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经过调查核实,佐吉道人和菊野父女俩,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最终得到了确认。佐吉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当时的确是在新宿,和贸易商社的有关人员,一齐共进晚餐;而菊野则留在“赏菊”小饭店,没有离开过店铺。美雪则准时到达了,在高田跑马场附近的会计专科学校,听完了课才回来。

关于山木户治枝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仍然无法成立。不过,根据其他的职员回忆说:在出事的前一天早上,佐吉围着一条与往常不一样的绿色围巾,在营业部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当时治枝也在场。

这说明:对于佐吉从出事前一天起,不再围胭脂红色的围巾这件事,治枝是知道的。那么,即使不能绝对肯定,至少可以说,她把鹈泽错看成是佐吉,并进行袭击的嫌疑,已经大为减弱。

在掌握了上述情况的同时,现场附近的路灯灯泡已经损坏这一事实,也开始引起了警方重视,或许会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性:对于那些每天步行,经过那条道路上下班的行人,特别是案发前后,也走过那一段路的人,警方进行了反复的查询,得出的结论是:电灯泡多半是在出事的当晚,七点半到八点之间,被人刻意弄破碎的,这跟作案时间几乎重合。

这是偶然的吗?……

显然,装在电线杆上的灯泡,不可能恰好在凶手作案的时间内自行碎裂。既然不是偶然的,那为什么不能设想,就是犯人作完案以后,在下面往上扔石块,砸碎电灯泡的呢?

可是,为什么要砸碎灯泡?……

犯人把鹈泽引向了,并非他上下班必经之路的那条道路上,并使现场陷入黑暗之中,是要造成一种错觉,即他是被人认错,而遭到误杀的。凶手企图把杀人的嫌疑,成功地引往其它方向去。

难道不正是这样的吗?……

还有一条理由,可以怀疑鹈泽是被误杀的,这就是那条崭新的围巾。

“最先提出买条红围巾作为礼物,送给鹈泽先生的是谁呀?”再次来到公司资料室,进行查询的一位搜查员,向樱井房子问道。眼下正是午体时间,看上去有些昏暗的资料室里,只有房子一个人。

“当时曾经说起,在鹈泽先生六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两人合伙,要送他一件什么礼物吧。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也许是我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房子那略微有些浅黑色的脸上,露出了感慨颇深的微笑,回忆着答道。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不久之前,若宫先生忽然对我说起,既然是六十一岁生日,也许还是送与花甲相称的、什么红颜色的东西为好吧。”

“那么,最后决定送围巾的是谁?”

“那也是若宫先生的主意。他说送棉坎肩或棉背心什么的,未免宵些不伦不类……”

“是他去买来的吗?”

“是的。他说男人的东西,还是男人挑选的好,不至于出什么差错,他就把这件事承揽了过去。哦,对了,他说这番话时,我在庶务科的一位好朋友,正好来这儿玩,说不定她也记得这话呢。”

“可是,当时是比真正的生日早一天,赠送给鹈泽先生礼物的吧。”

“若宫先生提早一天就买来了。他说,反正早晚都要给的,就今天送了吧……不过,倒也幸亏送得早。要是等到真正的生日那一天,不就赠送不成了吗?”

说着,房子又一次似哭似笑地扭歪了脸。

“请恕我冒昧,请问,出事的那一天,若宫先生到公司来的时候,手上戴着手套吗?”

“那个……多半是戴着的吧。因为他平时总是戴着那副茶色的毛线手套,他说是太太亲手编织的。”

“那是毛线的吧。”

“嗯……可是,这么说起来,这两、三天以来,倒好像没有见他戴那副手套呀。”

“是这样吗?啊……不,由于根据推测,作为袭击鹈泽先生的凶器,即那根铁管的一端,沾附有少量的毛线纤维,为了慎重起见,不得不向诸位查询一下。”

搜查员走出资料室,来到庶务科,找到了房子的好朋友,询问了这位女职员以后,确认了房子所说的话。

他打电话向警察署报告了情况,接着,告诉在外面吃过午饭,回到资料室来的若宫,由于还有些事情,需要询问一下,请在下班后马上到警察署去一趟。

六点下班的若宫,在七点五十分来到了警察署。如果不是到别处去拐了一下弯的话,按路程计算,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达。因此,当时他迟到了约二十分钟。不过,他刚出公司门口,就已经有便衣刑警,悄悄地尾随在后面了,所以,警方不必担心,会发生逃跑的事情。

杉森警部把若宫带入了充满香烟烟雾的审讯室。就在刚才,几位刑警聚集于此,吞云吐雾地接连抽了许多香烟,所以,审讯室内,到处弥漫着白茫茫的烟雾。

若宫刚走进室内,紧跟在后面负责记录的年轻刑警,就反手关上了门。杉森警部觉察到,若宫那张白晰的脸,在一瞬间神经质地扭曲了一下。

若宫皱起了眉头,闭紧红润的嘴唇,朝杉森警部指点的那把椅子走去。他好像是要尽可能避免过深地吸入空气,小心翼翼地用鼻子,一点一点地透着气。他脱掉大衣,挂在椅背上,然后把一副茶色的毛线手套,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面对杉森警部坐了下来。

杉森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来,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然后朝着若宫的脸,狠狠吐出了一团烟雾。若宫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扭过脸去,很不愉快地干咳了几声。

“怎么样?来一支吧?”杉森警部把烟盒朝他递了过去。对方越发皱紧眉头,一个劲地摇头。

杉森警部把目光移到桌上,缓缓地问:“请问,这手套是在鹈泽先生遇害前,你一直戴着的那副吗?”

