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普鲁斯特的口述记录:

那么这场魔术被定名为“胡安大师在魔橘国的奇妙历险”!刚刚获知的消息,关于“魔橘国的奇妙历险”——请大家注意:这是一场众望所归的逃生秀!作为现场记者,我——萨莉·米尔德里德——经过之前可怕的侏儒军团带来的惊吓以及巨型消失表演的极度震撼之后,将继续为各位进行全程实况报导。对了,刚刚我好像听到帐篷外有雷鸣声,可能很快就要下雨了,希望棚外我们的广播车,以及9号通讯卫星的信号能够保持良好,这样就能让各位在电视上继续收看到和我们在现场所见一样真实却又难以置信的画面。当然,就算出现信号干扰或者短时停播也不用担心,广播车上,我们的现场导演和他的两位助手也在进行紧张的剪辑和音效处理工作,明天晚上9点开始,本次火焰之角马戏团的全部表演内容将再次与大家见面,并将于6月28日凌晨重播——想要录制本次节目的爱好者们记得给自己的机器预先定时。

好了,现在镜头切换到科伊施维茨(Koischwitz)那边。我们可以看到,现场的紫色魔烟已经逐渐散去,全部的灯光都打在胡安大师的身上——和往常一样,他戴着黑色山羊头面具:这个令人感到恐怖的面具就是他的招牌标志。在这个位置上我们看不太清:不过根据以往的现场照片,黑色山羊的眼睛就和蛇眼一样,瞳孔只有一条线——我们请摄影师将镜头拉近……等等!大师开始动作了,他将双手手心向上抬起,可以看到两只手里都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我们的镜头不能再拉近了。当然,这个距离也能够看出他的手法是相当灵活:左手一抖,变出一大把花束;右手突然向空中一抓,拿到的是一个打火机……现在他用打火机将玫瑰点燃——哇噢!这真太神奇了!一阵火焰过后,我们看到一大群白色鸽子从火焰中飞出!……现在镜头切换回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鸽子的数量很多,而且都不飞走,像一大群白色的蜜蜂一样聚集在大师的周围。鸽子们舞动翅膀,仿佛一道巨大的屏障,将他层层包围起来。我们试着让摄影师调整一下角度……啊,现在鸽子们又突然散开了。这……这是怎么回事?胡安大师不见了!

舞台灯光失去了焦点,开始在全场找寻魔法师的身影:没有,哪儿都没有——整个半圆形舞台上空空如也!大师从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不过,我们现在可以听到后面的观众们开始尖叫了。那么,画面伸向观众席——他们好像正在专注舞台上空……嗯,此刻镜头正切到科伊斯维茨:他已经在拍摄高空中的情况了。我们这个角度也能够看到,但是电视画面上更加清楚——飞散的白鸽重又聚拢在空中,在他们的围绕下,胡安大师正缓缓从空中降下。这是多么奇妙的一个镜头:空中的大师就像一位等待下葬的安详死者,正躺在一具透明的水晶棺木中。棺木是竖直降下的,但速度却很慢,鸽子也一直不停地围绕在周围……现在科伊斯维茨的镜头拉得更近了,现场的灯光也全打在那具水晶棺上。从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棺木在移动,没有发现任何的钢丝牵引!似乎是为了证明这是真正的悬空,当棺木降到差不多之前空中精灵军团表演的那个位置时,从悬挂着带有火焰之角漂亮团徽的黑色幕布顶端,竟然伸出了一扇半圆形的巨大火网!

