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周平静地过去了。星期二,卓乐普先生同意了,非常和蔼地同意了另一个新的语录式纽莱斯系列广告——“再一次泪眼婆娑地亲吻”(“但是,泪水和争吵,无论如何诗化,却几乎总是精神高度紧张的象征”);星期三,尽管绿草地人造黄油的质量提高了,但价格却降了下来(“想要把它的质量提高到近乎完美的程度也许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却做到了”);苏波采用了一个新的广告形象(“让苏珊·苏波去做那些脏累得活儿”);假小子太妃糖完成了他们的板球宣传活动,最后以十一个正在吃“假小子”太妃糖的著名板球手的宣传画像而结束;五个人去度假了;布劳德先生穿这一件黑色衬衫到办公室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罗塞特小姐把装有奖金的手提包弄丢了,却又幸运地在失物招领处找了回来;女士们的衣帽间里发现了一个跳蚤,引起了可怕的骚动,产生了许多无端的指责和不满。在打字室里,跳蚤的话题一时间几乎取代了更富有刺激性和更具有冒险性的高男先生的来访者的话题,因为无论是由于汤普金或是接待处的那个男孩,还是其他人的泄密行为(不是英格拉比和布莱登先生,尽管他们对内情很了解),这件事还是不可能避免地传开了。

“我不明白,以他的工资水平他怎么能办得到呢?”帕顿小姐说,“我绝对认为那是可耻的事情。他的妻子是个娇小可爱的人。你还记得吗,我们曾在去年的花园招待会上遇见过她。”

“天下乌鸦一般黑,”罗塞特小姐轻蔑地说,“即使你的那位高男先生也不例外。告诉你,帕顿,我不认为老科普雷在那件事情当中应该受到像你认为的那样那么严重的指责,现在,也许你应该相信我了。我要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件不绅士的事情,那么他就会做另一件。至于他的工资能不能供他做那样的事情,那么,那个信封里的五十英镑又怎么解释呢?钱花到哪里去了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钱怎么花的当然很清楚,”米特亚迪小姐嘲讽地说,“问题的关键是钱是从哪里来的。”

“过去迪安先生也常常这么说,”罗塞特小姐说,“你还记得他过去是怎样经常挖苦高男的股票经纪人吗?”

“史密斯的著名公司,”加勒特先生说,“史密斯,史密斯,史密斯,史密斯,史密斯和无数的史密斯。”

“要是问我的话,我想一定是放高利贷的。”罗塞特小姐说,“你打算去看板球比赛吗,米特亚迪小姐?依我看,高男先生应该辞职让别人做板球队队长,风言风语满天飞,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情跟他打球呢。布莱登先生,难道你没有同感吗?”

“不敢苟同,”布莱登先生说,“假如这个人能胜任,我一点也不在乎是否他像所罗门一样有很多妻子,更不在乎是否造假,或是在交易中诈骗。这些和打球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对我来说就有关系。”罗塞特小姐说。

“她太女人气了,”布莱登先生哀怨地说,很明显说的是屋里所有女人,“她将会把个人的恩怨牵扯进来的。”

“我敢说,”罗塞特小姐说,“我打赌,如果汉金或皮姆知道了这件事的话,高男先生很快就会完蛋的。”

“董事们是最不可能听到这种事情的人,否则,”米特亚迪小姐说,“他们就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在员工会餐时发一通什么团结合作呀,所有的员工都要像生活在一个快乐的大家庭里之类的高谈阔论了。”

“家庭争吵,家庭争吵。”英格拉比先生挥了挥手说,“都是小孩子,你们要彼此关爱,别做爱管闲事的人。赫卡柏(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王的妻子)的存款余额对于你来说,或者是你的存款余额对于赫卡柏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存款余额?噢,你指的是高男先生的吧。那个,除了迪安过去说过的之外,我可什么也都不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呢?”

