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将百济木干的事情有条理地来说,就是这样:你的姊姊因为手术失败而苦恼自杀的事件,被桑原当成把柄开始恐吓他。对百济木来说他无法拒绝付钱,如果说不要,不知道会被怎么样的恶意宣传。不管怎样对方都是缺德的头条新闻记者,所以很可怕。”

日本桥的这间咖啡厅,从天花板到客人座位都布满了金葱条。墙壁的扩音器则播送着美知子很讨厌的“白色圣诞节”旋律。如果是古老的圣诞颂歌那她就很喜欢,可是这曲子充其量只是流行歌曲而已吧。感觉很廉价,完全感受不到圣洁的气息。

自从百济木与盐泽可子被逮捕,招供自己的罪行以来已经过了十几天。不过报纸或周刊的报导太过简略,还有几处不尽意的地方。竹田要将这些事透露给幸彦,所以就想召开会议说给他们听,而有了今晚的邀约。竹田还是老样子,眼睑肿胀看起来睡眠不足的神色。

“百济木决心杀了那个桑原以断绝祸根,可是要是杀了人,那可跟关上水龙头的情况不一样。听说他在下定决心以前很烦恼,那也是当然的吧。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就必须订定一个完美无缺的犯罪计划。他拚命绞尽脑汁的结果,就是想到利用那班130次列车制造假不在场证明。然而,为了实行这个计划,首先必须先拿到有桑原笔迹的电报纸。因此,他就邀桑原一起去伊豆长冈旅行。”

“我有点疑问,绞尽脑汁的是百济木一个人吗?还是加上了盐泽可久子?”幸彦这么问道。

他们原本预计话说完后,这一餐要换个地方吃德国料理。可是三个人的手上全都没有拿起眼前的咖啡,根本忘了咖啡的存在。

“百济木说是他自己想的,可久子则主张是两个人一起讨论的,两个人都袒护对方。”

“关于桑原先生,他倒是完全不起疑,满不在乎的一起跟在后面上山。”

美知子觉得这点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桑原这个男的,很喜欢让人请客。虽然他会写那些请他喝酒的同伴好话,可是不请他喝酒的人他就连理都不理了。他就是这种性情的人,所以既然旅费是对方要出,他就不可能不会上钩。之所以这样呢,是因为从之前开始两个人就像朋友一样很亲密的交往。有时到处喝酒,他搭百济木的车子周六日去住一晚旅行,之前也都已经很多次了。”

“这样的话我就懂了,这就是怀柔政策吧?”

“就是这样,所以桑原某种程度上放松了警戒。工作是工作,交往是交往,这是最方便的解释。所以他就很放心地跟着去了。”

竹田忽然闭口不说话。这时“白圣诞节”结束,变成了“冷杉树”。伴随单调旋律的庄重管风琴声响遍店内,客人的讲话声与汤匙的声音都消失在乐声后面。

“不过,百济木费尽心思到手的桑原笔迹,却因为电报纸本身不一样而结果失败,真是可惜啊。”

竹田自言自语的说着,他说可惜是竹田自己随便的感觉,对于完全身处百济木事件中的美知子而言,不可能有任何同情的感觉。要是百济木没有犯下这个错误,那幸彦一定会继续被怀疑。那种快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对没有经历过的人而言是不可能会懂的。

“关于那张电报纸的印刷不同,我来说明一下。放在130次列车的车掌室里的,是从上野的下谷邮局领到的电报纸,这个邮局会常备有电信电报公社发行散发的电报纸,因此,车掌分给乘客的电报纸,绝对是公社的制品。”

关于围绕在电报纸中心的事,美知子只听过非常粗略的内容,所以不晓得详细状况。

“换句话说,记载‘免付邮资’的电报纸绝对就和车掌有关系。因此,结论就是自称桑原的男子交出的电报纸,一定已经被偷换过了。”

只要确认被偷换这件事,那个人就是桑原的冒牌货,真正的桑原当时已经是尸体了。这之间的道理美知子也很明白。

“电信电报公社为什么要发行两种电报纸呢?”

“不是这样。印刷电报纸的不只有电信电报公社,大型饭店或公司什么的也会制造印有店家名字的电报纸。现在连我的广播电台,也用小型的、最上等的纸印制电报纸。”

“可是,那就会包含宣传吧?换了纸质,而且尺寸比较小还有公司的名字在里面,我觉得那个人不可能会没发现的。”

“不,我说的意思是电报纸并非全是电信电报公社印刷的,依据各地方的邮局不同,有时候也会使用非公社印刷的电报纸。百济木交给车掌的电报纸,也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来,桑原的笔迹是留在从地方邮局拿的电报纸上吗?”

“对。”

“哪家邮局?”

“这就是问题了,刑警去问了邮政省电气通信局的业务课,得到的答案是这种电报纸散布在东海各地方的邮局。据说‘免付邮资’的免字,就代表是在名古屋市内的藤冈铅板印刷所印好交货的。”

“东海地方吗?嗯……”

幸彦好像想到什么低声念着。美知子也一听到东海地方,就想起了百济木带桑原去长冈温泉游玩的事情。伊豆长冈是静冈县里有名的烟花柳巷。于是百济木就在这个伊豆长冈町的邮局拿到电报纸,桑原就是用这张纸写上了电报文吧。美知子一开口说出这件事,竹田就以惺忪的睡眼对着她大力点头。

“就是这样。根据后来那个医生的自白,他是在到达长冈旅馆的下午,从町里的邮局拿到的。不过他对这张电报纸,还做了一件失策的事。”

“什么?”

