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一天晚上很晚才通知仙台的电报局与金谷川车站调查的要求,过了一会,隔天五号早上才收到电报局打来的电话回复。幸好林出次长的担心并未成真,发信人在寄信人的签名栏不只是光明正大的写了住址和姓名,还填入了电话号码。寄信人是东京都中央区日本桥室町五丁目一五一号,百济木忠雄。这个整形外科医生的失败手术不就是桑原敲诈他的把柄吗,这个报告昨晚才刚听丹那说过而已。就因如此,本部的成员们都感到相当高兴。在场的虽然只有本部长、主任,以及少数几个联络员等等,他们仍然响起了不约而同的欢呼声。

不久后兴奋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主任那方形下巴好像也神采飞扬起来,不知对谁这么说道:“断定发信人就是百济木,我要特别提醒你们注意这点。那有可能是某人借用他的名字,或者那个人有着更积极的意图,也许是他想让百济木成为嫌疑目标吧。”

“主任说的的确没错,那么对手是女人吗?”

福生署刑警的回答方式,听起来好像在接主任的话。

“还有,如果发信人就是百济木本人的话,那么出版社就不是为了取材而派遗到仙台去的,而是桑原为了私事而去旅行找百济木的了。”

“他们会不会是一起去的呢?”

“如果是一起去,想来就会住在同一家旅馆。不过,没道理敲诈的人会和被敲诈的人感情很好吧,所以说不定是住在不同的旅馆。搞不好是追在后面的吧?”

以事业兴隆自豪的繁忙院长,也应该没有那么久的时间出去旅行,所以要是百济木前往仙台是真的,那就应该只是过个一两晚这么短的时间而已吧。这么说来,估计桑原并不是去拜访在仙台逗留的百济木,而是一起出门,他自己早一步回家了。

“这又不可能是游山玩水的旅行,旅途中情绪爆发了,百济木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气,而发出这封厌恶的电报给被赶回家的桑原……”

“原来如此,或许也变得歇斯底里了。”

刑警给主任的面前的茶碗斟了杯温查。

“无论如何,任何一家出版社都否认委托桑原,这并非在说谎,所以就与真相无关了。”主任啜了口茶,想通似的点头说道。

另一方面,金谷川车站保管的那封关键电报纸,在那天下午就以限时挂号寄达了。而这封电报,则将与事先向遗孀借来、上面写着有些错字的桑原署名的信封,以及处处可见部份平假名的几张第一手原稿,一同交由鉴定专家比对。

笔迹的鉴定并非单由外表上的印象来判定。首先要从书法上所谓的点、短撇、直、横、长撇等等角度,做几何学的测定,而各个误差都在百分之五以内时,才能大概认定这是同一个人的笔迹。然而,只有这样还是不够,因为这有可能是把桑原的署名垫在底下,然后从上面描字。因此,检查的对象还有笔势、笔压等等,当然会很花时间。

笔迹鉴定的结果送到本部时,已经是隔天六号下午一点多了。三个鉴定专家的意见完全一致,填入电报纸的文字的确就是桑原的笔迹。还不只如此,其中一个专家还对这笔迹试着进行了性格分析,指出他的文字右侧有向下的习惯,因此这男人的性情既狡猾又残忍,而且同时又很谨慎胆小。从文字来判断性格的可信度有多少呢,虽然这点很有问题;不过同一特征有着高达91%的相似度,这个笔迹鉴定的结果是可以十分信任的。因此,对于是否有第三者假借桑原名义打电报的疑虑,这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丹那前日整天转向调查百济木医生的存款金额,最后查出了他在东都银行的池袋分行,这半年间的存款,都会定期的每次提领出十万圆。他被恐吓者缠住的推测,在这里得到了证明。

另外,森刑警的小队走访了医生的朋友,从他一位在目黑开眼科诊所营业的大学同窗口中得知,战争时的百济木曾经在拜岛的军事研究所工作。现在改名为昭岛的这个城镇,就位在秋川的入口。因此可知他很熟习秋留一带的土地。

这些事先的准备整理好后,丹那就与福生署的岛村刑警一起去中央区日本桥室町的百济木整形外科拜访,这时已是超过六号下午三点半左右了。因为星期日休诊,所以已经预先打过电话,指定了这个时间。

两人站在入口前,虽不喜欢还是看了布告栏上的收费表一眼。

“丹那先生,这个真有趣。”

丹那也扭了脖子过去看,白板上用黑色涂料写了字。

“隆鼻手术一万四千圆。双眼皮一万一千圆吗?鼻子那个我是没意见,可是这个一万一千圆是包含双眼的价钱吗?”

“你想做吗?”

“我单眼皮就够了,手术费的钱我拿去喝酒还比较好。丰颊手术一万八千圆,丰胸手术三万五千元喔?”

