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民已经出院回酒店了。鲛岛从Sanko酒店的前台给郭荣民的房间打了个电话。

“我是鲛岛,我已经到前台了。”

郭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您上来吧,恭候已久了。”

很多商务酒店都很介意住客以外的人进房间,但这家酒店并没有那样。鲛岛感觉这家酒店里住了很多外国商务人士,以亚洲人居多。

郭荣民的房间在五楼,是单人间。

鲛岛在自动贩卖机那儿买了两罐咖啡,上了电梯。

敲门之后,郭荣民就来开了门。他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袍。

房间小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一张单人床,一个小小的床头柜,整个房间就满了。床旁边有个衣橱,里面挂着好几套西装,他昨天穿着的那套也在里头。下面则是新秀丽牌的行李箱。

窗户是开着的,晚高峰的吵闹声不绝于耳。房间很小,不过窗外的风景还不错。

鲛岛把咖啡放在了床头柜上:“请。”

“谢谢。”郭荣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请坐吧。”

郭荣民在床上坐下,床罩上还放着药店的小袋子。

“您正准备换药吗?”

“不,已经换好了。”郭荣民摇了摇头。

鲛岛看了看烟灰缸。里头没有烟蒂,很干净。

“你想抽烟就抽吧,我不介意的。”郭荣民察觉到了鲛岛的视线,开口说道。

“您不抽吗?”

“偶尔抽抽。”

“来一根吧。”鲛岛掏出了自己的香烟。

“谢谢。”郭荣民抽出一根烟。鲛岛也叼了一根,把打火机递给郭荣民。

郭荣民盯着鲛岛,借了火。

“我的事情,你查过了?”

“嗯,许焕我也查过了,一切属实。”

“速度可真快啊。”

“许焕现在还不能接受审问,毕竟他的下巴骨折了……”

“我会被逮捕吗?”

“不。”

“可是我可能会回台湾啊。”

“您不是说暂时不会回去吗?”

郭荣民的鼻子喷出一股烟雾。

“而且您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法到处跑啊。”

“没事。我很好。”

“您都去哪儿转了啊?”

“没去什么地方。还是新宿,最有意思。”

郭荣民朝窗外看去。

“您的家乡也有差不多的地方吧?”

“万华。”

“万华?”

郭荣民好像想找个东西写字,见状鲛岛赶忙把写字台上的便笺纸递给了他。

——“万华”。

“原来如此,是这两个字啊。看名字就知道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罪犯也不少。”

郭荣民淡淡一笑。

“和新宿很像吗?”

“有点像,不过也有完全不像的地方。不过,有很多黑帮。”

“有日本的黑帮吗?”

“几乎没有。他们,不见光。只去酒店、餐厅、夜店,出门就坐车。”

“有定期去台湾的吗?”

“有。有些人出钱在台北开了店,最近黑社会就靠这个赚钱。大公司的顾问、社长,坐的都是奔驰和宝马……”

“和企业差不多了?”

“大型组织都是这样的,高层是生意人。出什么事了,下面的人就打仗。只有下面的人会被抓。”

“看来哪儿都一样啊。”

“日本的也是?”

“高层的可精明了,除非出了大事,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进监狱的。他们还会雇用律师,做事之前拼命研究怎么样才能钻法律的空子。”

郭荣民点了点头。

“很聪明。”

“不过他们总有一天会被打垮的。也许我们有生之年做不到这一点,但总有一天能实现的。”

“相信吗,你?”

“相信。那群用违法手段赚钱,用暴力威胁别人,过得还比普通人滋润的家伙,怎么能放任不管!”

郭荣民露出微笑:“你,好警察。”

“是吗?好警察可不是我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郭荣民问道。

“爱国心,就是把保卫政府放在首位的人。国家制定警察制度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不把政治权利交给自己的敌人。从这一点看,警方最应该招呼的客人,不是小偷,而是反政府主义者。”

“你不这么想吗?”

“要是其他国家来搞破坏呢?我觉得,日本人,都无忧无虑的。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过了就忘了。无论是自己做的事情,还是别人对自己做的事情。”

“的确,也许日本人就是这个脾气吧。”

“幸福。”

“所以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一直在警告那些习惯和平日子的日本人,如果有个万一就麻烦了。”

“我没有资格评价你的工作。”

“说实话,我也觉得无所谓。我想抓的是黑帮、杀人犯、强盗。要是有外国人向他们提供武器,我想把外国人也抓起来。所以,我不能像你那样,把外国人和暴力团分得那么清楚。”

鲛岛点了点头。

“日本有很多像你这样的警察吗?”

