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米勒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已经安全了,因为耳边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显然都少了很多顾忌了。

“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应该没事了,咱们出去探探风怎么样?”这是昆金的独特嗓音。

“好主意,那你就辛苦一下吧。”这是马约翰苍老的声音。

“哎呀,我的腿疼得要命,估计是被这潮气弄伤了。”昆金接得飞快。

“要是在监狱里,你腿再疼,收钱的时候也跑得飞快。”柳天天悠悠地跟了一句,引来众人压低声音的笑声。

“还是我去吧,顺便弄点芦苇回来,要不然今天晚上咱们的腿和昆金的一样疼了。”丹尼尔·米勒爬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李家华也站起身,从皮囊里找出两把匕首和几根绳子,和丹尼尔·米勒从岩缝中钻了出去。

两人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向外四处打量,然后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视力所及的地方没有见到一个人影,甚至在附近也没有见到半个脚印,看起来布佐的搜索队并没有光临这附近。

再向远方看去,亚热带雨林便映入眼帘,只见高达百余米的乔木从悬崖前方像扇面一样向两侧伸延开去,一直和两侧的大海交融在一起,满眼全是无穷无尽的绿色,甚至热带树木那硕大、皮革似的深绿色树叶的轮廓都难以从绿色的“海洋”中游离出来。不过,丹尼尔·米勒看到在雨林的边缘有一些木本植物,它们的形状、高度都跟乔本植物差不多,隐约之中还能看到竹子这类的禾本植物。但这些竹子也都有十多米甚至二十多米高,无比浓密,形成无法穿越的植丛。

两人大致观察了一阵后,攀着岩壁向上爬去,以便看得更远一些。又爬了十几米后,天空才从遮天蔽日的雨林中冒出来。而且,丹尼尔·米勒看到,在悬崖的右侧尽头浓绿的颜色略微淡一些,除了隐约能见到一片茂密的竹林以外,似乎还有红颜色的部分,在雨林的边缘和大海的相交在一起。虽然距离那里还有近千米,但有种说不上来的臭味却随着海风飘荡过来,让人闻着极不舒服。除了这些,一丁点儿人影也瞧不见。

丹尼尔·米勒指着红颜色的部分对李家华说:“那应该就是一片红树沼泽群,而沼泽地附近通常都有淡水和芦苇丛,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李家华点了点头,又指指天空说:“咱们得快点弄点东西回来,半个天空都被乌云遮住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暴雨。”

“不错嘛,你观察天气的本事不亚于我这个探险家呢。”丹尼尔·米勒笑着说,又打量了李家华几眼,只见他虽然走了这么久的路,但也仅仅是微微气喘而已。

“呵呵,以前我做过海员,别的没学到,野外生存的东西多少懂了一点。”李家华说着,迈步前行。丹尼尔·米勒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跟在李家华身后,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向红树沼泽的边缘行进。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高达十米的繁茂的红树林呈现在两人的视野之内。这些红树的树根错综复杂地盘绕着,四周分布着许多光秃秃的树木、低矮灌木、芦苇和野草。一眼望去,它们就像一群红色的幽灵聚集在那里,海风吹拂下,这些幽灵一边轻轻摇动一边散发着浑身的恶臭,那臭气铺满整个沼泽,然后钻进粘糊糊的泥潭沼泽中。不时地,从沼泽的某个角落咕嘟咕嘟地冒出几个气泡,虽然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丹尼尔·米勒知道能在沼泽里面生活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类。蚊虫自不用说,从水蛭、鳄鱼这些卑鄙凶残的家伙可能就在某个地方栖息着。相比而言,那些在水面露出面目的蟹、软体动物还有鲶鱼之类还让人心安一些。

丹尼尔·米勒勘察了片刻,问道:“李大哥,昨天晚上你和昆金把巴郎的尸体放到哪里了?布佐的搜索队应该能发现吧?”

李家华指了指前方二十多米处的一块沼泽地,“就扔到那里了,现在那地方什么也没有,应该是被布佐的搜查队发现了。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布佐的手下人一定向前又搜索了一阵,不过越往前泥潭越深,肯定是一无所获了。”

丹尼尔·米勒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沼泽地边上的一大片茂密的芦苇对李家华说:“咱们先弄点这些回去,等安顿下来以后再找时间来探查沼泽地,你看怎么样?”

李家华点头应允,两人找了一处芦苇繁茂的区域埋头苦干起来,一个多小时以后便收集了几大捆的干长草和芦苇。

两人汗流浃背地将干草和芦苇拖到了山洞,而山洞里的一行人早已经等得又急又躁了。

“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李家华瞅着一个个急迫的眼神,纳闷地问。

丹尼尔·米勒扫了眼众人,忽地笑了。“你没发现他们的姿势吗?”

只见不管是一向儒雅的保罗·米勒,还是沉稳的马约翰,再或是文静的柳天天,一个个都紧紧抱着臂膀,瑟瑟地发着抖。虽然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仍在地上不停地走动着。

李家华这才恍然大悟,将芦苇和干草用力往山洞里一掷,“有这些大伙就能暖和一些了。”

还没等别人开口,昆金早就抢先夺过一捆干草摊在了地上,然后就囫囵地躺了上去,没几秒钟,这家伙又拽过一捆芦苇盖在身上,这才腾出精力喋喋不休起来:“他奶奶的,在索伦监狱里整天都热得要死,没想到在这个山洞里尝到冷的滋味了!”

“那当然,咱们昨天浑身都湿透了,活生生用身体的热呼气把衣服弄干的,哪还有体温了。再者说,昨天晚上咱们都是和衣躺在地上,绝大部分的热量都吸收到地里了,即便天气再热,身体也会越来越冷。冷倒是轻的,别冻出病来就是好事。”丹尼尔·米勒回了他几句,但目光却是瞅着哥哥和柳天天几个人。

“没事,我们到能抗得住,只是这山洞简直太潮了,越待越像冰窖,睡一觉起来胳膊腿都僵了。”

保罗·米勒说着,也拽过一捆干草,正要铺上去的时候却被丹尼尔·米勒止住了。

“这样不行,暖和没几分钟就又该冷了。得像家华那样,编织一个草席铺上去才好。”丹尼尔·米勒指了指李家华,只见他蹲在地上,将大片的芦苇和干草铺开,先是挑选质地较硬的芦苇交错编织,作为草席的底层;然后在中间换成粗细均匀、也更柔软一些的芦苇;最上层则是用柔软干燥的长草按束编织,而且在编织的过程中还不断地掺加进一些新的茎叶。

