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和尚的回答中,若宫了解到送花的人是在昨天下午三点钟以后来的,而且,这个人是在和尚毫不知情的情形下,悄悄将鲜花献在坟上的。

“送这么贵的花,为什么?”站在旁边的村田自言自语着。

若宫低下头去看花,突然一阵扑鼻的花香,竞然又是丁香花的香味。

这束鲜花是温室培养出来的蔷薇,蔷薇花绝对不会有这种香味。一定是丁香花的香水沾在花朵上了。

若宫的脸色禁不住变了。

丁香女人!丁香女人竞然又出现在这里!她真有点神出鬼没啊。

当然,使用丁香花香水的女人很多。如果凭此就即刻断定凡是使用丁香花香水的女人,就是若宫所进到的那个女人,也未免过于专断了。不过,她同若宫所知道的一连串事件的关系太深了。

长眠在坟里的青年也同样与这些事件有关,所以,把一束带有丁香花香水味的鲜花献在坟前的人,绝不会不是若宫所遇到的那个女人。

若宫初次与她相遇是在去札幌的飞机中。之后是在札幌的宫殿旅馆,她从岛内辉秋的房里走出来乘电梯。再后是到岛内辉秋的家里时遇到过,那次自己等她出来,尾随在她的后面。若官至今为止遇见她三次。

除此之外,他熟悉了她特有的东西,这就是丁香花香水的香味。新宿的出租车里留有这种香味,宫殿旅馆岛内辉秋的房间里留有这种香味,小樽的银鳞庄旅馆也留有她投宿的痕迹。

然而,若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身份不明的死者坟前,竟然再次出现了这种香味。

那个女人来过这里,而且时间相隔得并不长,要么在今天清晨,要么在昨天三时以后。

若官完全怔住了。

“这个献花的人,一定认识死者。”见若宫正思考,站在旁边的村田向和尚说。

主持点头:“没错,虽然没见到有人来,既然献这么贵的鲜花,一定有什么原因,可这事情真怪,警察对我说,此人身世不明,暂葬在这里,以后再联系,现在既然有人认识他,就该去警察局申请,将尸体移走。”

主持说的话有理,既然有人认识死者,就必定知道他的身世,怎么能够让他作为无名的荒坟长眠在这里呢?

主持又喃喃地自语道:“也许另外有原因。”

若宫问:“过去也有这样的事?”

主持说:“也不是没有,在这里自杀的人,大都做过亏心事,家里人迟迟不肯前来领尸。”

如此说来,在锦浦跳崖的青年,也曾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所以没有人来认领尸体。

不过,若宫始终不同意这个青年是自杀,他是被他人杀害的。他是被人带到断崖上,从后面推下断崖的。

那个人又是谁呢?而且,把香水洒到鲜花上的丁香女人同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出了寺门,若宫和村田一起向坡下走去。村田的步伐有些老态,慢了很多。

“若宫先生,你觉得坟前的鲜花是怎么回事?”村田征询若宫的看法,信乎他也一直在考虑死者与送花人的关系。

“我觉得两个人是认识的,送花人一定知道死在锦浦的青年的身世。”

“可是,怎么调查呢?至今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花。”

若官说:“是难啊。”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丁香女人的形象。如何调查出她的身世,非常艰难。但送花的人一定是她,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不过,这话不便对村田说。

村田赶了上来:“可是,若官先生,我觉得送花的人既然把花献到坟前,就一定知道那座坟是在锦浦跳崖的人的坟。他怎么知道这坟的呢?”

果然有道理。送花的人不可能从警察那里查出来。从主持那里的话可以知道,但她没有向寺里打听过。那么,那个丁香女人怎么知道这个坟就是锦浦眺崖的青年的坟呢?如此看来,她不仅深谙内情,还置身于此案之中。否则,她绝不会到这坟前来。

若宫又想起曾经同跳崖青年在一起的由美。她的下落也完全不明。

还有,警察局接到一封来信,说陪伴被杀的苍海旅馆管事春田投宿西山旅馆的女人就是由美。这封信是故意用左手写的,令人无法辩认笔记。是男是女,无从分晓,信封上的邮戳是真鹤邮局。

在苍海旅馆错送给若宫西装的人,就是在真鹤岬被杀的。这个问题同真鹤岬似乎也有一点关系。

若宫的思绪非常混乱。

若宫拿定主意要去真鹤岬,可是,并没有确定的目标啊。

到了海边,若宫对村田说:“村田先生,我想从这里去真鹤岬。”

若宫这样突如其来,村田不觉惊问道:“你要去真鹤?”

若宫岔开话题:“实在太麻烦你了,你工作很忙,我一来就让你到处跑。”

村田微笑着说:“不要客气。到真鹤去做什么?听说那边出了杀人案。”

“是的,不过,这并不是目标。我很早就想去真鹤看一看。”若宫拦住对面开来的出租车。

从热海到真鹤,乘汽车只四十分钟的路。离开热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过了伊豆山、汤河原,道路稍微离开海岸,等大海重新出现时,真鹤已经到了。

附近小山丘很多,盛产桔子和西瓜。一路上,很多水果批发点正营业。

若宫在真鹤下了汽车,四处闲逛,并不想怎样展开调查,他只想随便走走而已。街上有几家印制水果箱招牌的印刷厂,还有几家制作果酱的工厂。

回到东京,若宫第二天早晨去上班,木谷总编辑叫住他。

“喂!”他挥手把若宫叫过来,一同走进了特别室,看他的脸色,似乎非常兴奋,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浮着。

木谷招呼若宫坐下,低声而又兴奋地说道:“发现了一件重要秘密,査出了在真鹤岬被杀的仓田敏夫的身世。”

“仓田敏夫?”

“对,”木谷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那是他的记录,“一般的报社还不知道。我是通过熟悉的警察找到的线索。仓田敏夫是化名,真实姓名是横尾敏雄,大分县人。”

“调查得这么清楚?”

木谷十分得意:“全清楚了,警视厅按伪钞线索追査,注意到了这个人,不过,证据还不确切,所以没有对各报社泄露,最特别的是横尾敏雄这个人没有户籍。”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他是个旧军人,被认为战死在南线,军部正式通知过家属。”

“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不愿透露,反正是从伪钞案找到的线索。警方为了伪钞案,全力调查全国的印刷厂,而且特别注意铜版公司和珂罗版公司,很多人有嫌疑,其中最有嫌疑的就是横尾敏雄。”

若宫还是不大明白。

“可是,横尾既然已经战死,怎么又变成活犯人了呢?”

“是从照片上查到的?”

“照片?”

