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铃声,悄悄潜入半睡半醒的意识,中随后在耳道深处,尖锐地鸣响了起来。雅子皱起眉头,睁开了眼睛。

并排地摆着两张对床的卧室里,弥漫着一片微弱的亮光,大约是开着通宵小灯。

电话铃声依然在响着,睡意尚存的头脑中,颇有些抱怨的感觉;好容易才打了一会儿盹……刚才还迷迷糊糊地,正要进入梦乡……

也许是丈夫从外面打电话来,想告诉一声,今天得很晚才回来吧。因为,以往也有过这种事情,他偶尔会夹然想起来似的,临时便往家里打个电话,说是要很晚一些回来。

雅子把两只脚,垂挂在床沿下,朝床边柜上的电话机,伸过手去。由于觉得寒冷,她的另一只手,就把长睡衣顺势拉了过来。今夜寒气逼人,真是够冷的。明明方才上床之时,才关掉暖气机的,怎么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这样冷冰冰的了……

“哦!……喂?……”雅子的声音里,显得有些不乐意。

听筒里,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了近乎耳语般的招呼声:“喂,是雅子小姐?”

雅子顿时例吸了一口冷气:“啊……是桌也先生?”一瞬间,雅子的睡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渗透肺腑般的激动,在雅子的胸间扩展开来。

“现在,可以吗?……”桌也的声音,仍然是低沉而带有警戒性的。

“可以呀,今天夜里。他说是要参加新年晚会,得很晚才回来,因此我就先睡了。”

“一定把你给吵醒了吧。”

“不,没关系的!”雅子使劲答道,好像是要把意外地听到桌也声音的愉悦,尽力传送过去一般。

“啊,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工作完毕后呷口茶,休息片刻的时候,我忽然想跟你聊一聊……时间太晚了,给你添麻烦了吧。”

一旦知道雅子的丈夫不在家,桌也便略微松了一口气,仿佛已经放下心来了。

“这么说来,你现在是在工作室里吧。”

“嗯。展览会的准备工作,也必须逐步着手进行啦。”

“那倒也是呀,到个人展览会开幕,只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了吧。”

作为志野陶瓷的青年陶瓷艺术家,而崭露头角的秋山桌也,已经连续三年,在每年三月份的雏祭节,于名古屋的百货商店,举办个人展览会了。展出每年都获得好评,当然,今年的展览会也已经预定好了。

雅子的眼前顿时浮现出,桌也在多治见市的那间工作室,自己曾去那儿参观过一次。那是一幢建造在一丛竹林蔽阴处的、简陋的白墙小屋,跟住宅区隔开一段距离。没铺地板的外面房间里,安放着一台制作圆形土坯用的手摇转轮,里屋地上铺着子净的榻榻米,桌也当时曾做过,自己就是在那张宽敞的书桌上,设计图案或进行陶瓷绘画。书桌上还搁着一台电话机,因此,现在他多半就坐在那儿,手握听筒和雅子通话吧。跟妻子和女儿们隔绝开,他独自一人。在这静谧的夜里……

“我好想跟你见面哟!”雅子不禁感情热烈地叹息道。

“是啊,我也很想与你相会呢。”桌也似乎也强忍着冲动的感情,但是,马上又快活地说道,“不是到了十日,我们又能相逢了码?”

“还要过三天呢,我好像已经等不及啦。”

“也难怪呀,从年底开始,我们就始终没会过面哪。不过,还是再稍微忍耐一下吧。”

“真叫人憋得心里发闷哟。有好几次,我几乎就要下定决心,立刻乘上出粗汽车,到你那里去了……我在家里一边烧煮着过年吃的炖菜什么的,不知不觉地,眼睛竟然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

在名古屋市和多治见市,分别有着各自家庭的雅子和桌也,在这辞旧迎新的岁末年初之际,不得不被迫中断以往那种悄悄的幽会。自从两人情投意合,相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过年。

“十日约定碰头的地点,你还知道吧?”也许是已经觉察到了雅子含泪欲哭的伤心的声调,桌也故意用这种事务性的语气说道。

“是鸟羽市的草鞋店旅馆吧?”

“对呀,要是乘上午十点从名古屋开出的特快列车,最多十一点半就可以到鸟羽了……”

在年底二十六日那天,两人曾驾车兜风,一直驶到彦根市,并在那而搞了一次,只有两人参加的年终慰劳会;接着在回来的赂上,桌也提议,新年过后,两人就约定在鸟羽相逢吧。虽然桌也的工作室在多洽见,但是,名古屋繁华大街上的大楼里的商店,时常展出他的授艺恩师坂西久平、以及秋山桌也自己的作品;那里还设有桌也的代理事务所。桌也平时经常从多治见到名古屋去,乗特快列车只要三十分钟即可到达。

然而,随着自己在国内的展览中获奖,作品的评价也越来越高,在电视太表演和杂志画报刊登照片的机会,也渐次增多了;秋山桌也的相貌,已经为许多人听熟悉了。他自然是十分顾忌别人的耳目,希望能够避开熟人特别多的名古屋,尽量到僻静的市镇里去幽会的。

“你呢?……”

“我也打算乘特快列车去,由于还有一件事要办,也许要将近一点才能够到达。”

“那我就在旅馆等你吧。”

“也不用等那么久啊!……”

“要是能乘上同一趟,从名古屋开出的电气列车的话……”雅子的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这毕竟不现实,因此,她也就没有说出口。作为雅子来说,丈夫是一家世代相传的有色金属批发公司经理的次子,身为公司的常务董事,因此熟识的人也很多。

“你丈夫是叫高桥吗?”

“啊,我已经用这个名字,提前预订好了房间!……那么,就这么说定啦。”

从桌也那儿传来的叮嘱声,温暖着雅于的心。她缓缓放下了听筒,双手搁放在电话机上,敛息凝神,只觉得体内再次充满了甜蜜的激动,一时间忘却了周围的现实世界,呆呆地坐了很久。

雅子蓦地觉得:一股侵入肌肤的寒气,自肩胛骨沿着脊梁而下。转身一看,原来刚才自己打电话时,那件长睡衣一直搁在膝头上。

“恐怕今天晚上,真的要下雪吧?……”

雅子朝着枕头边上的电子报时器,匆匆瞥了一眼,顿时不禁“啊”地失声轻叫了起来。红色的液晶数字显示器上,显示出一点十五分的宇样。

“已经都这么晚了吗?记得刚才上床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呢!”

雅子觉得,只不过是稍微打了一会儿盹,实际上她已经睡上了一觉了。房间里变得如此寒冷,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雅子把长长的睡衣披在床沿上,迅速钻进了被窝。

丈夫大概还在哪家俱乐部里喝酒吧。幸亏自己跟桌也通电话时,丈夫还没有回来。这使她松了一口气。由于职业关系,丈夫交游甚广,深更半夜才回家里来,也是家常便饭了,若时间太晚,雅予就自己先睡,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在被窝里一闭上眼睛,桌也的声音,便又在耳边回响了起来;雅子不由得用双手,捂住“怦怦”直跳的胸膛,用全身心去拥抱想象中的他。

对现在的雅子来说,身为人妻,在这茫法寒夜中独守空房,反倒成了一种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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