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的确还没有结束。”亦水岑说。

第二天傍晚,亦水岑在茶几上放上一瓶威士忌和几个酒杯,摆出一副真相就要揭晓的架势。

阳浊、申宣都应约前来,他们不明白亦水岑想要干什么。当他们看到阿阳时,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阳浊说。

不多时作家也来了。钝刀依然联系不上。亦水岑已经肯定,钝刀与杀人逃脱不了干系。

“亦水岑,有什么事情就说吧。”申宣说,“除去钝刀,人已经到齐了。”

“不,还有演员没到。”

“路东?得了吧,他是不会来的。”

“亦先生,你到底想向我们宣布什么?”阳浊问。

“一些秘密,一些真相。”

阳浊咽下一口唾沫:“我是周立辩护律师的事,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

“跟你无关。”亦水岑说,“今天晚上,我们要让演员演一场好戏。”

“等等,亦先生,你的意思是路东是罪魁祸首?”

亦水岑并不作答。这时敲门声响起。

阿阳走过去打开门,路东先是一愣,然后走进屋里,看见大家都盯着他,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亦先生,你叫我来有什么事?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真是怪事,既然你的时间很宝贵,为什么还要给亦水岑面子?”申宣说,“就像上次那样,干脆别来多好。”

“他说他找出了杀人凶手。我想来看看究竟。”路东说。

“对,刚才亦先生说,杀人凶手是钝刀。”

“是吗?”路东睁大了眼睛,“那个人不在这里,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吗?”

“好吧,各位,我想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件中,属驯兽师和占星师之死最为诡异了。占星师似乎无所不能,一连预言了好几个人的死亡,可最终我们持牌人还没有死绝,他倒是先去了,这是不是很讽刺?”

众人一言不发,等着亦水岑说下去。

“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占星师王一笙并不是一个具有神力的人,只是碰巧,我们的故人想利用他一下。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记事本,上面有凶案发生地点的标记,就像是打电话时,随手做的记录。”

“占星师是个痴狂的人,他一直想让自己具有完美的预言能力,在这种超强的自我暗示下,他几乎认为自己真的具有这种本事。他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知道了,他向世人作出了预言,先是漫不经心地预言了工匠被杀一案的方位,他当然不知道事情是否真的会发生,所以说得很模棱两可。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占星师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所以,当第二天我找上门和他讨论占星术时,他自豪又自傲,他真的认为这是他作出的预言。你看,他用自己的感情把自己都欺骗了,我们当然觉得神秘。后来我和他发生了争论,我对占星术和他的预言都表现出不信任,他为了在思想上战胜我,把农夫被杀案件的地址和时间告诉了我。”

“等等,你是说,这些事情都是有人告诉他的?”

“正是,这个人当然是这些凶案的策划者或者实施者,说白了就是故人。”

“如此说来,占星师知道故人是谁?”

“不,我认为他并不知道。他只是收到了消息。也许故人打了个电话给他,也许写了张纸条给他——我更倾向于是通过电话,因为占星师本子上的标记像是在接听电话时随手记录的。不管怎么样,占星师只是知道了这些谋杀的消息,而不知道具体的设计者。但是,请注意,我们不能像看待常人那样来看待占星师,他是个异类,为了名誉可以放弃一切,他不会在乎故人是谁,我想他这种人不会去主动违法,但他不在乎将某些罪恶隐瞒起来,假装是自己的预言。”

“可这样会让他自己也产生嫌疑。”

“他当然不会在乎,在他的大脑中,占星术才是第一位的,他无法真的作出预言,忽然有这么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说不定他还认为是上帝给他的指示呢。他毕竟没有亲自去杀人,他知道警察也不会找到他头上。但他还是担心惹上麻烦,所以他只公布了其中两起案子的预言,实际上从他笔记本上的标注来看,他至少知道四起凶案。看来他的头脑还是很聪明的。”

“对他最有利的当然要属晚会上驯兽师的悲剧了。冯嘉之死看上去是个意外。这就让占星师更显得厉害了。人们都会敬畏他,他具有了神一般的色彩。可是他没有预言到,接下来要死的人就是他自己。”

“也许他预言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不,也许他等着故人给他新的指示。故人并不是一次性把所有的消息都给他,所以他得等到新的消息来了,才能作出预言。”

“但是故人下一个打算杀的人就是他。”

“也许吧,”亦水岑说,“不过,事情就此变得神秘了,是不是?这曾是我们讨论了很久的。”

“可是亦水岑,你没有说到问题的实质。你难道仅仅是知道占星师不是神仙而是普通人?这我们也能想象得到。”申宣说。

“我才刚说了个开始。工匠,农夫,还有乞丐之死,你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不是?”