“是这样的,在真鹤岬被杀死的仓田敏夫的照片送到警视厅时,负责此案的人不自禁地叫出声来,这个人的相貌同伪钞通缉犯的照片完全相同。”

若宫非常茫然。

真没想到这个送西装的人竞然是个伪钞犯,而且,当初看报时,报上的确登着他身上藏有巨额票面的伪钞。可是,他竟真是伪钞犯,真令人感到意外。

令若宫注意的是,仓田敏夫或横尾敏雄这个人,已经被认定战死在亚洲南部了,现在竟成了“活的英灵”。

长谷川吾市和由美都在无意中提到过上校。

若宫在这以前一直认为上校是指占领军的上校。可是,从横尾敏雄原是个军人这一事实来看,上校仍指日本军队的上校,也就是说,指当年旧军队的上校。

关于上校的想法,若宫曾向木谷报告过。

现在他将自己刚刚产生的想法说出来,木谷也很赞同。

“对,一定是日本军队的上校。现在没有当年的军队,军官的衔也与过去不同,所以,这件事必与旧上校有关。”木谷喘着大气说话,这是他兴奋的时候必然具有的表情。

由这个线索可以想像得到,横尾敏雄既然是旧军人,那位上校一定是他的直属上司。

木谷说:“我也这样想,侦探们说,横尾敏雄原来的身份是陆军军士。可是,除了知道他去亚洲南部作战外,其他的就全都不知道了。甚至连死在什么地方都没弄清楚。当时正值战败之际,什么都乱糟糟的,没有头绪。”

“可是,总编辑,凡是报称战死而实际上生还的人,回到国内后,大都自报在世,这个横尾军士,回到日本后,为什么不自报呢?”

“对呀?”木谷掏出香烟沉思。

木谷总编辑又接着说:“人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横尾这个人,也许是想利用公报宣称他已战死而没有户籍的机会,没有户籍的人,不是干什么都很方便吗?!”

横尾愿意成为一个天下不存在自己的人,看样子,一定不是个好家伙。

木谷和若宫一时沉默下来。若宫不知道木谷在想什么,他自己则在思索上校的重要性。

上校到底是什么意思?上校一定与这一案件有关系。

若宫不觉间自言自语地说:“上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木谷把夹着香烟的手指支在额头上,眯眼皱眉,似乎在同自己说话:“这时要是岩渊在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搞清楚了。”

若宫问:“岩渊是什么人?”

“啊,你不知道他?”木谷睁开眼睛:“岩渊就是岩渊安男,这个家伙专门出入军事机构,是个搞情报的。表面上,他在一家似乎有军队背景的报社工作,实际上专搞军事消息,那些机构对旧军人的调査很详细,所以,岩渊也对这门很有研究,如果向他打听,大概能有个下落。”

“岩渊现在不在这里?”

木谷说:“不在,我已向那家报社打听过,他巳在大约两个月前辞职了,而且,目前也没有下落,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人个性很强,可是工作出色,若论采访,他在一般的新闻记者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年纪还轻。”

听了木谷最后那句话,若宫的心里突然一动。

“岩渊安男的相貌如何?”

“那家伙?”木谷又眯起眼睛:“倒是一表堂堂,年纪在二十六七岁上下,身材很高,面色不大好。”

若宫的心猛地跳起来,这个人可太像了,不会是别人,他就是在锦浦跳崖神秘而死的青年。

虽不清楚细节,但木谷的描述正好与之吻合,若宫初次看见他是在东京站,当时就觉得他身材颇高,后来又在热海的苍海旅馆见到他,大厅里光线虽不强,却记得他的面色很苍白。至于相貌,可谓一表人材。

岩渊安男在两个月前辞职,事隔不久,就发生了有人在锦浦跳崖的事。现在他的下落不明,这些条件都正合适。

若宫想把这件事告诉木谷,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若宫若无其事地问:“岩渊工作的报社在什么地方?”

木谷看着若宫说:“大概在田村街附近。不过,去了也不会摸到线索。”

“岩渊虽不在了,到那里去试试,也许可以査出上校的线索,不管怎么样,我想去撞撞。”

木谷总编辑仍有些迟疑,若宫执意要去。木谷也说不上那家报社到底在田村街的什么地方,只知道名叫行政新闻社。

若宫与木谷一同走出特别室。

“事情尚无头绪,可我总觉得已经有了奔头。”

若宫赞同地说:“我也这样觉得。”

若宫走出报社,立刻上了汽车。田村街不远,用不了五分钟就到了。若宫吩咐司机去打听。

司机发现了一家杂货店,便下车询问,不多一会儿,回来说:“好容易问清楚了,就在这里边,汽车开不进去。”

顺他手指的方向,若宫看见一条横巷,巷口有一个邮政信筒,巷子极窄,似乎三个人并肩行走,都无法走过去。

巷子深处,一座民宅似的门前,挂着行政新闻社的招牌,房屋很不起眼,招牌却大得离奇。

若宫敲门:“有人吗?”

里面有人懒洋洋地答道:“请进来。”

若宫推开门走进去,一间小房间里摆着四张办公桌,就算做办公室了。

三个办事员只穿着背心,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大模大样地招呼若宫:“您是哪一位?”

若宫行礼说:“我是岩渊先生的朋友,岩渊先生在吗?”

“岩渊先生?”那个人很吃惊:“岩渊先生早辞职了,不在这里。”

若宫故意作出吃惊的样子:“啊,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两个月吧。”那个人望了另外两个同事一眼,似乎在核对日期的正确与否。

另外两个人也抬头望望若宫,他们的神情,并没有不同的表示,大概真是两个月前辞职了。

若宫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问:“那么,现在他在哪里呢?”

戴眼镜的人把铅笔放在桌上,身子靠到椅背上,说:“这可不知道,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他在哪儿。”

“非常想见见他,猜不出他在哪里吗?”

那个人问:“你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若宫一时想不出妥当的回答,于是就说:“实际是岩渊先生借了我的钱,我想要回来。”

“是这么回事啊。”戴眼镜的人笑起来:“可真有点麻烦,谁都不知道岩渊的下落。”

他回过头看另外两个同事,其中一个瘦子说:“问问吉本,他也许知道。地是岩渊的好朋友。”

若宫把目光投向瘦子:“吉本在什么地方?”

瘦子叨着香烟,起身走到这边。

“那个家伙住大大久保附近,现在也不好找,最近他失了业,听说在打临时工。”

“他也在报社工作?”

“是的,他在许多家小报社里干过,最终还是失了业,他住在多少号,我不清楚,但有人带我去过一次,我可以给你画张草图。”

瘦子非常亲切,用铅笔在纸上画了张草图。

“街角有个邮筒,只要看见邮局,差不多就可以找到了。”

若宫将图纸放入衣袋,行礼致谢,说:“真是非常感谢了,还想请教一件事,吉本先生与岩渊是什么关系?”

