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四章

那家小吃铺老板的女儿叫菊野美雪，刚满二十一岁，虽说把美雪叫到警察署来，在审讯室盘问她和鹈泽的关系，那也未尝不可，但杉森警部却考虑到，用尽可能温和委婉的方法，来让地主动开口。

于是，杉森警部首先向“赏菊”的左邻右舍打听询问。隔壁商店的人回答说，出事的那天，即二月二日晚上，小吃铺和往常一样开门背业，还听见了菊野老板忙不迭地，把顾客迎入店堂的、响亮的招呼声；另一方面，没有任何人反映说，曾看到美雪和仿佛是鹈泽模样的男人，并肩散步或互相交谈什么的。

至于菊野父女隐瞒和鹈泽交往的动机，若往好处想象一下，也不难解释。或许，菊野担心的是：一旦人们纷纷传说，那位对美雪颇有好想的、六十岁出头的男顾客，是在来小吃铺的路上，被人暗杀的话，恐怕会败坏女儿的名声，因此，他才再三叮嘱女几，要保持沉默，不准多嘴的吧。

下午两点多，杉森抽空独自前往“赏菊”小吃店。店铺是在上午开门的，眼下的这个时候，大概很少有家庭主妇或学生，来买午间饭菜了吧？……

小吃店的账台摆成L宇型，余下的空地上，排列着三张餐桌。杉森扯开隔扇拉门时，店堂里只有屋角处那张餐桌旁边，有两个推销员模样的男人，相对而坐着。冬季午后微弱的阳光，斜斜地射到店堂中央的地坪上。

账台内侧，一个约五十岁的瘦瘦的男人，和一个姑娘在互相说着活，手里不停地忙活着什么，这大概就是菊野父女两人吧。他们刚一看见进入店觉的杉森警部，两人几乎同时热情地招呼了起来；随后，他们又很自然地，把视线移往了别处。看来，由于身穿便衣，他们尚未觉察到，来的是个刑警吧？杉森心里暗自思忖着。

杉森警部在靠近账台处坐了下来，随便要了一份吃食。他一边用筷子夹着油豆腐和萝卜块往嘴里送，一边观察着那对父女俩，心中考虑着该用什么方法进行询问。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强硬的态度，摆出鹈泽经常出入这家小吃铺的事实，进行案情取证，这毕竟是正面进攻的办法……

忽然，菊野仿佛是要给美雪留下句什么话，就打开账台后面的门出去了。

稍过片刻，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面对美雪一个人，开口问话也许方便些。

当她把一盘添加的煮芋头端上桌时，杉森附着姑娘的耳根悄声说：“我想打听一下有关鹈泽先生的事。”

蓦地，杉森只觉得对方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她瞪大了眼睛，仔细注视着杉森。她那白皙脸颊颇为丰满，下半部分略有些胖鼓鼓的，一头柔顺的秀发，从前额中央分开，一直垂披到肩上。她那张脸带有些福相，充满了纯真的稚气，着实令人怜爱喜欢。

杉森警部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刑警记事手册，一边问：“据说，鹈泽先生原来是这家小店的常客吧。既然如此，案发后为什么不来里报一下呢？这也是为了死者呀。”

姑娘凝视着杉森警部，清澈的眸子里面，眼看就要滚落下泪珠来了。

“对不起。父亲说……纵然去警察署呈报了，也未必就能抓住拉手，所以……”美雪从胸前的围裙兜里，掏出手帕来，揉擦着鼻子回答道。

“我问你：鹈泽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这儿的常客的？”

“记得是从前年秋天开始的吧。”

“是经常来吗？”

“大约十天或半个月来一回……”

“现在，你还是每逢周六、周四晚上，就去会计学校听课码？”

美雪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你不在店里时，鹈泽先生也常常来过吗？”

“没……没有！……”美雪小声回答。

“嗯。看来，他果然是希望能看到你，才上这儿来的吧？”

美雪又一次十分难受似地低下头，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泪水。

“还在外面别的什么地方，跟他会面过吧。”

“不……没有过。”她惊诧地扬起脸来，使劲摇头表示否认。

“也没有被他邀请过出去吗？”

“没有！……”

“那么，鹈泽先生只是在这儿吃着炖杂碎，和你聊聊天吗？”

“不知道是哪一次，他曾递给我一张名片，并说，假如有什么为难的事，请往公司里打个电话，我可以替你出主意、想办法……”

美雪斩钉截铁地说，但是，自己从未给鹈泽打过电话，鹈泽也没有死皮赖脸地，强行递请自己外出过。

杉森回想起了鹈泽嘟哝过的话——双方的年龄和境遇，如果相差过大的话，归根到底，是无法结成伴侣的。

“出事的那天，即二月二日晚上，你也到会计学校去了吗？”

“是的。学校在高田跑马场附近，所以，五点左右就得出门，而且总是要到晚上九点才能回来……”

杉森警部问清楚了学校的地址，和美雪所在的班级，并逐一记入记事手册。

“鹈泽先生从来没有带着过谁，到这儿来过吗？”

“他多半是独自一个人……不过偶尔，”美雪怔饪地凝视着店堂的出入口处说，“很久以前，有一回，他曾和公司里一位年轻的女性，一起来过……后来……”

那个年轻的女性，多半就是山木户洽枝吧。

“后……后来？”

“不久之前，我看见他带着个男人来过，他说是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工作的同僚。”

“那是个怎样的男人？”

“大约有三十五、六岁，皮肤很白……说话声有些带着鼻音……”

看来是苦宫清昭无疑啊！

“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话？”

“鹈泽先生不管带什么人来，总要先提起我，免不了称赞我一番，所以……”美雪双颊微微泛红，带着羞涩和悲哀混杂在一起的表情，紧紧咬住嘴唇。

“可是，接下去，那个年轻人，竟然一直讲个不停。听起来，好像是先前所说话题的继续……”

“什么话题？”

“是他恳求鹈泽先生，请他往后别再吸香烟了。他极其热心地劝说，三番五次地……连我都不能不感到佩服，他对鹈泽先生的身体健康，居然如此关心……”

杉森警部默默地再次注视着姑娘的睑。刹那间，治枝的话语——再次从脑海中掠过——在如今的社会上，因为某种完全出乎意料的事而……

仅仅是为了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就被人刺杀之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里，不是也屡见不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