“他曾经在高男先生的办公室里干过几周。他们把那叫做:熟悉其他部门的业务。布莱登先生,我认为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被派到那里去的。到了印刷部你可就得小心点了。斯莱勒先生是个严格的人。他甚至不会允许你溜出去喝杯咖啡。”

“到那时我就只能向你求救了。”

“他们不会让布莱登先生离开创作部一步的,”米特亚迪小姐说,“他们现在还对他的威福莱茨计划不知从何下手呢。每个人都一直希望迪安会在别的地方干得更出色,他就像一本好书——你是那么喜欢它以至于你总是渴望把它借给其他人。”

“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英格拉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是你说的这种话让全世界的女人都背上了坏名声。”他瞥了一眼威利斯,而他接过话说:“不是残忍。事实是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不是出于敌意,你们女人都是那个样子。”

“那么你赞成萧伯纳的观点——无论何时你打你孩子,一定要保证你当时很气愤。”

“萧伯纳是爱尔兰人,”布莱登说,“威利斯已经正确指出了有教养的英国人真正无礼之处——那就是他们甚至都懒得去发脾气。”

“说得对,”威利斯说,“那是无比的可恶,阴沉的脸,毫无表情的——”他不由自主地挥了挥手——“虚伪的外表。”

“你指的是布莱登的脸吗?”英格拉比恶作剧地说。

“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布莱登边说边眯起眼睛看着罗塞特小姐的镜子,“一想到整个威福莱茨活动都是在这张象牙般严肃的面容后发芽、沸腾,总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和谐的隐语,”米特亚迪小姐说,“锅才会沸腾,植物才会发芽。”

“那当然,这是从花园厨房中精选出的一朵修辞的鲜花。”

“那是徒劳,米特亚迪小姐,”英格拉比说,“跟他辩论还不如跟鳗鱼辩论。”

“说到鳗鱼,”米特亚迪小姐放弃了自己的观点,“哪,哈特雷小姐是怎么回事?”

“没人喝彩的奇观?她怎么了?”

“几天前她来这儿跟我们说警察要来抓某个人。”

“什么?”威利斯惊讶地问。

“你说真的,抓谁呀?”

“那么,抓谁呀?”

“布莱登。”

“布莱登?”帕顿小姐惊讶地说,“后来呢,快告诉我。”

“你说真的,为什么抓他?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不把话说清楚呢?”

罗塞特小姐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布莱登先生微微颤抖的嘴角。

“真是非常有趣。”她说,“你知道吗,布莱登先生,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但是我和帕顿有一个晚上还以为亲眼看到你在皮卡迪利广场被逮捕了呢。”

“真的吗?”

“当然啦,那不是你。”

“是啊,事实上,那真的不是我。但是,不用担心——虽然这样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我想皮姆肯定没有把他的几百万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也没装在挂号信信封里。”米特亚迪小姐随便地说了一句。

“他们不会是在调查我们的科普雷吧!”

“我希望不是,监狱里的面包和麦片粥可不适合他。”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抓捕布莱登呢?”

“或许是因为游手好闲吧。”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汉金先生把头伸进门口面带讥讽的笑容。“很抱歉打扰大家了,不知可否劳驾布莱登先生片刻,我想和他谈一谈关于‘二十人茶’问题。”

“对不起,先生,您说什么?”布莱登马上站起来,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罗塞特小姐摇了摇头。

“记住我的话,布莱登先生一定有什么隐情。”

“他是个挺可爱的人。”帕顿小姐热心地反对道。

“是啊,布莱登人很不错的。”英格拉比说。

米特亚迪小姐一句话也没说,她径直走到楼下的行政办公区,借来了一本最新的名人录,她的手指在以“w”开头的名字前移动,这时她的目光扫到了这样的条目:“温姆西,彼得·死神·布莱登(勋爵),曾被英军授予‘优异服务勋章’,生于一八九零年;丹佛十五世勋爵——摩蒂马·杰拉尔德·布莱登·温姆西和他的妻子霍诺丽亚·卢卡斯特——巴克斯白灵汉姆庄园主弗朗西斯·达拉戈蒂的女儿——夫妻二人的第二个儿子,就读于伊顿和贝列尔学院。”她一口气从头至尾看完了。

“原来是这样的,”米特迪小姐自言自语地说,“我以前就觉得这个人有些蹊跷,现在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了吧?我是否该做点什么呢?还是不理会为好。随它去吧。但是,试着做一下别的工作是没有害处的,一个人总要为自己着想吧。”

布莱登还没有觉察到他的伪装已经被识破了,对“二十人茶”的问题只是做了一些表面的应付。他温顺地接受了准备一个橱窗海报的指示,这个海报有两个标题是有关于只要少许茶叶就可得到味道浓烈的茶水这类主题的,又因在打字室里消磨时间而受到了委婉的责备,他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老布罗德大街。