“不过是普通朋友,吉本好喝酒,而且喜欢赛车赌博。岩渊不喜欢这些,不过,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们的来往比较多。”吉本喜欢赛车赌博这句话,在若宫的脑海里闪了一下。

由美的叔父木谷川吾市,也喜欢赛车。在若宫的眼里,两个人立刻被联系到了一条线索上。

若宫四郎与吉本一雄的会面,是在第二天。

会面地点是东京郊外的修路工地,若宫到处询问,好容易才在这个地方找到了正在工地上作工的吉本。

“打扰一下,你是吉本先生吗?”若宫尽量说得很谦虚。

吉本正弯腰干活,抬起头望着若宫说:“是的,我是。”

若宫递过名片,做了自我介绍,低声地说:“吉本先生,工作完后,想与你到酒馆喝两盅,谈谈岩渊安男的事。”

疲容满面的吉本,一听见有酒喝,马上精神大振,眼睛里都有光彩放出来。

太阳下山后,若宫陪吉本一雄去小酒馆,吉本刚收工,穿得非常随便,满脸胡髯。可是,吉本终究出身于新闻记者,一谈起话来,言语间,完全是个知识人。

这个人好酒,非常能喝。若宫一上来就先让他喝个痛快,东拉西扯地并不马上涉及正题。

吉本有点儿醉意:“太让你破费了。我本来也穿西装,今天因为打临时工,才脱下来,现在看见你这个新闻记者,真怀念过去的工作。”

吉本一雄谈笑时有自我解嘲的口吻,看样子,他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新闻记者,实际上,他不过是专业报纸的采访员,还算不上新闻人才。

他边喝酒边问:“说起来,你想打听岩渊的什么事呢?”

若宫尽量适合他的心情,说:“实际上是借了点儿钱给岩渊,现在想要回来。”

“多少钱?”

“数目并不大,但对我来说,却不是小数目。”

吉本皱着眉,说:“最近,我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哪里去了,等我看见他,叫他马上还你。”

若宫追着问:“他的经济情况好吗?”

吉本连连摇头:“不见得,我与他分手,是一个半月前的事。当时,他的手里并没有多少钱,拮据得很。可是分手那天,看上去又很有点钱。我问他,为什么突然间来了钱,他只笑不答。”

这话使若宫想起了一件事。死去的长谷川吾市,被杀的前儿天也是手头上非常宽裕,听吉本所说的,岩渊也是这样。这奇妙的共同之处,一定有什么联系。

想起木谷川吾市,若宫问他:“听说你喜欢赌赛车。”

吉本边喝酒边说:“可不是,明知这个毛病不好,就是戒不掉,就像娶了恶老婆,总想离,就是离不掉。”

“你认识长谷川吾市先生吗?他是我的朋友,非常喜欢赌赛车。”

吉本马上点头,说:“我和他是在赛车场上认识的,我们常在卖票的窗口处见面,就熟了,近来好久没看见他了,他怎么样?”

听吉本的话,他还一点也不知道木谷川吾市已被杀害,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木谷川被杀的消息,只在北海道报纸上占了极小的位置,东京人不可能知道。

话谈到这,若宫犹豫起来。是不是应该告诉吉本,木谷川巳被杀害了呢?还是不提的好,再往下打听打听。

“那位木谷川先生,他的经济状况好吗?”

吉本摇头:“一点儿不好,他非常穷,有时在一家公司做临时工,薪水少得只够坐车。只够坐车的薪水,就可以知道生活怎么样了。”

“噢,木谷川先生和岩渊先生的交情不错吧?”

“唉,这可难说。”吉本侧着头说道。若宫看他的酒杯又空了,就代他叫酒。“我把木谷川介绍给岩渊,以后,他们是否常来常往,我可就不知道了。”

吉本立刻将新送来的酒递到嘴边。

话谈到这,事情只了解得不上不下,岩渊同木谷川并不是老相识,是吉本介绍他们认识的。

若宫在这方面做了一下推定。

身为行政新闻记者的岩渊安男,由于采访的关系,可能发现了一条挣大钱的路子,他需要有个人给予协助,这个人就木谷川吾市。

无论是岩渊,还是长谷川,都曾经手头上比较宽裕过,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了。

木谷川为此事差遣了他的侄女由美,她的工作是陪同岩渊,扮成新婚夫妇,住进苍海旅馆,由美接受了叔父的意见。

岩渊发现的挣大钱的方法是什么?他为了什么又在锦浦送了性命呢?

若宫送给吉本一小笔钱,就离开了酒馆。

穿过暗淡的街道,若宫将所得到的材料在脑子里整理出来。

1、在锦浦坠崖的人,是经常出入军事机构的新闻记者岩渊安男。他具有取得某个情报的特殊才能。

2、木谷川吾市在赛车场上同另一个新闻记者吉本一雄熟识了,由于吉本的介绍,岩渊和长谷川才认识。

3、岩渊在采访中,发现了某种事实,其内容是什么,还不知道。他最后为了这件事而送了性命。木谷川吾市则从一开始就似乎与这一奇怪的杀人事件有关系。

4、木谷川的死,由美的失踪,都是岩渊行动的发展,岩渊在锦浦坠崖,决不是自杀,他杀的可能性较高。

由此看来,这个案件的背景非常大,只就地域上说,北到北海道,南至名古屋,而热海则以中心为居。

“上校”是什么意思呢?这是个难题,看来,“上校”在这一案件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上校”是真上校呢?还是某人的绰号、代号?若宫似乎站到了广漠的平原上,不知该怎么办。

早晨醒来,若宫翻出枕边的手表一看,已经十时多了。

昨天晚上找吉本喝酒,回来得晚,由于酒的质量较次,头非常痛,但是,现在是必须起床的时候了。

把手表放回原处,若宫又去摸索报纸,大厦的看门老头很照顾他,每天早晨都把报纸送到他的枕边。

若宫半眯着眼睛浏览报纸,没什么重要新闻,正想把报纸摊开,突然在三版下面发现一条一栏高的小新闻标题:

“真鹤火灾,毁屋三间。”

毁屋三间,当然算不上大火,至多值一栏标题。

可是,“真鹤”二字引人注意。若宫连忙读下去。

“昨晚九时半左右,神奈川县真鹤街XX号水果商野村爱太郎的仓库起火,被过人发现。救火车即刻出动,结果,该仓库旁边的印刷店奥田孙三郎(三十八岁)和水果批发店海野新次郎(四十六岁)的房屋全被烧毁,无生命损失。真鹤警方现正调查起火原因,据悉,当天曾有人进入该仓库,很可能是吸烟所致。”

消息就这些。

引起若宫注意的,当然是他曾经访问过的真鹤町。他一边读,一边回想,最主要的,是烧掉了一家印刷店,大概就是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一家。

若宫连忙跳下床。

若宫忽然想起来,真鹤这地方可能是本案的重大现场之一。仓田敏夫就是在真鹤岬被杀死的。

真鹤岬离真鹤镇约六公里,是个突入海中的半岛,坐火车去,需在真鹤站先下车,然后改乘巴士或出租车到半岛的顶端。

死去的仓田敏夫的衣袋里,有一张巨额伪钞,警察最终认为仓田是伪钞制造人,还是认为他不过偶尔从他人手中得到伪钞,还不清楚。

提到伪钞,立刻就想到了印刷。若宫的脑子里马上想到真鹤的印刷商店。那是一间凹版印刷店,如果是普通文字的印刷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日本的巨额伪钞大都是珂罗版或凹版印制的,仓田尸体所藏的伪钞,说不定与真鹤的印刷店有什么关系。不过,这只是联想,并没有什么根据。

报纸上的消息过于简单,没办法了解真相,起火原因说成是邻家的仓库起火,而仓库里面并没有人。

如果仔细推定的话,也可以认为是故意从邻家仓库起火,而不是从印刷店出来。

这次火灾的用意何在呢?是单纯的火灾,还是隐藏着其他原因呢?