看起来,火焰的大小应该和舞台一致……镜头现在已经移到那团像翅膀一样张开的火焰上了——是的,就像因为过于靠近太阳而最终起火燃烧的伊卡洛斯之翼那样!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张网实际上是由无数根细钢管拼接起来的;七根较粗钢筋由圆心处均匀辐射开去,作为整张火焰巨网的骨架。火焰自每一处钢管交接的地方分别向上下喷出:火苗不高,但势头强劲,就像是从一张蛛网上生出了无数的犄角,算是名副其实的“火焰之角”。马戏中使用的小型喷火装置的原理,根据节目前所做的调查,实际是和日常使用的防风打火机类似:管道中流动的是丁烷之类的有机液体。这些液体从交接处的细小喷嘴中加速喷出成雾状并点燃,从而营造出如此壮丽的效果。请各位注意看,虽然是制作成了蛛网形状,但其实钢管与钢管之间并不能随意通过——注意那些反光的部分,应该是一块一块嵌入的钢化玻璃:如此一来,就将上下两部分空间完全隔开了,从上而下使用钢丝将棺木悬吊下来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好了,现在整张火网已经架设完毕,确实是和舞台的大小保持了一致。此刻的整体效果,就好像是在一只竖立着的半圆柱体盒子中,镶嵌了一块水晶一样。水晶棺已经离地面很近了,画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站立在透明棺木中的胡安大师。尽管上方有熊熊燃烧的烈火,那些训练有素的鸽子仍然锲而不舍地围绕着棺木飞行,这画面……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我们的镜头现在聚焦到大师的手上——可以看到,他的双手就像古埃及法老被制成木乃伊时的形状一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果您看过我们上周的地球探索节目,就很容易联想到属于图坦卡蒙(Tutankhamun)法老的经典木乃伊形象——唯一不同的是,图坦卡蒙的手中所握的是象征王权的连枷和曲杖,而胡安大师握着的却是一捆粗大的铁链和一只……橘子?

是的,那确实是一只橘子:因此我们马上联想到这次逃生秀的名称——魔橘国的奇妙历险!铁链的作用我们大致可以猜到,无非是作为逃生秀中的捆绑或者封箱道具;可这只橘子究竟和所谓“魔橘国”有什么联系呢?

好了,没时间留给大家多想了——水晶棺已经完全放下,正立在舞台中央。看看,胡安大师在动了!他推开了棺门,从水晶棺中走了出来。现在的距离和光线都非常好,鸽子在棺木落地之后就十分有默契地飞开了,仿佛正是它们托起了浮棺,而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一样。那副特制的棺材是完全透明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后,透过竖立着的棺底,可以直接看到后面的黑色幕布。从另一台摄影机那里能够观察得更清楚些:这个棺材道具被设计成了正面左翻开式的结构,完全透明,甚至连衔接棺盖和棺体间的三处活页也都是用透明的材料制成:为了保持棺盖的一体化,上下部分的活页要比中间的更长,但末端位置却是一致的——大概是为了整体美感吧……棺体很厚,目测大约有10厘米,或者还更厚些;底部和脚底一侧的厚度更大,几乎跟一级台阶差不多了。看上去,棺体的七个平面完全是一体成型,转角的地方全部灌注打磨成大圆角,棺盖边缘也如是处理,整体看去颇具艺术感。合上的时候我们也已经看过,浑然一体,简直是一件玻璃工艺品——不过,在逃生秀节目中,这当然也是一件十分致命的道具:一看就知道,除了打开棺门走出来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取巧方式可用。水晶棺的内部,将会是一处完全禁闭的空间——如果真是使用这一道具作为笼子的话,大师究竟会用怎样神奇的方式逃脱呢?

又有人上台了,是四个化妆成小丑的侏儒助手,从观众席这边爬上了舞台。

大师将铁链交给了助手们,双手向上举起那只橘子,然后又缓缓移下来。如是几次,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然后,将橘子放在胸口下方,就像是拿着一只易碎的水晶球那样,仍然是用双手执住,并且保持着这一姿势。现在,有一个小丑助手已经站到了另一个的肩膀上,手上好像拿着些什么……镜头切到科伊施维茨,我们看到,小丑手上拿着的是一副手铐。他用它将大师紧握橘子的双手铐住。与此同时,剩下两个没有参加叠罗汉秀的小丑将大师准备好的那捆铁链展开——原来,那里面一共有两根长铁链。这时,给胡安大师戴好手铐的两个小丑也过来了:两对侏儒,各自牵住每条铁链的头尾,相向而行,将链子拉开,展示给现场的观众们,请他们负责监督查看。从画面中也可以看到,链锁并不是很粗,但显然相当结实。

