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早的清晨,晨星报的一位普通记者,一个只对他自己和他的寡母有点价值的人,刚走出报社巨大的新办公楼,就卷入了帕克警官的案子。这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叫海科特·庞臣,而就在不久前他还去了趟舰队街,因为就在昨晚,政府的一座仓库发生了火灾,烧毁了许多值钱的财物,同时还上演了一出三位守夜人和一只猫从临楼的楼顶逃生的惊险剧。由于海科特·庞臣的寓所在伦敦西区,比起其他人能更早一点到达现场,所以被召去了现场,现在他已经为全国版的晨星报的最新新闻栏写好了一篇关于这次火灾的简短报道,同时还为伦敦版的晨星报写好了一篇更详尽、更刺激一点的报道,而且最后他还为在同一栋楼的彗星晚报,晨星报的姊妹报,写了一篇更长、更为详尽的报道,包括三位守夜人和一些目击者的讲述以及他对那只猫的私人访谈。

干完所有这些辛苦的工作后,他还很清醒而且觉得饿了。于是,在三点的时候,他找了间舰队街上随时为报社的人服务的通宵餐馆坐了下来,吃了一份有烤肠、咖啡和小圆面包的早餐,而且在来餐馆之前还没忘记从印刷机上拿一份刚刚印好的还油迹未干的晨星报。

他悠闲地吃着自己的早餐,为自己和自己的好运气感到高兴,而且相信即使是报社高级记者中最有名的也不会写出他这样生动、充满激情而且有趣儿的报道。而对那只猫的访谈尤其引人人胜。首先,这只猫看起来就是一只优秀的逮耗子高手,并且已经有了许多骄人的业绩。不仅如此,它还第一个闻出烟火味儿,并用它痛苦而且聪明的叫声引起了第一个守夜人的注意——当火灾发生时他正在给自己沏茶。其次,这只脸上长满斑点、黑白相间的丑猫马上就要第十次当妈妈了,而海科特·庞臣,由于突如其来的灵感,为晨星报取得了这个未来猫家庭的继承权,这样,六个左右的幸运读者,通过向他们最喜爱的报纸提出申请并附上给动物医院的一小笔捐赠,就可能成为这些拥有重要的捕鼠血统,享有生前美誉的小猫的幸福主人。海科特·庞臣觉得这事儿自己做得很好。因为,在他突然有了这个妙计的关键时刻,他不怕承担后果,机智勇敢地决定先给了那个守夜人,而且晨星报夜间主编已经同意了这一冒险举动,甚至还说效果会很好。

带着饱餐后的满足感,海科特·庞臣读起了报纸。他对星期五的特别专栏非常满意并且欣赏起一幅政治漫画。终于,他把报纸一折,塞进了衣服兜里,然后很大方地给了那个服务生六个便士就来到了舰队街上。

这是个不错的早晨,尽管有点儿冷,而且他感觉到经过一夜的工作后,散散步对自己很有好处。他心情愉快地慢步起来,路过巴神庙前的狮身鹰头像,法庭,圣·克莱门特·戴恩斯教堂和圣·玛利拉·斯特兰德教堂,向金斯路走去。

当他转进皇后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其他各方面都很令人满意的星球上缺少了一些东西。皇后大街连着长阿克里,长阿克里的尽头是考文特花园,载满水果和鲜花的小货车和大卡车从全国各地开到这里来然后又开走。马车夫们已经开始卸下一个个大布袋、板条箱、圆篮子、易碎的水果篮子和扁长的盒子,里面装满了香气四溢、五光十色的鲜花水果,汗流浃背的他们在不停地抱怨,好像他们所肩负的都是臭鱼烂虾和生铁块。为了照顾这些人,酒馆在这个时候也会开门,因为考文特花园可以独自诠释伦敦的酒类专卖法以适应这里颠倒黑白的工作时间。海科特·庞臣有这么一个成功的夜晚而且用香肠和咖啡刚刚庆祝过,但是,糟糕的是,他忘了这里还有更好的庆祝方式。

海科特·庞臣他穿着那件结实的灰色法兰绒裤子和粗花呢夹克,外面套了件旧雨衣,轻快摇摆着走在街上。突然,他感到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包括考文特花园里所有的啤酒。他拐上了皇后大街,又走上长阿克里大街,在地铁站门口轻巧地从一匹拉车的马匹的鼻子下一闪而过,欢快的步伐在随地而弃的箱子、篮子、盒子和稻草间择路而行,直奔市场而去。最后,他哼着小曲走进了白天鹅酒吧的弹簧门里。