若宫来到报社,找到通讯版的人,要求看消息的详情。

通讯版的人说:“就是登出来的那些,没有删改。”

若宫听后立即飞奔出去,搭上电气火车,在真鹤站下车。

马上就找到火灾现场,果不出所料,正是他到过的那条街。

只烧了三间屋,本是场小火,但人们还是当做大事,许多人围在现场看热闹。

现场已拦起绳索,若宫望过去,焦黑的余烬仍有白烟冒出,五六个身穿消防制服的人在工作。若宫以前来过这里,只隐约记得那间印刷店,至于旁边的水果仓库和水果批发店,记不清楚了。

警官正在水果仓库遗迹里调查起火原因,里面还夹杂着几名便衣探员,有的在绘图。

若宫抬起脚,刚想迈过绳去,旁边的消防员一下子拦住他。若宫只好取出名片进行解释。一位侦探走过来,询问情由。

若宫装成采访火灾的新闻记者,掏出记事本,假做记录的样子说:“我想打听一下起火的原因。”

侦探说:“是失火。抽烟不注意。”

“可是,过路人发现起火是九时半左右的事情,难道那时仓库里一个人都没有吗?”若宫根据报上的报道提出问题。

侦探说:“可不是,当天有工人进过仓库,可能乱抛了烟头,遇到填充水果箱的木屑,引起了火灾。”

“烧得不轻啊。”若宫四处环顾,不仅仓库,印刷店也烧得变了形。

火灾现场立着通知牌,告知受灾户的下落,印刷店的奥田孙三郎的联系地点是:

热海市XX街松村京太郎转。

若宫把这地址抄在笔记本上,然后又详细观看印刷店的灾后情形。焦黑的木材中只剩下印刷机,也被烧得疮痍满目了。

这是一架凹版印刷机,旁边有切纸机和一些烧焦的纸张,到底是印刷店,特征与众不同。

若宫到长途汽车站候车,这地方位于高处,眼前是大海,道路那面是斜坡,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碧绿的桔树叶,繁茂至极,与海面的白色光辉相映,非常雅静。

这样平和的环境,很难想象会有罪恶的事情发生,若宫本以为真鹤镇是他所追查案件的中心,到这里一看,这地方非常稳静,现实与想象相距太远。

从真鹤到热海,长途汽车是四十分种的旅程,按照笔记本上的地址,若宫花费了半天的时间,才找到松村京太郎的家。

这一带的旅馆颇多。松村京太郎的家,实际是小巷里的土产店,店前摆满了热海任何一家土产店都有的货品:毛巾、玩具、贝雕等等,看起来非常热闹,门脸虽大,里面的间距却并不宽大。

若宫走进去,里面只有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以为若官是顾客,忙上前行礼打招呼。

若宫问:“奥田先生在吗?”

妇人一脸的和气马上变了样,反问道:“奥田先生是谁?”

“是真鹤印刷店的老板,昨天晚上,印刷店失火,我去打听,门口通知牌上写着的联络地址

是这里。”

“是写的这里吗?”老板娘诧异地问:“奥田先生家里失火的事,我们听说了,可他本人并没来过这里。”

这话真怪,牌子上分明写着到松村京太郎家里联系。

若宫又问:“对不起,府上和奥田先生很熟悉吗?”

妇人答道:“也不是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我们这里常请奥田先生印土产包装纸,不过是生意来往……他真说来我们这里避难吗?真是怪事,不会不同我们说一下……”

老板娘的诧异之情,似乎是觉得这件事会有什么麻烦,这时,后面走出一个六十岁的老头。

“喂,”老板娘马上叫住他,“失火的印刷店老板奥田先生有信来吗?”

“怎么回事儿?”土产店老板问。

“奥田先生在火灾后,把我们这里当避难所。这位先生说,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

“真的?”老板把目光投到若宫身上。

“是真的,所以才到这里找奥田先生啊。”

“胡闹。”老板噘嘴,说:“我与他并没什么亲近关系,不过请他印些土产包装纸,说不上三个月才会来一次。”

若宫问:“这么说,昨晚起火后,奥田先生并没来过府上。”

“完全没见面,奥田先生印刷店被烧的事,也是在报上看到的。”

“可是,”若宫继续追问:“奥田先生为什么把府上当做联络地点呢?”

这次是土产店的老板称怪了:“我怎么知道,他这是胡闹。”

“那么,奥田先生到底去哪了呢?”

“不知道。”老板似乎在生气:“我与他又没什么亲近关系,偶尔来一次的,谁知他去哪里了。”

若宫的脑子里,闪过奥田孙三郎的黑影。

“那位奥田孙三郎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若宫改了话题。

“虽然三个月也来不了一次,关系不是很密切,可是为人不错,大家挺谈得来。”老板回答。

“相貌呢?”

若宫提的这个问题,使得老板上下打量着他,说:“你不认识奥田先生?”

若宫心里怨自己,既然是来打听奥田孙三郎的下落的,怎么连相貌都不知道呢?只能将错就错了。

若宫谎答道:“不是,我认识奥田先生,不过,听刚才所说的,觉得不大像,所以我想问个清楚。我认识的奥田先生,是个胖子,五十岁左右,矮个头。”

若宫这勉强的掩饰,反而收到了意外的效果,老板使劲儿摇着头:“不对,完全不对,奥田先生不是这个样子。恰恰相反,他是三十七八岁的瘦子。”

“唉呀,怪了。”若宫故意侧着头苦想,“说不定我认识的奥田先生是他的跑街代理人。”

“差不多,奥田先生的样子就是我说的那样。”

“一定是他的代理人冒用了奥田先生的名字。”若官终于掩饰过去。

“奥田先生三个月来一次吗?”

“不错,总差不多三个月一次,”土产店老板沉吟着说,“不过,最近却有挺长时间没有来了,据他说是身体有病,回乡下休养去了。”

“是去年九月到今年春天的事,这期间他没有来。”老板娘插嘴说。

“怎么,从去年九月?”若宫不自禁地诧异道。

老板娘转过头对若宫说:“我记得那个日子,因为我的大儿子进医院,所以记得很清楚。”

若宫的脑子里一阵紧张。从去年九月到今年春天,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这不正是同小樽的八仙花酒吧开张到停业的时间相吻合吗?后来,酒吧的负责人下落不明。

若宫追问:“还想打听一件事,那位奥田先生多大岁数?”