“不过女人还真强,我连看牙医都很讨厌。”

“我在杂志什么的看过,大概是女人对痛觉比较迟钝吧。说是感觉迟钝,不如说是厚脸皮吧。我家老婆的确就是这样。”

他抚摸着圆而细窄的下巴笑了。

他们敲了门却没响应。试着转了把手,门就无声的开了。里头铺满了亚麻色的油毯,候诊室与手术室都紧关着门,而排列在前端的房间似乎是预备室吧。医院里不像有人在的样子,喊了两三声后,才好不容易从里面传来拖鞋的声音,出来了一个穿和服的年轻女子。她懒散的白净脸上,浮现出很麻烦的表情。

“今天我们休诊……”

“不是,我们是来见医生的。”

丹那遮住了红起来的脸,现在才接受隆鼻手术那又会怎么样呢?

“医生正在用餐。”

“等他用完餐后就可以了。因为有事情一定要问他才来的,我们之前已经先打过电话了。”

刑警将带来的名片给她后,暂时进去里面的护士又再回来,将两人请到左侧的房间。那个地方空荡荡的什么装饰都没有,墙壁的白让人感到空旷侵人。丹那与岛村都默默无语。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后,随着脚步声门打开了,穿着素雅和服的男子进到里面。他容光焕发的圆脸上,浮现了悠闲的微笑。年纪应该三十七、八岁吧,身材中等的矫健身躯,在某些动作上流露出稳重。

“我是百济木。”他瞥了眼丹那的名片,自我介绍。

“请问您是因为桑原义典的事情来的吗?”

丹那与岛村瞬间都觉得很诧异。

“是的,可是……”

“我看过报纸了。连我打电报的事情都刊出来了。”

医生从口袋拿出香烟请刑警抽,注意到没有烟灰缸,于是打开门叫护士拿进来。

医生继续一会儿不痛不痒的闲话家常,话题是一些电视上流传的刑警故事,问这两个本行的刑警看到了有什么想法。

不久后丹那更改了语调:“对了,我想问你那封电报。之前也先说过了,这关乎杀人案件,所以我想也许会有相当尖锐的问题出现。”

“请说。”

“你为什么要打那样的电报给桑原呢?”

这个问题,没想到会让被害人目前为止都不明的行踪明朗化。

“因为我去参加仙台的例行会议,他追在我后面,硬跟我要钱。之前我也给了那个男的相当多钱了。就像是齐格菲的树叶痕迹一样,我也是有弱点的,被他这样一直勒索,就只好当作在缴税金闭着眼睛给他钱了。可是,他得意忘形竟然跑到仙台来找我,这也未免太缠人了吧。那时候我虽然照他说的开了支票给他,可是桑原露出冷笑,得意扬扬离开后,让我忽然火冒三丈。这样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要忍受对那个男的唯命是从吗。其实我在例行会议上要发表的草稿还没写出来,所以也有点焦躁。回到旅馆,就将一路上想好的电报文发出去了。后来觉得我有点孩子气。”

烟灰落下时,他看了手表一眼。

“你之所以被桑原敲诈,与石山真佐子小姐在阿苏自杀的事件有关是吗?”

这次轮到医生很惊讶了。他那气色不错的脸上吃了一惊,看着丹那,睁大着细长的眼睛。彷佛能听见医生吸进空气的声音。

不过,医生马上又恢复了微笑。

“既然您知道了那话就好说了。我不知道桑原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他搜集了简报来恐吓我是在今年四月多。他说如果不给他钱,就要把这消息卖给周刊。这不仅是手术失败而已,那个病患还自杀了,所以我估计这次是被厉害的家伙给盯上而觉得浑身发抖。”

“嗯。”

“我有个野心,希望可以努力扶植这间诊所,开一家分院。我想让这世上的女性们,去除因为丑陋而产生低人一等的感觉,让更多人拥有快乐的幸福。这就是我的愿望,而这愿望可受不了有人将我偶尔会犯下的手术失误当成恶意宣传的材料。被害人自杀了,那社会就会同情她,也不会弄清事实就把我当坏人。医院愈是受到贵难,那病患就会减少愈多,这是很明显的。”

“嗯。”

“所以我立刻就堆出笑脸,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同意他的要求了。之后我也从来没有断绝对桑原的微笑,我们还一起打高尔夫,或是去酒吧喝酒,或是去小旅行等等,完全是采取怀柔策略,因此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一定会以为我们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每个月支付十万,医生说这从医院的收入来看,实在微不足道。

就算是这间加上院长,包含医生不过三个人的小医院,一天的收入至少估计有十八万元。

医生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收入,是为了在暗地里在强调他不可能杀害桑原不是吗。然而,要是桑原知道整形医院的内情,发现这个异乎寻常的收入,那么敲诈的金额就有可能一口气加倍了;那么医生也仍然有杀害桑原的动机。

“关于百济木先生的行踪,我想问你多一点细节。你是什么时候到仙台去的?”

丹那想知道的,是他二十七号晚上与二十八号的行踪。他想连一点模糊空间都不留的,彻底打听出他这两天的行踪。

“请等一下,我去拿记事本。清楚的回答应该比较好吧。”

医生留下这句话就出去了,他马上就拿了列车的时刻表,与黑色皮革封面的记事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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