大家互相望望,不明白亦水岑要说什么。

“工匠之死是由于面具杀手,农夫和乞丐之死,我想应该是扑克牌A的持有者,我们的钝刀兄弟干的。”在这之前,南宫打来电话,告诉亦水岑那些头发的DNA和钝刀的吻合。这样可以确定绑架阿阳的人就是他,而他也正是那个腕力巨大的家伙。

“我早看他不是好人!”阳浊恶狠狠地说。

“阳律师,别光顾着说别人,”申宣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钝刀可不是故人。”

阳浊瞟了申宣一眼,又说:“但是,钝刀并没有杀驯兽师,驯兽师的死为什么能够被预言?”

“问到点子上了,阳律师。这正是我们今晚的重要话题。我将把我知道的,全部向你们公开——”

“你们知道驯兽师冯嘉有位师傅吗?一位姓王的驯兽师,王师傅几年前就是被狮子咬伤的,他伤得很惨,几乎只剩下半条人命,因此他退出江湖,过起隐居的生活。巧的是,他徒弟在几年后,被同一只狮子夺去性命。你可以说这是因为那只狮子很暴戾。可是,为什么我们的占星师碰巧能预言到这件事呢?”

屋内一片安静,大家都在仔细听着亦水岑说话。

“只有一种可能,驯兽师之死并不是个意外。”众人发出低声的惊叹。

“可是谁也没接近驯兽师,故人不可能变成一只狮子来完成谋杀。另外,就像故人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任何谋杀必有其原因。原因何在?大家可能会直观地想到,也许有人给狮子服用了致使它狂躁的药物。但这未免太不保险了,冯嘉是个出色的驯兽师,他不可能觉察不出蛛丝马迹,就算狮子发狂,也不一定要得了冯嘉的命。”

“其实我们都可以看到,那场晚会的驯兽表演,冯嘉一直进行得很好,他对狮子的控制一直恰到好处,他的确是个出色的驯兽师,所以事实是:他自己谋杀了自己。”

大家不禁都“啊”地叫了一声。

“其实,如果我够细心,早就能发现这一点了,只是我对驯兽这行的确缺少了解,所以直到冯嘉的上司白铁告诉我他发现录像带中的古怪后,我才开始注意。”

“不对!就算冯嘉要自杀,他干吗选择这种方式?”阳浊说。

“是啊,”申宣冷冷地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自杀方式了。”

作家也摇头:“太残忍了。即使要死,也不用这样摧残自己。”

“一般人是不会这样的,但若是各类条件都成立,再出乎常理的事情也会发生。故人正是这样控制了死亡。

“现在我讲讲冯嘉的故事,其中一部分并没有得到验证,是我根据前后情节加进去的,但我想那同真实情况应该没多大区别。

“冯嘉还是一个学徒的时候,他不满师傅迟迟不让他成为独立的驯兽师,殊不知在师傅眼中,他是个需要达到一定训练才能成材的天才。冯嘉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从来不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在外,他想独当一面,可是王师傅挡在他前面。他于是要想办法将这个人除去。”

“啊!”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也看到冯嘉身上似乎没多少阳刚之气,但阴柔的人往往最狠。但冯嘉也许狠得超出常人,那时的他一心只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他认为师傅故意挡住他的路,因为一旦他成长起来,师傅就要退居幕后了。怎样才能用一个完美的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只暴戾的狮子洛克身上。他是个和动物很有灵犀的人,他知道怎样利用动物,因此,在师傅驯兽的时候,他做了点手脚,具体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多半是用某种药剂,然后辅以一些物理方法,这样,狮子忽然发了狂,攻击他的师傅,而当时他就在旁边,他当然不会奋起救人,而是假装吓傻了。

“他的师傅只剩下半条命。我见过那个可怜的老人,虽然只见到他的背影,我也能感受到那有多么恐怖,听说他半边脸都没了,声带都得依靠特殊的装置来发声。这位王师傅只能退休了,冯嘉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驯兽鞭。事实证明他是个优秀的驯兽师,那两只狮子在他的训练下,表现良好。

