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久车站是个不方便的地方,虽然它是东北本线的其中一站,可是从上野经赤羽、浦和,再到大宫的短距离电车,是不停靠这个车站的。当然快车也不停靠,所以要回到上野车站,就只能等慢车进站了。

很不走运的,鬼贯正要通过验票口时,往上野的车已经离开了。跟电车不同,它的班次间距很久,等到下班各站停靠的车进站,非得等将近三十分钟不可。这样子还不如搭巴士比较好。鬼贯一边后悔着,一边觉得特意买的车票盖了章也很浪费,就上了月台。

在中途有个形状像四角形箱子倒扣的候车室,觉得很冷似的蹲伏着。里面没有人,且不论天气好的时候,像这种晚秋寒冷彻骨的晚上,不可能有怪人会将近三十分钟,都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度过吧。不过就算这样,也比站在风吹日晒的月台要好得多了。

鬼贯警部正想坐到木长椅上时,动作却在中途停下来,向后看了看褪色的椅面,这个反射性的动作,是为了确认上面有没有黏口香糖的残渣。鬼贯觉得高本车掌的话让他自己变得非常神经质,因而悄悄的露出苦笑。

鬼贯警部将双手插到口袋里,翘着腿靠在木板椅上,反复推敲刚刚听到关于口香糖的事。老农妇最华丽的外出服被弄脏了想必很生气吧,鬼贯觉得很同情她。就连那个收入很多,裤子买个五件十件都好像没问题的美容整形医生,沾到口香糖都会责备旅馆的小孩了不是吗?被故意黏上这种真的相当黏而且又难处理的东西,想发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鬼贯警部想起了被责备的女服务员的小孩;他想起那个年幼的孩子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一边说着不是我,不是我,一边抽泣着。他又不是恶意要这么做,也不用这么生气吧。因为鬼贯自己又不是被黏到口香糖的受害者,所以想法也很宽宏大量。

鬼贯警部又进一步试想,那孩子所声称的若是事实的情况;如果像这个幼童声称的一样,不是他黏上去的话,那百济木就是在市内散步时,在某个地方黏到的了。说不定是在青叶城址的长椅上,或是吃午餐的餐厅椅子上,也可能是巴士或市区电车的座位上沾到的。

口香糖的联想,必然将鬼贯的思考带回了130次列车上发生的事。在那个座位将口香糖黏在上面的犯人不就是桑原吗?高本车掌的口吻似乎是这样怀疑他。不过想来这件事并不一定就是他做的。因为没有任何足以下判断的因素,所以也不能就这样确定。现在假设不是Q(以车掌来说的话是桑原)做的好了,可以想象Q应该和老婆婆弄脏和服一样,也被口香糖弄脏了裤子。

Q毫不知情就转搭了列车,傍晚十八点四十三分到达仙台车站。然后与参观完市内的百济木,在事先约好的地点偷偷碰头,报告130次列车上的工作圆满达成……。想到这里,鬼贯察觉了一件奇怪的事。去市内参观的男子与从列车下车的男子,两个人像约好似的裤子上黏到口香糖。再怎么想都觉得这种偶然的成分太夸张,这样的推测很不自然。为了将这个假设重新架构成合理的状况,必须要进行部分的修正。鬼贯的脑袋里,一瞬间闪现了百济木与Q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的启示。

百济木说他去仙台市内参观散步,可是其实是到130次列车上,假扮成桑原演戏。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角色要是让第三者来扮演,就会被当成把柄,有一天又会遭到恐吓,这样的话,那他把恐吓人的桑原解决掉就没意义了。这么明显的解释,为什么之前都一直没想到呢?鬼贯闭上眼睛,悄悄的问自己。从脚末端传来的寒气,他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

关键的130次列车从仙台车站发车的时间是十二点七分(请参考“东北本线上行时刻表”),然后过了将近十分钟的十二点十五分,百济木就去麻烦旅馆的掌柜,替他打电报。鬼贯已经看穿了这个行为,目的是制造桑原搭乘130次列车的错觉。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鬼贯现在才能理解,百济木的目标是在暗中强调自己没搭过130次列车。百济木如此完美的布局,让鬼贯再次惊叹。

那么,百济木发这封“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了”的电报,时间是十二点十五分,邮局有纪录的底本,所以可以相信;而在这个时间之前,百济木人在仙台市内,有可能赶上130次列车吗?考虑到自己打的电报转交到濑上车站,车子在濑上车站发车后,高本车掌马上就会将电报亲手交给收件人,百济木最迟也应该要在130次列车于濑上车站发车的十四点四十四分以前赶上。

就算对手是慢车好了,汽车也无法跟它较量。所以为了要追上,就一定要利用快车。只要知道这点,之后就简单多了。鬼贯从手提包中拿出时刻表,打开东北本在线行的那页,毫不费力就发现了要找的列车。130次列车下一班从仙台车站离开的班次,是往新潟的准快车“阿贺野2号”(请参考“东北本线上行时刻表”)。这班车是黄色加入红色带状,颜色鲜艳的准快车,鬼贯前年去山形出差回程时,曾经在福岛车站看过。虽然这班车只以四节车厢组成,载客的容量很有限,可是这班列车自从跑盘越西线以来,就快速缩短了仙台与日本海之间的距离。

