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没有错。无人能够入侵,也无法逃脱的房间里,约莫一个孩童大小的乐器居然消失无踪。

诡异与离奇的困惑像迷雾般笼罩了保管室前。就像有人在眼前披露了精彩绝伦的魔术般,愤怒与狐疑接踵而来。须垣谷教授似乎也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有警卫常驻,而且还有监视器二十四小时录像耶?”

“可是事实上就……”

“总之!保管室要暂时封锁起来。”

可能是因为在我们面前,须垣谷教授的口气变得更为高压命令,但实在无法完全掩饰他内心的慌乱。他的视线仓皇飘移,完全冷静不下来。

“必须维持现状,进行调查。在理事会做出结论之前,禁止任何人进入。”

“禁止进入?可是那史特拉第瓦里……”

“当然,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保管室里的乐器禁止携出。”

“怎么可以!我当上乐团首席,就是为了史特拉第瓦里……”

“这完全是紧急处置,又不是永远禁止。”

然后教授才刚说要维持现状,就自己匆匆忙忙跑进保管室里。

围绕了十几二十圈看热闹的同学就像吃了闭门羹般,被警卫驱离,但不安的人只占了一半,另一半都是看好戏的心态吧。我依依不舍地和初音一起回到教室。

可是到底是谁?

究竟是怎么把它偷走的?

无论史特拉第瓦里能不能使用,隔天都排好了要进行视唱,顺便熟悉成员,所以被选拔的成员都集合在教室里。但是应该担任讲师的须垣谷教授却迟迟不见踪影。不,就算他照时间来,也没办法上课吧。因为教室里一片闹哄哄,简直就像有人捣翻了蜂窝。

“果然还是为了钱吧。”首先发难的是雄大。

“我记得很久以前,同年代的史特拉第瓦里在佳士得以四亿圆的天价被标下呢。听说现在只有当时一半的价钱,但也有两亿吧?就算贱卖,也是一大笔钱。”

两亿——说出口来只有两个音,但为了仅仅一百万的欠缴学费而汲汲营营的我,能够像触感那样真实地去体会到它的价值。不,更单纯地换算成我的爱琴奇奇里亚帝一百把的话,那金额便沉重地压了上来。当时为了买下才两百万的奇奇里亚帝,母亲吃了多少苦?完全不为自己添购任何物品,把在绝对称不上富裕的生活中撙节下来的存款全部吐出来,即使如此还是不够,甚至向外公下跪,才总算筹到了现金。当时的我才十七岁,只能在一旁看着。

说到两亿圆,那是必须尝上一百次那种滋味的金额。

每个人的经济状况似乎都差不多,听到两亿圆,其他成员不是仰天就是俯首,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耽溺于感慨。

“乐器本来就很昂贵,所以感觉好像有点麻痹了,可是两亿圆,等级还是相差太多了。可以在市内盖上好几栋房子啰。”

不过友希立刻就提出疑问:

“可是啊,史特拉第瓦里有那么容易脱手吗?我听说那类名器如果没有鉴定书,就会被质疑不是真品,买卖无法成立呢。”

“正规买卖或许是这样,但世上是有地下交易这回事的。‘无鉴定书也可’之类的。”

那类传闻我也听说过。据说某些国际犯罪组织从世界各地偷来名画名器,在地下拍卖会中出售,做为资金来源,简直比好莱坞电影还要离奇。

“那样的话,那小偷也太笨了呢。”房间一角传来冷静的声音。是神尾舞子。

“哪里笨了?人家可是从一间密室里偷走了那样一把巨大的大提琴呢。别说是宵小了,那可是怪盗呀。”

“所以才说他笨啊。保管室里也有史特拉第瓦里的小提琴吧?而且时价比大提琴更要昂贵多了。”

“啊,对唷。”

“一边是才四十公分、六百公克的昂贵小提琴,而另一边则是八十公分、四公斤、相对廉价许多的大提琴。如果要拿去卖,他怎么不偷更有价值、而且更容易搬运的小提琴?”

“那……是不是为了妨碍定期公演?名器的竞演是定期公演的重头戏,所以如果少了乐器,公演的意义也顿时减半了。”

“那么与其费工夫偷走,直接在保管室把乐器弄坏不就得了?”

友希闻言“呜”了一声,把话吞了回去。

“那舞子妳又有什么高见?”雄大问。

“没有。”

“没有……?”

“大提琴被偷的理由和方法都无关紧要。目前最重要的是公演能不能依照预定举行。”

“这……好像没问题。”初音有些客气地开口。

“史特拉第瓦里确实是重头戏,似定期公演并不是乐器展,所以爷——校长说,不会因为不见了一把大提琴,就取消演奏会。我也会用自己的大提琴上台演奏。”

“的确……是这样呢。可是就算是这样,两亿圆呢。会有大批警察涌入校园査案,记者也会蜂拥而至,肯定会掀起一场大騒动,乱成那样,是要怎么练习啊?”

此时教室门打开,须垣谷教授总算现身了。

教授说了声“好了”,打开乐谱的时候,最讨厌视唱的雄大立刻开口探听:

“老师,窃案有什么进展吗?”

“嗯?哦,那件事啊……不,那跟课程还有演奏都无关,交给校方处理就行了。”

“可是窃贼也有可能是为了妨碍定期公演才下手行窃的对吧?已经报警了吗?”