听丹尼尔·米勒说到自己,李家华抬头笑道:“这山洞里阴潮湿冷,不编草垫子铺上,冷气从松散的空隙很容易就钻上来,还是一样的冷。大家都像我这样编个草垫子吧,中间多加一些嫩叶,这样它们还能自然地生长延长,以后躺下睡觉的时候也更舒适。”

说着,李家华把编织好的一个小草席垫子递给马约翰,又教柳天天编织了起来。

昆金瞪着三角眼瞅了半天,看大家都在忙着编织,也只好悻悻地钻了出来。不过这家伙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件事情,干咳了一声后他瞅着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道:“我说两位,我怎么看你们好像要在这里长住的意思呢?有这工夫,咱们赶紧上路多好。”

没人回答,众人只是默默地编织着自己的草垫子,昆金尴尬地张了张嘴,正要再问,马约翰冷冷地回道:“着的哪门子急,既然带你出来,就肯定能离开这座岛,你再扯着公鸭嗓叫唤,小心把布佐那帮人勾过来。”

柳天天虽不明白丹尼尔·米勒的意图,但这般手法也让她啧啧称叹。等丹尼尔·米勒忙乎完了,她问道:“刚才你量了半天,是为什么呀?”

丹尼尔·米勒比划着,“兔子在发现障碍物以后就会跳跃,而从地上兔子的足迹来看,兔子跳跃以后正好是一掌左右的距离,所以我在圈套前面一掌的地方摆上石头,兔子到时候恰好会跳到圈套上。”

说完,丹尼尔·米勒招呼保罗·米勒和柳天天远远地闪开,来到一棵大树下守株待兔。不大一会儿,柳天天突然兴奋地攥紧了手。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其实刚才他已经听到了圈套陷阱处传来的小动物挣扎的声音。于是冲柳天天挥了挥手,示意她去看看。

不出意料,十几秒钟之后柳天天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了,手里果真抓着一只兔子。

“就是有点小,还不够咱们几个人塞牙缝的。”保罗·米勒瞥了一眼,有些失望。

丹尼尔·米勒瞅了瞅柳天天手里的兔子,慢条斯理地笑道:“这兔子不是给咱们吃的。”

“那费了这么大的劲,抓来干什么?”

“给咱们的猎物吃呵。”

说着,丹尼尔·米勒抽出了匕首,刷地一刀下去,将兔子的头部斩断。紧接着,匕首在兔子肚子飞快地切开一个小口,手上一用力将皮从肉上撕开。将兔子的内脏掏出来扔掉以后,丹尼尔·米勒小心翼翼地将兔子肛门两侧的部分切下来。

“这是什么?”

“这是兔子的嗅腺,咱们马上就会用到它。”

丹尼尔·米勒说完,站起了身,带着柳天天和哥哥向下一处捕猎地点而行。

经过早上的观察,丹尼尔·米勒已经发现了鹿经常出没的地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陷阱设置好,然后静等猎物。到达鹿经常出没的地点之后,丹尼尔·米勒没有休息,立刻着手制作陷阱。

“这次你又要弄什么?”

柳天天看到丹尼尔·米勒先用两根树枝绑成叉状的人字形,竖直插在地面上。然后从被弯曲的弹性树的末梢引下的线拴在短棍的上端,绳套末端绑在短棍中央,短棍的另一端与一端系有诱饵的树枝连在了一起。

丹尼尔·米勒头也没工夫抬,一边做着陷阱一边解释说:“这个叫做‘诱饵弹性腿套阱’,适合捕捉比较大的猎物,比如鹿和熊,甚至老虎也可以捕到。利用人字形树杈和它们之间的摩擦力使整个装置保持平衡状态,而绳套则平放于诱饵正下方的地面上。诱饵嘛,就是刚才从兔子身上切下来的嗅腺。”说着,丹尼尔·米勒又洒了一些兔血在上面,笑道:“嗅腺和兔血,这些都可以唤起鹿的好奇心,一会儿咱们就等着哪一头肥鹿撞过来吧。现在咱们找个安静的所在歇一会儿吧。”

雨季来临前的山林里充满了燥热和压抑,虽是在一处阴凉的地方歇着,但每个人都闷得透不过气来。

丹尼尔·米勒不时地侧耳倾听,又不时地抬头向天空望去,他知道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最好能在下雨之前捕到一头鹿。

突然,丹尼尔·米勒眼睛一亮,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一阵后兴奋地站了起来。

“走!”说完这一个字,他便大步流星地向猎鹿的地点奔去。

离陷阱还有百余米的地方,保罗·米勒和柳天天也露出了笑容,他们也都听到了鹿的哀鸣声。

看来,丹尼尔·米勒布置的陷阱已经将鹿套住了!

兴奋和紧张让两人忘记了疲惫,快步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在诱饵弹性腿套阱处,一只中等大小的鹿正在挣扎着。它的两条前腿被绳索紧紧套住,后腿正不停地蹬着地。但看它挣扎的力量,丹尼尔·米勒知道这只鹿已经快精疲力尽了。

但尽管如此,丹尼尔·米勒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示意哥哥和柳天天退后,然后拿出绳索快速准确地将鹿的前后肢的肘关节捆绑起来。这时,鹿连挣扎的力量也使不出来了,只是趴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看见鹿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丹尼尔·米勒才将陷阱彻底撤下。

接下来,丹尼尔·米勒找来一根碗口粗细、坚固平直的树干,将鹿的四肢和头部捆绑在上面,然后瞅了瞅哥哥,征询道:“试着一起抬回去怎么样?”

