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下客房浴室,站在淋浴间旁边看水喷洒安琪身体,将最后一点泥巴冲下她的脚踝,转成漩涡流入排水口。她用一块海绵来回擦洗左臂,肥皂水顺着手肘滴下,坠成长长的泪珠,停顿片刻才跌落大理石浴缸。她接着擦洗另一只手臂。

从进来到现在,她一定已全身上下洗过四遍,但我仍看得津津有味。

“你打断了她的鼻子。”我说。

“是吗?洗发精在哪里?”

我用一块洗脸毛巾隔着打开浴室柜,找到一小瓶洗发精,用毛巾包着挤一点到我的掌心,走回淋浴间。

“转身背对我。”

她转身,我凑上前去把洗发精揉进她的头发,感觉潮湿纠结的头发裹住我的手指,我按摩她的头皮,从发根搅起肥皂泡。

“好舒服。”她说。

“肯定的。”

“看起来多糟?”她趋前,我从她的头发抽回手,她冲洗手臂,用力搓头发,我绝不会用这么大力气搓头发,如果我不想四十岁就秃头的话。

我在洗脸盆冲掉手上的洗发精。“什么?”

“她的鼻子。”

“很糟,”我说,“好像突然长出三个鼻子。”

我回到淋浴间旁边,她仰头站在水下,肥皂和水混合的白色泡沫从肩胛骨之间冲下,像瀑布一样流下她的背。

“我爱你。”她说,眼睛闭着,迎向水花,两手不停抹走太阳穴的水。

“是吗?”

“是的。”她向前甩头,接过我递给她的浴巾。

我伸手进去,关掉水龙头,她擦脸,眨眨眼睛,睁开来看我。她嗅嗅鼻子里的水,用浴巾擦脖子。

“青面挖洞的时候,他挖得太深。所以当他把我丢进去时,我的脚碰到一块从土墙突出来的岩石,离洞底大约六英寸。我必须绷紧全身肌肉,用一只脚站在这一小块岩石上。维持这个姿势很难,因为我还要抬头看着这个混蛋王八蛋面无表情地把土铲到我身上。”她把浴巾从乳房移到腰部。“转身。”

我转身面壁,让她继续擦干身上其他部分。

“二十分钟。他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填满洞。他确定我被塞得密密实实,至少在肩膀处。我吐口水到他脸上,他连眨都不眨一下。帮我擦背?”

“当然。”

我转身,她把浴巾递给我,走出淋浴间。我用厚毛巾擦她肩膀,然后顺着背后肌肉往下擦,她用两手拧干头发,拉上来贴住脑后。

“所以,虽然我站在一小块踏脚板上,我脚下仍然有很多泥土。起先我动弹不得,我开始恐慌,但接着我想起是什么使我能够单脚站在那块石头上,熬过僵尸先生活埋我的二十分钟。”

“是什么?”

她转身投入我的怀抱。“你。”她的舌头伸进我的嘴,添了一下我的舌头。“我们。你知道。这个。”她拍拍我的胸脯,手伸到我后面拿回浴巾。“我开始一点一点移动和扭动我的身体,让更多土掉到脚下,我不断蠕动,喔,三小时后,我开始有些进展。”

她微笑,我吻她,我的嘴唇撞到她的牙齿,但我不在乎。

“我好怕。”她说,手臂搂着我的肩膀。

“对不起。”

她耸耸肩。“不是你的错。错在我早上跟踪黛丝丽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青面跟在我后面。”

我们接吻,我的手滑过她背上一些我刚才擦漏的水珠,我想把她紧紧抱入怀里,紧到不是她融入我,就是我融入她。

“袋子呢?”我们终于松开彼此时,她说。

我从浴室地上拎起袋子。里面有她的脏衣服和手帕,我们曾用那条手帕擦拭她留在锄柄和园艺剪刀柄上的指纹。她把浴巾丢进去,我接着扔进洗脸毛巾,然后她从我放在马桶盖上一小叠黛丝丽的衣服中拿了一件长袖运动衫穿上。她接着穿牛仔裤,袜子和网球鞋。

“球鞋大半号,但其他都合身。”她说。“现在我们去对付这些突变人。”

我跟在她后面走出浴室,垃圾袋拎在手上。

我把特雷弗推进书房,安琪上楼察看黛丝丽。

我们停在书桌前,他留神观察我用另一条手帕擦拭刚才我被绑在上面的椅子两侧。

“抹掉你今晚到过这里的痕迹。”他说。“很有意思。你干吗这么做?还有那个死掉的仆人——我假定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

“他的死怎么解释?”