尽管现在才凌晨四点半,可白天鹅的生意已经很红火了。海科特·庞臣缓慢地走到柜台前,在两个马车夫中间坐定,静静地等待着店主在招呼完他的老主顾后来招呼自己。

旁边,人们正在热烈地谈论着一只叫叉形闪电的小狗的优点。由于海科特随时都准备着收集任何可以甚至可能成为新闻的讯息,他便从兜里扯出晨星报,装成读报的样子,耳朵却听着他们的谈话。

“我想说的是,”第一个马车夫说,“——还是一样,乔——我想说的是,当一只像它那样那么受欢迎的狗,赛程跑到一半时好像被人用枪打中了一样死在那里,我要说的是,我想知道那背后是谁干的。”

“噢。”第二个马车夫说。

“当然,”第一个马车夫继续说,“我并不是说动物都靠得住。和你我一样,它们也有走背运的时候,但我想说……”

“这是事实,”在第二个马车夫边上的一个小个子插话道,“这是事实,就是这样。况且,它们还有自己渴求的东西。我曾经有一只看见山羊就受不了的狗,也许是羊的气味让它受不了,我不清楚。但无论何时只要一见到山羊,它就习惯性地颤抖,整整一天都不能跑动。还记得有一次我带它去白城街,在街上碰到一个家伙牵着两头羊……”

“那个人牵两头山羊干什么?”第二个马车夫怀疑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牵着两头羊想干什么!”小个子生气地回答道,“那些又不是我的羊,不是吗?哎,那狗就……”

“我们说的是两回事,”第一个马车夫说道。“神经过敏就是神经过敏。像碰到羊这种事在每个人身上都可能发生,但我想说的是——”

“您想来点什么,先生?”店主问道。

“噢,我想来一杯吉尼斯黑啤酒。”海科特回答说,“吉尼斯对身体好——尤其是在寒冷的清晨。或许”他接着说道,对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感到十分满意,“我可以请这些先生们一起喝一杯。”

两位马车夫和那个小个子表示高兴和感激,也都要了啤酒。

“神经过敏这事真是太奇怪了。”小个子感叹道,“谈到吉尼斯啤酒,现在,我的老舅妈有只鹦鹉,也是一种鸟,跟一个水手学会了说话。幸运的是,这只鹦鹉说的话这个老太婆有一半都听不见,而听见的那一半她也都不明白。现在,这只鸟——”

“看来你有许多和牲畜有关的经历。”海科特庞臣说道。

“对呀,”小个子回答,“正如我要说的,那只鹦鹉过敏的样子能吓死人。它站在笼子里的横杆上,都快抖成碎片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鬼才知道!”第二个马车夫说,“祝你健康,先生。干杯!”

“老鼠,”小个子得意洋洋地说,“它害怕看见老鼠。那你知道我们得用什么东西让它保持镇静吗?”

“白兰地。”第一个马车夫提议,“没有什么比白兰地更适合鹦鹉的了。我家里有只鹦鹉——绿色的那种。我妻弟带回来的——”

“这种绿色的鹦鹉不如灰色的会学话。”第二个马车夫说,“在第七戴尔斯大道的老皇冠玫瑰酒吧里有只鹦鹉……”

“白兰地?”小个子讥笑道,“不是,它看都不会看一眼白兰地。”

“它现在还不看吗?”第一个马车夫说,“你要是给我家的那只鹦鹉看一下白兰地,它会跳出笼子来要,就像个基督徒。不用给它喝太多,告诉你,只能喂它一茶勺——”

“不是白兰地。”小个子坚持说道,“我舅妈的鹦鹉滴酒不沾。真的不喝。这样吧,我让你们猜三次,如果你们猜对了,我再请你们喝一杯,怎么样?”