好了,展示完后,其中两个小丑再次叠起罗汉,开始用铁链捆住胡安大师。我们看到,铁链先是穿过大师的腋下,横跨胸前,于胸椎和腰椎的结合处交叉环箍。再从背后到达颈部,前后缠绕一圈,将被面具遮住的下颔勒住:这样一来,头部相当于是被完全锁住了。然后铁链再向下穿过手铐,左右手腕各交错一次——如此便将双手、手铐和橘子固定住了——再向下,直到大腿。然后穿过股间回到背后,与最开始留在背后的链结汇合。注意,负责捆绑的小丑拿出了一把样子夸张的黄铜挂锁,而大师也十分配合地转过身来——不知道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能不能看清楚,我在这里可以看到,小丑以极具展示性的手法,让铁链的首端和尾部,以及大师背后交叠的两处链环一一穿过锁钩,并且用十分夸张的动作将挂锁按紧锁好。为了安全起见,小丑又拿出了一把更大的锁,还是照例锁上了。噢,他又拿出了一把……

很好,现在大师的背后一共挂上了五把锁。他此刻正沿着舞台边缘行走,并且时不时地做出意欲挣脱状,只可惜上半身的枷锁根本就牢不可破——他甚至允许前排的观众们离开座位,站起来拉扯那些锁和铁链,以检验它们是否牢靠。

大师已经走到我们这边,通过镜头,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铁链非常结实,而且每一段都是焊好的,不存在拉开后挣脱的可能。啊!好的……各位观众,大师现在在招呼我过去了。

各位请看,这些锁链确实是铸铁锻造的,我现在亲自用手掂量过,真的是非常的沉,而且十分结实。还有……大师身后的挂锁,每一个都确实穿过了铁环,并且已经严丝合缝地锁上了。你们看,我这样用力拉扯,也不可能扯掉任何一枚链环,拉松也没有可能。还有,从画面中就可以看到,这种交叉式的捆绑法,就像是疯人院中使用的约束衣一样,除非从外部开锁,否则根本没办法挣脱。对了,这个可爱的橘子……呃,好像胡安大师对我的行为稍微感到有些不高兴了——大家刚刚也看到,我用手指试着按了一下那个橘子:那确实是一个真正的橘子,至少手感上是的……

半圈展示完毕,大师回到了水晶棺前,面向观众。他好像是点了点头,又或者是念了一句什么咒语,然后,便略向后抬起右脚,倒退一步站立到棺木中去了……小丑们于是额外给大师加上了脚镣,将他的双脚也固定死了。然后,他们合力将沉重的棺门关上,在右侧突出的鸭嘴状透明扣环上加了一把锁——胡安大师现在简直就跟琥珀中的昆虫没什么两样了……哪怕这样也还不够。那四个小丑开始用另一根铁链来装饰这副活人棺——从背面开始,转到正面,交叉、分开、再继续……直到棺面上所有结构上的突起全部被链条交错过之后,头与尾又收拢到一处,并且再加上七、八把锁,几乎要把每一对相邻的环都捆绑占据,形成比乙炔气焊接还要更加牢固的假相。所有轨迹上的重合之处,同样也加上一把锁,使链条不至于滑动,如头顶那扇巨大的火网。

“停一下。”,夏哀先生打断道,“杜拉斯,你的叙述风格开始走形了——这已经不是现场记者能够说的话,还原出的画面逐渐变得怪异了……不过,从这里注意也还来得及。”

“一点没错!将精力集中在谜团上!”,梅瑟尔也批评道,“而不是在转换风格的窃喜与细节炫耀上——做你该做的事!”