“天知道。也许我算是少数派吧,大家都很少讨论这种问题。”

“害怕被上头知道?”

郭荣民露出讽刺的表情。

“嗯,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为什么想要当警察呢?”

鲛岛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吧,我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做普通的工作。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从学校毕业,进入公司,规规矩矩地干到退休,过有规律的生活。我觉得我不可能过这样的生活。可是现在想想,公司职员的工作也不是那么有规律的,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无聊。反倒是警察,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规矩,一点自由也没有。不过,当了警察,就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工作对社会起到了怎样的作用。这和‘保家卫国’不一样,当警察也是在为自己谋福利,就看自己能不能接受了。当然,警察也是个大组织,做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简单。”

“你喜欢当警察吗?”

“有时也会犹豫,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喜欢的。当然,也有我讨厌的警官。”

“什么样的警官?”

“特别横的那种,开口闭口就提国家利益的家伙,我最不相信的就是这种人了。人才是最重要的,机构和组织是次要的。警官有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可这些力量是用来保护普通人的,并不是让普通人遵守法律的。有些人做了坏事,会跟警察道歉说‘警官,对不起啊’、‘饶了我这次吧,瞀官’。对那些人来说,警官就是法官,就像是穿着制服的法律一样。可是我总觉得那样是不对的。违法乱纪固然不对,但也不应该跟警察道歉啊。

“法律是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而警官,就像是栅栏、囤栏一样。要是跨过这道栅栏,自己和他人都会受伤。所以大家一旦察觉到栅栏的存在,就不会继续往前走了。我觉得警察应该发挥的,就是栅栏的作用。”

“可是有一群人就敢在栅栏外招摇过市。只要跨过栅栏,就是近道。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是大家平时不会去走近道而已。即使知道前面就是近道,也会故意绕远路。可是有一群人却堂而皇之地抄近道,要是有人不满意,抄近道的还会出言威胁,让他们噤声。要是放任不管,肯宦会有人觉得,‘哼,那我们这群绕远路的岂不是成了傻子’。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不平等。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不平不公,但只有这种不平等,是我不能袖手旁观的。”

鲛岛并不确定郭荣民能听懂自己的话。他甚至觉得,跟一个警察说这种话实在是很傻。然而,他又觉得只有背负着属于自己的战斗,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的警官,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郭微笑着说道:“能再给我根烟吗?”

鲛岛点了点头,照做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向警察透露心声。他从没有跟日本的警察说过类似的话。

郭荣民点了烟,直视着鲛岛说道:“你已经知道了吧,我这次来日本,不是来玩儿的。”

“嗯。”鲛岛答应了一声,回应了郭荣民的视线。

“我在当警察之前,是军队里的人——陆军,是征兵的时候进的。因为我游泳游得好,身体又壮,就进了特种部队,后来被调去了某岛的守卫队。”

郭荣民在便笺纸上写下了名。

“守卫队用闽南话说就是‘shuiguizai’。”

“shuiguizai?”

——水鬼仔。

“‘水鬼仔’都是精英,蛙人部队。个个枪法好,还会格斗术。你昨天看到的,就是跆拳道和朝鲜武术。‘水鬼仔’都是跆拳道高手,专门请韩国的老师来教的,学的都是必杀技。‘水鬼仔’很团结,大家都是生死之交,即使自己死了,也要救同伴。”

鲛岛默默听着郭荣民的话。

“二十九岁那年,我的父亲,生病了。要是在‘水鬼仔’,就不能照顾父亲了。我就求军官把我从部队调到警察局去,因为我父亲在台北。离这个岛太远了,我不想和‘水鬼仔’的同伴分开,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鲛岛点点头。

“成为警察之后没多久,我就当上了刑警,不久就开始了‘扫黑’运动。

“大黑帮在这次运动里吃了苦头,就开始做生意,和企业勾结。小帮派就抢银行、抢宝石、绑架勒索,许氏兄弟就是这样的。大黑帮就不搭理小帮派了,危险的工作都交给自己的喽啰和职业人士做。”

“职业人士?”