“是的呀。”若宫用带着鼻音的声调,若无其事一般地回答道。

“那么,要是方便的话,是否可以借用一下?是这样,因为在那根根据推测,是作为凶器使用的铁管上,沾附着少量的羊毛纤维。为了稳妥起见,希望能跟这副手套的毛纤维,作一番比较鉴定,请你务必给予协助。”

若宫的嘴角,骤然痉挛般牵动了一下,接着便低声答应道:“那好吧!”

杉森警部拿起手套,仔细观察着,似乎还是崭新的东西,但到处都有不自然的抽丝的毛线,好像是急匆匆地硬拉乱扯,所留下的痕迹。年轻的刑警拿着手套出去后,杉森警部又点燃一支香烟,并吐出一圈一圈的淡蓝色烟雾。

若宫用手捂住胸口,又干咳了两、三声。

“你好像很讨厌香烟吧。”杉森警部望着若宫问道。

“嗯……因为这对健康有害。”

“这倒也是。不久之前,报上还报道过:美国的卫生部官员曾经声称:吸烟等于是慢性自杀,并表示,要掀起一个驱逐吸烟者的运动呢。对此,我也不是不知道,但就是怎么也戒不掉呀。”

“据说,鹈泽先生本人,也是个嗜烟如命的瘾君子吧。你还三番五次地劝他戒烟什么的。”

“不管我怎么样苦口婆心地劝说,也还是无济于事。”

“真正时厌香烟的人,即使只是旁边有人抽烟,也会感到不愉快的吧?”杉森警部说着,把手中的烟蒂摁熄在铝质的烟灰碟中。

“资料室的房间,又是那样狭窄,有这么一位整天都要喷云吐雾地、吸上几十支香烟的同僚在邻座,实在是叫人无法忍受的吧。与其这样活着受罪,你还不如早些设法,换一个更合适的工作的好。”

“我曾经向公司提出过申请,要求重新回到营业部去,但上面认为我身体欠佳,不太合适那里的工作,再说,又没有适当的人,来资料室接替我,结果就没有批准。”

“确实,调换工作的希望相当渺茫。在这经济不景气时期,另谋职业又谈何容显。可是,鹈泽先生又根本不像是打算戒烟的样子。无论怎样劝说恳求,他连半句好话也听不进去。几乎已经再次濒临精神分裂症边缘的你,就残忍地杀害了他!……”

杉森警部的语调,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蓦地,若宫仿佛被什么压倒似的,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神情木然地看着杉森警部。

“那天,你对鹤泽先生说过‘赏菊’的美雪姑娘打电话给你之类的谎话吧?并且假意转告说,那女孩子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商量,希望鹈泽先生今晚去一次。你之所以选择在他生日的前一天,是因为考虑到,也许生日那天,家中会有事先约好的客人;如果鹈泽先生没有时间前往‘赏菊’,你的整个计划,就会全盘落空了吧?”

“……”若宫静悄悄地听着衫森警部的指控,一时无言作答。

“你竭力劝说鹈泽先生,快点围上那条作为生日礼物的红色围巾回家去,自己则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等他走上那条昏暗僻静的道路,你就从背后扑过去,杀害了他,然后用石块立即砸碎了路灯的灯泡,逃离了现场。你这样做,是企图给人以他被错认为佐吉科长,而遭到误杀的印象!”

“不、不对!……”若宫终于开口了,说话声音低低的,有些颤抖,仿佛是从别人嘴里发岀的声音,“我……我没有干过那样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再问你,刚才你为什么要说谎?你作案时戴着的那副毛线手套,又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是今天从樱井小姐那儿打听到,警察开始对手套有所注意的吧?当时你担心的是:倘若被警方知道,自己从案发第二天起,就没有戴过手套的话,很可能会被怀疑。因此,刚才来这儿之前,你在新宿的地下商场,买了一副相似的毛线手套。你为什么谎称这就是以前一直戴着的那副手套?你走出公司门口之后,便衣刑警始终紧紧地尾随着你,所以,我们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杉森警部以粗鲁的动作,又抽出一支香烟猛吸起来。然后,他对准垂肩低头的若宫,那张白生生的脸蛋上,又狠狠地喷吐出一股浓浓的香烟烟雾。

“没想到,仅仅因为吸烟,就被人残忍杀害……如今这社会也真够可怕的!……”

若宫像是很痛苦地喘息着,用予孝不住地使劲揉搓着胸口:“请你别再抽烟了。我……圾近这儿痛得厉害;我恐怕是得了肺癌……”他那两只茫然地朝着杉森警部的眼睛,恍惚已是视而不见了,仿佛是空虚寂寞地,倚托在什么东西上,带有某种异样的光泽。

“纵然自己一支烟也不吸,但只要同室的人吸烟过多,受到的危害,无异于自己吸等量的香烟。这在医学杂志上有详细的记载。假如……假如我得了肺癌的话,一定是被那个家伙害的……”

在这对异乎寻常的眸子的盯视之下,杉森警部下意识地揉碎了手中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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