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两个死人的住处,你想干吗?”

“南宫,现在要锁定钝刀这个人。你说过他是杀人犯,是吧?”现在,亦水岑和南宫庶尼坐在咖啡馆里。

“没有被定罪的杀人犯。”南宫说,“怎么,为什么忽然对他来了兴趣?你又突发奇想,觉得他是故人?”

“你知道持牌人中的那个叫阿阳的女孩吗?”

“那个妓女?不是失踪了吗?”

亦水岑把阿阳的事情告诉了南宫。

“真奇怪。故人这唱的是哪出?”

“我现在觉得,钝刀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绑匪太阳帽。同时也就是杀死农夫和乞丐的凶手,他本来就是个恶棍,完全干得出这种事。”

“那故人呢?”

“故人另有其人。可能他和钝刀是一伙的。”

“怎么证明钝刀是凶手?”

“这个凶手腕力大得惊人。这是个显著特点。你不是和那个逮捕过钝刀的外地警察联系过吗,再问问他,钝刀的作案手法都是什么样的。”

“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南宫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二十分钟后,他放下电话。亦水岑已经知道了结果。

“你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南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家伙在斗殴中善于用手伤人,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而他看起来却是一个并不怎么强壮的人。”

“这就有问题了,亦水岑,我可以相信杀死农夫和乞丐的都是他,但那个面具杀手呢?不是说那家伙是个高大强壮的人吗?那就不应该是钝刀。难道这个局里还有第三个凶手?”

“这可能得问问华默。不过,即使只是一件杀人案,也足够让他入狱了。”

“现在还不行,没有证据。总不能说一个人犯罪的证据是因为他腕力很大吧?”

“不管怎样,我想跟这家伙聊聊。”亦水岑拨了钝刀的电话。无人接听。

“现在我更肯定他就是绑架者。以前他都是很积极地接听我的电话。现在他知道阿阳逃走了,怕自己的身份败露,所以只好躲起来。”

“但阿阳并不知道是他。”

“他手上有被阿阳咬伤的伤口。”

“唔,看来真是这样呢,可是这对找出故人没多大帮助。”

“是的。南宫,我去了阿阳被太阳帽囚禁的那间小屋,找到了这个。”亦水岑掏出一个纸袋,“里面是几根毛发,你能想办法作钝刀的DNA比对吗?既然钝刀是有案底的人,他的DNA纪录应该在资料库里。”

“太好了!”南宫一把抓过来,“亦水岑,你真沉得住气,现在才告诉我这个!”

“还有那个面具杀手。我想我应该再去找华默谈谈。”

亦水岑找到了华默。这位年轻警员依然精神不佳,他现在仍在停职。

自从上次见面后,他们又通过一次电话。亦水岑感觉华默对他有些不满,于是他把故人和扑克牌的事情写在一封电子邮件里发给了华默。

“上次我告诉你我的事,你没对任何人说吧?”

“没有。我现在不问世事。”华默说。

“看得出你在说谎,你巴不得马上抓到耍你的人。”

“你的事情呢?有何进展?”

“我需要你清楚,我的事和你的事可能是同一件事,你遇上的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华默点点头。

“你能回忆起那个面具杀手吗?”

“我并没亲眼看到他。”

“上次你说工匠临死时你就在他身旁,他对你说了那个凶手的外貌。”

“对,衣着特点你是知道的,至于外形,我想应该是体格强壮魁梧。”

“顾金城就很魁梧。”亦水岑说。

“对,就是这个原因,我才那么坚定地开了枪。”

如此说来,亦水岑心想,真的还有另外一个凶手。

“你知道吗,”华默说,“我甚至在想,顾金城真的就是前两次的凶手。虽然他有不在场的证明,但那是可以自己提前设计好的。”

“这样解释固然简单,可是很难想象一个有怪癖爱好的人会真的去杀人。”

“为什么不会?”

亦水岑叹了口气,“顾金城是个孤僻的自娱自乐者,这种人即使要杀人,也不会用那样疯狂的方式。”

“那你还是认为,幕后黑手是借我之手去杀顾金城?”

“是的。而且,工匠之死可能对你没意义,对我却意义重大。但目前为止,我依然没理出半点头绪。”

“亦警官,不,亦先生,我有个要求。”

“请讲。”

“事情结束后,让我知道真相,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我加入。”

亦水岑点点头。

亦水岑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从自己公寓里打来的,他忽然想起阿阳待在他公寓里。

阿阳在电话里说:“刚才有人按门铃,我从猫眼里看,是个不认识的家伙,他现在还在门外徘徊。”

“别开门,我马上就回去!”