“可是他也许发现,自己太过孤僻,仅仅和狮子做伴并不是理想的生活状态,他内心阴暗,并不快乐,这不是他先前想要的生活;也许此时他良心发现,觉得当年对待师傅的方法太过残忍;也许他曾去看望师傅,但王师傅并不见他;也许他无法弄清师傅是否知道事情是他干的。总之他焦躁不安,情绪变得异常,内心也变得更加阴暗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张扑克牌,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莫名其妙的话,只有一句话让他知道该怎么做,就是到南星大道来找我。但这张扑克牌让他彻底恐惧了,他不知道是谁在跟他猜谜语,他自然而然想到自己干的罪恶之事。他以为扑克牌的出现就是针对这件事的。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来找我,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总觉得他像是极度恐惧和不安,一种阴柔之气贯穿他的全身,现在想来,或许该这样形容:他就像感觉自己要马上下地狱似的。但当时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他以持牌人的身份生活的那段时间里,莱辛城怪事不断,我们都清楚这是故人的谋杀演绎。同时,占星师王一笙闯进了大家的视野里,这个神棍表现得像是有真正的神力,连续三次成功预言凶杀案。这让那些心中本就有鬼的人乱了方寸。当占星师对公众作出那番预言,说驯兽晚会上将发生悲剧,并且指名道姓说悲剧将发生在冯嘉身上后,冯嘉彻底崩溃了。扑克牌事件的诡异让他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同时,这个扑克牌迷局的复杂和神秘又让他理解不透,‘谋杀演绎’这样的字眼随时都刺激着他,而且,前面几个持牌人的死亡也是实实在在的。他几乎确定,自己难以逃脱宿命。

“他想这是某种对他的惩罚——也许他认为死掉的人都是有罪的。既然逃不掉,不如自己选择结束。在这里,我有一个猜测,那个王师傅,以及知道王师傅地址的白铁,很可能对冯嘉隐瞒了一些事情,甚至可能冯嘉并不知道师傅还活着,或者不知道他就生活在莱辛城范围内,也许这个时候他忽然知道了这一切,也许这个时候他去拜访了师傅,也许师傅对他说了什么话,让他内心受到更巨大的冲击。他终于决定赎罪。

“如我所说,冯嘉本就不是一个心理健全的人,在这之前,他的心理状况就已经非常混乱,扑克牌的出现,凶案的一件件发生,与师傅的见面,最后占星师说出他将是下一个受害者,这些事件把他的心情一步步推向一个极端状态,最后他决定用一种极端的方法来结束这一切,既是向师傅的赎罪,又是避免自己下地狱——也许他真的相信地狱的存在。我在他公寓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些天主教的书籍。既然占星师说悲剧将在晚会上发生,他就索性在晚会上当众完成这一切。”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是怎样做到的?”有人插嘴问道。

“一个出色的驯兽师要让狮子做点事情并不难,他几年前就曾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师傅,现在只不过是用在自己身上。你们猜猜是怎样?我到驯兽基地进行了调查,从占星师说出那句话开始,冯嘉就没有再给狮子喂食,不仅如此,他甚至可能还喂了一些足以让动物狂躁的药物——当然,这一点暂时无法证明,因为事发后对狮子的初步检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无论如何,冯嘉绝对是费尽心思要让狮子在表演时发狂,你们可以看到他在台上那些疯狂的动作,都是为刺激狮子而做出的。更为有利的证据是,在现场录像带中,我们可以发现他胸前的紧身衣里渗出血迹——这是

要极为细心才能发现的,那么一点点红色浸染了衣服,你们猜那是什么?”

“他预先准备了鲜血,来激发狮子的野性!”阳浊喊道。

“恐怕是那样的。只是他被狮子咬死后,全身都是血迹,没人想到要仔细检查他的衣服,不然应该可以发现暗藏血袋的结构,或者他索性就是自己弄出伤口,总之,在药物、特殊驯兽方式和鲜血的三重威力下,我们的驯兽师就这样把自己弄死了。”

“这太难以置信了,听起来不现实啊!”庄信说。

“不,你应该知道现实有时比你的小说更离奇。”亦水岑回过头来,“你们大概在想,这件自杀案是不是故人预先预料的结果,这当然是,故人很明显对冯嘉的性格了如指掌,他知道这家伙容易走火入魔,或者他之前本来试图自杀过。或者,故人使出什么具体手段,比如一通恐怖电话什么的,以保证冯嘉真的会在晚会上自杀。”

“你会因为某人的一个电话就自杀吗?”

