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晴天乘坐的是夜间的长途汽车,乘客不多,车子开动后,湿冷的空气从车厢的缝隙间钻进来,张晴天裹紧外衣蜷缩着身体。

早晨天一亮的时候,张晴天立刻给马琳轩打电话,她和昨天一样不接电话。他一直拨打,直到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了,张晴天在屋中转了两圈,然后披上外衣,跑出了家门。

1528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张晴天把耳朵贴在门上好久,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于是,他又坐上车朝艺术学院赶去。

服装系办公室里,张晴天向值班的老师询问马琳轩的情况,老师却说马琳轩的胳膊因上体育课时不慎摔伤,请病假回老家休养了。张晴天可以猜出这必然是马琳轩为了躲开他所使用的权宜之计,像她那样“老谋深算”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意外受伤呢?

经过一番打探,张晴天最终从马琳轩的同学口中得知了马琳轩老家的地址。张晴天回到家里,草草收拾行装,来到长途汽车站已是下午。

现在陆纯初死了,马琳轩的阴谋得逞了,不管陆纯初的死马琳轩是否起到直接作用,反正没有她,陆纯初不会在这个时间离开人世。

为了戳破这个古怪女孩儿的阴谋,或者说更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张晴天必须要见到她,面对面跟她把事情说清楚。

汽车到站之时天已微明,张晴天稍作休息,吃了些东西就直奔马琳轩的老家。

一条阴暗的小巷,两边都是老式的三层楼房,透过这些低矮的房檐,就可以看到不远处耸立着高高的楼房。高楼已经把这些三层小楼团团包围住了,或许不久以后,这里也会被拆迁。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居民社会地位与生活水平都不会很高。

张晴天敲响三楼一个房间的房门,足足等了两分钟门才被打开,一个50多岁的男人探出头来,他比陆纯初苍老多了,简直不像同一个年龄的人,衣着朴素,朴素中透着寒酸。

“你找谁?”他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张晴天。

“请问——马琳轩住在这里吗?”

“你是……”从他的话语里,张晴天猜出这里就是马琳轩的家,而门里的人,差不多就是马琳轩的父亲,那个被妻子抛弃的没有才华的可怜男人。

“我是……我是她的同学,她没在家吗?”张晴天没敢把事情说明白。

“你找她有什么事?她在市里读大学。”

“她一直没回家吗?”张晴天疑惑地问。

“没啊,她……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张晴天皱着眉头想:难道这一次自己又被马琳轩耍了,她根本没有回老家,胳膊受伤也是假话,或许她还留在市里……

“说话啊?她怎么了?”

“哦,您别紧张,马琳轩挺好的,我就是路过这里,顺便来她家看一看。”张晴天笑了笑,一只脚已经踩在楼梯上,“既然她没在家我就走了,真的没事,我顺路而已,再见……”

“你……”

张晴天跑下楼,虽然马琳轩的父亲不放心地大声叫住他,他也没敢回头看。回到长途汽车站,车子傍晚才会发车,刚坐在候车厅的塑料椅子上,手机就响了起来,号码陌生,接了之后居然是马琳轩。

“你去我家干什么?”她的语气很愤怒。

“我要找到你,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结束了,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那是你的想法,陆纯初死了,是不是因为你?”

“不是。”

“那你为什么故意躲起来!”

“我没有躲起来!”

“你到底在哪儿藏着?”

“我说了,我没有藏起来,更没有这个必要!”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到你家,把你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父亲!”张晴天威胁着说。

“不要!”这一招奏效了,马琳轩非常惶恐,“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我也不想这么做,除非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当张晴天回到市里见到马琳轩时,已是午夜时分,两个人各怀鬼胎,坐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

“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这是马琳轩说出的第一句话。

张晴天摸了摸下巴上长出的胡茬,又把手指顺着下巴摸向脸颊,可不是,颧骨都突出来,连日的奔波确实让他瘦了不少。

“这一切都是你一个人在搞鬼,对不对?”张晴天转入正题。

马琳轩的头歪向窗玻璃,看着暗淡的街景,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你根本就没离开市里,害我走了那么远的路,我真够笨的!”张晴天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我真心想帮你,你却从始至终都在骗我,为什么?”

“我没骗你!”马琳轩的语气很冷,双臂抱在胸前,胳膊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不是吗?”

“不,是你利用了我的同情心,甚至是感情……”

“真是笑话,怎么?你要说我欺骗了你的感情?”马琳轩直视着张晴天,“别以为你想打我的主意我不知道,哼,男人无论老少都是一个样!你接近我想干什么?我比你更清楚!”