亦水岑火速回到公寓门口,的确看见一个人在自家门前走来走去。这个家伙很面熟,亦水岑想起他是谁了,是驯兽基地的白铁。

他找我做什么?亦水岑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亦先生,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的住址。”

“为什么要来找我?我记得上次你都不愿见我。”

“我有点东西给你看。那东西让我迷惑,想来想去,既然你是冯嘉的朋友,又曾是警察,我想你也许可以给点意见。”

亦水岑看见白铁腋下夹着一包东西。他打开门,“进来吧。”

阿阳坐在客厅里,吃惊地望着他们。而白铁也同样吃惊地看着她。

“别见怪,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屋里。所以你敲门的时候她没开门。”亦水岑说。

“哦,我明白。”白铁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亦水岑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说:“你说有东西给我看?”

白铁把那包东西打开,是一盘录像带。

“幸好我有录像机。什么样的带子?”

“冯嘉表演那天,现场是有摄像机的。”

“这还用说,那有什么稀奇?”

“我说的是不同几个角度拍摄的画面。这些录像警察都看过了,但我却从这一盘录像中看出了一些不寻常。”

亦水岑打开录像机,冯嘉和两只狮子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寻常。”亦水岑说。

“你不是驯兽师,所以觉察不出来,你注意到冯嘉的动作了吗?这种动作超出了常规,可以看成是对狮子的挑衅。”

“拜托,驯兽师随时都在挑衅着动物啊。”阿阳插话说。

“不,驯兽师有一定的行为准则,驯兽的动作可不能乱来,动物毕竟是动物。冯嘉的动作的确有异于常规。你看他抓住狮子脖子的动作,真的是太冒险了。”

“你的意思是什么?他故意挑衅狮子?”

“那倒也不至于,但他似乎带着某种情绪,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吗?”

亦水岑把画面停止,他看到了冯嘉静止的脸,那表情的确很奇怪,有一种让人难以言说的感觉。

“不过,他正面对猛兽,表情怪异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一点也不正常!驯兽师面对猛兽时,必须要像面对老朋友那般友好平静。”白铁大声说,“我不确定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他的特殊驯兽方式也说不定,不过这既然是发生在我们基地的人身上,我希望能弄清楚。”

“驯兽这行,你比我懂。”亦水岑做出一个无能为力的动作。

白铁接着说:“这可能不仅仅是驯兽的关系,发生在冯嘉身上的事很奇怪,即使是他的师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那个占星师预言了悲剧,接着占星师也死了,一切都很诡异,我希望知道真相,这才来这里找你。”

亦水岑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你去找了王师傅?”

白铁一愣:“我只是希望听听他的见解。”

“看来你和王师傅一直有暗中的接触,你不是说他谁也不见吗?你把录像带拿给他看,然后他建议你来找我,对不对?”

“这个……”白铁好像是被亦水岑说穿,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那个王师傅可能知道些什么。亦水岑想。

“你打算再去拜访王师傅吗?”白铁走后,阿阳问。

“不,我在想,也许他仅仅是想让我去证明一些事。”亦水岑盯着画面上冯嘉的特写,“从我第一眼见到冯嘉,就觉察出他的异样,但我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我曾说他身上缺少阳刚之气,但这并没妨碍他成为出色的驯兽师。现在想来,他身上缺少的其实是……是人的气息。”

“你不要吓我!”阿阳缩到沙发的一角,“缺少人的气息?这话是什么意思?”

亦水岑只是笑笑。

“现在我无法证明。”他凝视着墙上的关系网络图,仿佛某种关联就要在他头脑中形成了。他给南宫打了电话。

“我需要你出来一趟。”

“去哪?”

“先去驯兽师的公寓,再去占星师的公寓。”

“去两个死人的住处,你想干吗?”

一个小时后,亦水岑和南宫已经在驯兽基地冯嘉的公寓里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应该一开始就调查冯嘉的案子。”

“很多怪事摆在眼前,你当然不会在意一桩意外事件。”

亦水岑在冯嘉公寓里四处寻找着。

“冯嘉死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他的公寓还是老样子?没人整理他的遗物?”

“也许等他的亲人或朋友前来吧。”

“他根本没有亲人或朋友。”亦水岑环顾四周,“实际上他也没多少遗物,所以基地的人可能暂时忽略了这间公寓。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你想找什么?”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

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扭头一看,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

“我们是警察。”南宫说,“你是谁?”