“是阿司匹林吗?”店主猜道,希望有人能再请一次客。

小个子摇摇头。

“姜。”第二个马车夫说道,“鸟儿有时特别喜欢姜,刺激肠胃。我告诉你,有人说不能生吃太多,不然会发高烧的。”

“纽莱斯神经食品,”海科特·庞臣突然说道,眼睛还盯着报纸上的广告。这个广告的标题很吸引人:“为什么责怪女人”。

“纽莱斯更不行,”小个子嗤之以鼻,“那些带专利的狗屎东西都不行。不行。是浓咖啡加辣椒粉——那只鹦鹉就喜欢这个。那能让它恢复正常。真的能。那么,这杯酒我就请不上了——”

看到他渴望的神情,海科特只好再一次出钱请他们又喝了一杯同样的啤酒。第二个马车夫将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向大家挥了挥手算是敬了个礼就出去了,而小个子挪过来靠近海科特·庞臣好给一个面色红润穿晚礼服的人让个地方,这个人刚刚费了很大劲儿从门口挤过来,靠在吧台前还有些站不稳。

“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水。”这个人没打招呼就直接嚷着要酒,“两份儿威士忌,少放点该死的苏打水。”

店主担心地看了看他。

“没问题,”新来的人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朋友,但是,我没醉,根本没醉,只是脑袋有点不昕使唤了,仅此而已。”他停了一下,明显意识到已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一直陪一个生病的朋友,”他小心地解释道,“太累了,一夜没睡。严重地消耗……抱歉……假牙有点问题,我是说……”

他把一只胳膊支在吧台上,一只脚在下面胡乱地寻找着黄铜脚蹬踏,高顶礼帽也被推到了脑后面,微笑着看着身边的酒友们。

白天鹅酒吧的老板用老练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估摸着这个顾客还能再喝一杯白兰地而不会出事,于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非常感谢,感谢,老伙计。”陌生人说道,“那,祝,好运,所有的人。这些先生们在聊什么呢?”

海科特庞臣很礼貌地向他表示歉意,说自己真的已经很尽兴了,现在必须回家了。

“不行,不行,”这个人说道,感觉有点受伤害,“不许这么说,还没到回家的时候,天才刚刚黑。”他热情地把一只手搭在海科特的脖子上,“我喜欢你这张脸。你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人。你哪天一定得去看看我的小地方。门廊两边都是玫瑰花。来,我的名片。”他在兜里乱摸了一通,拿出一个钱包,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

这时许多纸片落得到处都是。

“可恶,”这个穿晚礼服的绅士骂道,“我是说这真可恶。”海科特想俯身去捡那些纸片,但是小个子却抢了先。

“谢谢,谢谢,”这位绅士说道,“名片在哪里?这个不是名片,这是我老婆的购物单——你结婚了没?”

“还没有。”海科特说。

“你真他妈幸运,”新来的人强调说,“没老婆,也就没那些该死的购物单。”他涣散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那些购物单上,事实上只是一些拿在手里的碎纸片,眯缝着眼想看仔细了,但失败了。“经常像一个愚蠢的跑腿男仆,大包小包地给老婆拎东西。我把我的包放哪儿了?”

“先生,你来的时候没带包。”第一个马车夫说。该谁请客喝酒的问题好像被搁到了一边,毫无疑问,这位应该得到尊敬的人感到是时候该提醒这位绅士了,酒吧里除了饮酒有节制的庞臣先生外还有其他人。“很辛苦的,”第一个马车夫又加了一句,“拎着包到处走。”

“太辛苦了,”这位已婚绅士说道,“我喝的是威士忌加苏打水,你说你喝的是什么来着,老朋友?”他又再次抱住了海科特·庞臣,后者轻轻地挣脱开来。

“我确实不想再——”海科特开口说,但是,想到这样反复拒绝会冒犯这个绅士,于是只好放弃,又要了半杯苦啤酒。

“他们在谈论鹦鹉。”一个单薄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过来。海科特四下里望了望,发现一个瘦弱的老头坐在酒吧角落的一张小桌旁,面前放着一杯杜松子酒。海科特想这个人肯定是一直坐在那里。

那位穿晚礼服的绅士突然转过身来看他,但由于转得太猛,他失去了平衡,靠在了小个子身上才没摔倒。

“我从未谈论过鹦鹉。”他说,清晰地吐出了每一个字,“也不应该谈论鹦鹉。”

“我曾经认识一个教区牧师,他有一只鹦鹉,”老头继续说道,“人们叫它乔伊。”