“从一开始说就是这样:百济木的长冈旅行目标并下只是电报纸,想要得到桑原使用的铅笔也是目标之一。要好好保管这枝笔,等到日后杀害桑原时,应该要放进口袋才对。可是实际上他没放进外套口袋里,因而成了不在场证明崩溃的契机;将铅笔留在现场是多么重要的关键,事到如今我不用说也很清楚了吧。所以他在伊豆长冈旅行时,还准备了一枝某个有名制造商的HB铅笔带去。”

“嗯。”

“然后住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用完餐正在休息一会时,百济木就拿出电报纸,填写今天晚上回家的电报文。接着,用着极为若无其事的口气,劝诱桑原,你也打个电报给太太怎么样,还附上电报纸,以及事先准备的铅笔交给他,可是运气很不好,桑原眼前茶具的背后,就已经放了别的铅笔,他就拿那枝笔来写了。伤脑筋的是,那枝铅笔上面有旅馆的名字。”

“广告用的笔吗?”

“对。如果那枝笔上面没有名字,那就像到处卖的铅笔一样,不会有问题了。百济木应该会没礼貌的把那枝笔拿回去,他日杀害桑原以后,再把铅笔插进口袋里就可以了。对旅馆来说,弄丢一两枝铅笔也不是什么大损失,应该会马上就忘记这回事了。”

竹田问:“他们这件事说起来会变得非常麻烦没关系吗?”

幸彦则回答:“就是为了听这件事才找你来的,所以不管怎么繁琐都没关系。”

“这样啊,那我就说吧,要是你们心不在焉地听,那就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啰。”

“没问题,我会拚命聆听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再说慢一点。”

“当然没问题。好了,刚刚说到有旅馆名字的铅笔,那是不能带回去的,带回去也没有用。”

“……嗯。”

“假设他带回去好了,然后杀了桑原以后放进尸体的口袋里,可是他应该会预测到那张在130次列车上交给车掌的电报纸,最后会送到搜查本部。更进一步来说,上面写的文字,只要经过鉴识,就会明白是使用尸体衣服中的铅笔所书写的,这件事他也列人考虑中。这样一来,如果那枝铅笔是长冈旅馆的东西那会怎么样呢?如果那是个平庸的侦查官,大概会轻易地认为,这是桑原去长冈旅行之际,拿走了广告用的铅笔,放在口袋中带着走吧;然后碰巧在130次列车上打电报时,也带着这枝铅笔书写。”

“可是警察当中或许也有想象力超人的侦查官,他如果跳跃性的,将长冈的旅馆的广告铅笔与电报纸的文字结合起来思考,或许会推测出结果是电报纸是在130次列车上书写的,或者有可能会推理成他在长冈的旅馆大厅填写的吧。当然这也只不过是想象而已,这只能说是有可能,因为并没有他在长冈写的证据。虽然没有证据,可是这个推测还是会触及在长冈书写的事情,对百济木而言,他不得不担心这可能会让不在场证明崩毁的危机。因为他预料到这种状况,所以没有去碰有名字的铅笔,留在旅馆就回东京了。”

竹田露出疲惫的脸色,话说到一半忽然看着美知子。看起来是为了知道她是不是理解自己说的话。美知子则是睁着有力的大眼睛眨眼示意,意思是说我了解了。

将事情有条理的思考,说实在的她并不擅长。可是,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转动脑袋,努力要理解竹田所说的一切。

“百济木等桑原写完后,就拿着那张电报纸,出门去镇上的邮局了。然后拿了另一张电报纸,在邮局的桌上照抄桑原的电报文;再将这张电报纸交给窗口,桑原所写的那张则是不要折到,夹在带来的杂志里,偷偷带回旅馆。这张纸不会有第二张了,所以要好好保管,在日后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时亲手交给车掌。”

“这个我知道,可是如果他说要去邮局时,桑原说他也要跟着去,那他怎么办?”

“他不可能会这么说的。因为前一晚两个人去了射箭场射箭,得到了博德人偶之类的奖品;而那里拿弓箭的女服务员中有个脱俗的美女阿筱小姐,百济木就利用这点,告诉桑原那个阿筱小姐对你有意思,说明天早上要打电话来旅馆喔。所以桑原就信以为真,望眼欲穿的等着电话快点打来。当然就不会外出了。”

桑原喜好女色这点,美知子也很清楚。她觉得只要从这个弱点着手,要漂亮的将桑原引人陷阱是十分可能的。

“这个将自己的笔迹留在电报纸上的动作虽然很危险,可是邮局的保存时间是三个月,所以只要在这之后动手就安全了。事实上,当搜查本部的刑警到长冈邮局出差,要强行取得电报纸时,那张纸就已经烧毁了,刑警只好空手而回。这一点也是因为百济木的作战奏效了。”

“那么,话题回到先前,桑原的尸体口袋里,并没有书写电报纸的笔记工具,这样不是糟了吗?”

“所以百济木就期待调查当局会以常识来解释,例如在列车上书写电报纸时铅笔还带着,可是后来就在某处掉了。就因为这样所以尸体的衣服里没有铅笔……。这种可以说是命运交给别人决定,不可靠的方式,可是对百济木来说也没其他方法了。”

竹田这才第一次察觉似的,将杯子送到嘴边,幸彦与美知子也受他影响啜饮了一口。变成微温的咖啡,味道就像美知子很讨厌的强酸味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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