郭荣民看了看鲛岛,拉过便笺纸写了几个字。

“最先用这个词的是香港电影。”

——“职业杀手”。

“就是杀手。就连那些小混混,都自称‘职业杀手’,真是群蠢货。”

“真有职业杀手吗?”

“有,但很少。这群人极少在人前露面,能委托他们干活的,只有竹联和四海的大人物。他们只和头目联系,确定目标。平时他们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卖杂货,开出租车……这样警察就不会怀疑他们了,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是黑帮的。很聪明。”

“还真是。”

“我们抓到了好几个职业杀手,也抓到了好几个头目。可有一个职业杀手,怎么抓也抓不到,估计是军队里出来的。他会用枪和炸弹,但他的脚也能踹死人。你昨天看到的就是勾踢。那个职业杀手能踢碎敌人的脑壳,就像在树木与树木之间跳跃的猴子一样轻巧。而且他会在自己杀死的人旁边放猴子的木雕,就是日本的‘三猿’——不看,不闻,不说①”

“台湾也有三猿吗?”

“嗯。他的木雕,就代表了那三种猴子,那是警告。不能看我,不能听我说话,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他很能干。那是他自己雕的,每次都放在尸体旁边。报社还拍了照片,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duyuan’。”

郭荣民拿起笔,写下“毒猿”二字。

“我一直在追查毒猿。我听说组织背叛了他,我就找了‘线民’,我不知道日本是不是这样。以前被我抓过的人,在出狱之后会卖消息给我。”

“啊,线人啊。”

“没错,刑警都有自己的线人。我就让我的线人去查了查,背叛毒猿的,是四海的一个头目,叫‘叶威’。叶威以前一直利用毒猿铲除敌人,而毒猿也一直没有被抓住,很安全。可是,去年叶威自己被一个小帮派绑架了。”

①不看,不闻,不说这三个词的末尾都是saru,和猴子同音。

在台湾,那些只能从事强盗、绑架的小帮派,会绑架大型暴力组织的干部,要挟赎金。这在日本是不可想象的。

想必被绑架的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绑架,所以才放松了警惕。在保镖人数较少的时候,小帮派带着手枪、机关枪或是霰弹枪等武器抢人,干部就被轻而易举地塞进车里,关了起来。

当然,绑架的人也很小心,他们会蒙面作案,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要挟头目的家人付赎金,拿到钱了,就把头目丢在荒山野岭。

头目是不敢把这种事情公之于众的。堂堂暴力集团的干部,居然被人绑了票,还让家人付了赎金,这本身就是件贻笑大方的事情,况且要是让部下知道了,自己可就威严扫地了。

绑架叶威的是一个自称“白银团”的十八人小帮派。领头的叫白银文,所以才叫“白银团”。

他们袭击了叶威在台北的情妇的房子,开枪打死了叶威的情妇和三个保镖

,带走了叶威。三天后,叶威的家人付了五千万台币的赎金,他们就释放了叶威。

重获自由的叶威为了一雪前耻,也为了把这件事永远瞒下来,就用了毒猿。

毒猿查出绑架叶威的正是白银团,立刻采取了行动。

白银团的第一个成员被杀之后,叶威就逃到了美国。一是为了避免被警方盯上;二是为了躲避白银团的复仇。

毒猿一个接一个地干掉了白银团的成员。

成炅发现自己被职业杀手盯上之后,四散而去,寻找地方藏身,希望能躲过一劫。然而他们太不走运了,对手毕竟是毒猿。

“一个月时间里,‘白银团’死了六个人。一个中枪,两个被打死,三个在同一间公寓里,被炸弹炸死了。”

白银团知道追杀自己的是毒猿,可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没人知道毒猿的真名和住处。

叶威要求毒猿把头目白银文的性命留到最后。告诉毒猿,要把白银文的眼珠子挖出来给他。

在白银团只剩两个人的时候,白银文豪赌了一把。他离开台湾,再次袭击了身在洛杉矶的叶威。

叶威没想到他们会跑到美国来,立刻屈服在了白银文的淫威之下。他答应,让毒猿不再追杀他们。

然而,白银文没有就此作罢。因为毒猿杀死的成员中,有两个是白银文的亲弟弟。

白银文同意饶叶威一命,条件是,叶威必须供出毒猿的真名。

他的目的自然是杀毒猿报仇。

“那毒猿死了吗?”鲛岛问道。

郭荣民摇了摇头说:“没有。叶威告诉毒猿,白银文和剩下那个人不用杀了的时候,毒猿就起了疑心,立刻藏了起来。”