“什么,是牧师叫乔伊吗?”小个子问道。

“不,是那只鹦鹉。”老头不温不火地说道,“它从来就没出过这个牧师的家门。它还一起参加家庭祈祷会,真的,而且还会说‘阿们’,像一个基督徒一样。可是,有一天,这个牧师——”

一群人从市场里挤进来,将店主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嘈杂的声音也淹没了老头的讲话。第一个马车夫向一些熟人打过招呼,然后就加入他们重新要了一杯啤酒。海科特推开那个醉醺醺的绅士,此刻,这位绅士好像正在邀请海科特去苏格兰参加一个轻松的小型

捕鱼聚会。海科特正想走,却发现那个老头过来抓住了他不让他走。

“——这个牧师发现主教用手指夹着一块糖,坐在鹦鹉的笼子旁说:‘快,乔伊,说啊!狗,狗,狗娘……提醒你。’而且,提醒你一下,”老头说,“他是一位英国国教的主教。你认为这个主教接下来做了什么?”

“我猜不出来。”海科特说。

“提拔这个教区牧师做大教堂的教士呗。”老头得意洋洋地说。

“不可能。”

“不过这没什么。”老头接着说道,“我还知道有一只鹦鹉在萨默赛特大街——”

海科特感到自己真的不能再耐心地去听那个来自萨默赛特大街的鹦鹉故事了。他礼貌地为自己解脱,然后就逃走了。

接下来他回到家,洗了个澡,就蜷缩在被窝里,安安稳稳地一直睡到了九点,那是他正常的吃早餐时间。

他穿着睡衣吃完了早饭。当他把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灰色法兰绒裤子里掏出来放进深蓝色的西服便装时才发现里面有一个小纸包。这个白色的纸包用封蜡封得整整齐齐,上面贴着一个标签清楚地写着“小苏打”。海科特愣愣地盯着这个小纸包。

他是个消化能力挺强的人,可这时也有些吃不消的感觉。当然他听过小苏打及其优点,但也不过像当时的富人听说过分期付款一样,从未试过。这时,他想他肯定是偶然地在浴室里拿了这个小纸包,而且不知不觉地放进了兜里。可是他又想起来那天清晨他并没把这件上衣带进浴室,而且在前一天晚上他就把兜都掏空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当他接到去失火现场的命令时,他只能迅速地往兜里塞一些经常带在身上的零碎东西:手帕,钥匙,零钱,铅笔等等一些小玩意儿,这些东西都是从梳妆台上拿的。可是在他的梳妆台上根本不可能有小苏打。

海科特庞臣迷惑了。然而看了一眼时钟,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已没时间再困惑了,他得赶到位于威斯敏斯特的圣马格丽特教堂,在十点半的时候报道一个时尚美女在不正常的时间举行的秘密婚礼。接下来,他得赶回来报道一个在金斯路大厅举行的政治会议。然后,拐一个弯去出席在康诺特酒店为一位卓越的皇家空军飞行员举行的正式午宴。如果午宴讲话在三点前能结束的话,他还得马上赶去坐火车,到郊外的伊雪尔,一个王室成员在那里开办了一个新学校,而且开幕式的形式是由孩子们参加的茶话会。在那之后,如果他还有精力,他得在火车上拼命地写完新闻稿。这样在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交稿而且还能抽出时间思考一下。

这些艰巨的任务像以往一样,碰到许多恼人的阻碍,但最终还是完成了,而且直到他把最后一篇稿件交给编辑,然后,虽然疲惫但还是意识到工作已顺利完成,坐在公鸡小酒馆里吃牛排的时候,才再一次想起这包神秘的苏打粉。而此刻,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很奇怪。

他把昨晚的一切活动都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他清楚地记得,在失火现场,为了不让浓厚的烟灰和消防员水管喷溅的水珠弄到他灰色法兰绒长裤上,他穿上了自己的雨衣还系好了所有的纽扣。这时候这包神秘的苏打粉几乎不可能被放进西服的兜里。随后他就去采访各种人——包括那只猫——并在晨星报的办公室里写稿件和在舰队街的餐馆吃饭。假设认为是在这些过程中他偶然发现并把这个四盎司重的苏打粉装进了口袋里似乎有些太荒谬了。除非,当然了,他的某个报社同事为了开个玩笑,把那东西放进他兜里。但是,会是谁呢?又为什么呢?他又继续想自己回家的路上和在白天鹅酒吧的那些谈话。他认为,他那个穿晚礼服、兴奋异常的绅士可能是那种不时需要一种温和的消化剂或驱风剂的人。有可能在他最激动的某个时刻,误把海科特的兜当成了自己的而把那个纸包放了进去。庞臣先生感到可以肯定那两个马车夫不可能把药带在身上。

