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姆弗雷斯在接待处隔壁房间里等候,庞大的身躯把度身定制的西服下的衬衫绷得紧紧的。

他把手指头当梳子梳理着大胡子。当杰瑞米走进房间时,他嗖地站起来,仿佛原来是坐在弹簧上。

“侦探先生……”

杰瑞米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跟他走。他们走出大楼,来到稍远处一家希腊人开的咖啡馆。

这个地方只有西方人来,杰瑞米要了两杯威士忌,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亨姆弗雷斯在对面坐下。

“我是代表凯奥拉兹先生来的,”校长开口道,“你知道,他的儿子在今天下午被绑架了。凯奥拉兹先生希望得到保证,你们会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的儿子找回来。这孩子很娇弱,而且……”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的老板来找我?”

英国侦探的声音里不流露出一点同情心,他像一块石头一样冷漠。

“凯奥拉兹先生担心绑架案与你调查的凶杀案有关系。一开始的时候,是他的基金会庇护的孩子,现在,是他自己的孩……”

杰瑞米在面前张开手掌,打断他。

“凶手杀害这些孩子,是因为他们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是既诱人又容易捕获的猎物。”

“怎么能这样肯定,这是不可……”

“正相反!”杰瑞米果断地说,“因为我们知道,凶手是一个熟悉基金会的人。他认识这些孩子,他能够靠近他们,又不把他们吓跑。一个夜晚,他潜入基金会,偷偷查看学生档案中的秘密,对他们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认识地形,所以,除了通向档案的那扇门以外,没有撬其他门。这是你自己跟我说的,亨姆弗雷斯先生。”

“你怀疑我们内部的一个人?”校长气愤地用一只手抚着大胡子。

“一个认识我的人。”

“真是无稽之谈!”

杰瑞米放下举到嘴边的酒杯。

“干这事的人刻意选择参加过我的阅读班的学生。”

“你认为我,或者……凯奥拉兹夫人会作这样的事!你完全搞错了!”

“不,凶手是个男人,这样就排除了杰萨贝尔。那也不是你,你有基金会的钥匙,你用不着撬门来看孩子们的档案。那人安排周密,他有足够的权力得到关于我的工作的信息。那人知道,在我值班那天,发生在舒布拉的一桩血案一定会交给我来处理,我迟早会把它与孩子的被杀案联系起来,因为它们的情节都同样野蛮。那人从一开始就全细心策划好了,把我拖进去。那人想把我牢牢地牵连到这些凶杀中,要我明白这是冲着我来的,这些罪行都是为了我,为了对付我才犯下的。那人编织了一张血网,杰萨贝尔也被缠在里面。做这一切的,我看只有一个人。”

亨姆弗雷斯使劲摇头,他拒绝相信这套荒谬的理论。

“你失去理智了!凯奥拉兹先生的儿子刚被绑架!就在大白天,他正从开罗乘有轨电车回家,这时候的人流量本该能够保障他的安全。他的钢琴老师看着他上了车,他的女管家在到达站接他。他的被绑架,背后有一整套阴险的网络,你,你竟然指控他的父亲!你究竟是什么侦探?”

“正相反,这背后没有任何犯罪网络,只有一个人。一个认识。孩子的人。让孩子答应跟着他走,但又不引起疑心。开罗城和埃里奥坡里斯之间的路程很长,电车要停靠好几个站,他们可以在随便哪个站下车。事实上,我今天下午打过电话给你的老板。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在市里。去找一份让杰萨贝尔意外惊喜的礼物。至少两个小时。有什么不在现场的证明能比这更好?他只需要很快地去一个商店买好礼物,然后去找他的儿子,把他安置在某个地方,很可能是他用假名买的或租借的房子里。接着,他只需要搬出逛商店的借口,因为他知道,售货员看见过那么多顾客,她们也说不清楚是不是看见过他。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碰上像凯奥拉兹这样身份的人,结果总是对他有利。”

“你在胡说八道!”