“对一般人而言不会,但对冯嘉来说,他的心就像是装满水的胶袋,被针一戳就狂泻不止。因为师傅的事,他一直以来就有着强烈的罪恶感,而他本身又是一个内心极为孤独的人,就像某些极端的教徒,为了洗清自己的罪恶,必然用最残酷而震撼人心的方式自杀。对冯嘉来说,有什么方式比那晚的事情更合适?”

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众人深深的呼吸声。

亦水岑缓缓点上一支烟,“我去冯嘉的房间看过,我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个人特殊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他像一位苦行僧那样生活,几乎没有私人物品,抽屉里却满是关于心灵救赎、生死意义、宗教理论的书。他不是一个学者,看那些东西完全是为了寻求心理平衡,但最后却让他走火入魔。”

庄信这时点点头:“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理解,一个终日与野兽为伍的人,内心充满对罪行的自责,又忽然遭遇了扑克牌事件以及那占星师的预言,的确有可能干出那样的事。”

“是占星师对悲剧的预言让他最后决定自杀。”申宣思考着说,“但也许那个王师傅在其间也起了什么诡秘的作用。”

“这点我也有怀疑,”亦水岑说,“我甚至怀疑他早就知道徒弟故意害他的事。”

“然后他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告诉徒弟,让他徒弟最好自己解决掉自己,是这样吗?”阿阳说。

亦水岑望向路东,演员一直一言不发。当路东抬起头时,只说了一句话:“那真的太不幸了。”

“各位,”亦水岑喷出一口烟雾,走到沙发边坐下,“你们可以认为,关于冯嘉的事情我是猜测的,也许这就是一次彻底的巧合,他是被狮子意外咬死的——也并不是没这种可能。但这并不影响接下来我要宣布的事情。”

“还有事情要宣布?”

“当然了,说了这么多,怎么能不说说占星师的死?几件事情是连在一起的呢!”

“不会也是自杀吧?”

“不,占星师的死是一次恶意的谋杀。”

“故人干的。”阳浊说,“这可以理解,他要灭口。”

“他没这个必要,即使他把之前凶案的信息告诉了占星师,占星师也并不知道他是谁。”

“唯一的可能是,他本来就设计占星师作为下一个死去的人。”

“我倒不确定是不是故人干的。不过,我可以确定是我们在座的某位先生干的。”

“什么?!”大家都大吃一惊。

“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杀占星师的凶手就在这个屋子里。也许他恨死了这个神棍。”亦水岑说道。

“是谁?”阳浊问道。

“不会是你吧?阳律师。”申宣说。

“去你的!我杀占星师做什么?!”

作家和阿阳互望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亦水岑的意思。

亦水岑的目光移向路东:“路先生,也许你能给点建议。”

“你这是什么意思?”

“唉——”亦水岑摇着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有经验的罪犯。”

“这么说真是他干的?”作家问。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盯向演员。

“你们这是干什么?!”路东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们说我是凶手,你们拿出证据来!”

“我会拿出证据的,”亦水岑转向其他人,“现在让我来说说前因后果,如何?”

“愿洗耳恭听。”申宣说。

“关于路先生的星路历程我们不必多说了,就像作家最早说的那样,他认识的路东有些急于求成。我相信这是实情,路先生认为自己真的是国际巨星的料,只是时运不济。但是,自从主演了黎编剧写的那部《利刃》后,他的命运有所改变了,他渐渐红了起来。这次到莱辛城拍戏,他和几位大腕一起演出,他觉得这部电影过后,就会真正迎来自己的春天,是不是这样,路先生?”

“你想说什么?”路东问。

“可不幸的是出现了扑克牌事件。路先生也许根本不用理会什么谋杀的演绎,但是,既然自认为是国际巨星,他当然担心有人会故意对他不利,越是名人越会这样想,不是吗?于是路先生希望通过我来了解事情真相。谁知我也毫无头绪,但是在持牌人的第一次聚会上,路先生看到了其中一位自己认识的人。”

“谁?”阳浊问。

“我。”阿阳在一旁说。

“怎么回事?”