老板回答:“三十七八吧。”

“哪里,还要年轻些,三十四五岁上下。”

“相貌呢?”若宫又接着追问。

土产店老板说:“瘦得颧骨都凸出来,眼窝下陷,鼻子高挺,肤色是黑的,说起话来有很重的商人气,听不出口音来。”

“有口音。”老板娘又插嘴了,“说的是东京话,可语音不同,我在东京长大,能马上分辨出东京话。奥田先生的语尾音是九州音。”

若宫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老板娘的话是真话,可是,九州人到北海道去开酒吧,也是件怪事。

老板娘接着说:“我曾问过奥田先生,是生在九州的吗?他说,老板娘你真听得出来,我不是九州人,可是有九州朋友,语音接近。”

若宫了解得差不多了,奥田孙三郎在真鹤镇开印刷店,每三个月左右去各处顾客那里拜访一次,兜揽生意,他自称生病而休养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正同小撙的八仙花酒吧从开业到倒闭时间相吻合,他是个瘦子,年岁在三十四五左右。

若宮道过谢,从土产店里出来。有件事需要搞清楚,奥田印刷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真鹤镇营业的,是早就开张了呢?还是最近才开张。这件事调查清楚了,若宫可以更深地了解奥田孙太郎。

再回真鹤的话,太麻烦,也许从热海的印刷店也可以打听到奥田印刷店的情况,热海与真鹤近在咫尺,又是相同的行业,一定知道。

若宫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印刷所,进去向老板打听奥田的情况。

老板说:“奥田先生不过三年前才开始营业的,过去那家印刷店是别人的,由奥田盘接下来。”

“奥田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与他只在同业工会上见过一二次,人很能干。他虽是工会会员,却不常出席会议。”

若宫又问:“买卖好吗?”

“这个,”老板侧着头说,“也说不上好。大家都是同行,这样说不太好,不过,这个人印刷技术有两手,我们看过他的出品,非常讲究。”说到这里,老板的声音低下来,“有点特殊的是,虽然发现他的印刷技术很好,可是把生意分给他做,他不大愿意干,这个人,不大好交往。”话里对奥田并没有好意。若宫反问老板“他的印刷技术真是好吗?”

“真好,用来印刷罐头商标实在有点可惜,他要是真在生意上这么好的话,就难得了,可是他对生意没有多大的兴趣。”

若宫谢过后走了出来。

刚才的话很有参考价值,特别奥田孙三郎这个人的印刷技术非常高超,可对生意又没有兴趣这一点。

若宫在温暖的阳光的照耀下,沿海边缓步慢行。

奥田孙三郎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呢?表面上给水果批发商印商标,暗中是否凭自己的高超技术印别的东西呢?

是什么呢?不用说,浮在若宫脑海里的,自然是巨额伪钞。

巨额伪钞在市场上出现后,犯人至今没有找到,伪钞的版式很多,据报纸上刊登的警方的看法是,近来伪钞的印刷技术,十分高明。

初看的话,这种新伪钞根本分不出真假,即使银行,在窗口上也难以鉴别,一般的商店,就更没有办法判断了。最初发现的是银行里点钞票的职员,还不是对印刷产生怀疑,只是在点上百上千张的钞票时,突然觉得指尖有不同的感觉,换句话说,伪钞的纸质与真钞不同。如果使用的时候,只有单独的一张,恐怕还难发现,但夹在真钞里,两者的纸质不同,老练的银行人员就从指尖的感觉上分辨出来了。

知道了这一点,就会知道印刷伪钞的技术是多么高超了。

大体上说,印刷有三种版式:凸板、平板和凹板,真钞是三种板一同使用的。款额字码的油墨是凸起的,这部份由凹板印制而成。

不过,普通的伪钞没有这种讲究,很容易被发现,可新伪钞却与官方印刷所的印刷方法完全相同。

照此看,新伪钞的印刷技术确实高超,而且,据专家说,近来照像制板技术异常发达,印刷出来的东西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把伪钞同真鹤的奥田印刷店联系起来,也许显得有些唐突。奥田孙三郎的印刷技术再高明,似乎也赶不上新发现的伪钞的精巧。

在那间玻烂不堪的印刷店里,决没有这么好的设备,可是,若宫仍怀疑那场火灾,也许那场火灾是一般失火,也许另有原因。

若宫的推断是这样的:印刷店里藏有什么设备,为了将设备销痕灭迹,故意从邻家引火,如果从自己的印刷店起火,容易受到怀疑,所以采用了从邻家引火的办法。

奥田孙三郎这个人,本来有高超的印刷技术,却以休养为名,到小樽开设八仙花酒吧。

若宫正沉溺在思索之中,忽听到后面“喂”地一声招呼,“那不是若宫先生吗?”

若宫一惊,转过身一看,原来是村田通讯员,骑在自行车上,向他微笑。

村田下了车,说:“我果然没有猜错,刚从警察局回来,失迎,失迎,到这边来,还是搞那件案子吗?”

“是的。”若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村田,非常高兴,“不知是否有关系,真鹤镇发生了场火灾。”

“对,我也听说了,怎么样?是不是来这边打听?”村田推着自行车,与若宫并行,看他的样子,似乎若宫连一场乡间小火都不放过,也太特殊了。

“为了调査火灾,所以又来热海了。”若宫没有说自己已去过真鹤。

“我是在报上看到那场火灾的,很小的一段新闻,若宫先生怎么看?”

“并没什么意义。”若宫苦笑着说:“我有点儿奇怪的是,火灾场里有一间印刷店。”

正推着自行车的村田,似乎受到了触动,说:“确实不错,你一说,我也想起新闻里提到一家印刷店,它怎么祥?”

“不知道,我只是顺便提一下。你记得在真鹤被杀死的仓田敏夫吗?他身上有一张巨额伪钞。”

“我知道。仓田不就你住苍海旅馆时,错送西装到你房里的那个人吗?”

“是的,我怀疑仓田使用伪钞。他死在真鹤,被烧的印刷店也在真鹤。这两件事似乎可以联系起来。”

“若宫先生到底能干啊。”村田道。可是,说完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地方是相同的,伪钞和印刷店却不容易联系起来。”

若宫说:“你说的也在理,这是我的想法,不打算对别人说,遇到你,还是说了出来,这也是村田先生的人缘好。”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然后又并肩走了一程。

“我的想法还不仅仅这一点。”若宫又把失火是从邻居的水果店引起,其中必有蹊跷的看法说了。

村田点头,说:“不错,这看法有意思。”他也表现出很有兴趣。

“可是,如果邻居仓库失火是出于放火,若宫先生的看法可以成立,如果是出于意外呢?”