“我听说周六你要代表公司去参加比赛。”在谈话要结束时汉金先生说。

“是的,先生。”

“希望天气不会变坏。我相信你一定参加过一流的板球比赛。”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一定能像他们展示一点风格。”汉金高兴地说,“风格——现在的人们几乎看不到了。恐怕你会发现我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由于某种原因,我们的几个最好的球手似乎是不能去参加比赛了。真是遗憾。不过你会发现高男先生相当出色。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在运动场上更是身手不凡。”

布莱登先生说比赛时大家通常对防守关注的不够。汉金先生赞成他的观点。

“高男先生对所有的运动项目都很擅长,可惜的是他没在这上面投入太多的时间。就我个人来讲,我愿意更多地看到我们这个公司能组织更多的体育活动。但是皮姆先生认为也许那样将会太浪费时间了,我也认为他是对的。但是,我还是有这样的想法,认为团队精神的培养将对我们公司是大有裨益的。我不知道你,作为公司的新人,不知道是否也会时不时地注意到一种莫名的紧张状态——”

布莱登承认他已经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形。

“你知道,布莱登先生,”汉金先生愁眉苦脸地说,“对于董事们来说,要把握办公室里的环境氛围有时真的很困难。你们这些人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们,不是吗?这样做对事情是没有好处的,有时候我认为在这平静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危险的暗流……”

很明显,布莱登心想,汉金已经意识到了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他突然为汉金感到惋惜。他的目光游离到一张条形海报上面,字体的颜色非常醒目,用图钉固定到了汉金先生的布告栏上:“无论何人,无论何处,人们对二十一人茶的口味和价值的意见是一致的。”

毋庸置疑,正是由于在这个吵闹不休的世界上要达成任何程度的一致都是枉费心机,所以,广告人的这种异想天开的断言才会如此强烈和荒谬。事实上,无论是像喝茶这样的日常琐事还是其他比较重大的问题,都没有一致意见可言。

在公司里,从早到晚,一百多名员工会为节俭、贞操、和睦、消化良好以及家庭幸福大唱赞歌,而同时他们的精神世界却被金融风暴、阴谋、纠纷、消化不良以及通奸等话题弄得整日喧嚣不已。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就是大量的和零星的谋杀行为,对精神和肉体的谋杀,用武器和毒药所进行的谋杀。这些东西本身是不做广告的,或者如果它们真的做了,它们也都会使用别的名义。

他对汉金先生的问题做了含混的回答。

一点钟他离开了办公室,打了辆的士直奔市里。他突然充满好奇想去拜访高男先生的股票经纪人。

一点二十分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老布罗德大街的人行道上,由于激动而热血沸腾,因为这样的激动常伴随着新的发现。

高男先生的经纪人就住在一个小的烟草商店里,店主的名字不是史密斯而是卡明斯。

“这是个居住地址,”彼得·温姆西勋爵自语道,“这对一个股票经纪人来说是很不正常的,我要进一步彻底调查这件事。”

他走进了店铺,这是一个狭窄而又极其黑暗的房间。一个老人走上前来招呼他,温姆西立刻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可以见一下史密斯先生吗?”

“史密斯先生不住在这里。”

“那也许您会同意我给他留个便条。”

老人啪的一掌拍在了柜台上。

“这个问题我都说过五百遍了。”他气愤地呵斥起来,“这里没有史密斯先生,而且据我所知,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如果

你就是那位给他往这里寄信的先生,那么我会非常高兴,那样你就可以把我的话作为回信。我已经彻底厌倦了把他的信一次又一次地还给邮递员了。”

“你让我感到很惊讶。其实我也不认识史密斯先生,但一个朋友托我给他捎个口信。”

“那把我说的话告诉你的朋友好啦。把信寄到这里来一点儿用也没有,而且从来就不起作用。人们似乎已经认为我除了把信送还给邮递员,就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了。要不是我有良心,我早就把信都烧掉了。下一次我就这么做,烧掉它们。我一定会的,如果再往这儿寄的话。你可以告诉你的朋友那是我说的。”

“我真的很抱歉,”温姆西说,“可能有一些误会。”

“误会?”卡明斯先生愤怒地说,“我根本不认为这是个误会。事实上这是个愚蠢无聊的恶作剧,肯定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

“如是这真的是恶作剧,”温姆西说,“那我就是它的受害者。我一直在不辞辛苦地给一个不存在的人捎口信。关于这件事我一定要责备我的朋友。”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的,”卡明斯先生说,“一个荒谬愚蠢的恶作剧。告诉你的朋友亲自来这儿一趟,就这样。我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是个好主意。”温姆西说,“你来责备他好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先生。”已经发泄掉心中怨气,卡明斯似乎有点平静下来了,“如果你的朋友真的会来的话,他会报上什么名字来呢,先生?”