药,海科特一想到这个字,脑子里就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因为海科特想问题通常思路很清楚,而且还能够反躬自问。这到底是小苏打吗?他拿自己的职业判断力打赌,这不可能是小苏打这类的东西。他的手在兜里摸了一下那个纸包,这个纸包现在依旧放在它被发现的那个兜里。他正要打开检查里面是什么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放下刚吃了一半的臀肉牛排,跟那个惊讶的服务员嘟囔了一句说他马上就回来,连帽子都没戴就跑到了最近的一家药品店,去找一个叫特维德勒的药剂师,他跟他非常熟。

特维德勒先生的药店已经关门了,但里面的一盏灯还亮着。海科特用力地敲门直到一个店员把门打开。特维德勒先生在吗?在,但是他正要走。当确定了海科特先生就是想见特维德勒先生时,店员就主动地问他能做点什么。

特维德勒先生,戴着帽子,穿着外套,从药店的里屋走出来。他只能给海科特一点时间,这让海科特觉得自己做事有些过于急躁,急于追求一样徒劳无益的东西。然而,一旦开了头,他就必须坚持到底。

“我说,特维德勒,”海科特说,“很抱歉打扰你,而且也许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看一下。它是通过一个很奇怪的方式落到我手里的。”

这个药剂师接过纸包稳稳地放在手上看了一下。

“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根本不知道它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想让你告诉我。”

“小苏打,”特维德勒先生瞥了一眼纸包上的标签和封盖说道,“没有药剂师的名字——普通的纸刷标签。你好像没打开过。”

“是没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让你做这件事的证人。它看起来只像是药剂师卖的药,是吗?”

“看起来当然像。”特维德勒先生有点吃惊地回答说,“这个标签像是原来就有的,而封盖也明显没有动过。这也许是你想知道的。”

“是的。而且我也不可能把它封成这个样子,不是吗?我是说,这看起来非常职业。”

“的确。”

“那么,如果你对这个纸包很好奇的话,就打开它吧。”

特维德勒先生小心翼翼地把刀片从封盖的下面捅进去,撬开封蜡,打开了这个纸包。也许和他们料想的一样,里面装满了白色的粉末。

“下一步怎么办?”特维德勒先生问道。

“可是,这是小苏打吗?”

特维德勒抖了抖纸包,倒了一点粉末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仔细地看一看,又闻了闻,润湿手指尖后沾了点粉末放进嘴里。这时,他脸色突变。他拿出手帕,擦擦嘴,把粉末从手掌上小心地倒回包里并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的?”

“我一会儿再告诉你,”海科特说,“这是什么?”

“可卡因。”特维德勒先生说。

“你肯定?”

“肯定。”

“我的上帝!”海科特兴奋地叫道,“这可能是个大新闻!今天是什么日子呀!特维德勒,你能挤出点时间吗?我想让你去我们报社,把这一切都告诉霍金斯先生。”

“去哪里?干什么?”特维德勒先生问遭。

海科特·庞臣没再多费口舌,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这样,在晨星报新闻编辑那里,他手下的许多人都激动起来,因为有一位气喘吁吁的证人,还有可卡因实物。

霍金斯先生是一个新闻工作的忠爱者,而且喜欢作出惊人之举。无论如何,而且,他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意识,感到现在应该向警方提供这条消息。首先,和警方关系不好对一个报社是没有好处的;其次,由于在另一件事情上封锁消息,他们最近碰到了很多麻烦事。因此,在听完海科特·庞臣的故事并狠狠地责备他为什么现在才检查这个小纸包后,霍金斯先生就给苏格兰场打了电话。

依旧吊着绷带,神情依旧紧张,帕克总监察长还以为自己今天的工作已经圆满地完成了时,在他自己家里接到了这个消息。他大发牢骚,但是最近确实为了贩毒的事情忙得够呛,而且听到很多让他痛恨的事情。他很恼怒地叫了辆出租车驶向晨星报的办公室,一个叫拉姆雷的性情乖戾的中士陪着他,此人不喜欢帕克,帕克也不喜欢他,但碰巧的是,他是当时能到的惟一警官。

到这个时候,海科特·庞臣的兴奋劲儿已经消失了。经历了一个不眠夜和辛苦工作的一天后,他感到又困又迟钝。

他不停地打着呵欠,招来了总监察长的大声申斥。然而在回答问题时,海科特还是想办法把昨天晚上和早晨早些时候的活动作了很详细的描述。

“那么,事实上,”当海科特的故事讲完后,帕克问道,“你不能确定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小纸包的?”