“我是驯兽师,住在隔壁。”

“很好。也许你愿意和我们聊聊冯嘉。”

“他是个不错的人。”

“具体说说。”

这人想了想:“他很有同情心,有时看电视也会哭。很奇怪。”

“那场晚会之前他都在干什么?”

“每天都待在驯兽园里。他有一个单独的驯兽园,包括那两只狮子的笼子。”

亦水岑想了想,“谢谢。”他对南宫说,“我们走。”

“我们白跑一趟了。”南宫说。

“也有收获,至少我看到了他的房间。冯嘉生前我曾去过一次,但是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他本人身上。”

“那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嘿,亦水岑,”南宫说,“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暂时没有,但我现在想起了占星师的笔记本,我曾在上面看到过一些符号和划痕。”

“这和冯嘉有什么关系?”

亦水岑并不回答:“我只是需要再看看那本子。”

在占星馆的二楼,他们又翻出了那些本子和资料。亦水岑翻到上次那个画着一个圆的页面:“你看这是什么?”

“我想是关于占星术的记号之类的吧。”

“这是占星师的涂鸦,能从中发现点东西,你看看这个圆形。”

南宫疑惑地摇摇头。

“这是莱辛城!”

“什么?这是莱辛城?”南宫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莱辛城的地图大致也是个圆形,看到这个圆形上的标注了吗,分别是最近几次凶案发生的地点!”

南宫仔细看了看,“大体方位差不多,可是这很粗略啊,一个圆形和一些标记怎么能说明问题?”

“难道你没看到页脚的具体标注吗?那些线条和符号,代表的是局部地点的特征,这是占星师顺手记录的。我相信这个圆上面的四个标注,分别指的是工匠、农夫、乞丐和驯兽师丧生的地标。这几个地标用不同的符号表示,在页脚的注释中,符号还用数字标上了先后顺序。”

“哎呀,还真是。”南宫细看之后说。

“你看。工匠,农夫,乞丐的被害地点分别标上了1,2,3,但最后驯兽师的被害地点没有标数字,说明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可是,据你所说,他只作出了三次预言,并不包括乞丐。”

“他当然不会说出乞丐遇害一事了,这样就太假了。他想让包括我在

内的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真正算出来的。”

“然而实际上,他是由某处得到这些消息的。”

“对。然后他就顺手把这些信息画在本子上。”

作家庄信坐在亦水岑的公寓里,吃惊地看着阿阳:“她不是失踪了吗?”

亦水岑把阿阳的事讲给他听,作家感叹不已。然后亦水岑对他说:“今天让你特地跑一趟很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我去拜访你,但我忘了你的住址。”

“没关系。我住在羽沙小区。你在电话里说有事问我?”

“对,准确地说是要请你帮忙。”

“要是帮得上我很乐意。”

亦水岑对阿阳说:“关于路东那段,向庄先生说说吧。”

阿阳把路东和她朋友的事告诉了作家。

“庄先生,这个路东曾经跟一个妓……跟一个应召女郎有那么一阵子。”

庄信点上烟沉思着,“其实这也没什么不正常。”

“我的意思是,那女孩的好友阿阳被故人选进了持牌人里,如果是为了和路东扯上关系,他为什么不干脆选那个上海女孩做持牌人?”

“那女孩不在莱辛城。”阿阳提示。

“庄信,你曾经和我提起过路东的情况,能否再多告诉我一些呢?”

“我跟他并不熟。而且我已经对你说过,他是个急于求成的人。我感觉他充满怨气,总认为自己是国际巨星的材料,但却没得到重用。”

“你认为他心智或性情有问题?”

“谈不上。也许只是正常的性格毛病。”

“你说你曾是编剧,那你一定认识一些编剧界的朋友了?”

“认识一些。”

“这次剧组到莱辛城拍戏,编剧会随行吗?”

“应该会。”

“我想你帮我引见一下这个剧组的编剧。”

“做什么?”

“我要向他了解路东的情况。他随时在剧组里,也许知道得更清楚。另外,如果我没记错,这个人也是路东上一部戏的编剧。而那部名为《利刃》的片子正是路东演艺生涯的转折点。”

剧组的编剧叫黎振宇。他只和庄信有过一面之缘。但由于编剧之间都有特殊的亲切感,他热情地接待了庄信。

庄信把亦水岑介绍给黎振宇,并为难地表示,亦水岑可能要问他几个问题。

“你说路东?怎么?他跟谋杀案有关?”