回到台湾的白银文袭击了毒猿的住处,然而毒猿并不在那里。屋里只有一个女人,白银文和他的同伴给她打了毒品,先奸后杀。

那名女性可能是毒猿的情妇。平时她不和毒猿住在一起,那天是偶然去整理邮件,打扫房间的。

“这样一来,白银文和他的同伙肯定活不了。他们四处逃窜,三个月后,在万华的华西街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叶威呢?”

“在美国待不下去了,因为当时他已无人能投靠。可是他也没办法回台湾,一回去,就会被毒猿盯上,所以他就来日本了。”

“看来他在日本也有能投靠的人啊。”

“是的。石和竹藏,你知道吗?”

鲛岛点点头。他是警视厅指定的广域暴力团旗下的石和组的组长,自誉为“武斗派”。

“石和在台北开了咖啡厅,柏青哥店、音像店。当地的代表都是台湾人,都是叶威的亲戚。音像店里有很多日本电影、电视剧的录像带,都是盗版,很大的资金来源。我来日本之前,就借了很多日本的录像带看,好把日语想起来。”

郭荣民报出了在日本很有人气的爱情剧和刑侦剧的剧名。

鲛岛问道:“叶威是什么时候来日本的?”

“一个月前,用的大概是玻利维亚的护照。他很害怕,被毒猿盯上了就别想活命,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查到毒猿的真名了吗?”

郭荣民摇了摇头:“台北的公寓是用假名租的,不过我怀疑他可能是我认识的人。”

鲛岛凝视着郭荣民。只见他站起身,用右手拉出了衣柜里的行李箱。他转动密码锁,打开了箱子。

他的右手伸进箱子内部的袋子里,拿出一张六寸的黑白照片。

鲛岛接过照片。

一群身着运动装的男人站在类似扫雷舰的高速船上,勾肩搭背。他们总共有六个人,身上都带着刀和水中手枪这样的武器,旁边还站着个手持M16的水兵。

左起第二个人就是郭荣民,所有人脚下都放着氧气瓶。

郭指了指自己左边,也就是最旁边的那个高个男子,一边在便笺纸上写字一边说道:“他叫刘镇生,和我同年,我们一起进的‘水鬼仔’。可是在我离开‘水鬼仔’三年后,他出了事,被军队开除了。他很少说话,平时很老实,可是他的跆拳道功夫是部队里最厉害的。‘下劈’,就是用脚跟劈敌人脑袋,他很擅长。”

鲛岛看了看郭荣民指着的刘镇生,他好像很是害羞,不敢正对着镜头。和一旁的郭荣民相比,他看上去要年轻不少。

“您为什么觉得刘镇生就是毒猿?”

“他家里很穷。以前他妹妹生病了,可他家在乡下,又很穷,没有医生肯过去看病,结果他妹妹就这么死了。他总是随身带着他妹妹的照片。离开军队之后,我就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我很想见他,就开始找他,我去了他老家。他父亲很早就死了,现在家里就只有他母亲和弟弟妹妹。他母亲也生病了,就在他离开军队后不久。有一次他打电话回家,弟弟告诉他母亲生病了,他说‘哦,我知道了’之后,每个月家里都会收到一大笔钱,可汇款单上没有汇款人的地址。

“还有,叶威有很多陆军高官朋友。他知道‘水鬼仔’是最强的陆军部队。叶威总会趁‘水鬼仔’队员放假的时候,招待他们去自己开的餐厅、酒店玩,邀请他们退伍之后去他那儿。那是我离开军队之后的事情了,1987年前后。”

“那您一直在怀疑刘镇生就是毒猿?”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刘镇生的手很巧,在基地的时候,他一有空就用刀雕树枝,做各种各样的东西,还做过竹蜻蜒呢,不过我没见他做过三猿。我想确定到底是不是他,他是我在军队里最好的朋友。抓住毒猿的人,必须是我。我不想看见他被特勤中队包围,中枪而死。我一定要确认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在台湾,很难。刘镇生很擅长隐姓埋名,他能等好几天,好几个月。在部队的时候,他也是最有耐力的。不过,他现在肯定在日本。他会来杀叶威的,他肯定不会原谅背叛自己的叶威。而且,叶威还间接害死了他的情入。”

鲛岛缓缓吸进一口气。如果郭荣民所言不虚,那就意味着新宿埋着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人称“毒猿”的杀手,定会想方设法杀死背叛自己的干部,难保不会发生一起席卷日本暴力团的大战。

“您有证据证明毒猿来日本了吗?”