杰瑞米扑向对方,抓住他的大胡子,把自己的脸贴着校长汗涔涔的脸。

“你回去见你敬爱的慈善家,告诉他,我要让他为他所作的付出代价,”杰瑞米轻声地警告道,“迟早,他会有失手的时候。”

他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馆。

快是午夜了。

医院地下室里,考克医生用厚厚的舌头舔着开裂的嘴唇。

“为什么总是我?”他问,他的声音里流露出疲乏,不是身体上的疲乏。

“我信得过你,”杰瑞米反驳道,“在开罗,解剖尸体拿手的医生没有几个。”

“没有几个侦探每一次在开罗查案子都会要求作尸体解剖。”

杰瑞米点头认可,然后点燃一支香烟。

“我们俩是理想搭档,”他在烟雾里说道,“那么,阿齐姆?”

医牛双臂交叉在胸前,又舔了一下嘴唇:“缓慢死亡,很可能用了几个小时,极度痛苦。那人把木桩子插在他的肛门里。”

他指给杰瑞米看放在桌上的那条木棍,长有一米五十,直径至少有五厘米。半条柄满是半干的血迹。

“凶手敲打露在外面的木桩头,木桩在体内就越钻越深,直到一点点刺穿肠子、胃……总之,直到疼痛让他完全不能动弹。其残暴程度令人发指!阿齐姆被插上木桩后就不能再动,这一点可以肯定。这意味着,施虐的人不必等着看他死去。”

面对杰瑞米毫无表情的脸色,医生详细地解释道:“凶手在墓地里对这个可怜人下手,一干完就离开,让阿齐姆在那儿忍受非人的痛苦,他的体内各个器官都出血不止。照我看,凶手只需要在现场停留五分钟。此后,对于阿齐姆来说,每打个哆嗦都会把疼痛传遍五脏六腑,让他痛得哭爹叫娘。到了这个阶段,我不知道一个人还能做什么。我不能想象,他会站起身,或者试着把木桩拔掉。他的手被绑在背后,而且,我还得强调,木桩一直伸到胸骨下,他想稍微动一下都会痛得发疯。”

“那么,他是干等着最后死去……”

杰瑞米吐出一口烟。

“等等!”他惊诧地说道,“如果凶手没有留下看着他死,那为什么阿齐姆的脑袋会埋在沙里?”

考克在鼻子前竖起食指。

“很对,阿齐姆没有等到最后断气。我认为,一小时之后,他实在痛不欲生,就设法快死。由于不能移动身体,他一定是先用头撞石头。听说,在他身边有两块大石头,上面有血迹。他撞破了前额和右太阳穴。如果再撞几下的话,头颅骨就会碎裂。可就在此之前,他放弃了。他很可能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在绝望之中另外找法子。”

考克盯着杰瑞米,目光阴沉。

“我想象,阿齐姆趴在地上,把头埋在沙子里,让自己透不出气。”

医生点点头,肯定地说道:“这就是他最后死亡的原因,缺氧。所有的症状都表明了这点。”

杰瑞米叹了口气,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外表黏滑的木桩上。

“另外,”医生补充道,“他们把这个可怜的家伙送来时,和发现时一样,尸体没穿裤子。不过,外衣还在他身上,从里面,我找到他的钱夹和……一种羊皮纸卷。上面写的是阿拉伯语。”

这一次,杰瑞米没有掩饰他的惊讶:“羊皮纸?”

“对,很小,而且破损严重。该是件非常古老的东西。”

“我能拿走吗?”

考克耸了下肩膀。

“当然,只是,暂时它在一个同行手里。哦,别担心,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和美国大学一起工作,每当考古挖掘发现尸骨的时候,总是被叫去参加,他是人文学家。他答应尽快帮我获得一份上面文字的翻译。只要这些东西一回到我手里,我一分钟都不耽搁地交给你。”

杰瑞米表示同意,就在他离开之前,他把手搁在医生的肩膀上。

“医生,在解剖小家伙的尸体时,你认出他了,对不对?”

考克张了张嘴,胃里的咕噜声冒出来。他没说一个字,只是一声疲乏的长叹。

“你为凯奥拉兹基金会作医疗跟踪调查,这个孩子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不是吗?”杰瑞米坚持不放。

“这个孩子,我认识,不错。而且……我也已经暗示过你了,侦探先生。”

杰瑞米对他露出一丝苦笑。

“你不要轻视了我说的话,”考克医生又说道。“你找到干这事的人,替我给他一颗子弹。我本人如果有机会的话,连一秒钟都不会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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