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子沿着公共汽车行驶的那条道路,朝地铁车站方向走去。约定下午两点半,在新宿一家茶室里,跟土岐阳介会面的。

在光美雪居住的那幢公寓的底楼临街一侧,有家装着大玻璃橱窗的茶室,让人联想到巴黎的咖啡馆,店堂内总是人声嘈杂,生意兴隆。

但每逢经过这家茶室门前时,小夜子胸中总要涌起一阵轻微的感慨。

第一次寄放王八郎那天,小夜子到光美雪家去闲聊了一个多小时,随后又到附近的百货商场和妇女时装服饰店等处,去走马观花地逛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两个半小对,就提前去领孩子了。第二次她则去看了一场电影。

第三次——那是去年十二月十日午后,天气暖洋洋的,小夜子暂且先在那家茶室里坐了下来,心里喜孜孜的,正在反复考虑着,今天要到哪儿去时,土岐阳介招呼着过来搭讪了。当然,对方的姓名,是后来问了才知道的。

他也是从“摇篮婴儿旅馆”所在的那幢公寓的方向,横穿马路过来的。他在小夜子侧面的一张,相邻的桌旁坐了下来。他喝完一杯咖啡,抽了两支香烟后,起身移到小夜子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便随便搭讪起话来了。

“恕我失礼,您是在等人约会吗?”他面露笑容地问道。

“不,并不是。”

“那么,现在是轻松自如地随意消遣一下吗?……”

“啊,也算是差不多吧……”小夜子一开始并没有太感兴趣。

“这么说来,是跟我一样的罗?”对方突然跟她套近乎。

“嗳哟……你是公司职员吧?”

小夜子觉得,他佩戴在深蓝色条纹运动衣前胸的那枚徽章,似乎在哪儿见到过,就是说,他是某个相当有名的大公司里肘人员。

“您的观察倒是十分细致、敏锐哪。”他愉快地笑着说,“可是,我们的工作可不是从早到晚,一直面对办公桌坐着的呀。有空时,也要出去到处走走,直接接触感受现代的风俗和最新潮流,也是我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不过,今天是因为私事,专门到这儿来一趟的。”

“那么,先生待会儿打算到那儿去呢?”

“随便到哪儿去都行啊,不过,跟在你的后面,好像也很有趣呀。”

交谈就这样进行着,气氛也就跳跃性地,一下子就变得融洽、随和起来了。也许是自己的心,已经被解放了的缘故,对于他那机敏、诙谐的谈吐,跟时髦的黑框眼镜相称的、具有现代感的脸庞,以及整洁而有风度的服饰打扮等等,小夜子都抱有好感和信任感。

结果,那天小夜子便坐着他的轿车,去观看了一所私立大学的校庆活动。回来的时候,又驾车前往风景区,深大寺附近兜了一阵风,最后,土岐开着轿车,把小夜子送到了原先那家茶室的门前。

作为小夜子来说,在乘上轿车前,也大致上确认了对方的身分。他轻松洒脱地掏出了名片。上面印着一家大型广告代理店的名字和规划部——土岐阳介的字样。名片上方印着一个跟他那枚微章相同的标志。于是,她也说出了自己的姓名——木村小夜子。

分手时,他把自已住所的电话号码,写在刚才那张名片的背面,又把名片递了过来,因此,小夜子也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随便就告诉了对方。他说:自己一个人住在简易公寓里,是个单身汉,小夜子还硬着头皮,问了一下对方的年龄,对方说是二十六岁,比小夜子大了一岁。

约莫过了五天,他打电话来,约定在下个星期的某天午后会面。这和第一次邂适相逢相比,正好隔开两个星期,到那时又可以把王八郎寄放到“摇篮”那里去了。

约定会面的那天下起了雨,因此驾车兜风的活动只得作罢,两个人在银座的百货商场里,看了摄影展览,还到六本木去看了美术画廊。随后登上赤坂的高层饭店,在休息室里坐了下来,边听着餐厅里优雅的音乐,边闲聊了一会儿。

据土岐阳介所说,自己的工作,是按照客户的要求,筹办演出为纪念会、庆祝会而举行的各种文娱活动。不过,范围相当广泛,从典礼、仪式、祭祀直到晚会、专题讨论会等等,当真是名目繁多,几乎无所不包。小夜子原先以为广告代理店,只是受厂商的委托,而制作一些电视广告片之类,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感到特别新鲜。小夜子此时才觉察到:对于他当初所说的“直接接觖,感受现代的风俗和最新潮流,也是工作中的一部分”,自己也能够有所了解了。

小夜子也坦率地告诉土岐阳介:自己把孩子寄放在要儿旅馆里去了。他立刻就说,别耽误了时间,又开车把小夜子送到了“摇篮”的附近。

发生肉体关系,是从第三次约会开始的,那天,土岐阳介把车一直开到了横滨港。在一家可以居高临下、眺望码头的旅馆里体息片刻以后,他声称,手头有一篇短稿,必须尽快地赶写出来,因此,希望小夜子能够在一旁,陪伴他个把小时,说罢,就招呼服务员要了个房间。可是,他俯在书桌上,只有十分钟左右,脱去上衣坐在皮靠椅上的他,就起身靠近小夜子,把她抱到床上躺了下来。

小夜子的抵抗,微弱到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罪恶和耻辱的意识也很淡薄。只有每月两次,把王八郎寄放在“摇篮”旅馆的时间内,自己才从闭门不出的家庭主妇,变成了另一个女人。她认定:在这极为宝贵的有限时间里,无论做什么事,对她来说都是自由的。跟土岐阳介在一起,使人感到十分快活,他话题丰富、饶有趣味,巧妙也安排着每次约会的活动内容,带着小夜子出入于家庭生妇几乎无缘涉足的各类场所。在旅馆里被他搂抱着,也可以说是这些活动的延伸吧。或许,她是在竭力说服自己:我决不是渴望着枕席之欢,才跟砬会面的。

