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顿凝望着窗外。阳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光纹。

沉默久久悬荡在两人之间。空气不祥地闪着亮光,马里诺揉了揉眼睛。

“我不懂。”他嘴唇颤抖着,“你应该回家去,自由自在地重新开始生活。”他哽咽起来,“我以为你至少会感激我不畏艰难老远跑来看你,让你知道露西和我一直在等你回去。”

“对她有什么好处?”本顿转身看着他,“充当捕获凯的诱饵?”

本顿总算肯说出她的名字。但他语气冷淡,似乎不带一丝感情。这让马里诺暗暗吃惊。他揉着眼睛。

“诱饵?你是说……”

“你觉得那浑蛋害得她还不够惨吗?”本顿继续说,“她差点死在他手里。”他指的不是让-巴蒂斯特。他在说杰伊·塔利。

“他只是坐在防弹玻璃后,在守卫森严的监狱里打电话,伤不了她的。”马里诺依然在谈另一个人。

“你没用心听我的话。”本顿对他说。

“那是因为你没用心听我说。”马里诺孩子气地回嘴。

本顿关掉空调,拉开窗户。一阵微风有如冰凉的手指轻触他的肌肤。他闭起眼睛,嗅着大地复苏的气息。有那么一瞬,他忆起和她共同生活的情景,内心开始像血友病人似的血流不止。

“她知道吗?”本顿问。

马里诺搓着脸,“老天,真讨厌自己的血压这样高高低低的,我又不是温度计。”

“告诉我。”本顿双手压着窗玻璃,倾身大口吸着清新空气,然后转身面向马里诺,“她知道吗?”

马里诺理解他的意思,叹了口气。“不知道,她不知道。除非你亲自告诉她,否则她永远不会知道。我绝不会告诉她,露西也不会。要知道……”他气呼呼地站了起來,“我们这些人太在乎她了,不忍心伤害她。想想看,一旦她发现你还活着却对她不闻不问,会有多么难过。”

他走向门口,因伤心气愤而声音颤抖。“我想你应该感激我。”

“我的确感激你,我太了解你了。”本顿朝他走去,态度出奇冷静,“我知道你无法谅解我,也许有一天你会。再会了,彼得。我甚至不想再见到你或听见你的消息。但请别以为我讨厌你。”

马里诺用力抓着门把,几乎要把它拔掉。“真是撇得一干二净,去死吧你。也别以为我说这话是讨厌你。”

两人举枪决斗似的瞪着对方,都不愿先出手,也都无意真的取对方性命。本顿那双栗棕色的眼睛空荡荡的,仿佛被掏空了生机。马里诺脉搏狂跳不止,他忽然醒悟,他认识的那个本顿已经消逝,再也回不來了。

他迟早得将一切告诉露西,迟早得面对现实:那个一心营救本顿并让他回到斯卡佩塔身边的企图,终究只是痴想,只是梦幻。

“太没道理了!”马里诺大叫。

本顿将食指按着嘴唇,“请离开吧,彼得。”他平静地说,“不需凡事都讲道理。”

马里诺在五十六号公寓门外灯光昏暗又飘散着臭味的楼梯间踌躇、徘徊。他翻找着香烟,将几根掉在污秽的水泥地上。“好吧……”他想叫本顿,但忍住了。他蹲下去捡拾,粗拙的手指又弄断了其中两根。

马里诺用肥厚的手背抹着眼睛。本顿只是站在公寓门口冷眼旁观,一动不动。

“保重了,彼得。”本顿,假面和克制的大师,以平稳理性的声音说。

蹲在楼梯间的马里诺抬起头,眼睛发红。他那条发皱的卡其色裤子胯部有些开缝线,隐隐可见里面的白色短裤。

他扯开喉咙大吼:“你还不明白吗,你可以回家啊!”

“你不懂,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本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根本不想回去。好了,请你滚吧,别再来烦我。”

他关了门,拉上门栓,倒在沙发里,两手掩面。马里。诺在外面固执地敵门,动作逐渐粗暴,甚至开始朝门猛踢。

“是啊,那就好好享受你精彩的人生吧,浑蛋!”门外隐隐传来马里诺的吼声,“就知道你是个冷酷的家伙,从不关心任何人,包括她在内,你这个该死的怪胎!”暴烈的撞击声戛然停止。

本顿屏住呼吸,专注聆听。突如其来的安静比狂怒更可怕。彼得·马里诺的沉默更令他心惊。结束了,他的朋友拖着沉重的步伐下了楼梯。

“我死了。”本顿颓倒在沙发里,捂着脸喃喃自语。

“无论如何,我已经死了。我是汤姆,汤姆·哈维兰,汤姆·斯派克·哈维兰……”他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狂跳不已,“出生在康涅狄格州格林威治……”

他起身,一阵沮丧猛地来袭,屋内顿时漆黑一团,空气石油般黏稠。马里诺的烟味滞留不去,刀刃般刺穿他的心。他走向窗门,倚墙而立,让外面的人无法窥见自己。他看见彼得·马里诺沿光影斑驳的碎石路缓缓离去。

马里诺停步,点燃一根好彩香烟,回头望向那栋寒酸的公寓大楼,目光停在五十六号房的窗口。一阵轻风吹过,廉价的薄窗帘在敞开的窗口前飘飞,好似一群精灵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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