温姆西正要离开店铺,突然停了下来。卡明斯先生,温姆西注意到,在他眼镜的后面隐藏着一双敏锐的眼睛。他突然有了主意。

“你看,”他神秘兮兮地斜倚着柜台说,“我的朋友叫梅利根。这个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吗?他告诉我到你这里来搞点小东西。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

这句话还真管用,卡明斯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红光已经向温姆西说明了一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就是卡明斯所回答的,“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叫梅利根的,也不想知道。而且,我更不想再听你任何无礼的废话。”

“对不起,老兄,对不起。”温姆西说。

“还有别的事吗?”卡明斯先生问,“我不想再见到你,明白吗?”

“我明白,”温姆西说,“完全明白。再见。”

“口子已经撕开了,”他想,“现在我必须得加快工作,我想接下来该去圣马丁大道。”

对总部施加了一点压力就获得了所需要的一些情报。他找到了给老布罗德街送信的邮递员并且对他进行了盘问,可以相当肯定的是他们确实频繁地把一封封寄给一个叫做史密斯先生的信送到卡明斯的店铺里,但是这些信都被退了回来,上面一律写着“查无此人”。那么这些信都到哪里去了呢?被送到了退信处。温姆西往皮姆公司打了电话解释说他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然后他找到了退信处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了解这件事情的官员。

写给史密斯先生的信每周都会定期寄到,但这些信却没能通过正常的渠道退回到寄信人那里。这为什么呢?原因是信上面根本没有寄信人的名字。事实上,那些信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白纸而已。

“他们还留有上周二的信吗?”没有,已经被拆开毁掉了。能把下一封寄来的信送到温姆西那里去吗?考虑到彼得·温姆西有苏格兰场在他背后撑腰,他们同意了。温姆西谢过了这位官员,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在五点半钟离开办公室后,他即沿着南安普敦大街向西奥尔伯德大街走去。在拐角处有一个卖报纸的摊贩。温姆西买了一张彗星晚报粗略地扫了一眼当天的新闻,最新消息栏里的一小段摘要引起了他的注意:

俱乐部老板在皮卡迪利大街遇难

今天下午三时,一重型卡车在皮卡迪利大街发生侧

滑冲上了人行道,托德·梅利根上校,一位有名的俱乐部老板,不幸遇难,他当时正站在道牙上。

“他们动作真快。”他想到这里不禁战栗起来。“为什么,天哪,我还是自由的呢?”他诅咒了自己的鲁莽。他已经完全把自己暴露给了卡明斯,他毫无掩饰地进了那家店铺,现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更糟糕的是他们肯定一路跟着他到了邮政局然后又到了皮姆的公司。也许他们现在正盯着他呢。他越过报纸向后快速地扫了一眼拥挤的大街。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那个正在跟踪他的人。一些荒诞、不切实际的想法掠过他的大脑。他要把那些刺客引到隐蔽的角落,像布莱克弗拉斯地下通道或是克娄巴特拉方尖碑(古埃及文物)下面的楼道,在那里和他们面对面交锋,亲手杀了他们。或是他给苏格兰场打电话让他们派来一队警探,或是打出租车直接回到家里去(“不能坐主动送上门的第一辆和第二辆出租,”他脑中疾驰地掠过莫里亚蒂教授说过的话),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等什么呢?等着枪?……正当他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总监察长帕克本人,看起来好像是提前下班回家,一只手拎着一只鱼贩子用的袋子而另一只手则提着公文包。

他把报纸放下说道:“喂!”

帕克站住了。“喂!”他试探性地答道,很明显他还不敢肯定是彼得·温姆西勋爵在叫他,还是死神·布莱登先生在叫他。温姆西走上前去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个鱼袋子。

“真是幸会。多亏能在这儿遇上你,不然我就被人谋杀了。袋子里是什么,龙虾吗?”