“我想阿阳可以为大家简单讲述一下她那位上海朋友的事。”

接下来,阿阳把她告诉亦水岑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真的吗?”申宣怪笑道,“路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你认识这女孩,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我记不得了,”路东说,“仅仅见过一面而已。要不是她现在说出来,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你说谎!”阿阳叫道,“她的所有朋友中,她只带我见过你。我当初也是叫这个名字,现在也是这个名字,你怎么会没印象?在亭子里遇到时,我就确定你认出了我。”

“看看,路先生并不想和过去的事情扯上关系。毕竟,上海女孩和阿阳的身份都会令他很难堪,他担心整件事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也许,他怕他的那些陈年旧事会被揭发出来。”

“他为什么会怕?那样不是更容易出名吗?”

“不。路先生清楚得很。靠乱七八糟的事情出名的的确大有人在,但那已经是上一个时代的事情了,现在,观众对故意整出绯闻的人深恶痛绝,这只会适得其反。再说路先生不是那种可以很快征服观众的人,不然他早就红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兢兢业业演好电影。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人知道他与一个应召女郎的旧事,他就完了。也许,在那个上海女孩那儿,还有什么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这极有可能。”申宣说,“说不定他的怪癖比顾金城还多。”

“你们住嘴!”路东叫道。

“可是,路先生十分惊讶地看到,占星师在这个牌局里扮演着十分奇特的角色,他几乎像神一样可以预知未来。虽然他可能不相信占星术真有那么神奇,但路先生显然是被王一笙给唬住了。当我告诉大家占星师预言了工匠和农夫之死后,路先生开始惊慌,最让他受刺激的是占星师在电台作出了关于晚会悲剧的预言。

“我们可以想象路先生的心理状态,他本来以为晚会的悲剧会发生在他身上,但占星师亲口对我们说,悲剧将发生在冯嘉身上。不过,这并没有削弱他的恐惧,接下来的晚会上,他惊恐万分地看到发生在驯兽师身上的事,我想在场的所有人中,最感到震撼的就是路先生了。因为这意味着占星师无所不知。

“如果占星师真的无所不知,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中,必然会涉及路先生自己。因为在持牌人中有阿阳,他明确地感受到事情对自己不利。同时,在剧组的原计划中,路东在电影中将有一个替身演员,为他演出一场与狮子在一起打闹的戏,那个替身很可能就是冯嘉。但是还没等到拍那场戏,冯嘉就被狮子咬死了。路先生当然就更不安了,他把这事看成是对自己的某种暗喻。占星师成了他的一个心病。大家还记得那天在这个公寓里,我们问占星师下一个受害者将是谁,占星师没有作出明确的答复,他只是用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圈,我想,每个人都认为那目光是在看自己。路先生当然也这样认为,他以为占星师的意思是说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路东了。

“但路先生并不怕死,这点请大家别误会。事实上,让他担心的反而是占星师没有说出下一个死者。我说过,路先生认为自己是国际巨星的料,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正在发展的关键阶段,绝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毁了前途,尤其不能让他曾经的旧事暴露出来。而在他的想象中,占星师一定知道他和应召女郎的事,占星师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我不知道路先生具体是怎样思考的,但我可以肯定,当时的他陷入某种迷乱的状态中了,他是那样自傲的一个人,绝不允许别人把他耍弄于股掌间,只要占星师存在一日,他的秘密就被人掌握着,他就不得安宁。也许,对于路先生来说,即使是让他死,也不比毁了他的名声更可怕,所以,他决定除掉占星师。”

路东脸上的表情恼怒而惊奇,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坐在那里。

“要除掉占星师,他必须想一个合适的办法,而且时间不能拖得太久。”亦水岑继续说,“他决定在当天晚上就动手。因为晚会的悲剧,剧组的人都心不在焉,大家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这为路东的行动提供了方便。我们不用深究他是怎样避开记者的目光在夜晚出来的,但他的确是来到了占星师的占星馆。

“我想那时占星师已经关门上楼了,不过他在窗边看到是持牌人之一的路先生来访,就下来开了门。于是两人在楼下聊了起来。路东一定用语言试探占星师知道些什么,可想而知的是,占星师一定竭力保持自己的神秘,并吹嘘自己的占星术无所不能,这就让路东最终决定杀了他。

“怎样杀人呢?当然不能对他开一枪或是捅上一刀。路先生用了最合适的方式。他在茶杯里下了毒。我不知道细节,但大概是他把氰化物藏在蜜枣里,然后丢进了占星师的茶杯里。”

“这怎么可能呢?你能想象一位来访的客人当面往你杯子里丢东西吗?”阳浊问道。

“那么,也许是这样的,他趁占星师不注意的时候,或者是对方去上厕所的时候,把毒药弄到占星师自己的蜜枣上,警察在占星馆的确发现了占星师用来泡水喝的蜜枣。”

“也许跟蜜枣没关系,他只需要趁其不备直接下毒就行了。”申宣说。

“也许是那样。不过我觉得路先生之前就知道占星师有喝蜜枣水的习惯。同我一样,他之前也独自去拜访过占星师,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吧。”

“你们给我住嘴!”路东忽然大叫起来,“我没杀那该死的神棍,你们算是什么人?!凭什么说我是杀人犯?!”