“没有报警。”

听到这个回答,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这不是什么杀伤事件,我们也不希望有警察在校园里面徘徊。只是物品失窃而已,应该要靠大学的自治机能设法解决才对。”

“可、可是那是史特拉第瓦里耶?据说时价要两亿圆不是吗?”

“不论金额大小,这完全是大学自治权的问题。所以理事会决定自行设立调查委员会,而不是委托警方介入调查。”

“调查委员会?也就是委员会要代替警方揪出窃贼吗?”

“与其说是揪出窃贼,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平安取回乐器。嗳,大家放心等待委员会报告吧。窃案早晚都会破案的。”

那有些傲慢的口气听了令人刺耳,所以我出于恶作剧的心态问了:

“调查委员会有哪些人呢?”

“各部长和系主任是主要成员,但实际调査的只有一个人。”

“谁?”

“其实就是在下。”

这句话也一样,不仅语气傲慢,连鼻孔都张大了。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大家,其实家父是爱知县警的副本部长。关于犯罪调查,我也从小就受到家父的熏陶成长。如果没有音乐的才能,我现在一定已经成为一名刑警,正在守护市民的安全。”教室里的气氛一口气冷掉了,没发现的只有本人。音乐的才能?我们都以为是他的善于逢迎和巧言令色博得理事会成员的欢心。

最会察颜观色,但更痛恨这种讨厌鬼的舞子静静地举手说:

“调查委员长,我有疑问。”

“不,我不是委员长,不过有什么问题呢,神尾同学?”

“我知道这不是学生的本分,但我实在好奇到甚至无心练习,所以我想问个明白。也就是遭窃的乐器保管室无时无刻都上着锁,歹徒是如何侵入室内、又是如何离开的呢?”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了两、三种推论,不过必须加以证明才行。”

“请务必告诉我们委员长的推理。”

被恭称为委员长,即使想瞒,须垣谷教授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漾出笑意。一个年过三十的堂堂学者居然被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像孩童般操弄在掌心。

“唔,如果这样就可以解除你们的不安,要我公开我的推理也是可以。第一种推理,就是歹徒事先躲藏在保管室里,这需要共犯。首先,共犯带着一个能够躲藏一个人的大型乐器盒——没错,比方说低音提琴盒——里面躲着实行犯,进入保管室。然后实行犯离开提琴盒,藏在房间的死角,或是乐器后方。共犯把真的低音提琴装进琴盒中离开,使用后照平常那样归还。实行犯则是抱着史特拉第瓦里,在房间里度过一晚。然后隔天,实行犯在门的死角伺机而动,趁着第一个进房间的人注意到大提琴消失,去叫警卫的时候,悄悄离开房间。这是以前的侦探小说中出现过的诡计应用版。”

教授得意洋洋地说明。听完这话,舞子的反驳冷酷到家,而且辛辣:

“这个推理有四点疑点。第一点,乐器盒本身就很沉重了,如果再装进一个人,不可能一个人轻松搬运,如果东倒西歪地把琴盒拖进保管室,警卫立刻就会起疑,难道窃贼的共犯是个神力超人吗?第二点,推理中说窃贼趁着柘植同学与警卫惊讶的时候从门边溜出来,但如果当时在室内的只有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房间里有两个人,而且窃贼还扛着大提琴这样一个大型乐器,要避人耳目地离开,简直形同天方夜谭,难道在场的两个人是瞬间眼睛都瞎了吗?第三点,就算窃贼成功偷偷离开保管室,他也无论如何都必须经过正面的监视器,然而听说影带上完全没有拍到人影,难道窃贼是透明人吗?第四点,最重要的是,那间保管室别说低音提琴了,根本没有比大提琴体积更庞大的乐器。”

真正是辩才无碍。教授吃上这么一顿出其不意的反驳,嘴巴半开了好一会儿,不久后把僵硬的笑容贴到脸上说:

“哦,刚才完全是天马行空式的推理啦,一想就知道偏离现实甚远,只是也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提一下罢了……。最有可能的是第二种推理,也就是窃贼趁着大学校舍完全锁上后,侵入校内,关掉控制板的电源。这么一来,电子锁就会失灵,监视器也会停止录像。接下来窃贼利用备份钥匙开门,偷完大提琴后再恢复原状。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密室。”

“这个推理也有疑点。首先,我听说电子锁的钥匙保管在保全公司的总公司。那样的话,能够制作备份钥匙的自然就只有保全公司的相关人员了,但窃贼会采取这种一下子就能锁定嫌犯的手法吗?第二点,如果关掉电源停止监视器,没有录到的部分应该可以从时间码看出来,但我听说负责人报告影像并没有异常,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这位负责人也是窃贼的共犯,也就是这是一起保全公司上下连手犯下的窃案吗?”

太精彩了!我们在心中大喊快哉。教授自豪的推理被彻底粉碎,丢人现眼到家,呆站在原地,像个做出离谱的回答、惹来众人失笑的笨学生。然后平时虽然经常与舞子起冲突,这种时候却会展现超群合作精神的雄大做出了致命的一击:

“舞子啊,那不叫疑点,根本是笑点吧?”

教授的视线恶狠狠地瞪向说这话的人。弱者将攻击转向更弱的弱者。可悲啊,接下来的课堂里,雄大成了教授泄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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