郭荣民摇了摇头:“没有,我完全抓不住毒猿的动向。所以,我来日本之后,常去台湾黑帮出入的店铺,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毒猿,叶威。可是,还没有线索。毒猿很聪明,他不会去台湾人去的店。说不定,他还没来日本。”

“那石和组那边呢?”

“我也查过了,他们有组员去了台湾俱乐部。但叶威没有去,肯定藏在什么地方。”

石和组在新宿警察署辖区有两家事务所,一个是本部,另一个则被称为“宿舍”。

但鲛岛觉得,叶威在这两个地方的可能性很低。

“我相信,你是个好警察。毒猿的事情,请你保密。”

鲛岛盯着郭荣民看了许久。如果毒猿真的和石和组斗了起来,事情就会闹大。年轻组员也许会误以为那是其他组的挑衅,挑起更大的战争。那样一来,郭荣民和荒木的计划就泡汤了。新宿将会进入戒严状态,毒猿不是被逼上绝路,就是销声匿迹。

当然,到时候鲛岛就不能保密了。因为没人能保证石和组和毒猿的战争,不会把普通市民卷进去。

“我有一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鲛岛严肃地问道。

“请说。”

“毒猿杀过无辜的市民吗?他会不会用杀伤力大的炸弹?或是为了获取情报……”

“没有。毒猿是职业杀手,货真价实的职业杀手,他只杀他的目标。”

“这一回呢?你觉得他会对石和组的组员以及石和竹藏下手吗?”

郭荣民咬住嘴唇,额头因汗水而发亮。

“不知道。如果叶威带着日本保镖,也许他会动手杀保镖吧。”

“他会不会拷问石和组的人,来问出叶威的所在地?”

“这个可能性很小。如果毒猿真是刘镇生,那他就不会说日语,他很难问出叶威的所在。”

“那就需要找个人翻译了。”

“嗯。可是谁会帮忙呢?我就是考虑到这个,才在新宿见了很多台湾人,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鲛岛盯着郭荣民说道:“这件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发展成大规模的帮派冲突。郭警官,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我的首要职责,就是防止在这个国家发生杀人案。所以,我可以协助您,但那仅限于毒猿没有搞出死者、伤者之前。只要出现一个受害者,我就会把这件事汇报给上刮。到时候我肯定会监视石和组,把石和竹藏和叶威一网打尽。”

郭荣民面无表情。他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你会这么说,也是没办法的。如果我是你,也会说同样的话。这里,是你的国家。”

“没错。但您把毒猿的事情告诉我,也是看得起我,我也不想辜负您的期望。您前天深夜,是不是去过大久保的麻将赌场?”

郭荣民凝视着鲛岛的眼睛,露出一丝微笑:“那儿果然有警察监视啊,当时我就感觉自己在被人监视。”

鲛岛缓缓点点头说:“当时我就在监控的房间里。我看见了您,我一看见您就想,那绝不是泛泛之辈。”

“那昨天晚上……”

“那纯属偶然。我看见您就跟了上去,想看看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哪儿开始跟踪的?”

“区役所大道的台湾料理店门口。”

郭荣民点了点头:“在去那家店之前,我还去了家台湾俱乐部,那是石和组的人经常去的俱乐部。可是,昨天他们都不在。”

郭荣民的情报搜集能力令鲛岛惊叹不已。他来新宿没几天时间,即便他在台湾掌握了一定的背景知识,在短短数日之中发现石和组和黑帮的据点也是很难的。

鲛岛看了看手表,天已经黑了。

“我这就回警察署。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许焕那件事,应该还要花些对间。在那之前,您是自由身。”

郭荣民低头说道:“谢谢。”

“如果我查到了什么,会随时联系您。”

“好的。”

“今天晚上您还去歌舞伎町吗?”鲛岛问道。

郭荣民用犀利的眼神看着鲛岛,点了点头:“去,天天去,直到找到刘镇生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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