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是个大家闺秀,实际见面,我发现她是个相貌非常健康的女子。父亲出身平凡,所以对名门望族心怀憧憬也说不定。

“如何?很不错的一位小姐吧?”

相亲时,父亲在席上非常开心,对方的父母似乎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父亲的影响力遍及各界,他们认为和我们家攀上关系,应该会有不少好处。而可能成为我妻子的对象感觉则是“爸爸妈妈说什么我都听从。”我困惑了。如果成了家,就没办法自由前往水井了。

“你有喜欢的女人,对吧?”

一天父亲把我叫去这么说:“之前我看到你喜孜孜地出门去。暂时先别去了。难得一桩好姻缘,会被你搞砸的。我不是叫你跟那人分手,是叫你在婚事定下来之前先安分些。要玩女人,结婚之后要怎么玩都成。”父亲说道,决定下聘的日子了。

我生性胆小,做不出忤逆父亲或是提出抗议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少爷觉得这样就好了吗?”奶娘这么问我说。她已经是个老妇人了,但她以前总是代替早逝的母亲哄我入睡。当我放荡得太过火时,第一个劝谏我的也都是她。

“没办法啊。爹都那样说了。万一惹爹生气,不晓得会被他骂得有多惨。”

被父亲讨厌,就意味着无法在镇上生存。

可是告诉小雪这件事,还是令我痛苦万分。或许是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我一开口,小雪就垂头不语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水井底下的房间寒冷。不久后,小雪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望着我说了:

“请别再来了。这样那位小姐太可怜了。”

“可是那样的话,你在水井底下就孤单一人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下聘完后我会再来,我爹也说下聘完就可以。”

她露出悲伤的表情:

“你要坚强起来。不要输给令尊。”

“你知道我爹?”

小雪点点头。我从未跟她提过我父亲的事。我问她怎么会知道,她也只是垂头不语。

离开水井后,我带着小雪的手巾到绸缎庄去。我不知道能否用这块艾草色的剩布打听到什么,可是我也没有其他线索可以查出小雪是什么人了。

“这块布是以前我们店里经手的布料。”

绸缎庄老板仔检视过手巾后说。

“这颜色很稀罕,我想应该是没错,但不清楚是谁买去了。”

“你知不知道有谁把这块布做成衣服给孩子穿?”

“不清楚呢。”

我顺带打听叫小雪的女人,但也毫无收获。我紧握着手巾,在镇里漫无目的地行走。

一天,我听说住在邻镇的酒肆老板娘有艾草色的和服,便前去拜访。我在前往邻镇的路上,有镇民向我道喜说,“好事就快了呢,恭喜。”听到这话,我才想到下聘的日子近了。附带一提,酒肆老板娘的艾草色和服和拿来当手巾的旧布不同,是触感光滑的昂贵布料制成的。

大概是下聘前两天吧。我和父亲被未来的亲家邀请到家里吃饭。对方的父母还有我父亲都高兴极了,而我未来的妻子一和我四目相接,就羞红了脸。

虽然对她过意不去,但我满脑子净想着小雪的事。小雪白皙的脖子、苍白的嘴唇没有一刻离开我的脑袋。她这个女人就像雾中的白鹤,无声无息地悄然降临湖面,轮廓在雾中朦胧地晕渗开来。我想起她的手臂环绕住我,搂上我身子的触感。对面坐着我未来的妻子,旁边坐着父亲,场面欢喜热闹,然而我却关在井底不出来。在不见天日的井底,我无时无刻、每一瞬间都与小雪缠绕在一起。井底的房间扭曲,包裹住我和她,感觉就像逐渐坠入暖洋洋的温水中。我幻视到天花板上的圆洞逐渐远离,我和小雪所在的房间渐渐往下沉落。我还听见啪嚓、啪嚓的水声,是心理作用吗?房间的柱子和墙壁湿答答,天花板滴下水来,这些都是真的吗?或者小雪这个女人还有井底的房间全是我的想像,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小雪的肌肤就像在口中融化消失的甜点,她的轮廓仿佛在舌上崩解、化开。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赤红的夕阳照着镇上。几只乌鸦飞过远方天际,消失在山的另一头。我站在庭院池畔,看着小雪的手巾。由于天气寒冷,池面冻结了。

“少爷,快点进屋里来,要感冒啦。”

回头一看,奶娘站在那里。她看到我手中的艾草色布巾,露出古怪的表情。

“那块多的布还没用完呀?”

“你知道这块布?”

“怎么不知道,我用那块布做过孩子的衣服啊。”

“孩子的衣服?给谁穿的?”

奶娘指着我:“少爷,不就是给你穿的吗?”

“怎么可能?我不记得呀。”

“因为你马上就送给朋友了嘛。”

“送给朋友?”

“少爷忘了吗?那时你真的还很小,那孩子经常牵着少爷的手一块儿玩耍呢。一天你们两个一起掉进水里,衣服都湿透了。那时候少爷把你的艾草色衣服送给了那孩子呀。”

小时候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那孩子的父亲因为向我父亲借钱,母亲被卖到妓院,他自己被送去给人帮佣了。我听说他的父母上吊自杀,他也在帮佣的地方染上伤风死了。我忘了他的名字,但我总是期待能和他一起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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