如果是抬别的东西,保罗·米勒肯定会倒吸一口凉气,这辈子他还没干过这样重的体力活。但是此刻,他二话不说便扛起了树干的一端。而当他和丹尼尔·米勒抬着鹿返回的路上,虽然肩膀磨得生疼,身上不停地冒着虚汗,两条腿也哆嗦得厉害,而且眩晕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在最后几分钟的路程里他几乎连路都看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迈着腿,但竟也坚持下来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鹿肉的诱惑让他强撑着走下来。当走到洞口,将鹿扑通一声摔到地上的时候,保罗·米勒喘着粗气喃喃着:“人啊,真是怪东西,在求生的时候竟能迸发出不可想象的力量来。”

丹尼尔·米勒正待开口,山洞里的人已经闻声跑了出来,眼见两人竟抬了一头鹿回来,个个是兴奋异常。昆金抢在前面,奔到鹿的面前时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到底是探险家,没几个小时就弄来吃的了!”他连连冲丹尼尔·米勒挑着大拇指,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鹿。

“你盯着它就能把肉吃进肚子里啊!”丹尼尔·米勒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痛苦地揉起了肩膀。

“你怎么了?”保罗·米勒看着弟弟痛苦的神色,

焦急地问道。

柳天天也忙问:“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没事,只是刚才肩膀扭了一下,我以前也经历过,按摩一回儿就好了。”丹尼尔·米勒半蹲在地上,艰难地说。

昆金嘿嘿一笑,凑到丹尼尔·米勒面前,“丹尼尔·米勒兄弟,你赶快进去歇会儿,杀鹿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这个你倒抢着干了?看来真是急不可耐了。不过,干这活儿你还差点功夫。”丹尼尔·米勒白了他一眼,冲李家华说道:“家华兄弟,杀鹿的活儿交给你怎么样?我这胳膊现在一动弹就疼,歇一会儿再出来帮你。”

“没问题,你就进里面歇着好了!昆金,去行囊里拿几个装水用的铁盒过来。”李家华吩咐完,接过匕首向鹿走去。

只见他操起匕首,对准鹿的脖子猛地刺进去,然后冲昆金说:“用铁盒把血接着,装满了再换一个。”

说完,他将匕首慢慢抽出,鹿脖子的刀口顿时涌出一股鲜血,昆金忙不迭地用铁盒在下面接着。装了四盒血以后,李家华道:“行了,咱们喝水也得用两个盒子,就这样吧。”

说完,他把匕首对准鹿的脊椎骨中线猛刺下去,尖刀在鹿的脖子处一搅,已经失了大半血液的鹿顿时趴在了地上。紧接着,李家华将匕首沿着骨头上部慢慢划下,将鹿分成左右两半,又在第十和第十一肋骨间切成两截,这样就分出了四大块。

丹尼尔·米勒看到这里,挑了挑大拇指,走进了山洞。倒是保罗·米勒和昆金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李家华开始细致地分解鹿肉——沿着关节的结合面下刀割下后腿、沿着肩胛骨线切开割下前腿、沿着颈圈线切下鹿头、割下肋条骨下松软的垂肉、再将肋骨切开取得排骨,最后又将背面里侧的里脊肉细致地切下来。

做完这些,他瞅着昆金垂涎欲滴的样子,笑笑说道:“这可是味道最鲜美的一块肉呢!”

昆金闻听,三角眼立刻瞪圆了,像对叶万诚一样冲李家华点头哈腰着商量:“家华兄弟,赶紧生点火,咱们烤肉吃吧!”

李家华打量了昆金好几秒钟,才无可奈何地说:“我说二老板,你这脑子是饿糊涂了吧,现在怎么生活?火一点起来就会有烟,就连傻子都能找到咱们!”

昆金当真是被饿晕了,听李家华这么一说,懊恼地一拍大腿,瞅着那块最嫩的鹿肉嘟囔着:“难道竟要生吃?”

李家华忍不住笑,提起尖刀将鹿肉切下一点递了过去,“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只有生吃了。”

昆金犹豫了半晌,终于耐不住肚子里的饥饿,抢过来闭着眼睛大嚼起来。

保罗·米勒看得肚子也一阵乱叫,刚要伸手拿肉,忽然看见李家华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缩回了手。

昆金在大嚼生肉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在山洞里也没闲着。

走进山洞以后他休息了一阵,然后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李家华采集来的石头和木头。

李家华的“成果”很丰富,足足占了山洞的一角。丹尼尔·米勒先将一些平整的石头摆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底座,然后将干燥的木头堆在石块上面,最上层则是放上了干燥的树枝。至于其他的石头,则摆在外圈将石碓围住。

柳天天看得颇为好奇,因为她发现丹尼尔·米勒每次都是拿过一块石头看了几眼后才放上去,似乎在精挑细选一样。

“这些石头还有什么可挑的?”她问道。

丹尼尔·米勒笑了两声,说:“本来想仔细挑挑,不过家华兄弟选得不错,潮湿的和带孔眼的石头基本没有。”

“那些石头怎么了?”马约翰也好奇地问。

“那些石块遇热以后会炸裂。”

“遇热?”马约翰和柳天天异口同声地问。

“是呵,一会儿咱们得生起一堆火来,要不然那鹿肉怎么吃?”说着,丹尼尔·米勒垒完最后一块石头,心满意足地说:“这样就万事具备了,用石块把火堆围住,热量流失的速度就减慢许多,这些木头就足够咱们烧上几天的了。”

“可点火会冒烟的呀!”柳天天问道,不过眼中充满了喜悦之色,虽然她还是不解,但她相信丹尼尔·米勒既然如此说,那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在角落里蜷缩着的索林也微微睁开眼,看着这个还没点燃的“火堆”喃喃着:“要是有热乎东西吃那就幸福死了!”

“放心吧,只要老天作美,很快咱们就能吃上美味了!”丹尼尔·米勒冲索林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山洞。可刚一出来便愣住了,只见昆金正抓着一块血淋淋的鹿肉,歪着脑袋用牙齿狠狠地撕咬下一块,然后闭着眼睛嘎吱嘎吱地嚼着。那样子活脱脱一个饿得什么也不顾的流浪汉。

丹尼尔·米勒直勾勾地瞅了昆金好几秒钟,才把头转向哥哥,悄声问:“他犯什么病了?”

还没等保罗·米勒说话,昆金囫囵地将肉咽下,打着饱嗝说:“我犯什么病?这不是饿得嘛!对了,你们难道不饿?怎么谁也不吃呢?”

