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不禁使人联想到所谓的“独身贵族”这个词儿,两间一套,内部全是西洋式的装饰,北面一间是卧室。铺着绣花床罩的女床两旁,是栎木的三面镜梳妆台和大衣柜,床边柜上,排列着大小不等的陶瓷台灯、彩绘玻璃的烟灰碟、绒布缝制的澳大利亚树袋熊、美国出产的小麦粉罐头等杂物,这一切都明显地透露出,一种与年轻姑娘的闺房,相称的温馨的情趣。

南面的内客厅里,在淡茶色的长毛地毯上面,摆放着蒙有质地柔软的灯芯绒套子的沙发和茶几,书架装饰柜紧靠墙根,仿佛是原来就固定安装在墙边的。

隔开这两间房间的门帘半拉开着。

厨房里铺有木纹清晰、好看的地板,摆在一层层搁板上的各类物品、器皿,呈现出鲜艳明朗的色彩,给人以赏心悦目的舒适感觉,看上去并不比那两间房间逊色。五彩缤纷的陶瓷烧锅,以及长柄的平底锅等炊具的容量,大约都是可供两个人食用的样子,似乎声明该房间的女主人,过的是独身女子的生活……不,这也许正是让人窥探到了,她渴望能够早日烹调两个人的饮食的隐秘心愿吧。

室内愈是明丽鲜艳,就愈发触目惊心地映衬出,这杀人现场的惨不忍睹之状。这现场甚至连有着十余年侦破经历的中本警部补,刚刚踏入房间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扭过脸去,不忍正视。只见里面那两间房间里满是血污,地毯上、门帘上和家具上,到处是喷溅或挥洒而留下的,成串成串的血滴,以及象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抓抹、触摸过的斑斑痕迹,一股呛人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让人联想到被害者身负重伤,满屋子滚爬乱窜,拼命挣扎的凄惨情形。可是,在姖即将逃入厨房里的时候,终于还是耗尽了力气。

这套公寓房间的主人——白根露子,俯卧在内客厅和厨房之间的过道上,脑袋朝着厨房方向,下半身流出的血迹,被地毯吸了进去;但是,上半身却浸泡在地板上的,一滩刺眼的血泊之中,已经断气了。不过,据推测,她是在扑倒之后,过了一小段时间,才力尽气绝的吧。因为,可以辨认得出,她的右手在脸颊一侧的地板上,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文宇的痕迹。

县警察总部的鉴识科长带着部下们,小心谨慎地开始检查尸体,并且尽量不去破坏地板上的血字。中本警部补在浴室的门帘背后,倾听着事件发现者的诉说,并不时朝围着尸体忙碌的刑警们那儿瞥上一眼。

最先发现白根露子的尸体,并前往中本警部补所在的当地警察署报案的,是二十三岁的谷藤君子,她是跟死者白根露子在同一家体育用品商店里工作的营业员。

“白根小姐从来没有擅自休假或缺勤过……再说,身体又非常结实,几乎没有请过什么病假,因此,店主任有点儿担心,就叫我去看一下……”

君子说明着从今天早上起的事情经过,由于过分的激动,说得断断续续的。她按响在三楼那扇房门外的蜂鸣器时,是上午十一点零五分多一些。在这之前,十点左右,店主任往这里打过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初春时节常见的流行性感冒,正在四处传染着,如果患了肺炎什么的,那可就糟糕啦!露子六下班时,好像还在咳嗽呢……”店主任说罢,就叫君子到露子的公寓去看看。

那幢公寓在距离中心的繁华街,大约有乘地铁三站路的一片住宅区内,交通十分便利,附近还有不少髙级公寓和公司职工住宅。门上的峄鸣器按响了好长时间,仍然没有应答的声音,君子就尝试着,转动起房门把手来,不料房门竟没上锁。君子一边高声招呼着,一边走进了室内。明明是在晴朗的大白天,屋里却开着电灯。

“这时,白根小姐的身姿,蓦地进入了我的眼帘……”君子嘴唇不住地颤栗着说道,并且伸手指了一下隐藏在门帘背后的厨房入口处。

当时,她尖声惊叫着跑了出来,直奔底楼的公寓管理人房间。待管理人也核实了现场后,两人又返回管理人的房间,按照管理人听说的当地警察署的号码,君子拨了电话。五十多岁的管理人是个鳏夫,长期独居生活着,见到遍地的血迹,顿时吓得手足俱软,只好委托君子向警察署报案。看起来,男子似乎反而更害怕见到血。

“白根小姐今年应该几岁了?”

“她曾经说过,到今年五月份,就满三十一岁了。”君子回答。

这么说,应该是三十岁零十个月吗?中本警部补顿时感到:露子身穿粉红色衬衫和花纹艳丽的裙子,即使从她室内的气氛来说,也好像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吧。

“想必地是独身的缘故吧。”他叮问了一句。

“她身边存在已经确定了关系的相好男性吗?”