可是,毕竟小夜子还是堕入了情网,难以自拔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考虑,自己不跟土岐阳介会面的“自由”了。每次会面,他必定把小夜子拖进旅馆,在忙于工作而时间比较匆促的日子里,则一见面就直奔旅馆,完事后立即在旅馆就地分手。

不过,一旦他到时侯不打电话来,小夜子就自己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去,恳求商定和土岐阳介下一次的幽会。

“假如我向你求婚的话,你如何答复?”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时,土岐阳介忽然这样问道。

小夜子犹豫片刻之后说:“我倒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孩子也得带去呀。”

土岐阳介微微地笑道:“我是在开玩笑呀,你就别说这种勉强的话了吧。”

对于土岐阳介的这种坦率,小夜子骤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由得浑身颤栗了一下。

因此,他接着又说:“那么,假如我叫你跟我就此分手呢?”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土岐阳介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小夜子的脸。

顿时,小夜子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土岐阳介的颈脖:“不,我绝对不放你走。只要你敢说出那种话来,我就把我俩的事,全都告诉给你们公司里的人!……”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他又笑着说,“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公司跟政府机关、以及银行之类有所不同呀。所以,即使被我的上司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

说着,他狠狠地掰开小夜子的大腿,点燃了一支香烟……

!恰好两点半时,小夜子到达了约定的那家茶室。店堂里有些暗幽幽的,人声嘈杂,两人在这儿,已经会面过好几次了。

小夜子等了好久,也不见土岐阳介露面。最近这段时期,他经常迟到,他总是再三表示歉意说,由于工作关系,时常要接待突然来访的客户,因此一时难以脱身……对此,小夜子也无法指责抱怨。

三点十分多一些,穿着挺刮刮的淡茶色西装,打扮得整洁、洒脱的土岐阳介,终于推开了弹簧门,潇洒地走了进来。

“对不起。适才刚要出门时,偏偏有人打来了电话,说是关于业务方面的事,一谈就是老半天。再说,刚才停车场里,又老是没有空位置……”

他那对眯缝着的小眼睛,在眼镜片后面眨巴着,瞟了一眼手表。等他喝完一杯咖啡,已是将近三点半了。由于小夜子必须在五点返回“摇篮”旅馆,因此,看来今天是不可能到远处去了。

要是他已经为我,制定好了什么有趣的游玩计划,也可以给“摇篮”打个电话,把王八郎“逗留”在那儿的时间再稍许延长一些……

可是,他把车开出停车场后,也不商量一下,打着方向盘,径直便朝老地方开去。

约十分钟之后,轿车驶入了一家外貌宛如古代城堡的汽车旅馆。

奇妙的是,土岐阳介爱抚小夜子的方式,跟丈夫颇为相似。最初,她只是由于对方是土岐,而感到十分新鲜。可是如今,小夜子已经是完全放心地委身于他。小夜子尽情品味着男女间的欢愉快,觉得跟丈夫所给予的,并无什么差别。

脸朝枕头,俯卧在床上时,他还像往常那样,向外伸出一只手,把香烟和手表拿了过来。

“最近忙吧?”

“嗯,一到秋天,要筹办的各类文娱演出活动,就格外多了起来!……”

随后,他咬了下狭小的下嘴唇,沉思片刻后说:“说不定,我还要到巴黎去一段时间。”

“啊……从什么时候起?”

“还不太清楚……因为,公司决定这次由我去,跟那边的电视台,联系协作业务。”

“啊……要去多少时候?”

“这还没有最终确定,不过,要去的话,大概总要三个月左右吧。”

“竟然那样久……”一阵寂寞之情,蓦地兜住了小夜子的胸口,她默默地嘟囔着,不知不觉地紧紧抓住了男子的手臂,“如果确定了,马上告诉我。”

“好的!……”对方顺利地答应了。

“假如你没空,就由我经常打电话给你。”

“啊。”

“你要到巴黎去三个月之久,忘了我可不行哟。万一有什么变故,我可是无论到哪儿,都敢追过去的呀。”

“没问题,放心吧。”土岐阳介苦笑若,用手指缓缓地,抚弄着小夜子前额的头发。不过,这神情看,上去多少有些忧郁的样子。

他说五点钟要去参加一个会议,因此,在新宿火车站前,小夜子匆匆下了他的轿车。

小夜子回到“摇篮”旅馆所在的公寓门前时,已经是五点超过两分钟了。

按照规定,要延长婴儿的寄放时间的话,必须及时向婴儿旅馆打电话,通知一下,但这区区两分钟,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

逐级登上静悄悄的楼梯,站立在“摇篮”门前的走廊上时,小夜子觉得好像有些异乎寻常。走廊里也寂然无声。可是,以往总是可以听到婴儿的哭声的呀。纵然是隔音的建筑,不至于十分喧闹嘈杂,但多少总可以感觉到,一些孩子在活动的气氛的。

并且,四下里还有些昏暗……

原来,“摇篮”门旁那扇小窗户里,已经没有灯光透射出来。这儿的房间里光线不太好,因此,平时黄昏将至的时候,就早早地开亮电灯了。

“要是谁初次上这儿来,恐怕多半会以为房间里面没有人吧?……”小夜子一边想着,顺手按响了蜂鸣器。

平常总是马上就能够听到大仓久江“来啦!……”的应答声,但今天却听不到了……

再使劲地按了一下电钮,明明听到房间里的蜂鸣器在鸣响着,可就是没有人应答。

房门锁着!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倾听,连一点儿响动声都听不到……

然而,小夜子的耳朵,却分明听到了渐次变快起来的、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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