看着李家华忍俊不止的样子,丹尼尔·米勒明白一定是他捣的鬼,于是笑道:“我们当然饿,不过我们可吃不了生肉,一会儿生火以后吃熟的。”

“吃熟肉?你可真会想,你还能弄出个不冒烟的火堆出来?”昆金撇着嘴说完,又奋力撕下一块肉在嘴里嚼着。

“哈哈,那你就慢慢吃。”丹尼尔·米勒说完,也不再搭理昆金,走到李家华跟前说:“你先歇会儿,咱俩换换手。我把剩下的收拾完,一会儿下雨了以后你就生火。”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要不再歇歇?”李家华问。

“没事了,活动活动反而更好。先让筋骨活动开,一会儿让火再烤烤就彻底没事了。”丹尼尔·米勒抬了抬肩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昆金在旁听着却傻了眼,他张着塞满生肉的嘴,傻傻地瞅着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半晌才明白过来。

“你他妈的骗我!你明明要生火,还让我吃生肉!”昆金骂骂咧咧地冲李家华嚷起来。

“我可没骗你。”李家华笑着说,“现在却是没法生火,只有等下雨的时候才行。一下雨,雨水就把森林里积攒了几个月的尘土都激起来了,等那时候点上篝火,烟雾和激起的尘土混在一起哪里还分得清?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你要是忍不住的话,那就生吃好了。”

昆金不愧是当过二老板的人,他一边听一边把口里的生肉吐出来,脸上的暴戾之色镜也慢慢消退了。不过在转过身以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齿,三角眼也微微眯了起来,如同一条气急败坏的狐狸。

丹尼尔·米勒没注意到昆金的表情,拿过匕首后他走到被宰杀了大半的鹿前面,继续干起来。这次他干得精细很多,先将鹿的胆囊、脾脏、肺脏和心脏这些内脏器官取出来,让哥哥远远地扔掉。这些器官要么不能吃,要么营养价值不大,再或者就是烹饪起来比较困难,丹尼尔·米勒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剩下的就都是好东西了。

丹尼尔·米勒首先将鹿的肝脏清理出来,接下来就是鹿的肾脏和胃。

“这么多的肉足够咱们吃了,要这些干什么?”柳天天走出来,一见到这些内脏就掩住了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这里面含有很多维生素和矿物质。肾脏的营养价值很高,还可以和药草一起煮。这些要是扔掉了可是太浪费了,正好能补充我们的体力呢。”

丹尼尔·米勒说着,手上不停,竟如获至宝地连鹿胃里面的内容物也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铁盒里。

闻着鹿胃里面散发出来的一阵阵消化后的恶臭,柳天天干呕着几乎要吐出来。

“丹尼尔·米勒,你把这些脏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脏东西,可是宝贝呢!”丹尼尔·米勒一本正经地说,“胃里面的东西不但营养价值高,而且因为动物已经作了大量的破碎、消化食物的工作,就特别容易消化,体弱多病的时候这可是最有营养的食物。”

柳天天不吱声了,她怕一张嘴就会将苦水吐出来。

正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雷声从遥远的天际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还没等众人发出欢呼,暴雨已经倾盆而至。

没几秒钟的工夫,几个人就已被浇成了落汤鸡,但却没人往山洞里跑。相反地,山洞里的马约翰和索林也闻声跑了出来。大家一个个扬着头、张着嘴,尽情迎接着这第一场甘露。而随着大雨的浇灌,整片亚热带雨林的上空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雨雾,而经历了一个酷暑雨林也象大口呼吸一样,将无数个枯枝败叶下面的烟尘吐向空中。

这回,不用丹尼尔·米勒和李家华说,昆金早就扯着脖子喊道:“打火机放哪儿了?咱们赶快把火生起来!”

说完,他撒丫子向山洞里跑去,那兴奋劲如同一个孩子。

但几分钟之后,“孩子”恼火了。

“火机呢?火柴呢?!马大善人,你不是带了很多东西吗?怎么没有这两样!”昆金气急败坏地从山洞里蹿出来,冲马约翰喊着。

马约翰被弄愣了,下意识地向李家华看过去。“家华,你把打火机和火柴放哪里了?”

“在救生宝盒里啊。”李家华疑惑地说完,快步走进山洞。其他几个人也连忙跟进去,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瞅着李家华。

但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以后,李家华郁闷地嘀咕着:“奇怪了,打火机我明明放在里面了啊。”

闻听这话,几个人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消失殆尽,一个个失望至极。满指望能生起一个篝火,但现在竟连引火的东西都没有,岂不是要向昆金一样吃生肉?

“别着急,再找找。或许掉到别的包裹里了,即便是没了也没事,照样能生起火来。”丹尼尔·米勒安慰着众人。

李家华点点头,又彻底搜寻了一遍后冲丹尼尔·米勒说:“搞不好是落在来的路上了。”

“你能有办法生火的吧?”柳天天在度过了最初的失落之后,笑着对丹尼尔·米勒说。她本就对丹尼尔·米勒充满了信心,更何况她看见保罗·米勒都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知道丹尼尔·米勒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果然,丹尼尔·米勒胸有成竹地说:“我一会儿用火弓也能把火生起来。”

李家华眨了眨眼,没吱声。柳天天耐不住性子,问道:“火弓是什么?”

“火弓是一种生火技巧,一会儿你看着就明白了。不过,家华帮帮我的忙吧。”

说着,丹尼尔·米勒把匕首递给李家华,“你找一块干燥的木头,用匕首慢慢削制光滑,形成一个平整的底座。在靠近底座末端的地方再挖出一个小洞,弄点干燥细碎的木屑放进去。”

李家华仔细地听完,接过匕首去忙乎了。丹尼尔·米勒则找了一根较为柔软的枝条,精心地弯成弓形,然后又拿出一段麻线捆扎成弓弦。弄完这两样之后,丹尼尔·米勒又找来一根七八公分长的木棍,小刀飞快地切削,不大一会儿便把木棍削成了纺锤状。丹尼尔·米勒又用匕首在一根枯树干上切下一小段树皮,然后用刀锋将干燥的树皮稍微刮起来,形成鸡毛掸子的形状。

昆金看得心烦意乱,插嘴道:“怎么生个火还这么麻烦!”

还没等丹尼尔·米勒回答,马约翰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昆金不吱声了。

看着昆金招万人恨的可怜相,丹尼尔·米勒笑道:“把树皮做成‘鸡毛掸子’,火星只要一沾上就能快速点燃,二当家的到时候可得多用力吹两口气呵。”

正说着,李家华拿着“成品”走了过来,丹尼尔·米勒瞧了一眼,口中赞道:“不错,这回咱们就快有火了。”

丹尼尔·米勒先将弓弦在纺锤型的木棍上缠绕上一圈,然后将木棍插入底座的小洞之中,然后一只手向下轻轻用力,另一只手来回拉动弓身。纺锤型的木棍在弓的带动下开始旋转,而当木棍将要穿透底座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加快了旋转的速度,力量也加大了。当火弓已经弯曲得不能再弯曲的时候,昆金看到纺锤木棍的顶端已经变得象烟头一样发亮发热,也慢慢地将灼热传到底座小洞里的木屑上。

木屑颜色开始慢慢变暗,像是被热量灼黑了一样。到了这一步,不用丹尼尔·米勒发话,昆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急忙俯下身,轻轻地吹着气,随着柔和的气流,木屑上升起了淡淡的烟雾,颜色也一点一点地开始变红。李家华也不顾旁边的人是昆金,也急忙趴下跟着吹气,木屑渐渐变成了红色的一小片,也有点像火苗一样跃动起来。丹尼尔·米勒急忙将刚才准备好的树皮鸡毛掸子拿过来,刚一靠近,木屑上的火苗便象找到家一样蹿了上去。没几秒钟的工夫,树皮鸡毛掸子响起了噼啪的声音,紧跟着,树皮鸡毛掸子的各个缝隙里都钻

进了火苗,红艳艳的火苗飞舞一般燃烧了起来!