“啊……好像有过约会的对象!”

“一直过着独身的生活吗?”

“嗯,短期大学毕业后进入公司……好像一直就是独身的。住的公寓房间,倒是换过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更为豪华舒适呢。”

露子和君子的工作单位,虽说都是体育用品商店。但实际上是一家很有名的体育用品创造公司的直属营业店,开设在分公司大楼的底楼。店里聘用的职工,大都是一些俏丽优雅的年轻姑娘,上门购物的顾客也都举止不俗,手头阔绰。当然,不难想象,店员的工资也颇高吧……

“白根小姐的娘家在市内吗?”

“不……在群部的镇上,乘电气火车去,大约要一个小时,”君子说,“她家祖上是大地主,好像很有钱。但白根小姐却不想回到家乡去,不正是希冀在这儿寻找她的意中人吗?”

“这倒也是啊!”

白根露子完全不必用工资,来赡养家里人,非但如此,说不定自己家里,还时常汇款给她,作为生活补贴费呢。因此,她才在这繁华的都市中心地区,精心构筑如此华丽舒适的巢窝,殷切地期待着情投意合的理想丈夫,能够早日来到。

难道不就是这样吗?中本警部补心里的想象,瞬息间就扩展到了这一步。

现场呈现出抢劫钱财、或者因为争风吃醋而行凶,所留下来的明显痕迹。衣柜的抽屉及装饰柜门都被打开了,财物被盗的形迹相当明显,但也不能排除伪装成闯入民宅行窃后,迅速潜逃的假现场的可能性。

“能够猜测到一些什么原因吗?关于她这样横遭惨死的……”

君子默默无言地摇了摇头。

鉴识科长初步检验完尸体后,跟仍在作室内勘查的县警察本部的警部,和当地警察署的刑侦科长,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仿佛是要交流验尸时的印象和看法。刑侦股长中本吩咐君子,到楼下的管理人员的房间去稍等一会儿,随后便向现场的警官们靠拢了过去。

“被类似登山用匕首的有刃利器所杀,共计刺有六处刀伤。鄂部以下以及左肋腹伤口均较深,可能是致命伤,由此判断,多半是出血过多致死。”鼻子下面蓄着胡须的鉴识科长,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缓慢的语调,似乎与眼前触目惊心的杀人现场很不协调。

“登山匕首一类的有刃利器?”县警察本部的警部,确认似地嘟哝道。因为,经过初步搜查,室内并未发现这样的凶器。

“推测死亡时刻,是在哪一段时间之内呢?”刑侦科长问道。

“根据估计,到目前为止,被害者死亡后,已经经过大约十二个小时了,就是说,大概在昨天深夜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死去的。”

“可以认为是被刺后,过了一会儿才死亡的吧?”

“是的!不妨推测。曾有过一定程度的意识清醒的阶段吧……我猜想,凶手在作案潜逃后,还没有经过多长时间。”

听着鉴识科长低沉的说话声,几位搜查人员的目光,全都被吸引到了地板上。白根露子的尸体在被搬走之前,再次被复原成与刚发现时,几乎完全相同的形状。只见她的右手食指,静止地摁在地板上,经涂抹形成的血痕的终端。露子虽然已经颓然扑倒在地。但仍然竭尽最后的微弱之力,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血字,仿修原封不动地保留下了临终前,她那苦苦挣扎的模样。

“这是个可字吧?”刑侦科长开口,打破了自己保持的沉默态度。

“嗯,好像是这样哪!……”

周围有不少人表示同意,中本警部补也认为:这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字。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呈现出“可”字的形状,露子的食指尖,停留在竖直的那条线的底端。

难道是死者临终暗示吗?……

即将死亡的人,在垂危之际留下的遗言。在小说和电影中,时常被描写到,乎握一条手绢或一张扑克牌之类,意味深长的物品而死去的场面;手绢的角上,绣着表示姓名开头读音的大写罗马字母;或者打碎身旁的某样物品,以作奇怪的暗示……但在实际案例中,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偶尔有死者临终前,写下某些文字的案例。但那也不是什么转弯抹角的暗号,多半是直截了当地,写出作案者的姓名。并且,这种朴素直率的临终遗言,往往可以更加准确地,传达出事件的真相。

眼下,搜查人员们的头脑中,首先浮现出的,也是这种可能性。刑侦科长凑到中本的耳朵边,简短地耳语了几句。中本微微颔首,离开了现场。

中本来到在底楼的管理人房间,走近等得有些心神不定的谷藤君子问:“你知道由根小姐,平时交往的人群中间,有没有姓名中带有可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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