“不,是比目鱼。”帕克平静地说。

“我要去和你一起吃鱼。他们是不会同时袭击我们两个人的。我已经愚蠢地暴露了目标,所以我们干脆公开露面,心情愉快地去面对好啦。”

“好啊,我也想要过得开心点。”

“怎么啦,为什么这么早就回家?”

“太烦了,伊尔沃顿阿姆斯恐怕不是一个窝点。”

“你们已经搜查过了?”

“还没有呢,早上的时候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在午餐的时候,拉姆雷看见一个貌似马探的男子把一样东西偷偷地塞到了另一个家伙的手里。他们拦住了那家伙并搜了身。找到的仅仅是一些赌场的筹码。很可能在夜里之前他们没有计划什么事情。如果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话,我准备搜查那个地方。所以我想早点回家吃晚饭。”

“好的,我也正有事要告诉你呢。”

他们安静地向澳曼德街走去。

“卡明斯?”温姆西向他讲完自己的故事之后,帕克说,“对于这个人我一无所知,但是你不是说他知道梅利根的名字吧?”

“他当然知道。另外,这儿还有证据。”

他把最新消息栏上的那则新闻拿给帕克看。

“但是这家伙,高男——他就是你要追查的那个家伙吗?”

“坦白地说,查尔斯,我也不明白。我怎么也看不出他像个大毒枭的样子。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他就会非常富有,而且绝不会为一个廉价的情妇而伤透脑筋了,并且属于他的那份钱也不会以五十英镑分期付款的形式送到他这里来。但他们之间有联系。一定有。”

“或许他只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也许吧。但是我怎么也忘不了梅利根的话。根据他的信息,整个贩毒网络都是由皮姆公司操纵的。”

“或许是。或许高男只不过是替那些人办事的一个爪牙而已。皮姆本人——他很富有,不是吗?”

“我不认为他会是皮姆。阿姆斯特朗,有可能,甚至可能是那个不起眼的汉金。当然,皮姆叫我来可能纯粹是掩人耳目,但不知怎么的,我认为他没有那样的头脑,而且非常的没有必要。除非他想通过我查明维克托·迪安究竟知道多少底细。但无论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温姆西沮丧地补充道,“但是我无法相信会有那样的傻瓜,让自己员工抓到自己的把柄;看一下敲诈勒索发生的可能性吧!十二年的牢狱生活应该对那些想要敲诈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威慑。但是敲诈依然发生了。有人一直被敲诈勒索,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实。但是皮姆是不可能亲手杀死迪安的,他当时正在开会。不可能,我认为我们可以排除掉皮姆。”

“我不太明白的是,”玛丽女勋爵说,“为什么皮姆公司会被牵涉进来。如果说是皮姆公司的某个人则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你说整个事情都是‘通过皮姆公司操纵的’,无论如何,对我来说,这都暗示着相当不同的事情。听起来让我感觉到好像有人正在利用皮姆公司做某件事情——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嗯,我也有同感,”她的丈夫表示同意,“但是如何操纵的?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和广告又有什么关系呢?犯罪是不可能事先登广告的,根本不可能。”

“我不知道,”温姆西突然轻声地说,“我说不清。”

他的鼻子抽动了一下,就像兔子一样。“就在今天早上皮姆说,如果要想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影响到整个国家尽可能多的人,没有任何途径能和广告宣传活动相比。等一下,玛丽——我敢确定,你说过的话十分有用而且很重要。”

“我说的每句话都是有用的而且重要。仔细考虑我说过的话吧,我要去告诉戈娜怎么做比目鱼啦。”

“真是有趣,”帕克说,“她似乎很喜欢告诉戈娜怎样做比目鱼。其实,我完全能够雇得起更多的仆人——”

“我说老伙计,”温姆西说,“仆人都是魔鬼。但是我的侍从邦特除外,因为他很出色,但对玛丽来说,到晚上操劳一下家务也是难得的乐趣。不用你担心,她要是需要更多的仆人,她是会去雇的。”

“我承认,”帕克说,“就我个人来说,我很高兴孩子们都大一点了,没有家庭保姆也可以。但是听我说,彼得,如果你想要避免那些令人讨厌的意外事件,我觉得你将来真的需要一个家庭保姆。”

“或许吧,但我现在挺好。他们让我留下来干什么呢?能有什么特别令人讨厌的事情吗?”