“我找你并不是想跟你说这些,我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地告诉我。”张晴天朝前探着身子,低声说,“你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逼死陆纯初,这是你早就预谋已久的,对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琳轩站起身,“太晚了,我累了。”

“你给我坐下!”张晴天把她按回椅子上,三三两两的食客都朝他们看过来,但没有人吃惊,人们都以为这是一对情侣在闹矛盾,“用你的智慧致陆纯初于死地,这就是你最大的目的,现在你成功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一讲吗?”

“我真要走了,如果你再那样对我,我就要喊非礼了!”

“好啊,请你大声喊,最好把巡夜的警察都招来,我正好有问题向警方汇报,一个20来岁的貌似简单清纯的大学生,居心叵测地利用他人的同情心,从而谋害了一个大学教授,呵呵,我想警方一定很喜欢听这个故事,不只是警方,媒体将会对这件事更加感兴趣,就算他们拿不到百分百有把握的证据,仅仅当个故事添油加醋地胡写一通,那也够当事人受的了。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众口铄金,你比我有文化,不用我过多解释吧!”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胡言乱语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你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我还真不怕,也没有怕的理由,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一个颇有潜质的大学生,未来一片阳光灿烂,而我,我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像我这样连身份都没有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我要知道真相!”

“陆纯初把我的家毁了,同时,陆纯初把自己的家也毁了,他现在死了,这就是报应,这就是真相!你别试图威胁我,因为你毫无证据,就算你说了,也没有人相信你的话!”

“呵呵……”张晴天低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马琳轩问。

“我笑自己太傻,太简单,居然那么容易就相信你的谎言,这还不可笑吗?”张晴天沉下脸,又说,“诡计之中最重要的筹码就是你们两姐妹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张姐姐20来岁的旧照片,和你现在的年龄和长相更加相似。不得不说,你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孩子,你利用了这一点,同时你也很了不起,记得在那天你看完姐姐的照片之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编造了一个虽然不符合实际但足以欺骗我的谎话。你告诉我,女尸不是姐姐而是妹妹,姐姐冒充了妹妹的身份去读书,这样,妹妹的死就变得更加无辜,这就证明了你的‘自杀’说法更加正确无误,也同样让我的心里更恨陆纯初这个人。可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这种冒名顶替去读书的方法根本毫无可能实施,学院里的老师不可能跟我一样傻。不过,你不担心别人会怀疑,只有我一个人相信就足够了,因为我原本就是你要利用并且一直挑拨着的一枚棋子,不,应该说是一颗子弹,你的目的就是怂恿我这颗子弹,射向你指定的目标,目标就是陆纯初的心脏,因为我的特殊身份,所以你才会选择了我,但我不知道,我的特殊身份又是怎么被你得知的?”

马琳轩紧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地看向窗外。

“好,你不回答我没关系,下面我就把我的推理讲给你听。现如今,警方正被几起悬案搞得焦头烂额,冰柜里的女尸,自杀的尔东……我将要说出的线索警方肯定特别重视。这两天坐在长途汽车上,很枯燥,时间过得快要慢死了,我的心倒是出奇的平静,所以我把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尤其是关于你的那些事。虽然你复仇心切,但你不选择最直接的方法,因为你担心把自己暴露了,所以你必须做得很小心,用智慧控制着我这颗可以给你的仇人致命一击的子弹,只有这样,仇报了,你又全身而退,丝毫不会影响你将来的大好前途和命运。

“这就是你最希望的结局对不对?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忽略了我这个人,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傻,也不是一颗简单的子弹,子弹射出去就完成了它的使命,而我是个人,也有自己的思想和疑惑,假如你搞个什么手段把我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除掉,那就完美了,可惜事情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由于我的特殊经历,第一眼看见《纸新娘杜兰朵》时我就被它打动了,这不只是因为纸人很美,或者因为我的特别嗜好,而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就认识这个女人,在我的记忆里她始终活着,也许她不叫杜兰朵,但她母亲姓杜,名字不重要,我就称呼她为杜兰朵。

“最近我才意识到,我似乎一直在过着双重生活。记得黄善看过的书中就有这种例子的,有的人一直在现实生活和幻觉世界中来回穿梭,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看似很正常,但一些奇怪的举动又让人无法理解,我很可能就是这种人。

“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纸新娘如此迷恋,或许是杜兰朵那独特的眼神被尔东那一双巧手表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我经常不受控制地站在橱窗前看着杜兰朵。我的这种奇怪的发自内心的举动被你发现了,当我呆呆地与橱窗里的纸新娘对望时,你或许就站在背后悄悄地观察我。

“你当然知道纸新娘就是利用杜兰朵的身体制作的,你肯定跟尔东见过面,当情绪低落的尔东见到你时,起先会感到恐惧,但经过你的解释,尔东会对你敞开心扉,毫无戒备地说出他心中的秘密,甚至他把自己的笔记本都拿给了你。搞艺术的人容易感情冲动,也许他会把对杜兰朵的爱转移到你的身上,然而你确是一个隐藏颇深的复仇天使,我不想说尔东的死与你有直接的干系,但尔东的一生真的很可悲。