那么,已经重复好几次了,他在北一番丁的旅馆打电报的时间是十二点十五分。百济木紧接着就声称要去青叶城址离开了旅馆,目的地不用说就是仙台车站。因为“阿贺野2号”从仙台出发的时间是十二点五十分,所以有充分的时间。北一番丁的位置距离车站比较近,所以叫车去的话只花不到五分钟。虽然如此,为什么他要赶在十二点十五分打电报呢?就算再拖一点时间,到十二点半。或是三十五分打电报,都应该来得及赶上“阿贺野2号”的发车时间才对。只要他打电报的时间拖得愈久,那就愈能证明130次列车离仙台愈远,也就能更加强百济木没有搭乘130次列车的印象。鬼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一返回旅馆马上就打电报。

下一个问题是,仙台-濑上之间这段限定的距离与时间,“阿贺野2号”是否能追上130次列车呢?不过这个问题,也只要比对时刻表的数字,非常简单就能知道了。离开仙台车站后的“阿贺野2号”,停靠的站名依序是岩沼、大河原、白石、伊达。这些停靠的车站当中,一直到白石都是130次列车先到达,不过“阿贺野2号”离开白石后不久就会超过130次列车,到达伊达站的时候就已经相差了四十分钟。关键的濑上车站在这个伊达站的下一站,所以推测百济木十分可能搭乘“阿贺野2号”,在伊达站下车,然后转搭四十分钟后进站的130次列车。

130次列车从伊达站发车后约五分钟,就会停靠下一站的濑上车站。百济木事先在仙台的旅馆送出的电报,会从这站的站员手上交给高本车掌,然后在发车后马上由高本车掌向各车厢广播,有寄给桑原的电报。另一方面,百济木在列车离开伊达车站后,马上就进去洗手间,将刚才穿的外套脱掉收到手提包中,再拿出手提包里偷带从尸体剥下的风求,换上这件衣服。更可以想象他为了看起来像桑原而戴了眼镜。装扮成桑原的他,从洗手间出来找了空位坐下。这时候就连百济木也会情绪兴奋,而没发现座位上黏了口香糖弄脏了自己的裤子。他一定手指用力紧握,全身僵硬的等待就要送到的电报广播吧。

习惯,就是随意开阔的乱写。

明130次列车离仙台愈远,也就能更加强百济木没有搭乘130次列车的印象。鬼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一返回旅馆马上就打电报。

他打电报时的演技,与收到电报时一样好。这时候必须要偷换电报纸,说难也很难,不过总算是顺利完成了。只不过,没想到他没发现黏到座位上的口香糖却造成了失败。而且,他还错认为那是旅馆小孩的恶作剧,因此发怒是他的第二个失误。他之所以没发现座位上的口香糖,应该是因为全神贯注在制造不在场证明;而误以为一定是女服务员的小孩弄脏裤子,也是因为他始终受到紧张感影响,回到旅馆也还无法平静下来造成的。鬼贯如此揣摩着对方的心理。

鬼贯警部达成的结论,是根据旅馆的小孩陈述事实的假设出发的。不用说,这个假设没有证据也就不过是假设。但是,鬼贯至少觉得要证明有两个方法。一个就是去询问被百济木命令去除裤子口香糖的女服务员,请她回想那个口香糖的特征。虽说是特征,因为也不可能是她自己嚼过的,当然就不可能知道味道或香味,因此口香糖的颜色就是关键了;而且只要那个口香糖和小孩嚼过的口香糖不一致,应该就很明显能证明两个口香糖是不同的东西。

根据旅馆的掌柜与女服务员所说,二十七号傍晚,百济木是乘车回来的。之前虽然都轻率的认为他是在市内走累了所以乘车,可是总觉得他从车站叫出租车搭回来才是事实。那么那辆车的座位上也可能有口香糖,可以想象百济木搭乘的出租车的下一位乘客,裤子或裙子也会被弄脏。客人会生气是当然的,状况还可能不只不能收钱,还会被逼着赔衣服的钱。对司机来说,这是天大的灾难;他一定会领悟到这是之前载的客人黏到口香糖了,然后这个司机的脑袋中,应该会对百济木这件事留下深刻的印象。鬼贯于是打算明天也跟宫城县警联络,拜托他们帮忙寻找这个司机。

随着传来粗暴的声音,玻璃门打开了,两个身穿细窄裤子的年轻人一起进来。然后他们坐在鬼贯相反边的椅子,两脚伸的很长,开始大声的说自行车竞赛赔钱的事。就算不想听他们讲话,他们的说话声还是强行进入耳中。鬼贯无法再继续思考,就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外面。月台上也有三四个男女正在外面任由风吹雨打,好像很冷的缩着身子站立。停靠各站的上行列车再过不久就要进站了。

鬼贯警部忽然发现鞋带松了,正想要弯下身绑鞋带时,听到了外衣内口袋传来沙沙的声响,他想起来里面放了信。今天早上,他一边机械式的咬着不太好吃的吐司,一边等待收音机七点的新闻时,收到了伴刑警寄来的快信。用完早餐,他本来打算在电车里读信,就放进口袋出了家门,可是因为专心忙事情就一直忘记了。他觉得对特地用快信寄来的伴刑警感到很不好意思,必须在今天晚上回信不可。

鬼贯警部卷起袖子看了手表,距离列车进站还有大概三分钟时间。他迅速拆开封口,取出信纸开始读。开头写的是问候昨天晚上的地震,接着马上就是正文了。伴刑警的字体不像他的年纪,看来很成熟,远比鬼贯的字写得漂亮。鬼贯的写字习惯,就是随意开阔的乱写。

看了那封信,鬼贯警部不由得屏息以对,从第一行开始再读一次。伴刑警他们在金泽的搜查阵营中,令他们非常烦恼的谜题解答,鬼贯却在预期不到的地方发现了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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