帕克悄悄地走到窗户边,从网状短百叶窗的一个缝隙向外望去。

“我认为那个人就是。那个戴着格子帽,长得讨人厌的年轻家伙,正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玩悠悠球呢。玩得确实挺棒,孩子们都羡慕的围成了一圈。真是个逗留在这里极好的借口啊。他开始玩花样了:三叶车轴草,大回环,连续冲高,还有周游世界。技术非常高超。我必须告诉玛丽让她过来看一眼,得让她学一学。老兄,今天晚上最好就住在这里吧。”

“谢谢,我想我会的。”

“明天不要去办公室。”

“不管怎样,我必须得去。我要去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参加一场板球比赛。他们公司在拉姆福特,离我们很远。”

“该死的板球赛。尽管我不会打,但它似乎挺受大家欢迎的。只要没有投球手能投出一记快球把你打死,那么那里可能会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样安全。你打算怎么去呢?”

“坐公司的大巴。”

“好,我会送你到出发地点。”

温姆西点了点头。他们都没有进一步谈及毒品、危险之类的话题,晚饭结束后,帕克动身去了伊尔沃顿阿姆斯。温姆西把日历、电话号码簿、一份关于重新找回的蒙特埃电话号码簿的报告复印件、一叠草稿纸和一支铅笔都收拾好放在身边,然后手里握着烟斗蜷缩在沙发上。

“玛丽,你不介意,是吧?我想要仔细思考一下。”

玛丽女勋爵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好想吧,老家伙,我不会打扰你的。我要到楼上儿童卧室去了。如果有电话打来,神神秘秘的让你去问河边那个冷清的批发店,或是冒充苏格兰场,你可要小心别上当。”

“知道了。而且如果门铃响的话,当心伪装的煤气管道检查员和没有搜查令的便衣警察,不必让我警告你要防备忧伤的金发女郎,眯缝眼的中国佬,以及某个高贵的佩戴外国勋章绶带的灰发人,是吧?”

他开始沉思。

他从小笔记本里拿出几周前从维克托·迪安的办公桌里找到的那张纸,和日历上的日期进行比较。他们都是星期二。深思片刻之后,他加上了上周二的日期,也就是瓦瓦索尔小姐到公司登门造访,高男向他借钢笔写地址寄信给老布罗德大街的那一天。他在这个日期上增补了一个首字母“T”。然后,他慢慢地回忆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回忆起有一个星期二,他来到了办公室,而高男到了打字室买邮票,罗塞特小姐还读出了收信人的名字——首字母是什么来着?对了,是“K”。他把这个也记了下来。然后,犹豫了好一阵之后,他查出了庞臣先生在白天鹅酒吧经历的那场奇遇以前的那个周二的日期,然后写下了“w?”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是从“K”至“T”之间还有9个字母呢——那段时间也没用上九周。而且“w”也不应该出现在“K”和“T”之间。是什么规则在控制着字母的排列呢?他若有所思地吸了一下烟斗然后就陷进一个近乎是白日梦一般的沉思,直到他被楼上传来的清晰的叫喊声和争吵声吵醒。不一会儿,门开了,他的妹妹满脸绯红地进来了。

“很抱歉,彼得,你听到吵闹声了吧?你的外甥小彼得调皮来着。他听到了他彼得舅舅的声音就不想呆在床上啦,他要下来看你。”

“真让我感到荣幸。”温姆西说。

“但是也很累人,”玛丽说,“我确实很讨厌管教人。为什么他不能看看他舅舅呢?为什么他要整天忙于无聊的侦探事务,而他的外甥要比那有趣得多了。”

“说得对,”温姆西说,“我也时常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我想你一定是狠心地拒绝了他。”

“我妥协了,我说如果他能做个乖宝宝回床睡觉,彼得舅舅会上楼来和他道晚安的。”

“那么他真的做了乖孩子吗?”

“是的,最后终于上床了。也就是说,至少在我下楼时他已经在床上了。”

“那好吧。”温姆西边说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那么,我也应该做一个好舅舅啦。”

他顺从地爬上楼,发现三岁大的小彼得,理论上说是上床了。也就是说,他把毯子抛到了一边,挺直着腰板坐在那儿起劲地叫喊着。

“喂!”温姆西上前打招呼,他感到十分惊讶。

叫喊止住了。

“这都是什么呀?”温姆西用手指循着滚滚流下的泪珠责备地说,“泪水,无端的泪水?好家伙!”