“是的,不能。”海科特不耐烦地说。他情不自禁地感到能得到这个纸包他真是太机灵了,而且他还觉得别人无论女口何都应该感谢他。而与那相反,他们似乎都认为他应该为某些事情受到批评一样。

“你说你是在右边的西服口袋里发现它的。在这之前,你没有从那个兜里拿什么别的东西吗?”

“我想我应该拿过,”海科特回答道,打了一个呵欠,“但是我记不清楚了。”他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个呵欠。

“你那个兜里都放什么了?”

“零碎东西。”海科特回答说。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支笔,一盒火柴,一把指甲剪,一些线绳,一个起专利啤酒瓶盖儿的起子,一个开普通啤酒瓶的瓶塞钻,一个很脏的手帕和一些面包屑。

“如果你能记起昨晚用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的话——”

帕克提醒道。

“我肯定用过这个手帕。”海科特说,沮丧地看着那块脏手帕,“我今天早晨本想带一个干净的。我确实也带了。它在哪儿呢?啊,在我的裤兜里,在这儿。但是,当然了,”

他很有用地补充道,“我肯定把那个脏手帕和其他东西一起放进了这件西服兜里而不是装进衣服篮子里准备送去洗。我知道我在失火现场带着的就是这块,看上面的烟灰。”

“很好,”帕克说,“但你能回忆起你昨晚是什么时候用过这个手帕的吗?当然,如果你伸手在这个兜里掏过东西,你就应该能够感觉到有个小纸包在那里。”

“不,不可能。”海科特机警地说道,“我不可能感觉到,因为我习惯在兜里放很多东西。恐怕你这么说我不能同意。”

又一个讨厌的呵欠正从腹中升起。他坚决地要把它忍住,可这个呵欠却从鼻子里痛苦地冲出来,几乎要把他的耳鼓胀破。帕克先生不悦地看着海科特那张痛苦的脸。

“你一定要尽量集中精力听我问你的问题,福克林先生,”他说,“如果——”

“我姓庞臣。”海科特恼怒地说。

“姓庞臣,”帕克说,“请原谅。你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庞臣先生——”

“我不知道,”海科特打断了他,“我确确实实不知道。问我也没有用。我没法告诉你。要是能我早就告诉你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霍金斯先生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最后他发现了一点儿人类所共有的本性。

“我想,”他说,“有必要来一点酒。”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约翰沃克和几个杯子并把它们和一个吸管一起放在了桌子上。帕克向他表示感谢,而且突然间,为他自己的坏脾气感到惭愧,于是他道了歉。

“对不起,”他说,“也许我有点唐突,不久前我的锁骨被弄断了,现在还有点疼,这让我多少有些急躁。让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来谈这件事吧。庞臣先生,为什么你认为你是被某个人挑来照看这么多毒品呢?”

“我认为无论是谁,他肯定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

“我也这么想。而且你认为这件事情在酒吧里比在其他任何地方更可能发生吗?”

“是的。要不然就是在失火现场的人群中。因为在其他地方,我是指这个办公室和我采访他人的地方,每个人都认识我,至少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那里。”

“好像有道理。”帕克表示同意,“那个你吃香肠的饭店呢?”

“当然,我是去过那个地方,但我记不起来有什么人能靠我那么近,近到能把东西放进我兜儿里的地步。在失火现场也不可能,因为我当时穿了雨衣在外面,而且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在酒吧的时候,我解开了雨衣,而且至少有四个人离我很近——两个马车夫中的一个,他们在我之前就在那里了,另一个是看起来像是赌马经纪人马探之类的人,一个穿晚礼服的醉鬼和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家伙。我认为不是那个马车夫,因为他看起来很老实。”

“你以前去过白天鹅酒吧吗?”