火堆点着了!

柳天天看得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点火,直到丹尼尔·米勒喊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

——“把火种架到石碓上去!”

柳天天忙小心翼翼地捧着火种放到石碓上,而丹尼尔·米勒招呼着哥哥和李家华、昆金,协力搬过来两根粗大的树干,相对着顶在石堆上面,火苗慢慢地附上了树干的顶端,但仅仅在中间那一部分燃烧。

做完这些,丹尼尔·米勒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燃气的篝火堆满意地说:“好啦,等两根树干的顶端烧得差不多了,就把它们再对应着推近一些,让火只燃烧木头的顶端,树干这样慢慢地烧,能维持很长时间,晚上的时候往树干上浇点水还能冒起烟,顺便就能驱赶蚊虫。再加上石堆也能保存热量,咱们就不用费力总填木头了。”

这一席话说得大家一个个心花怒放,昆金更是迫不及待地抱了两大块鹿肉进来,此时李家华也不阻拦昆金了,把匕首递了过去,道:“切成小块的,然后把肉串在木棍上烤着吃方便。”

昆金乐呵呵地接过匕首,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横眉冷对,嘴里还念念有词:“谢啦,家华兄弟!”

其他人也是迫不及待地抓过鹿肉,找个木棍串上,争先恐后地聚在篝火旁烧烤起来。

丹尼尔·米勒倒并不着急吃肉,看着篝火已经安逸地在石碓里安家,对众人说:“你们先慢慢吃,我去外面再弄点好吃的回来。”

大家虽不知道丹尼尔·米勒的意图,但此时也顾不得去问,每一个人的眼珠子都盯上了火堆,似乎多说一句话都会让热量消失、会让饥饿感加倍。

熊熊的篝火映红了六个人的脸,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热量,每个人的姿势也变得自然舒服起来:马约翰半躺着靠在洞壁上,后背垫着一个草垫子,手上轻轻摇动着插着鹿肉的木棍,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保罗·米勒和李家华已经舒坦地坐在了地上,全神贯注地烧烤着鹿肉;索林虽然一直都躺着,但脸上的血色显然增多了不少,脸上也绽出了笑容;柳天天却有烦心的事情,虽然鹿肉的香气让她不时咽着唾沫,但却不停地换着手,生怕篝火会把她娇嫩的皮肤灼伤。至于昆金,则面露愁容,看着即将熟透的鹿肉,他不时恶狠狠地瞥李家华几眼,刚才在李家华的哄骗下吃了一肚子生肉,现在虽然香喷喷的熟肉就要到嘴,但肚子里却已经填满了大半,这让他既恨又悔。

不过,他也有他自己的乐子。他的乐子就是趁着众人的目光都盯着鹿肉的时候,尽情地饱着眼福——他对面正是妩媚动人的柳天天。逃离索伦监狱的这一路奔波,让柳天天本就单薄的衣服被刮得尽是口子,此时又忙着烧烤,早忘了将身体暴露出来的地方遮掩一下。白皙的胳膊、若隐若现的酥胸尽收昆金的眼底,再加上因为裤子的挂破而露出的大腿根,更让昆金禁不住咽着口水,他一手烤着肉,另一只手不时往篝火里添加着树枝,好让火光更明亮一些。此时,再亮的火光也不会刺眼,让他眼花的是柳天天那一身性感白皙的嫩肉。

突然,两声咳嗽打断了昆金的好事。

“昆金,树枝不用总加,都用没了就只能烧湿的了。”丹尼尔·米勒从山洞外面进来,正看见昆金往火堆里一个劲地加树枝。

“嘿嘿,好!好!”昆金忙不迭地说着,看见丹尼尔·米勒手里的铁盒里装着满满一罐东西,忙打岔问:“你找到什么好吃的了?”

丹尼尔·米勒走到昆金近前,将铁盒往他眼前一送,只听得“妈呀”一声,昆金被吓得跌在了地上,脸上尽是恐怖之色。“你、你怎么吃这些东西!?”

丹尼尔·米勒哈哈大笑。“这些东西可比鹿肉有营养的多,二老板不拿一个尝尝?”

看着昆金一个劲向后闪,柳天天好奇地站起来向铁盒里看去,只一眼,便也和昆金一样脸色变得煞白。

只见数十只被折断了翅膀和脚的蚱蜢在铁盒里挣扎着,掺杂在其中的还有很多带着甲壳的小虫子!

看着柳天天恐惧的眼神,丹尼尔·米勒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这些东西的营养比鹿肉强的多,而且还容易消化。对了,特别是味道!”他一边说,一边用树杈将火堆里一块平整、中间微凹的石头夹出来,放在火堆上面。等石头热透了以后,夹着一只蚱蜢放在了石头上面。

被火烧得通红的石头上顿时响起了滋滋的煎炸声,烧烤的香气也随着虫体颜色的改变散发出来。

丹尼尔·米勒将蚱蜢翻动了三四次以后,蚱蜢已经变得焦黄干脆,这时他才用匕首插起来,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柳天天看得目瞪口呆,保罗·米勒和李家华却看得胃口大开,早已经吃过了生虫子的保罗·米勒此时也夹过一只甲虫,象丹尼尔·米勒那样在石头上烧烤起来。而李家华更是早把几个蚱蜢夹了过去。

转瞬之间,烧烤的香味顿时盖过了鹿肉,而这三个男人的嘴里更是嚼的嘎吱作响。

柳天天看得又是瞪眼,又是咽着口水。扑鼻的香气让柳天天垂涎欲滴,但一看到甲虫的样子,她却无法张开嘴。

“很好吃的!”丹尼尔·米勒吃得满嘴流油。“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吃。”

看着丹尼尔·米勒津津有味的样子,柳天天不停地咽着唾沫。当丹尼尔·米勒又插了一支甲虫的时候,柳天天终于忍不住、也鼓足勇气了:“那、那我也吃一个吧。”