“彼得舅舅!我得了一架飞机。”小彼得用力地拉着突然走了神儿的舅舅的衣袖。“舅舅,看看我的飞机!飞机!飞机!”

“再说一遍,小家伙,”温姆西说,努力收回自己的思绪,“我有点走神了。这架飞机可真漂亮。它能飞吗?……嗨!你现在不需要起来向我演示。我相信你的话。”

“妈咪能让它飞起来。”

飞机非常令人满意地飞起来啦,漂亮地降落在了五斗橱上。温姆西眼睛模糊地看着飞机。

“彼得舅舅!”

“是的,孩子,它的确很棒。听着,你想要一艘快艇吗?”

“快艇是什么东西呀?”

“就是能在水里跑的船——噗嗤、噗嗤地前进,就是那样的。”

“那它能漂在我的浴盆里吗?”

“能,当然能啦,它能直接穿过你那个圆圆的小池塘。”小彼得考虑了一会儿。“我可以和它一起呆在我的浴盆里面吗?”

“当然啦,如果妈咪说可以的话。”

“那,我想要有一艘快艇在我的浴盆里。”

“你应该弄一艘来,老伙计。”

“什么时候,现在吗?”

“明天。”

“真的是明天吗?”

“真的,我保证。”

“说谢谢,谢谢彼得舅舅。”

“谢谢,彼得舅舅,一会儿就能到明天吗?”

“是的,如果你现在就躺下睡觉的话。”

小彼得是个头脑很实际的孩子,立刻闭上了双眼,在被子下面扭动着,不一会儿就被一只结实的手舒适地裹在了被子里面。

“说真的,彼得,你不应该用给孩子好处的办法哄孩子睡觉。我的家教怎么办?”

“家教临时作废。”彼得在门口回答道。

“舅舅!”

“晚安!”

“已经到明天了吗?”

“还没到呢。快睡觉吧。如果你不睡觉的话就等不到明天。”

“为什么不能呢?”

“这是一条规律。”

“噢!彼得舅舅,我现在睡着了。”

“好的,坚持下去。”温姆西拉着他的妹妹出来并随手关上了儿童卧室的门。

“玛丽,我再也不会说孩子是令人讨厌的东西啦。”

“你怎么了?我明显看得出来你满脑子的心事。”

“我明白了!泪水,无端的泪水。作为对他的嚎啕大哭的奖赏,给这孩子五十艘快艇也不过分。”

“哦,天哪!”

“但是我不能那样跟他说,对吧?下楼来,我让你看点儿东西。”

他拉着玛丽飞快地跑进客厅,拿起他的日期表,用铅笔兴高采烈地擢点着。

“看见那个日期了吗?就是在白天鹅酒吧分发毒品的星期五之前的星期二。在那个星期二,周五的纽莱斯广告最后被通过了。那个标题,”温姆西夸张地问道,“是什么来着?”

“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从来不读广告。”

“你真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那个标题是:‘为什么要责备女人?’你会注意到它的第一个字母是‘w’而白天鹅的名字也是以‘w’开始的。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了。这看起来很简单。”

“的确如此。再看这个日期,纽莱斯的广告标题是‘泪水,无端的泪水’——是一首诗歌的诗词。”

“我听懂了。”

“就是这一天,广告获得通过并交付印刷,明白吗?”

“明白。”

“同样也是个星期二。”

“我知道。”

“在同一个星期二,高男先生,主管纽莱斯的客户经理,给‘T·史密斯先生’写了一封信。明白吗?”

“嗯。”

“很好,那个广告在星期五登报的。”

“你试图解释这些广告都是在星期二被通过,允许印刷,然后又都在星期五见报,对吧?”

“正是。”

“那为什么你不直接这样说,却不停地反复重复呢?”

“好吧!现在让我们仔细地想一想,高男先生有个习惯,那就是他总是在星期二写信给一个叫史密斯的人——顺便说一下,这个人并不存在。”

“我知道,你都跟我说过了。史密斯先生就是卡明斯先生,只是卡明斯先生不承认罢了。”

“暂且不管他否认的事情。关键是史密斯先生并不总是T·史密斯先生,有时他是别的什么史密斯先生,但纽莱斯广告标题是以‘T’开头的那一天,史密斯先生是T·史密斯先生。”

“那么在纽莱斯广告标题是以‘w’开头的那一天,史密斯先生会是什么呢?”