若宫也有同感。目前,消防局认为是意外失火,但还需要详细的调査才可以确定。他正暗暗地等待着调查的结果。

不觉间,两个人走到了通讯站。不论什么时候来,通讯站总是杂乱无章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东西,地上也都是报纸、稿纸。

村田坐在若宫的对面问:“刚才提到的仓田敏夫的案子警察局还没有査清吗?”

“似乎没有。我曾经打听过,可警察局不重视这个案子。”

村田皱着眉,说:“我也在注意这个案子,刚才在路上,若宫先生说仓田属于伪钞集团?”

“不止这一点。”若宫摇了摇头,“仓田敏夫的尸体上藏有伪钞,事情就复杂了。这些伪钞完全和真的一样,也许是他不注意收进来的。但是,在一般情况下,钱会放在钱夹里,而不该郑重其事地放在贴身的地方。”

“我倒有其它的看法。”村田看着若宫,说:“既然是伪钞案,就与我们无关,让警察去调査好了,而且,说那个简陋的印刷店能印出伪钞,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就算印刷技术高超,不要忘了,总还是小镇上的印刷店啊。”

村田这番话,若宫是同意的。就算印刷技术高明,能够印出精致的伪钞,也需要相当的设备。仅仅印刷罐头和水果木箱商标的印刷店,不可能有这样的设备。

若宫本来把真鹤印刷店的火灾当重点研究对象,听村田通讯员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自己也过于多虑了。

两个人又讨论了半天,由于没有新的资料,也没什么结果。后来,村田通讯员向报馆发稿的时间到了,若宫就趁机会告辞了。

从通讯站到热海站,坐出租车只需要五分钟,从车窗望出去,观光车仍川流不息,中间偶尔有送货的卡车夹杂着。若宫的脑子里突然一闪——如果那家印刷店故意放火,目的是要烧毁什么东西呢?

若宫在火灾现场看到过烧毁的机器遗骸,如果是放火,就不会把重要设备烧掉,而是一定在事前就想办法处理好了。如果是事前处理,说不定就是从印刷店把什么东西运走。

若宫上了火车,又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先不回东京,再一次在真鹤站下车。

站前有一个搬运处,车站小,搬运处也不大,若宫递上名片,向搬运处的办事员打招呼,说:“我想打听一下,昨天失火的奥田孙三郎那里,近来有没有货运出去。”

办事员听到了,不禁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若宫。

“只想调查一下,不会给贵处添麻烦。如果有,告我一声就可以了。”

办事员的表情仍有些疑惑,若宫看在眼里,心想这事情不会有什么希望了,搬运处很小,应该马上说出来。

地方很小,地上堆满了东西,绳子、标签、木屑等等,凌乱不堪。空气都是搬运处那股独有的味道。

“你说的事,也不是没有。”办事员勉勉强强地答道。

若宫极力保持着镇静,可语调仍忍不住加重了很多。

“真的有过?运的是什么东西?”

“说是把机械运出去修理,是一部分部件。”

“是印刷机器?”

“请等一下。”办事员开始翻阅一叠发票。

“麻烦了。”若宫连忙致谢。办事员专心査阅,一会儿就查出来了。

“有了,就是这个。”办事员查明运出去的是切纸机。若官听后深感意外,原以为是印刷机呢。

“是大件物品吗?”

“不,没多大。”办事员看着发票上的数字说,“是个小型机器,分两个草包运走的。”

若宫又问了运货日期,是火灾前的一个星期,收件地址是:

名古屋车站,奥田孙三郎收

若宫心里砰地跳了一下,货物竞是运到名古屋的。

——名古屋,苍海旅馆管事春田就死在名古屋,这是偶然的吗?

而且,东西只运到名古屋站,收件人就是运货人奥田孙三郎。奥田为什么把东西只运到名古屋站,而自己就是收件人呢?

想到这里,若宫知道了奥田孙三郎火灾后不明下落的原因,他是去名古屋车站接货了,他想在名古屋重新开业?还是在火灾前把切纸机的部件运到名古屋去卖呢?

无论是哪种情形,收件地址名古屋都是有问题的。

若宫眼前浮现出春田在名古屋西山旅馆等人的样子。他是从热海到名古屋的,据说后来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可能是由美,照西山旅馆老板的形容来看,她的年纪和由美差不多。

事情虽没有分晓,若宫已直觉到,名古屋可能就是漩涡的中心。春田为什么去名古屋?他是为什么被害的呢?

若宫一听说机器的收件地址是名古屋,脑子里不由就产生了这么多的想法。他取出记事本,将机器的数量、交付办法都记录下来。

临走的时候,他又问办事员,奥田是否还运过其他的东西,办事员再次査了查发票,回答说没有。

若宫告辞出来,如果只运切纸机,东西并不多,可是,说是切纸机,里面的东西真就是切纸机吗?如果火灾的发生真的是放火,放火前只运走切纸机,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应该运走重要的机器才对。

若宫回到报社,向木谷总编辑做详细报告,木谷非常热心地倾听着。这个人非常有特点,兴趣上来时,眼神都是异样的。

“这案子真有意思。”木谷点着头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加把力试试。”

若宫问:“是否由编辑主任安排?”

“对,到了这时,该由我们的全部力量发挥作用了。”

如果大家齐力来办这件事,也许可以很快查出运货的真像。不过,用什么方法让大家合力去办呢?

木谷把儿玉编辑主任叫来,说:“儿玉先生,有件事要大家分头去做。”

木谷大致把若宫带回的情况说给他听。“照若宫所说,真鹤印刷店运出去的东西有些特别,这件事不能若官一个人去办,最好由大家一起办。”

“好,就这样办。”儿玉和平时一样不知所措,只向木谷点头。

“依我的看法,东西在真鹤站只运出一部分,其他的是从其它车站运出去的,是化整为零,分批运往名古屋的。”木谷手抵前额,边思索边说,“这次运出去的东西,绝不是搬运处说的切纸机,而一定是大件物品。既是分批运走,发货车站可能就是真鹤站前后的几个站,所以我们用电话向这几个站打听一下,发动大家去办吧。”

木谷叫人取来火车时刻表,一査地图,马上宣布:“派人去小田原、早川、根府川、汤河原、热海几个站打电话,详细询问。”

“知道了。”儿玉编辑主任马上记录下来,交给三四个编辑去办。

“若宫,”木谷又指派若官,“你给名古屋站打电话,问问从真鹤运过去的那件货,是否真的交给收件本人,另外,再问问是否有同样的东西从东京、小田原、热海间的车站运过去。”

“知道了,”若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立刻叫接线员要名古屋站的电话。

若宫接电话时,一个编辑已接通了小田原站的电话,打听运货的事。

“没有?真没有?请你仔细査一下好吗?”那个人挂了电话后,若宫问他如何,回答是没有这样的货。

这时,名古屋站的电话接通了,若宫寻到运货员,按照笔记本上记录的从真鹤站的发货日期、品类等,打听这批货是否已经送到,有没有人提货。

运货员听说是报社的电话,事办得特别迅速,没有多久,就回话:“喂,货巳经到了,由收货人奥田孙三郎提走。他已经盖了章。”

若宫问;“哪天提的货?”