“之后我们就迷迷糊糊地认识了,说实话你很吸引我,但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更主要的是因为你的脸很像你姐姐。我们相识后不久,尔东就死在了1528房间的洗手间里,恰巧你把我带到1528房间,和你一起发现了尸体。没猜错的话,在这之前,你来过1528房间,尔东的尸体是你最早发现的,你没有报警,而是用尔东的死故意拉我下水,让我更深一步地卷入谜团之中。

“对,还有坤哥的电话号码,究竟是你在台历上发现的还是伪造的,那都不重要,因为你自己不敢去酒吧那种地方与坤哥那样的人接触,所以你又想到了我,为的依然是把我拉下水,不得不在精神上逼迫我跟你一起把案子查下去。

“我一直不能理解的是洗手间门上的插销问题,我想了很久都得不到答案,后来我想到你从尔东笔记本上撕下来的那些所谓的匿名信,前面的都是手写的,并且看得出来有撕扯的痕迹,但最后一次你给我看的信却是打印出来的,信上的内容都是你自己写的吧,也许你参考了尔东笔记本里的部分内容,也许尔东根本就没有记述那些事情,所有的内容都是你杜撰出来的,为的是把利害关系明确化,矛头直指陆纯初。

“尔东是来自杀的,一个自杀的人怎么可能在自杀之前还有心思修理门插销呢?他能想得那么多吗?显然不合乎情理。如果事情不是这样,问题就出来了,当你带着我进入1528房间之后,洗手间的门反锁着,你怂恿我打开房门,接着发现了自杀的尔东,虽然我对刑侦一窍不通,也能看出尸体皮肤发黑发暗,起码相隔两三天的时间了。

“踹门的时候我感觉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破坏了插销,发现尸体之后我慌了,你也很慌乱,我想你也不是装出来的,又有谁看见尸体不害怕呢?当时我没有检查插销,心乱如麻地跟你跑下楼去报警,但后来警方把房间归还给你,我再次上去检查了洗手间房门,发现门框上的螺丝拧得很浅,那时我只是认为由于尔东自杀心切,所以才没有在那上面浪费过多

精力,现在我才知道,门框上的螺丝一定是你拧上去的!

“你发现了尔东死在洗手间里,为了能够把房门反锁,你胆子真够大的,居然把尔东破坏过的插销修复了。因为后面就吊着一具尸体,所以你做这个的时候必定胆战心惊草草了事,然后你施展了你告诉我的方法,用一根细线把门插销从内锁上了,想到这里,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从黄善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线索,我才突然明白了。原来陆纯初的妻子前些年就是上吊死于家中的厕所里,你大费周折这样做,正是为了效仿多年前那件事情,为了更好地把你姐姐的死嫁祸给陆纯初,即便没有证据,起码也能让陆纯初肮脏的背景暴露在镁光灯下。

“你不要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越是这样,越是证明我说的话触动了你的心!我都说对了是不是?因为你就是这么想的!

“你跟陆纯初自小有仇有怨,设计诬陷他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可你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你说话啊!好,既然你不回答我,我不得不把最关键的问题提出来,那就是你姐姐的死。也许你会说陆纯初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而把你姐姐杀了,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连我都不会做出这种没头脑的事情,更别说成熟稳重的陆纯初了,他只能比我想得更周到……”

“别再说了!”马琳轩抬起双手堵住了耳朵。

“陆纯初有心脏病,不久前还住进医院,从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而且他的死也因为心脏的问题。他没有体力去杀一个大活人,他做事稳重,不会不计后果去杀人,并且动机也不充分。”张晴天依旧不急不缓地把最可怕的问题说出来,“我很想问问作为当事人的你,你姐姐的死究竟与你有没有直接关系,你为了报复仇人嫁祸给陆纯初,是不是你狠心谋杀了自己的亲生姐姐?”

马琳轩猛地站起来,朝门口跑出去,张晴天没拦住,躲避着店里人们惊诧的目光,追了出去。

夜色浓郁又迷乱,鱼钩似的路灯一盏盏亮着,霓虹招牌像蛰伏于角落里的生物,在黑暗中静静地眨着眼睛。

“你站住!”张晴天一边追一边喊。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或许,泪水朦胧了马琳轩的双眼,她没有看见从楼后面拐过来的一辆车,虽然车子及时刹车,但朝前疾驶的惯性仍然从马琳轩身体一侧擦过去,她瘦小的身体打了个旋转,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次意外事故司机的责任并不大,完全是由于马琳轩感情冲动造成的意外后果。医院是最费钱的地方,面对着昏迷不醒的马琳轩以及大笔的医药费用,张晴天不能够见死不救,他把父母留下的小院子抵押出去,得到一笔为数不多的钱缴了住院押金。