“不幸的是,我不知道。但是我会猜测他是w·史密斯先生。不管怎样,在这一天,就是我到皮姆公司上班那一天,纽莱斯的广告标题是‘难以应付的人’。在那天,史密斯先生——”

“停!我能猜到这一个,他是K·史密斯先生。”

“是的。也许,是肯尼斯,或者是科克帕瑞克,要么是基拉尼。基拉尼·史密斯会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那么毒品是在那个星期五通过一个以字母‘K’打头的酒吧分发出去的吗?”

“我敢用一切担保那一定是。你怎么看呢?”

“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你还需要一些证据。现在你还没有实证能证明你所说的首字母、广告标题以及酒吧之间的联系。”

“这确实是个问题。”温姆西坦白地说,“但是你看,我现在写下的这个星期二就是发生纽莱斯争吵事件的那一天,在星期四的晚上,广告标题在最后一刻被改变了。同一周的星期五,给梅利根上校的毒品供应出了问题。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

“彼得,我敢肯定你已经有一点眉目了。”

“真的吗,玛丽?是啊,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我还不敢肯定除了我之外这对其他人来说听起来是不是也有一定的道理。再来看这儿,我又记起了另一天。”温姆西开始笑了起来,“我忘了是哪一天了,不过那天的标题仅仅是一个空行和一个感叹号,而高男对它感到很气恼。我真想知道那个星期他们是怎么做的。我想他们是否用了副标题的首字母。真是可笑!”

“但是它是怎么起作用的呢,彼得?”

“唉,我也不知道细节,但我设想它就是这样运行的。

“星期二,大字标题一决定下来,高男马上给卡明斯的店铺邮去了一个信封,收信人是A·史密斯先生,或是B·史密斯先生,视广告标题的首字母而定。卡明斯看看它,冲着它哼一下鼻子,然后把它交回给邮递员。接下来他通知某个总送货人,或是几个。我不知道是怎么样通知的。也许他也登广告吧,因为在我看来,这个计划的主要出发点就是各个毒贩之间要尽可能少接触。在星期四,毒品被分发到各处,送货人接到毒品,装包后标上小苏打或是其他同样无害的名称。

“然后拿来电话号码簿,在目录上找到下一个酒吧,而这个酒吧名字的首字母和卡明斯提供给他的那个是相同的。周五早晨酒吧一开门,他就已经到那里了。这些小毒贩们,假如我们可以这样称呼他们的话,同时也查阅晨星报和电话号码簿:他们尽快赶到那家酒吧,然后那些小包毒品就被送到了他们手里,死去的蒙特埃先生一定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送货人是怎样认出小毒贩的呢?”

“一定有特定的密码或别的什么,我们那位被殴打的朋友海科特·庞臣一定偶然说过和密码相同的话。我们必须调查一下。他是晨星报的记者,那么密码也许和晨星报有关系吧。蒙特埃,顺便提一下,很明显喜欢早上班,因为他似乎有个习惯,喜欢在报纸刚一从机器里印出来就买一份。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要在凌晨四时三十分就已经在考文特花园全力工作的原因了,而且在接下来的星期五午后的时间里又要到舰队街去转悠。他一定给出了密码,不管是什么,而这个庞臣可能还记得。那之后,他将会把他的所得到的份额分装成小包(因此他经常买卷烟纸),然后用他自己喜欢的方式把毒品分发出去。当然,还有很多事情我们还不知道。比如说,如何付款。没有人向庞臣要钱。高男好像以现金的形式得到了他特殊的那一份。但是,这是小事。整个布局中的巧妙之处就在毒品从来没有从同一个地方被分发过两次。难怪查尔斯对它感到很棘手呢。顺便说一下,今天晚上我已经把他派到了错误的地点,可怜的家伙。他一定在骂我呢!”

帕克先生回家后有足够的理由骂人。

“这完全是我的过错,”温姆西漫不经心地说,“是我让你去的伊尔沃顿阿姆斯的。你本应该去安克或者是安特洛普。但是我们将把此次行动推迟到下周——如果我们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如果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帕克严肃地说,“我们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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