“昨天。”

如此说的话,奥田孙三郎昨天就到了名古屋了。

“那位奥田先生是否提过其它的货?是否有其它车站发货给他?”

又过了不久,回话说没有,电话就挂断了。

打到其它车站的电话也都有了回话,都说没有发送过这类货,换句话说,货物只有真鹤送出去的那一批了,若宫原来的推断是把机器拆成部件,分批运出,看来这看法不得不取消了。

若宫想了想,到木谷总编辑那里又提出了另一种想法:会不会有的部件是从真鹤由火车托运的,而有的部件是从别的地方装卡车运的呢?

木谷沉吟了一会儿,同意了这一推断。于是又立刻派人调查晚间卡车的运输班次。但是,编辑部同样忙碌了两个小时后,仍然是一无所获。

木谷总编辑先说话了:“这事真怪,如果只运切纸机部件,并没有什么意义啊。”看到若宫失去信心的样子,又接着说:“不过,要是运部件出去修理,就应该运到修理厂,而不该只运到车站啊。”

若宫虽觉得这看法有理,但仍找不出事情的头绪。

木谷说:“刚才小田原分社来电话,警察局已认定真鹤的火灾是失火。”

若宫听了后,更加失望,自己的推断又错了。

木谷安慰若宫说:“不要失望,是不是失火,真相还难以确定。说不定还是你的看法正确。”

“不过,总编辑,”若宫的声音无精打彩,“我的几项推断都不对,看来,我进行不下去了。”

“不要这样说。”木谷似乎是责备若宫,“我刚才不是说,这批货只运到名古屋站,由发货人本人提货,这里就有文章吗,仅这件事,就有调查的必要,我认为你的看法正确。”

若宫听来,木谷的话不过是安慰自己。

第二天,木谷又把若宫叫过去,脸色更加不如昨天了。

“昨天,报社社会部记者宇土到警察局鉴别科去采访,据鉴别科的老手说,最新的伪钞绝不可能是乡间印刷店印的。”木谷在纸上写下三点原因:

1、制版技术卓越。

2、材料,如油墨、纸张等,均属上乘。

3、印刷技术优秀。

木谷对若宫说:“这三项条件,绝不是乡间印刷店能办到的。这是鉴别科老手认定的分析,我想,真鹤印刷店的事不追算了。”

若宫也觉得合情合理。照这几项条件来看,不论那个人的印刷技术多么高超,只印水果罐头商标,绝不会有更多的条件。一个人的看法总有失误的时候。

又过了一天,若宫刚到报社,木谷总编辑大步向他的座位奔来。

“喂,出了大事情。”他低声说,“到我这里来。”就又把若官带到特别室。

“什么事?”向来不慌不忙的木谷竞然冲动起来,这使若宫也感到紧张。

“你看这个。”木谷拿出当天的报纸。若宫已在床上看过当天的报纸,好像没什么重要新闻。

原来,木谷拿出的是名古屋的报纸。他指着第三版第二段新闻,若宫看道:

“昨天黄昏,离爱知县犬山市只两公里的木曾河下游,发现一具男尸。经检查,断定巳经死亡二十小时,是前晚死亡。根据遗物,此人为神奈川县真鹤镇XX印刷店老板奥田孙太郎(三十六岁)。由尸体情况推断,他可能是在上游的崖岸上滑落致死,身旁无遗书,尚无法判断是自杀还是死于意外,目前认为死于意外的成份较大。

“奥田前晚到犬山市挑太郎旅馆投宿,夜晚八时左右,自称外出散步,从此未归。可能于散步时失足跌落河中。”

若宫看了非常惊异,不觉看了两遍。

“怎么样,意外吗?”木谷总编辑在旁边问若宫。

若宫坦率答道:“确实意外。”他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天报纸。

木谷说:“根本没想到奥田孙太郎会死吧。”

“根本没有想到,我觉得像坐梦似的。”

“喂,若宫,这样一来,昨天的分析可就不对了,我们昨天听到的警察局鉴别科的判断,恐怕有问题。”木谷看上去非常高兴。

若宫点头,也很高兴的样子,新闻记者就是这样,一遇到什么新情况,就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

木谷问:“你认为奥田是死于意外吗?”

若宫随口答道:“我不这样认为。”

“为什么?”

“因为前前后后出现的怪事太多了。”

若宫虽然尚不知道真情,却不相信报纸上所说的是死于意外。

“这么说是自杀?”木谷继续推测。

若宫断然答道:“我也不认为是自杀。我认为奥田孙三郎是死于他杀,犬山离名古屋非常近。”

木谷说:“对,我开始也这样想。奥田孙三郎自己跑到名古屋车站去提货,我一听就觉得奇怪,现在来看,当初的推断是正确的,你看了新闻报道有什么想法?”

“我马上联想到北海道事件,有个人夜里钓鱼淹死了。”若宫马上说出想法。

木谷点头:“对,是这样,这个人死得也像这种方法,都像死于意外,而且,另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都死于水。一个死在海里,一个死在河里,如果不是我在名古屋报纸上发现这件事,我们在东京还摸不到头绪呢。”木谷认为这是中了一彩,“你还没有见过奥田孙三郎,我觉得这个人的像貌是一个线索,所以,我巳经要求名古屋方面将照片电传过来。如果认清了这个人,就有办法了。”

若宫说:“既然他是从真鹤发货,而自己又到名古屋提货,结果却是死在附近,无论如何,名古屋这地方有点儿怪。苍海旅馆的管事春田不也是死在名古屋吗?”

对,名古屋肯定有线索。若宫一算,北海道小樽的长谷川之死,盘顶八仙花酒吧的介绍人之死,小樽的侦缉科长之死,现在真鹤印刷店老板的死,四个人竞然都是死于意外,如果,他们都是死于他人的阴谋,又该怎样进行调查呢?