医生说马琳轩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好在她被撞的时候是侧着身体,重要器官没有受到严重损伤,但一条胳膊断了。

昏迷了整整一天,夜深了,马琳轩疲惫地睁开眼睛,短暂的恍惚之后,她立刻想起了发生过的一切。看到坐在床边的张晴天,她哭了,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一个地址,而后交给了张晴天一把钥匙,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钥匙打开的是一扇老房间的门,室内都是八九十年代的摆设,客厅墙上的一幅老照片上面有四个人,一对年轻的夫妇,丈夫搂着一个3岁多的女孩儿,妻子怀里抱着更小的孩子,表面上看,这是一幅四口之家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妻子很漂亮,与马琳轩和杜兰朵有着同样的眼神,难道这个女人就是曾经与陆纯初发生过恋情的杜丽娘?她怀里抱着的婴儿就是马琳轩?住在这里的那对夫妇在没有离婚之前,这里曾是马琳轩和杜兰朵共同居住过的家?

既然离婚了,为什么还会把这张全家福照片摆在如此明显的位置上呢?也许,杜丽娘后悔了,后悔离婚,但她又是个倔强的不愿低头的女人,没勇气去求原来的丈夫重新接纳自己,所以,一天天老去的杜丽娘只能从这张老照片上得到一些慰藉和一些远离她的那种家庭温暖,仅此而已。

推开卧室的门,张晴天的心极其猛烈地被撞击了。卧室里直立着一个人,一个身型完美的赤条条的女人,她的脸对着门口的方向,好似正在守候着有缘人的到来,同时她又好像是一件尘封已久的艺术佳作,等待着人们的重新发掘。

没错,这就是一直以来,令张晴天朝思暮想的《纸新娘杜兰朵》,此刻的杜兰朵没了白色婚纱遮体,更加美艳魅惑,在这陈旧发暗的窄小室内,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诡异之美。

这还是张晴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没有橱窗阻隔,独自地、面对面地、毫无后顾之忧地与她相遇。杜兰朵那俏丽的脸颊,微露笑容的嘴唇,挑逗般翘起的下巴,尤其是那双多情的眼睛,没了玻璃的隔离,更显得清澈、幽深、复杂、多愁善感……

尔东创作的纸新娘根本不是一个纸人,她是妖、是魔、是精灵,因为融入了尔东太多的情感,甚至还有他的血液,所以,她超越了活生生的人……

杜兰朵不再是艺术品,因为她已经成精了!

张晴天感到双脚飘忽忽离了地,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摇晃着身体朝杜兰朵走过去,一点一点接近她,他的眼睛迷离了,陶醉了,他看见她的嘴角动了动,没错,她已经成精了,杜兰朵笑了,笑得很有故事……

起初张晴天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因为他是个时常被梦境困扰的人,他虽然不能做到无视梦境的存在,但起码,他知道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可是,梦是不应该如此真实的。

苍茫的空间、透明的身影,一切都那么影影绰绰,杜兰朵用亲吻来摧残张晴天的心灵。

她和他相互纠缠着,但张晴天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张晴天怀里的杜兰朵好像是一块冰,冰冷而坚硬,他的体温和汗水无法温湿她的身体丝毫,更不用说软化她的心。

张晴天的手指从她的脊背划过,指尖感觉不到皮肤的柔滑,而是那般粗糙干涩,一股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体内急速蔓延,痛苦而憋闷。

张晴天全身瘫软了,毫无力气地别过脸,因为他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这个时候,一个娇弱的女人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不看我?你不是说过,一直都喜欢我的眼睛吗?”

“是的,我是喜欢你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不多看看我,也许我们很快就不再相见了。”

“人如何能够找回遗失掉的记忆?”张晴天问。

“失去的东西没必要找回来的。”

“可是我想记起那些美好的……”

“即便是美好的,那也已经是过去了。”女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股凉气吹进了张晴天耳朵里,在梦里都让他打了个寒战,“你不要太痴心也不要总是妄想,这样受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吧。”

“如果没发生那些事,你没有遇见他,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张晴天睁开眼睛,才发现怀里的女人早就不见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杜兰朵背对着她站在地板上,又恢复成了一具纹丝不动的纸人。

在梦里他都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幻觉,纸人怎么可能会与他同床呢?

迈开脚步,他想绕到纸人的正面去看一看她的脸,没想到绕着纸人走了一圈,看到的都是她的背部。这时,屋内又回响起女人的声音:“这是一具用纸制作的,身躯禁锢着我的灵魂的纸人,使得我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因为这是尔东一厢情愿许下的咒怨。如果你对我还存在着感情,那么请你把纸新娘杜兰朵彻底烧掉吧,那样我就真正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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