“我根本不关心,尽管他们不会把我们跟他的死连在一块。”

“狡猾。”他说。“是你的注册商标,小伙子。”

“还有不屈不挠,”我说,“别忘了你雇我们的原因。”

“哦,当然。但‘狡猾’比较顺口。你不觉得吗?”

我靠着书桌,两手交叉垂在大腿前,低头看他。“当你觉得老疯癫的形象对你有利时,你装老疯癫装得还挺像的,特雷弗。”

他挥挥还剩三分之一的雪茄。“人人需要一点拿手好戏,偶尔会派上用场。”

我点头。“几乎有点可爱。”

他微笑。

“其实不然。”

“不吗?”

我摇头。“你手上染了太多鲜血,多到可爱不起来。”

“谁手上没血,”他说,“你记得有一阵子流行抛弃南非金币和抵制所有南非来的产品?”

“当然。”

“人们希望觉得自己是好人,面对这么不公不义的种族隔离政策,南非金币算什么?是吗?”

我对着拳头打哈欠。

“可是善良的,充满正义感的美国大众在抵制南非或皮草或不论他们明天会抵制或抗议什么的同时,却对他们喝的中南美咖啡,穿的印度尼西亚或马尼拉衣服,吃的远东水果,用的几乎任何从东亚进口的产品,究竟如何制造出来的睁一眼闭一眼。”他抽雪茄,隔着烟雾凝视我。“我们知道这些政府怎样运作,怎样整肃异己,有多少政府雇用奴工,任何人只要威胁到他们跟美国公司的协议,妨碍到他们的利益,会遭到什么毒手。我们不但假装没看见,还积极鼓励。因为你需要你的柔软衬衫,你需要你的咖啡、你的高筒球鞋、你的罐头水果、你的白糖。而像我这样的人帮你拿到这些东西。我们扶持这些政府,压低我们的劳动成本,把省下来的钱分给你。”他微笑。“我们是不是很好心?”

我举起我完好的手,拍几下我的大腿,制造跟拍手一样的响声。

他保持微笑,继续抽他的雪茄。

但我不断拍腿。我拍到大腿开始刺痛,手掌逐渐麻木。我拍了又拍,让肉打在肉上的声音响彻大房间,直到特雷弗的眼睛失去高兴的神采,雪茄从他的手垂下。他说:“好了。你可以停止了。”

但我继续拍,我的眼睛死死盯住他麻木的脸。

“我说够了,年轻人。”

啪,啪,啪,啪,啪,啪,啪。

“你可不可以停止那个讨厌的噪音?”

啪,啪,啪,啪,啪,啪,啪。

他从椅子站起来,我用脚把他推回去。我趋上前,增加我的手拍打的速度和力量。他紧紧闭上眼睛。我握紧拳头,捶在轮椅扶手上,举起捶下,举起捶下,举起捶下,举起捶下,一秒五下,反复不停。特雷弗的眼皮闭得更紧。

“精彩极了,”我终于说,“你是强盗大亨中的雄辩家,特雷弗。恭喜。”

他张开眼睛。

我靠回书桌。“我现在不在乎被你分尸的工会组织者的女儿。不在乎多少传教士和修女因为你的命令或你扶植的香蕉共和国的政治,脑后中弹躺在乱葬岗里。我甚至不在乎你买你的妻子和可能使她活着的每一分钟都像人间地狱。”

“那你在乎什么,肯奇先生?”

他举起雪茄到唇边,我一把拍落,任由它在我脚下地毯上闷烧。

“我在乎杰·贝克和埃弗瑞特·哈姆林,你这狗屎不如的废物。”

他眨眼挤掉睫毛上的汗水。“贝克先生背叛我。”

“因为听你的话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

“哈姆林先生决定向官方检举我和科尔先生的交易。”

“因为你摧毁了他花一辈子建立起来的事业。”

他从晚礼服上装内袋抽出一条手帕,对着手帕猛咳一分钟。

“我快死了。”他说。

“不,你不是,”我说,“如果你真的以为你快死了,你不会杀杰。你不会杀埃弗瑞特。但万一他们中哪一个把你拖上法庭,你就不能爬进你的冷冻室,是吗?等到你能爬进去时,你已经脑死,你的器官全部坏掉,这时候再冷冻你是浪费时间。”

“我快死了。”他又说。

“是呀,”我说,“现在你快死了。那又怎样,斯通先生?”

“我有钱。你开个价。”

我站起来,用鞋跟碾熄他的雪茄。

“我的价码是二十亿。”

“我只有十亿。”

“唉,那就算了。”我说,把他推出书房,前往楼梯。

“你要干什么?”他说。

“比你应该受到的惩罚少些,”我说,“但比你准备接受的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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