当天黄昏,木谷又把若宫叫过去。

“喂,名古屋电传的照片来了。不过,不是生前照片,是尸体照片,如果只看看像貌,也可以了。”

照片上只有尸体的头部,双眼紧闲,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双夹削瘦,颧骨很高,眼窝深陷。热海土产店老板所形容的奥田孙三郎的形象正是这个样子,双唇绽开,前齿露了出来。由于尸体放在席子上,照片上的背景就是席子的斜格,看起来阴森恐怖。

木谷总编辑说:“虽然照片拍得不太好,也可以了。我想马上用电传转发给北海道札幌分社,请那边的记者拿到小樽的酒吧去打听,看这个人是不是八仙花酒吧的老板。”

可是,若宫又耽心另外一件事。

“如果让札幌记者去打听,他们不是就知道这是一条重要新闻了吗?”虽然都是同一家报社,但木谷是周刊的总编辑,所以必须防备报社社会新闻记者的竞争。

木谷考虑了半天,说“不错,应当留一手,这样吧,你写一个委托调查书,连同照片一起传过去。要这样写,总社接到电传照片一张,据说此人是自杀,身边的遗物中,写有他与八仙花

酒吧有联系。不知是不是小樽八仙花酒吧的老板。请协助调查。”

“明白了。”

若宫回到办公桌,立即写好,连同照片一起,交给联络部发出去。

北海道札幌分局的回答是第二天才到的。

木谷把若宫叫过去,说:“札幌的回电到了。”

看木谷的表情,似乎很有希望。

“札幌调査得很仔细,虽然工作紧张,可能还是特地派人到小樽去了一下,并找人当面谈过。你先看看。”

若宫从木谷手里接过电报,电报上写的是:“接电传照片后,派人持往小樽,向八仙花酒吧(现名三一酒吧)老顾客打听,该人确认,照片之人即八仙花酒吧老板,向另三四人打听,结果相同。八仙花酒吧无老板娘,向由照片上的老板经营,无女招待,只有男服务员,经营方法与众不同。简单报告如上,如需进一步调査,请电示。”

若宫刚看完电报,木谷已在旁边雀跃起来。

“你看,救星来了不是?”

“真鹤印刷店老板奥田孙三郎竞然真是八仙花酒吧的老板啊!”

若宫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会是事实。

奥田孙三郎一边在真鹤经营印刷店,一边又千里迢迢跑到小撙去开酒吧,这简直不可理解。原来以为只是空想,想不到真是这么回事儿。木谷总编辑在旁边又说话了。

“这件事虽然特别奇特,却还有一项旁证,奥田孙三郎在真鹤的时候,每个月必有一天晚上不在真鹤,出工到其它的地方。”

“什么?”若宫不由得看了木谷一眼。

“你一定感到奇怪,我是怎样收集到这一材料的。其实,我是委托小田原记者进行调查的,据说,奥田每个月必定有一个晚上,不在印刷店。”

若宫问:“为什么有一个晚上不在印刷店呢?”

木谷总编辑答道:“据说是为了做生意,这么小的一家印刷店,老板必须亲自出去揽生意。据小田原记者说,他主要是印制水果商标,所以,常到丰桥至滨松一带的水果园去活动。”

照地理位置推算,丰桥和滨松都在热海和名古屋之间。

“你大概又把丰桥、滨松和名古屋联系到一起了。”木谷问若宫,见若宫点头,又说,“我也这样想,可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奥田到滨松,丰桥一带揽生意的证据,据小田原记者的调査,奥田所印制的商标,并没有那一带水果园的商标。所以,奥田孙三郎是以出差揽生意为名,从真鹤乘火车到什么地方去了。”

若宫忙问:“总编辑,他可能去名古屋吧。”

“对,我也这么想,否则的话,奥田的尸体不会浮在木曾川。”

“那么,奥田孙三郎为什么每个月要去一次名古屋呢?”

“要是这点知道了,还有什么问题呢?!”

“奥田每个月外出,有一定的日期吗?”

木谷夸若宫:“你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也抓住这一点要小田原记者去调查,还没有搞清楚,不论每月外出的日期是否是固定的,反正每个月必须外出一个晚上,这就是重要线索。你说,奥田每个月为什么都要谎称外出呢?”

“这个……”若宫刚侧头思考,木谷又接着说下去。

“最平常的猜测,是不是他出去搞女人呢,每个月到女人那里去一次。”这话倒也讲得通。“不过,我不这样想。”木谷又否定了自己的话。“奥田的外出必有原因,我觉得与他的奇死有一定关系。”

若宫也有同感。他的想法与木谷大致相同,但是,奥田外出与他的死怎样联系到一起呢?至今还没有确切的理由做为条件。

“总而言之,最先要查清奥田孙三郎去哪里,我看一定是名古屋,他为什么去名古屋是第二个要解决的问题。”木谷说。

若宫说:“总编辑,是不是去处理伪钞呢?”

木谷点着头,说“应该这样推测。可是,首先要证明奥田印制伪钞;那个死在真鹤岬的人,身上藏有伪钞,你曾经怀疑是不是奥田印刷店印制出来的。另外的证据是印刷店失火。还有,老板奥田孙三郎的奇怪行为很多,说他印制伪钞,并非没有可能。只是,警察局鉴别科的人,认为那张高额伪钞,印得实在精巧,不会是乡间印刷店印制出来的。你认为这其中的矛盾在什么地方?”

若宫大声地叫出来:

“机器。”这是近来他心里一直揣測的问题。

“机器?”木谷直眼看着若宫。

“有了精巧的机器,就可以印制出精细的伪钞,这绝不是空想。如果有人印刷技术非常高超,那就更加不成问题了。”

“嗯,”木谷鼻子里哼了一声,“想像得不错,有没有反证呢?”

“从真鹤车站运出去的切纸机的部件。”

“切纸机并不能印刷啊!”

“说不定是伪装,说是切纸机,实际上也许是把店里印刷机拆开,把部分部件运出去。”

“那么,机器送到哪里去呢?”

“可能是名古屋以外的什么地方。先把货发送到名古屋站,也是伪装,证据是奥田孙三郎立刻到车站提走了货。这是为了转运。也就是说,如果由真鹤直接运去,会暴露目标,所以,他不直接运,而是在名古屋站转运物品。”

木谷总编辑听若宫把话说完,才接着说下去。

“分折得很有意思,但你的推论缺少证据。”

他缓缓地点燃一支烟,“第一,那种精巧的机器,真鹤乡间的印刷店能买得起吗?从一般的常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第二,你认为运走机器是消灭证据,而且故意在邻居家里的仓库放火,一把火把现场烧毁,可是,警察现在都认为是意外失火。既然已经把机器运走了,放火又有什么用呢?”

若宫交叉着双手,考虑了一会儿,对木谷总编辑说:“我看,奥田孙三郎这个人,不仅是个印刷店的老板。他表面上干印刷业,实际上一定是伪钞集团的人。他们从某一地方找到一部精密机器,装在奥田印刷店,作为据点,所以用印刷店作伪装,是因为印刷时机器的噪音,不会让人产生疑心,地点在乡间,也不会引起上面的注意。”

木谷缓缓地说:“你的推断,后半部是可以成立的。但是,那个精密的机器,是从哪里搞来的呢?”

木谷所提的问题,其实就是若宫所想的问题。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木谷眺望着窗外,说:“就是东京第一流的印刷公司,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机器呢。你的推测有道理,问题的关键就在机器。警察局说,纸质、油墨以及印刷,都是前所未及的。我支持你的看法,问题是要查清楚到底有没有这种机器。我看,你到东京第一流的印刷公司去,好好打听打听。我等你的回音。”

若宫等着木谷往下说。

“我也认为你说的用伪装切纸机分散机器的推测是合理的,可以追查下去。”

若宫提出要求:“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是请田原帮忙吧。”

木谷总编辑爽快应允:“好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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