“冷静,影星先生,我还没说完呢。你毒死了占星师后,拿走了茶杯,对你来说,那是最好的方法,因为这样可能会让警方更难办。对于一个没有杀人经验的人来说,他自然会这样想。同时你还注意到了指纹和脚印的问题。这也很好办,你换了一双鞋,在手上抹了胶。反正占星馆是个公共场所,你只要不留下特别明显的指纹就可以了。”

“哈哈哈……”路东笑了起来,“按照你的分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凶手,凭什么证明是我?就因为我和阿阳认识?痛恨占星师的人多了去了!”

“因为你有毒药。”

“什么?”大家又吃了一惊。

亦水岑拿起手机,翻出一条短信:“事情果然如你所料。证据已足。”

“就在路先生进门不久,我的朋友南宫庶尼警官已经让人去搜查了路先生的房间,并在那里发现了一瓶氰化物。”

“啊,竟然有这么笨的人!”申宣叫道,“作案之后不把毒药扔掉!”

“因为那瓶毒药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也可以说,正是因为有毒药,他才会对占星师萌发杀心。”

“亦先生,我不明白。”作家说,“为什么你知道他有什么氰化物呢?”

亦水岑笑笑:“这倒要多亏了你的帮忙。”

“我的帮忙?”

“还记得那次和黎编剧的谈话吗?路东在那部电影《利刃》里的表演,可谓呕心沥血。而那部电影里就有个情节是用毒药毒死一只狗,那个长镜头一直拍了那只狗是怎样挣扎直至死亡的,道具师用的就是真的毒药。”

“啊!”

“人类就是这样残酷,为了所谓的艺术,往往牺牲动物的生命。我记得这件事情曾在网络上被动物保护者讨论过,我查了查,真是这么回事。

“这就是说,在那场拍摄中,剧组真的用了剧毒无比的氰化物。路东从中得到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保留那毒药并一直带在身边呢?难道他一直想要杀人?当然不是这样的。

“要不是我昨天打了一连串电话,在南宫警官的协助下联系到很多相关人物,我也不能找出答案。当年那位道具师证明,路东的确是拿走了部分氰化物,装在一个小玻璃瓶子里,这可以证明路东拥有了毒药,他的目的是:不成功,就成仁!”

“什么意思?”作家吓了一跳。

“想想黎编剧的话,路东在拍那部戏的时候,是他生命中需要拼死一搏的时刻。他是那样希望成功的一个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热衷艺术,他不能允许自己在这个机会上失败。可是拍戏的时候,他并没能进入状态,一度让导演极为不满。

“他在戏中塑造的人物是个失意并企图结束生命的人,塑造这样的人物是需要功力的,路东一开始做得并不好,但后来他演得很成功,我想,这是因为他把自己的生命和剧中人做了某种对应。他或许暗中发誓,这次若是不成功,就用毒药结束自己的生命,碰巧他饰演的剧中人在残害动物后选择了自杀,这种心情起到了奇效,因为对角色的塑造正好需要这种悲壮的心情,路东的表演获得了成功。

“从那以后,路东就把那瓶氰化物带在身边,在他看来,这是激励他的良药。他离大红大紫尚有一段距离,这次到莱辛城拍戏是个好机会,如果表演出色,甚至盖过几位大腕的光芒,他就成功了;如果他不能达成自己的理想,也许他就会喝下这瓶药。

“当他对占星师起杀心后,他忽然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这瓶药了。他真的这样做了。而且他并没把药瓶丢掉,因为毒药没有用完,他要继续留着,直到他成为真正的巨星,遗憾的是,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亦水岑说完后,大家都观察着路东的反应,只见他的脸色由通红渐渐变得毫无血色,最后他不停地摇着头大叫:“你胡说!你根本没有证据!”