万事开头难,此话不假。

当柳天天吃下去第一个甲虫以后,所有的害怕都跑到了九霄云外,不但把匕首抢在手里不再撒手,甚至眼睛也不眨一下专挑肥大的甲虫吃。而丹尼尔·米勒只好拿来两根树枝当作筷子了。

没过几分钟,一顿风卷残云之后,甲虫和蚱蜢被几个人一扫而空。柳天天仍然意犹未尽,舔舔嘴巴瞅着丹尼尔·米勒:“我还没吃饱。”

吃饱喝足之后,逃出索伦监狱后的第二个夜晚降临了。昆金也惊异地发现,丹尼尔·米勒竟成了主角。

“家华,你把鹿皮上剩余的鹿肉用匕首刮干净。”

“保罗,这个归你弄,把鹿的脑浆都清理干净,倒在这个铁盒里。”丹尼尔·米勒说着,把鹿的头颅撇给保罗·米勒,看得昆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丹尼尔·米勒的布置还没结束,他冲柳天天笑笑,“柳狱医,这些归你料理怎么样?把它们捣碎了,加点灰烬然后放火上慢慢熬。”说着,他把一大块从鹿身上切下来的肥肉递过去。

柳天天看着白花花的肥肉脂肪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接了过来,口中故意气道:“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你还给我这个差事。”

丹尼尔·米勒神神秘秘地道:“你现在不喜欢,明天就会喜欢得不得了!”

柳天天还在纳闷的工夫,丹尼尔·米勒又冲索林说:“小兄弟,你累不累?”

“不累,不累!薛大哥有什么活儿要我干?你就说好了!”闻听丹尼尔·米勒招呼自己,索林兴奋地站了起来,原本白净的小脸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火光映照的,腾地红成了一片。

丹尼尔·米勒走到装着鹿血的那几个铁盒前,只见铁盒里的鹿血已经不是均匀的液体,而是分成了上下两层。柳天天知道,这是因为血浆里的水分会逐渐析出,使得上层形成了清亮透明的液体,只是她不知道丹尼尔·米勒要用这些血来做什么?丹尼尔·米勒把上面的一层液体倒掉,只见剩下了已经变成了半凝固状态的血块。他用树枝小心翼翼地夹起试了试,然后对索林说:“这个活儿可是慢功夫,你一边休息一边干正好。你呢,像我这样找两根合适的树枝,然后夹着血块在篝火上反复烧烤,等到血块烤硬了,就大功告成了。”

给索林分配完任务,丹尼尔·米勒回头冲马约翰笑了笑:“就不劳马先生的大驾了,您在那里就当个监工怎么样?”

马约翰捋了捋满头白发,连连点头。

昆金一直斜眼看着这个美国男子像导演一样给其他几个人分排完任务,却单单没有叫上自己,心里着实纳闷,一种不安也渐渐袭上心头。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在现在这七个人里面,除了索林以外,剩下的五个是一伙儿的。而且,索林对于他们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只有自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现在,丹尼尔·米勒给别人都分配了活儿,却把自己扔在一边,明摆着是不信任自己。想到这儿,他走到近前讪讪笑道:“丹尼尔·米勒兄弟,还有什么活儿?我也帮着干点。”

丹尼尔·米勒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唉呀,我怎么把二老板您给忘了?还真有个活儿需要你帮忙,不过得等一会儿。”

“为什么?”昆金紧跟着丹尼尔·米勒。

“因为我得把第一道工序做完,才能轮到二老板您上场呵。”丹尼尔·米勒说着,手拿着匕首向山洞外面走去。

看着丹尼尔·米勒向雨中走去,几个人都觉得纳闷,索林关切地说:“薛大哥,外面正下着雨,你去干什么啊?”

“呵呵,回来考烤衣服就干了,但这件事不做咱们可就没吃的了。”丹尼尔·米勒冲他摆摆手,示意索林做他自己的事儿。柳天天急忙拿着一个草垫子跑出来,举在丹尼尔·米勒头顶。李家华和保罗·米勒对视一眼后都没说话,各自忙了起来,只是索林呆呆地看了几秒钟后,怅然若失地蹲在了地上,良久才拿起装着血的铁盒架到了火上。

如果昆金看到索林的这副样子,他一定会为叶万诚感到悲哀,自己睡过的“女人”爱上了别人,是最痛苦的事情。不过,昆金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丹尼尔·米勒身上,他一溜小跑地跟了出去,只见丹尼尔·米勒先用匕首在山洞外面的一处向下的缓坡上挖了一个半米深的环形洞穴,然后在洞穴的一侧挖出一条半米多长的坑道,让这个坑道一直通向主洞穴。

“别傻愣着,去搬点石头过来。”

听了丹尼尔·米勒的吩咐,昆金忙不迭地跑了回去,当起了搬运工。

丹尼尔·米勒这次没有挑拣石头,而是随手拿着一块块石头在主洞穴的外侧边垒成一圈,围成一个漏斗状的圆筒,把它架到坑道上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烟囱再加上一个灶台。石块先向内倾斜,在顶部再向外侧倾斜敞开,最后丹尼尔·米勒又用泥土将石块之间的缝隙塞得严严实实。

丹尼尔·米勒做这些的时候,柳天天好奇地看着,此时见丹尼尔·米勒完工,忙完:“你做得这么精致,这是干什么用的呀?”

丹尼尔·米勒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这叫做育空型火炉,火苗在坑道里能得到良好的庇护,也不怕风吹雨淋,而烟囱本身就是很好的通风口。在它的上部还可以做饭做菜、烧煮任何食物,还可以充分释放热量。”

说着,丹尼尔·米勒跑回山洞,取来火种后慢慢从坑道推进去,一直推到烟囱的正下方。然后告诉柳天天:“以后从烟囱口就可以添加燃料了。还可以在烟囱上放一个盖子,通过开启、封闭烟囱口的方式来控制燃烧的速度。在这种燃烧方式下生成的灰烬很少,在清除里面的灰烬之前可以使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新的火炉让柳天天十分高兴,这样她就不担心被火烧到,也不担心被烟呛得涕泪交加了。不过她仍然不解:“我们有篝火堆了,你还弄这个干什么呀?”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鹿肉我们能保存多久?”

