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午夜刚过。

露西驾车行经二战时俄军的卡车队,快速通过数英里长的瓷砖隧道,然后沿两旁植有行道树的东二十八号公路行驶。她不断想起红色通告,想起自己只靠计算机便轻轻松松让世界各国的执法机关进入警戒状态。当然,她发送的信息是合法的。只不过在她最近收集到他好几桩罪状的相关信息前,任何人或任何单位,除了咬牙切齿对他根本无能为力。

只消一个电话。

露西打电话给国际刑警组织华盛顿中央局。她报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一个姓麦科德的美国执行官联络人简短交谈后,便在国际刑警组织档案库中对“卡加诺”进行了捜索。结果一无所获,连绿色通告中都没有记录。绿色通告意味着国际刑警必须对此通告对象时时关注、时刻观察,并在边境或国际机场严加把关。

罗科·卡加诺三十五六岁,没有被捕记录,非常富有。表面上看他的庞大财富和权力来源于卑鄙冷酷的律师工作,实际上供给他这一切的真正客户是尚多内家族。称“客户”并不准确,应该说他们掌控了他,而他受他们庇护。他能活着,享受优渥生活,全拜他们恩賜。

“请查一下一九九七年发生的一起凶案。”露西对麦科徳说,“西西里的新年,一位名叫卡洛斯·瓜里纳的记者,头部遭到枪击,被弃尸于排水沟。当时他正在发掘一则关于尚多内家族的新闻,这是非常冒险的工作。他采访了让-巴蒂斯特·尚多内的法律代理人……”

“对,对,我知道那个案子。狼人,那是大家给他的称号。”

“他还上了《人物》、《时代》杂志封面,我猜他们不知道狼人是连环杀人犯吧。”露西说,“卡洛斯在采访完卡加诺后的几小时内遇害。

“接着是任职于《世界报》的一个名叫艾曼纽·拉弗勒的记者。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一日,法国巴比松。他同样很不明智地打算做一则关于尚多内家族的报道。”

“这跟尚多内家族究竟有什么关系,除了他们不幸身为让-巴蒂斯特的家人?”

“他们是犯罪家族,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没有证据显示尚多内先生是头目,但实际上他是。流言满天飞。那些深入调查的记者往往被独家新闻和奖赏所驱使。拉弗勒和卡加诺喝完酒的几小时后,他的尸体在画家让-弗朗索瓦·米勒生前居住的城堡附近一座花园里被发现。别费心去找米勒,他已经过世一百多年了。”

她这话没有讥讽的意思。她不想妄自假设米勒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也不想让这位画家忽然变成警方关注的人物。

“拉弗勒头部中枪,那颗十毫米口径子弹来自枪杀瓜里纳的同一把手枪。”她解释说。

此外,这信息是让-巴蒂斯特·尚多内写信提供的。

“我立刻把他的信传给你。”露西说。在国际刑警组织尚未使用网络时,发送类似的信息几乎不可能。

国际刑警组织的计算机系统设有防火墙、文字加密和黑客追踪系统来维护传输安全。露西很清楚。在建立计算机系统之初,国际刑警组织的秘书长曾邀请她充当黑客闯入。但她没有成功,连第一道防火墙都没通过。虽然理智上她并不希望自己成功,但私底下不免挫败、气恼。

秘书长得意地打电话给她,念出一长串她使用过的账号、密码和网络地址。

“别担心,露西。我不会报警的。”他说。

“多谢了,哈曼先生。”她对那位美籍秘书长说。

从纽约、伦敦到柏林,现在进入波兰,她能感觉到一路上警戒森严。但他们都没把她当回事,懒得理睬这个在寒凉的初春深夜驾驶租来的奔驰车外出的年轻美国女人。他们觉得她不像恐怖分子,但其实她可以是,轻而易举。忽略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尽管她拥有无可怀疑的国籍、年轻的外貌,以及必要时绽放的极度迷人的笑容。

她不会笨得随身携带枪械,也因此只能靠防身棒来应付偶发事件,对象不是警察,而是沿路可能碰上的劫匪之类。夹带防身棒入境德国非常容易。露西用的是老掉牙但万无一失的方法:把它连同一些旅行用品(电卷发棒、卷发梳、吹风机,等等)放在一只大化妆包里,打包快递到机场附近的廉价旅馆,收件人一栏填上自己此次预订房间的假名。她驾车到达旅馆,在小巷里停车、入住并领取包裹,将房间稍微弄乱,在门外挂上“请勿打扰”牌子,半小时后回到车里。

要是任务中迫切需要枪械,露西的同事会将一只假称遗失,用航空绳松松捆绑着,装有手枪和备用弹药的行李袋丢在旅馆柜台,要他们转交给某人。她有很多同事,大多数与她从未谋面,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有核心小组成员认识她。他们相互依存,这就足够了。

她把国际移动电话夹在两腿间,按了几个键。

“我上路了。”她对鲁迪·穆希尔说,“如果不开太快,大约一小时十五分钟后到达。”

“别开太快。”电话那端传来电视噪音。

露西瞟一眼计速器。车速已超过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她或许莽撞,但绝不愚蠢。她不想在前往波兰最著名但也极混乱的海港都市途中和警方纠缠不清。什切青这座城市的美国人不多。美国人到那里做什么?当然不是观光,除非想参观附近的集中营。多年来,德国人一直在阻拦驶向什切青港的外国货轮,日复一日地窃取这个曾是建筑、文化和艺术之瑰宝的港都的生意。

二战过后什切青可谓繁华褪尽。因希特勒曾下令轰炸波兰全境,灭绝该国人民。波兰人生活陷入困境。据说有钱人几乎全是俄国黑手党和犯罪集团分子。这确是事实。

露西不断扫视着公路,她的微笑逐渐消失,眯起眼睛。

“前面那辆车的尾灯有点儿怪,”她对着移动电话说,“速度变慢了,”她松开油门,“现在停在这见鬼的高速公路上了。这里没有可以停车的路肩。”

“别停下,绕过去。”鲁迪告诉她。

“一辆抛锚的轿车。在这地方竟会出现美国轿车。”

露西绕过一辆白色加长林肯。司机和一名乘客下了车。她忍住想要帮忙的冲动。

“可恶。”她沮丧地自语。

“别轻举妄动。”鲁迪警告她。他太清楚露西喜爱冒险并热心助人的个性。

露西踩下油门。轿车和那两个无助的陌生人逐渐隐没在她背后那片深浓的暗影之中。

“柜台现在没人,你知道该怎么做。”鲁迪和她确认。

她不能出错,也不能被人目击。

露西不断望着后视镜,担心那辆轿车会追在她的车后,那就是真的麻烦了。她胃部紧缩。要是那两个人真的急需帮助呢?她让他们孤单滞留在黑黢黢的东二十八号公路上,又没办法下公路,说不定会被卡车撞上。

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考虑是否该在下一个出口转弯。她时常闪避横穿街道的流浪狗和乌龟,为花栗鼠和松鼠紧急刹车,跑出屋查看撞上窗户的鸟儿。但人和动物毕竟不同,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拉笛森旅馆很容易找,你不会错过的,”鲁迪说,“别把车停在巴士专用停车场,那会惹恼他们。”

他在开玩笑。暗示露西绝不可以在拉笛森旅馆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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