“记得去过一次,很久以前了。肯定不常去,我想店主已经换过了。”

“那么,”帕克说,“庞臣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会给你这样一包贵重的毒品而且还是免费的呢?”

“谁知道!”海科特说。

桌上的电话嗡嗡地响了起来,霍金斯先生抓起听筒之后就和一个陌生人陷入了长谈。这两个警官和他们的证人就退到了一个很远的角落,继续小声地询问。

“有可能,”帕克说,“你长得像某个毒贩,或者是用某种方式让他们觉得你是他们想见的人。你们都谈了什么?”

海科特·庞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灰狗,”他终于想了起来,“还有鹦鹉,大部分是关于鹦鹉的。哦,对了,还有山羊。”

“就谈了灰狗、鹦鹉和山羊吗?”

“我们交换讲鹦鹉的故事,”海科特·庞臣说,“不,等一下,我们是先从狗的故事开始的。那个小个子马探说他有只受不了山羊的狗,这才谈到了鹦鹉和老鼠(我忘了提老鼠)——以及给鹦鹉喝咖啡和辣椒粉配成的药。”

“喝药?”帕克急切地问道,“当时用的是这个词吗?”

“不,我想不是。那只鹦鹉怕老鼠,他们得用咖啡来克服它的恐惧。”

“是谁的鹦鹉?”

“我想是那个小个子的舅妈的。那个老家伙也知道一只鹦鹉,但那只是一位教区牧师的。主教教这只鹦鹉骂人并提拔了这个牧师。我不知道是受到了敲诈还是主教喜欢那只鹦鹉。”

“那么在谈话过程中你说过什么吗?”

“基本没说什么。我只是听故事和付酒钱。”

“那个穿晚礼服的人呢?”

“对了,他提到过他老婆的购物单和一个包——是了,他说过他本应有一个包带在身边。”

“他拿出了那个包吗?”

“没有,他根本就没带包来。”

“那好吧,”在又进行了一段令人不太满意的对话后,帕克说,“庞臣先生,我们会调查此事的。非常感谢你和啊——霍金斯先生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我们会把这个纸包带走。如果还需要你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帕克站了起来。霍金斯先生迅速地从他的办公桌旁走“一切都弄清楚了?我想您肯定不想让此事曝光吧?”

他满仆希望地问道。

“不行,目前一点也不能泄露此事。”帕克果断地说,“但是我们欠你的,那么,如果有什么结果的话,我们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并提供所有细节。我想那样对你们是最公平的了。”

他离开了办公室,拉姆雷中士闷闷不乐地紧随其后。

“真是太可惜了,拉姆雷,我们没早点得到这个消息。否则,我们就可以安排一个人去那个酒吧盯上一天。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是的,长官,确实晚了。”拉姆雷中士说。

“我认为酒吧就是交货的地方。”

“很有可能,长官。”

“这包毒品的量很大。这就是说它对一个大量走货的卖主有相当大的意义。而且,还不用当场付钱。这表明他们在酒吧里想见的这个人不过是这个毒贩的一个运货人,而这个卖主,毫无疑问将以其他方式和总毒贩直接结账。”

“非常有可能,长官。”拉姆雷中士用一种怀疑的口气答道。

“关键是现在我们该做什么?当然我们可以搜查那个地方,但我认为那样做并不明智。我们有可能什么都查不到还会打草惊蛇。”

“这种事太常见了。”中士令人不快地咕噜着。

“毫无疑问,我们目前没有对白天鹅的不利证据,不是吗?”

“没有,长官。”

“我们首先得查清此事。那个店主有可能和此事有关,也可能没有。没有的可能性更大,但我们必须弄清楚。你最好安排至少两个人去调查白天鹅。千万别让他们招人耳目。他们可以时不时地去一趟,并谈一些鹦鹉和山羊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引起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他们还要尽力去调查那些人——小个子、老头和穿晚礼服的人。这应该不难。要派两个辨别力强,机警而且不喝酒的人。如果一两天内没查到什么东西,就重新换两个人。务必要他们装得天衣无缝,千万别穿警靴之类愚蠢的东西。”

“好的,长官。”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拉姆雷,振作一点儿,”帕克总监察长说道,“我喜欢人们愉快地接受任务。”

“我会尽力的。”拉姆雷中士生气地说。

帕克警官直接回家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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