘赌桌的中间那张上进行着。

调酒师站在吧台的那边,也在我旁边的位置靠着。

“那个红头发的姑娘肯定是在大捞特捞了。”他说。

我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她现在下注可是一把一把的,”我说,“数都不用数。”

那个红发女孩儿很高挑,就算隔着她身后的那堆人,我也还能看到她铜一般光洁油亮的红色头发。我还看到在她身边的卢·哈格那颗油光发亮的头。大家好像都是站着在赌钱的。

“您不玩吗?”调酒师问我。

“不在周二玩。我以前曾经在周二的时候遇到过一些麻烦事儿。”

“这样吗?这酒你是想不掺水直接喝,还是要我帮你弄得柔顺点?”

“怎么弄得柔顺点?”我问他,“你还随身带着锉刀吗?”

他于是笑了起来。我又抿了一口酒,然后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说,这玩意儿是有人专门发明出来的吗?”

“这个我没有兴趣知道,先生。”

“那边的赌注限额是多少?”

“这个我也不会想知道的。我猜,这要看老板的心情吧。”

在房间里较远的那堵墙旁边,三张赌桌排成了一行,首尾由一排低矮的镀金金属栏杆连着,赌客们都站在栏杆外围。

忽然,正中间的那张赌桌上起了一阵口角,两边两张桌子旁的几个人急忙拿起筹码凑了过去。

接着,只听见一把清晰的嗓音带着一点儿外国口音大声而礼貌地说道:“这位女士,如果您再耐心等等,卡纳莱斯先生很快就到了。”

我走了过去,挤到栏杆旁边。站在我旁边的是两位荷官,两人的头靠得很近,眼睛都斜着望向一边。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把钱耙,慢悠悠地在轮盘旁边一前一后地推来推去。他们正盯着那个红发女郎看。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高衩晚礼服,露出了白皙而线条优美的肩膀,虽然不算什么绝世美人,倒也有几分姿色。她靠在桌子边上,正对着桌上的轮盘,长长的眼睫毛颤动着。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厚厚一叠钱和筹码。

“快忙活起来,转动那个轮盘呀!收钱的时候眼疾手快,出钱的时候就不乐意了?”她机械地喊道,好像这样的话她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负责的那个赌场荷官冷若冰霜而不带感情地笑了一笑。他长得很高,肤色黝黑,一脸漠然的神情。“我们这一桌没办法偿还您的赌注,”他语气平稳而谨慎地说道,“卡纳莱斯先生,也许——”他耸了耸匀称的双肩。

女孩儿说:“你们这些拿钱不干活的家伙,这可是你们的钱呢。难道你们不想拿回去吗?”

卢·哈格站在她旁边,舔了舔嘴唇,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叠钱。他轻声说:“等等卡纳莱斯……”

“让卡纳莱斯见鬼去吧!我现在手气正好,我就要这样!”

这时,赌桌尾端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十分瘦弱、脸色苍白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留着毫无光泽的黑色直发,瘦骨嶙峋的前额高高凸起,双眼暗淡无光,让人无法看透。稀疏的胡须被修剪成两道分明的直线,几乎构成一个直角,这两道胡须从他嘴角往下延伸了足足有一英尺,看上去给他添了一丝东方人的味道。他面如白蜡,看上去光泽湿亮。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那两个荷官身后,在中间那张桌子的一个角落停住,然后看了一眼那个红发女孩儿,又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胡须的末梢。他的指甲看上去微微发紫。他突然笑了一下,但下一秒看上去却好像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笑过一样。他声音低沉,语带嘲讽地说道:“晚上好,葛兰小姐。看来今晚我得派人送你回家了,我可不愿意看到那些钱再进了别人的口袋。”

红发女孩儿面带愠色地看着他说:“我不打算走了,除非你把我扔出去。”

卡纳莱斯说:“不走了?那你想要做什么?”

“把这叠钞票都赌上了——黑鬼!”

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死一般地寂静,一丝动静都没有。哈格的脸渐渐没了血色,一片惨白。

卡纳莱斯却面无表情。他缓缓地、神情肃穆地抬起了一只手,从他的晚礼服里抽出一个大钱包,然后扔在高个的荷官前面。

“一万美元,”他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而沙哑,“这是我一贯的限额。”

那位高个的荷官拿起钱包,打开之后从里面抽出两捆平整挺括的纸钞,快速地翻了一翻,然后把钱包合上,从桌子的边缘递还给了卡纳莱斯。

卡纳莱斯没动身去拿。除了那个荷官之外,谁也没有动。

女孩儿说道:“把钱押在红色那儿。”

荷官俯下身伸到桌子那头,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钱和筹码堆起来,又把她的赌注押在了红色钻石的那一格,然后一只手搭在轮盘的圆弧上。

“要是没人反对的话,”卡纳莱斯谁也没看,兀自说道,“这一局就只有我们俩。”

围观的人都四下张望,但谁也没开口说话。荷官转动了轮盘,左手手腕轻轻一甩,便把球掠进了槽里,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收了回去,放在桌子的边缘上。

红发女孩儿双眼闪着光,嘴唇慢慢地张开了。

小球沿着槽的边缘转动,往下溜着从其中一颗闪亮的金属钻石旁边滚过,之后又沿着轮盘的侧翼往下滑,然后咔嗒咔嗒地沿着数字旁边的尖齿滚动。突然,随着生硬的“咔嗒”一声,球在00号旁边的红色27号那一格停了下来。最后整个轮盘都停了下来。

荷官拿起了他的耙子,慢慢地把两叠纸钞推过桌面,和女孩下的赌注堆在一起,最后将全部的钞票和筹码都推到下注范围之外的地方。

卡纳莱斯把钱包放回胸前的口袋中,转过身慢慢走到门边,然后走了出去。

我放下了紧钩在栏杆边上的手指,而围观的许多人也都散开,到吧台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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