“看这天气,估计也就两三天,再久这肉就该臭了。怎么了?”柳天天还没回答,昆金就张口接道。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关心肚子的问题。

“那两三天以后,二老板没吃的了,我还得顶风冒雨去打猎?”丹尼尔·米勒见昆金冒出来,索性逗逗他。

昆金嘿嘿地干笑两声,“那我怎么好意思。”

“那就是了,这鹿肉过两天就臭了,我们得抓紧时间熏制出来,这样就足够我们吃上个把月的了。”说着,丹尼尔·米勒把匕首向昆金扔去,“现在你的工作开始了——把那些鹿肉切成小块,然后熏肉。”

“切肉倒好办,怎么熏肉啊?”昆金像个学生一样求教着。

“等你切完肉,就会有熏肉的装置了,到时候你把肉放上去就行。”丹尼尔·米勒挥了挥手,示意昆金进山洞切肉,然后又开始忙了起来。

丹尼尔·米勒找来一些树枝,将它们在距离火炉半米的上方搭了一个木头炉栅,又准备了一些带着叶子的枝叶,这才舒了一口气,对身旁的柳天天说:“万事大吉,只等着肉了。到时候把肉放在木头栅栏上,上面再盖上湿润的树叶,两三个小时以后肉就熏成了。”说完,丹尼尔·米勒舔了舔嘴巴,“熏出来的肉黝黑发脆,既好吃,也有营养呢。”

“只是昆金要挨累了,山洞里整整两大坨鹿肉呢,光切就

得切上个把钟头。”一想到昆金将要面临的苦差事,柳天天就忍不住乐。

丹尼尔·米勒却没笑,小声说:“我这倒不是故意累他,而且昆金干这活儿一定还很高兴呢。”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伙儿人里面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昆金了吧?”

柳天天点了点头。

“咱们都明白这个,昆金那脑子能不明白吗?他时刻都怕咱们算计他,要是他也弄出什么鬼点子来,受影响的可是咱们的计划。这个时候,要是不给他活儿干,他就会认为咱们是对他另眼相待,他的担心就更大了。”

听完丹尼尔·米勒的解释,柳天天连连点头,更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哗哗的大雨没有让她的显出寒意,脸颊反倒是红了。

当丹尼尔·米勒和柳天天四目相对的时候,昆金在山洞里忙个不停。

他将一大坨鹿肉搬到山洞门口,然后手执匕首,兴致勃勃地切割着。就像丹尼尔·米勒所说,此时他有了活儿干,反而心里踏实了许多。

但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渐渐地,昆金的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其余几个人的活都已经干完了,在噼啪作响的篝火声和山洞外连绵的雨滴声中,索林已经酣然入睡,其余几个人也都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垫子上。不过,在索伦监狱的生活经验让昆金知道,这几个人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或者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这几个人在琢磨什么呢?

昆金喀吧着三角眼琢磨着——丹尼尔·米勒要弄熏肉,这就是说三两天内还不会出发,那么这几个人赖在山洞里不走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找机会甩掉自己?再或是要干掉自己?!

一想到这个,昆金就不寒而栗。在篝火的映照下,他那双三角眼里的邪光更亮了。

正这时,丹尼尔·米勒和柳天天走了进来。

丹尼尔·米勒瞅了眼昆金,然后把目光投向鹿皮上。只见经李家华拾掇后的鹿皮变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肉渣在上面。

见丹尼尔·米勒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昆金皮笑肉不笑地问:“丹尼尔·米勒兄弟真是有兴致,对着鹿皮也这么上心,难道它也能吃进肚子里?”

“呵呵,那倒不是。”丹尼尔·米勒说着,从鹿的骨架里面找了一根大小合适的骨头,开始用骨头的边缘继续刮擦鹿皮,一边刮还一边向鹿皮上洒一些篝火堆里的草木灰烬。这更让昆金看得心里直痒痒,忍不住又问:“撒这些灰是干什么啊?”

“吸收鹿皮上的水分,让它干燥一些。”丹尼尔·米勒草草答道。

“丹尼尔·米勒兄弟,你不会是看我们的衣服破了,准备做鹿皮衣服吧?”昆金急忙追问,希望从丹尼尔·米勒的口中套出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呵呵,猜得有点靠谱了。”丹尼尔·米勒见马约翰和李家华已经被昆金的破锣嗓子吵得开始翻身,于是闭上了嘴,走到洞口方树干的地方找了四根又直又长的树干。

昆金的兴趣完全被丹尼尔·米勒调动起来了,完全没注意李家华翻身之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见丹尼尔·米勒把四根树干搭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框架,然后用绳子将交叉的部分紧紧捆住。这之后,他拿过刚清理结束的鹿皮,用匕首的尖端在鹿皮的边缘刺了许多小洞,用绳子穿过去,分别系在长方形的木框上,然后紧紧拉直,让鹿皮全部拉展开来。

“我看你就是要做衣服,看样子打算在这里常呆下去了呢。”昆金小心翼翼地抛出了问题,眯着三角眼观察着丹尼尔·米勒的反应。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就是不想呆那么久,所以我才弄这张鹿皮,要不然我们怎么穿过瘴区?”

闻听这话,昆金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致,急忙追问:“敢情你不是做衣服啊,可弄这张鹿皮和咱们穿过瘴区有什么关系呢?”

虽听到了昆金的问话,丹尼尔·米勒却没搭理,转头冲柳天天说:“我出去一趟,你早点睡吧。”

“你要干嘛去?”昆金见丹尼尔·米勒扛着鹿皮架子往山洞口走去,忙问道。

“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干你的活儿。”丹尼尔·米勒头也不回,迈步走了出去。

“奶奶的,这小子一句实话也没有!”昆金在心里暗骂一声,挥着匕首噼里啪啦地切起了鹿肉。

“你能小点声吗?!”马约翰微微睁开眼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昆金正在气头上,嘴上也不服软,“拜托啊,马大善人,我这是在给咱们大伙儿干活呢!你在索伦监狱的时候天天有探照灯照着,也能睡那么香,现在听点动静怎么就睡不着了?!”

他话音刚落,李家华便炸庙了,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冲昆金吼道:“你怎么和马先生说话呢?!在索伦监狱里,我让你三分,在这里你给我老实着点!”

“说得就是,你在那里噼里啪啦地弄什么动静?别人还睡不睡了!从吃饭的时候开始你就一肚子气,到现在还没顺过来啊!”保罗·米勒也气鼓鼓地加上了一句。

昆金愣愣地瞅着保罗·米勒,他着实没想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美国人竟然对自己吼了起来!但与保罗·米勒相比,更让他气恼的是李家华的眼神,这让他一下子又想起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大堆生肉。

“拜您所赐,那些生肉吃得我浑身是劲,想小点力气也不行啊!”说着,昆金手起刀落,又重重地剁下一块肉来。

李家华正待发作,身旁的马约翰忽然咳嗽了一声,劝阻道:“行了,在索伦监狱里都能容忍那么久,在这里怎么就不能多忍耐一阵子!”