“我相信那瓶氰化物一定和占星师体内的吻合,而且酒店也不会没有目击者看到你那天晚上出去过。”

“那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

“但这已足以让你以嫌疑人的身份被捕,你当然可以请一位好的律师,但是,你的这部电影就泡汤了,你变成巨星的机会也泡汤了。”

“你这个浑蛋!你这个浑蛋!”路东的脸色忽然之间又变得通红,他冲上前来,指着亦水岑的鼻子,“我真应该先杀了你!”

“很遗憾你没那么干。”

“如果那晚占星师告诉我下一个受害的就是你,我一定不会让他死!”

“这么说你承认了?”

“你们用那个神棍来坑害我!”路东失控了,“他本就该死!他前后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们想让我身败名裂,休想!你们不会有证据的,法官不会相信这个狗屁扑克牌事件!我有毒药又怎样,谁会知道我和那神棍有什么关系!”

“好吧,就算你干得很出色,可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把那蜜枣放进他杯子里去的?”

“那个神棍,当我向他提问时,他故意闭着眼睛,这倒省事了,我一边说我也要喝一杯枣茶,一边自己动手从他的枣盒里拿蜜枣,顺手就把我准备好的枣子放到他杯里了。”

“原来这么简单。”申宣说,“不过,亦侦探可以停止录音了吧。”

“啊!”路东忽然反应过来,他正要说什么,房门开了,南宫从外面走了进来:“路东先生,现在怀疑你谋杀占星师王一笙,我要拘捕你。”

路东高呼了一声:“不!我的戏还没有结束!”然后飞快向外冲去,但南宫毫不费力地就制服了他。

“好戏的确还没有结束。”亦水岑说。

“亦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路东的?”作家问。

“从他拒绝来参加持牌人聚会开始,”亦水岑说,“路东或许是个好演员,但他并不善于在作案后演戏。占星师死后,他对扑克牌事件变得不那么热心了,这和他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可以看出,他全部的心思的确都在这部电影上。他想让事情快点结束,好让他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拍戏当中。可是他还是不怎么放心,所以他故意逃避我们这些持牌人的同时,又想要了解我们的活动。那天我让他晚上来我公寓聚会,讨论占星师之死的问题,他本来拒绝,但又来了,来了却不露面,而是在门外偷听,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后,就悄然离去。

“由此我开始怀疑他,联想到他的性格,前后几次怪异的表现,我决定将重点放在他身上,我看了那部电影《利刃》,那个毒死动物的镜头给了我灵感,虽然从一部电影推断出他拥有毒药有些牵强,但我还是认为这是最大的可能,所以我找到黎编剧面谈,结果更增加了我的信心。昨天,我联系到了以前剧组的一些人,详细了解了路东在拍那部戏时的表现,从知道他曾一度绝望的事实,以及氰化物毒药的情况,都证实了我的推测。路东是个为了成名不择手段的人,同时他也极度自恋,他认为有人要把他拖下水,联系到他前后的表现,我更认为是他干的。”

“如此说来,”作家说,“不论是驯兽师冯嘉,占星师王一笙,还是演员路东,促成这一系列悲剧的都是他们本身性格上的弱点。”

“对,可以说这是人的天性和特定条件结合的结果,世间悲剧大都如此。”

“亦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按照你的说法,驯兽师是自杀的,占星师是演员杀死的,演员因杀人而服罪,这就根本和故人没有关系了?”

“不,促成驯兽师自杀的是故人的手段,是他让占星师作出那样的预言的,他可能通过匿名电话或别的什么方式,把要发生凶案的消息告诉给占星师。虽然他并没在占星师面前露面,但是他十分了解占星师的性格,他知道占星师会怎么做。所以,故人仅仅是利用他人的病态性格,做到场景氛围的控制,就造成了这样的悲剧,这个故人智商高得很呢!”

“但是,假设冯嘉并不是自杀呢?”

“那他也会有其他的方法让他死。”

“那这样的结果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阳浊说,“关于扑克牌的排序,占星师导致驯兽师的自杀,而演员杀了占星师,这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按照施教授的解释,占星师位置上本来应该是巫师,代表人类最早产生的信仰,驯兽师代表人类对自然的改造,演员代表人类审视自身的艺术。难道说,艺术的发展导致了信仰的覆灭?这说不过去啊。”

“所以你认为他们是没有隐喻的,对不对?”申宣说。

“对。如果有这类隐喻,就得把前面几起案件都加进去,但那样就更没有头绪了。我宁愿相信故人并没有这方面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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