“不,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前段时间他常常独自离开剧组,是这样吗?”

黎编剧皱起眉头:“坦白地说,他在这场戏里戏份不重。人们并没有过多地关注他。娱乐圈的事情就是这样。”

“但我听说他现在正在迅速爬升为一位巨星。”

“他的人气是在涨,但要说到成为巨星,以我的经验,他还是有一段距离,他缺乏那种一夜成名的潜质。特别是这次,大家关注的重点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嗯……可悲。”

黎编剧用担忧的眼神盯着亦水岑和庄信,小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黎编剧,我知道他以前演过一部电影,也是你写的剧本。”亦水岑说。

“哦,那部《利刃》,路东是主演。怎么了?”

“我想知道当时的路东是怎样的状态。”

“亦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那部电影是路东主演的第一部重要影片。为什么要由他来主演呢?他当时的状态非常好吗?”

“这是导演的事,我管不了的。”

“一般来说,导演挑选角色会同编剧商量。那部戏的导演和你一直有合作,他不会不征求你的意见。”

“啊,你对我们这行很了解呀,”黎编剧说,“我并不知道他为何选了路东,不过路东的表现还是不错的。那段日子其实是他的低迷期,几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戏了。我记得导演曾说,路东可以凭借那部影片走红,但也可能因为那部影片而跌入地狱。”

“结果那部《利刃》之后,他真的开始走红了。”

“对,他在那部片中的表演,得到了广泛的好评。”

“我是否可以认为,他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那部片子上?”

黎编剧回忆着,“当时他真的非常卖力,我记得为了拍摄一个流血的镜头,他嫌道具师太啰唆,便果断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臂,结果那场戏演得很真实。”

“最好的表演就是利用真实感情。路东就是那么做的吧?”庄信说。

“是的。”黎编剧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希望他在现在这部戏中有出色的表演。这部戏有几位大腕的带动,路东说不定真的能就此大红大紫。”

“谢谢你,黎编剧,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回忆一下那场发生悲剧的晚会前后两天的事情?”

“那场晚会?那个驯兽师出了意外,这与我们……”

“别误会,我想知道,这个意外有没有影响你们剧组的计划,或者什么人的心情……”

“那几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因为电影中本来有驯兽师驯兽的镜头,现在暂时也不能拍了,本来有个驯兽师要给路东当替身的,希望不是死掉的那一个。”

“你说什么?”庄信倒是吃了一惊,“你说路东在戏里将有一个驯兽师替身?”

“对,路东是有和狮子在一起嬉戏的一场戏。我们打算找驯兽团的驯兽师当替身。”

“怎么这件事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庄信说。

黎编剧奇怪地看着他:“庄信,这本来就只是剧组的事。况且出了那件事,更没人愿提起了。”

亦水岑却像早已知道似的,只是低头沉思。

“出事之后,大家的情绪都跌到低谷,”黎编剧继续说,“可能是觉得这悲剧是个不好的预兆吧——我们电影人有时很在乎这些的。接连几天我们没有任何活动,人人都待在酒店的房间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和我们聊天。”亦水岑说,“我们要告辞了。”

黎编剧小心地看着他们,也不发问,只是送他们到屋外。

“你为什么要提到《利刃》这部戏?就因为那是路东转运的电影?”作家问亦水岑。

“我在找你之前,在网上看了路东主演的所有重要电影。”

“那也包括我早期编剧的那部《冷之沙》吗?”庄信神采奕奕,看得出,作为编剧,提到自己的作品总是激动的。

“看了。那时路东还很年轻。那部剧本的小说版好像就收在你的那部小说集里。”

“是的。拍那部电影时我第一次见路东。说实话,《冷之沙》是一部意境很美的小说,我希望电影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可是路东的表演却并不能让我满意。你相信吗,有时对一部电影的感情,编剧要超过导演,可是编剧永远没有发言权,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继续当编剧的原因。”

亦水岑点点头,“黎振宇编剧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很有用。”

“有用?”庄信奇怪地看着亦水岑,“扑克牌迷局这么复杂,他的话能对全局产生作用?”

“先别管全局,逐个击破,先解决一部分难题再说。”

“说实话,我最关心的是,为什么我会身处这个谜局中。”

“我想我知道一些答案了,明天傍晚来我家好吗?我会告诉你为什么你会身处这个谜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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