看着马约翰瞪过来的眼神,李家华闭住了嘴,但仍不忘冲昆金挥了挥拳头。

在马约翰的压制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山洞里只剩下昆金剁肉的声音,只是在连绵的夜雨中,空气里的压抑感越来越强烈。

柳天天躺不下了,她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作为医生她知道这不是生理造成的,而是心理。刚刚大饱朵颐的兴奋和舒服已经荡然无存,一种不安甚至恐惧感油然而生,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山洞比偌大的索伦监狱还要令人压抑。她慢慢斜起身子向山洞外面看去,希望从那黑漆漆的视线里看到丹尼尔·米勒的身影,此刻只有这个美国男人的笑容能让她心里敞亮一些。

“丹尼尔·米勒兄弟干什么去了?也该回来了……”柳天天的表情没有逃过昆金的眼睛,这家伙也赶紧趁机抛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柳天天没应声,但昆金这句话却把保罗·米勒弄起来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叹了口气,“二老板啊,你是成心不让我们睡觉啊。”

说完,他拍了拍身旁索林的肩膀,“反正也睡不着,走,陪我去接接丹尼尔·米勒。”

索林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一边兴奋地点着头一边从草垫子上爬了起来。

看着保罗·米勒和索林消失在黑暗中,昆金眨巴着三角眼冲柳天天坏笑了一下,继续弄他的鹿肉,只是不时地偷窥着柳天天暴露出来的肌肤。

昆金的眼福没有饱太久,几分钟之后,脚步声从山洞外面传了进来。

柳天天脸上一喜,急忙跑到洞口,看着美女狱医跑动时晃动的乳房轮廓,昆金咽了下口水,目光跟到了洞口。但看到丹尼尔·米勒的时候,刚才色迷迷的眼神换成了迷惑——丹尼尔·米勒两手空空,刚才拿走的鹿皮竟然不见了。

“丹尼尔·米勒兄弟,鹿皮呢?”

“放到外面的一条小溪里了。”这次丹尼尔·米勒没有打哑谜,明白地告诉了昆金。

但昆金仍是不解,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一声不吭地抱着切好的鹿肉向“熏肉炉子”走去。他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别人也未必明白,这个问题自有别人去问,自己到时候竖起耳朵听就是了。

果然,柳天天替他把心里话问了出来:“你把鹿皮放水里干什么呢?”

丹尼尔·米勒还没张口,索林兴奋地抢在前面说:“薛大哥刚才和我说了,把鹿皮放在水里浸泡一夜之后就会更加坚韧,这样咱们穿着鹿皮就能经过瘴区了!”

听到要穿过瘴区,昆金心中一喜,把鹿肉往熏炉上一扔,掉头忙问:“那明天咱们就能动身了?!”

“哪有那么容易!”索林又一次抢在丹尼尔·米勒前面兴奋地说着,而且脸还骄傲地仰着,不过不是朝向昆金,而是朝着另一侧的柳天天。“我们得在这里把体力恢复好,然后要制作一些必备的武器,还要勘查沼泽的地形,越过沼泽才能到瘴区,过了瘴区还有一大片原始森林,不作好准备怎么行?”

柳天天静静地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丹尼尔·米勒,忽地一笑:“原来你的安排这么周密呀,那我就能安心地睡觉了。”

丹尼尔·米勒张口欲言,柳天天却已经转过了身,径直走到自己的草席前躺了下去,好似安然入睡了。

“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讨论这些事情,今天太晚了,都赶紧睡吧。”保罗·米勒看到气氛忽然又变得压抑,冲索林说了一句,然后自己也躺了下去。

丹尼尔·米勒却没有立刻就睡,他拿起柳天天的工作成果——那个装满肥肉、现在已经变成肥油的铁盒子,用树枝搅动了几下,然后又把一些灰烬泡在水里,反复澄清了几次后把上层的水倒进了肥油里,接着在篝火上慢慢煨起来。直到众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他才将小铁盒从篝火上拿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山洞,等再回来的时候又变成了两手空空。

不过,手中虽然空了,但脸上的满足感却增多了几分,特别是丹尼尔·米勒看着柳天天的睡姿的时候。他知道,明天早上起来以后,柳天天一定会惊喜地欢叫起来。

但只有这个念头让他开心一些,除此以外,萦绕在丹尼尔·米勒心里的都是阴霾。特别是当他看着哥哥的时候,心里的阴霾之中又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保罗·米勒蜷缩着躺在草垫子上,睡梦中不时皱着眉头,嘴唇也不时抽动几下,像是在说梦话的样子,却又没有声音发出来。

丹尼尔·米勒知道哥哥睡得不舒服不光是因为这艰苦的环境,更是因为他心里的“事情”。

事实上,他自己也被这件事情所折磨着,只不过之前的一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逃跑和野外生存上。此刻安静下来,他的心绪反而混乱了。

接下来的就是将哥哥带往海岛的西海岸,这是必须要做的。但此后的事情会怎样发展呢?对于哥哥来说,到了西海岸、等到来接应的桑托斯之后,就等于走上了阳光大道。可是自己呢?如果没有一个妥当的办法,岂不就成了帮哥哥逃脱的帮凶了吗?

想着这些,丹尼尔·米勒禁不住把目光又投向熟睡中的几个人,然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昆金自不用说,一肚子坏水;索林呢,懵懵懂懂的一个小男孩,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什么忙也帮不上;李家华是马约翰的手下,而马约翰一门心思就是逃走,哪会帮自己琢磨这些事情?至于柳天天,虽然看起来对自己充满了善意,但毕竟也是马约翰手下的人,一旦真有剑拔弩张的时候,恐怕也指望不上。

最后,丹尼尔·米勒的目光定在了哥哥的脸上。

那是既熟悉又陌生,既温暖又冷酷的一张脸。十几天以前,每每一想到哥哥的样子,他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和温暖,可是现在,他越看越觉得浑身寒冷。在白天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看哥哥,因为哥哥的眼神中是那么的信任自己,可一旦知道真相以后,哥哥还会用那么温暖的目光瞅自己吗?

丹尼尔·米勒不知道,甚至也不想去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选定的这条路是对的,而且永远也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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