不过,即使不去看,也可以从声音里听出,会长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其中的原因自然是不言自明。

于是杜拉斯就稍微调整了情绪,在托里小姐点头许可后,开始了另外一段的叙述:

杜拉斯·普鲁斯特的口述记录:

现在四个小丑已经远离棺木,几乎是等距离地站在离大师大约四、五米远的四个角上了。请看,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在施法的样子。啊!注意了,现在水晶棺开始渐渐浮起了,有些摇晃,但确实是慢慢地在离开地面。

关注一下笼子里的胡安大师——他看起来相当不错,戴黑色丝绸手套的双手里仍旧牢牢抓住那只橘子。水晶棺越升越高,小丑法师们的手也举得更高了:这真是他们的意念在操纵物体悬浮么?多么不可思议的能力!看看,现在棺木已经升到大约两米高了:没有白鸽,没有任何支撑物或者隐线!这简直太神奇了!

转眼之间,水晶棺已经快接近火网了,可胡安大师仍旧没有任何打算逃出笼子的动作……等等,似乎是从橘子所在的位置,开始出现浓烟了——各位观众,目前棺木的内部被浓烟笼罩,身在现场也很难看到里面的动作细节。棺木的密封做得非常好,估计是在接触面使用了透明的宽橡胶封条,没有一丁点儿烟气从里面泄露出来,可见这还会是一次受氧气总量限制的“定时逃生”。不过,大师好像还是没有开始动作,棺木仍在继续升高。好了!从另一侧的画面里已经能够较清楚地看到,大师开始动作了:他的肘部好像正在用力摆动,双脚的动作也很剧烈,似乎是想要从铁链、手铐和脚镣中脱出。与此同时,高空中的水晶棺变得非常不稳,开始大幅度

地晃动。突然,水晶棺好像挣脱了束缚似的,加速向火网冲去……

……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刚刚实在是令人感到难以想象的一幕:装载胡安大师的水晶棺向上飞行并且撞上了火网,然后又反弹摔落了下来。现在火网已经关闭,场上应急灯也已打开。小丑们很惊慌,四个人全部向后摔倒在地上,似乎是出现意外了。现场观众们也纷纷交头接耳——不过情况仍然是不能确定,因为之前大师的表演也有很多是走意外风格。我们看到,刚刚的小丑领班也出来了,从幕布后又出来了几个侏儒小丑。他们和爬起来的小丑助手们一道,慌慌张张地向着水晶棺木落下的地方跑去。

好像真的出事了!我现在已经是站在舞台上,没有任何人上来阻拦我。场下观众有一些也跑上了台来,现场秩序很乱。刚刚上台的那几个小丑,他们已经合力将水晶棺翻过来,平放在台上。侏儒助手们拿出一堆钥匙,一把一把地打开水晶棺外的挂锁。

此刻我走得更近了,我的身后就是之前操控马车的小丑领班。他呆立在那里,似乎是被这场意外给吓傻了。镜头向下看到那副水晶棺——里面的浓烟一点都没消失,完全看不到此刻胡安大师的情况。棺材里一点响动都没有,大师究竟怎样了?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估计情况很不乐观……

好了,现在小丑们已经打开了全部的挂锁,铁链也一并卸下了——可能是浓烟导致棺内外压强发生了改变,封条贴得非常紧,几个小丑合力也没能打开它。情况十分紧急,一个小丑使劲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段铸铁片塞了进去,用尽全力往上一蹦,短小的双脚带着全身的重量踩在那柄临时造好的杠杆一端上。

笼子终于被打开了……

“接下来我打算让时间分裂。”,杜拉斯停下了叙述,向大家解释道,“请将下面这段标记为‘成功前往魔橘国’。”,他十分礼貌地显卡向记录员小姐提出请求。托里小姐翻过一页纸,于是叙述又继续了下去。

杜拉斯·普鲁斯特的口述记录——成功前往魔橘国:

浓烟一下子散开来,最靠近的几个小丑都退后了。因为这圈浓烟,水晶棺周围形成了一围无人的真空区。烟雾散得很快,在大家还没再次围拢上去之前就已全无踪迹。出于职业敏感,我们几乎是最先冲上去的。

尽管还有一些烟气的痕迹在棺体内残留,但是……我相信电视机前的观众,和我看到的一样清楚——胡安大师消失了!他已经不在笼子里了!

水晶棺里,大师刚刚容身的地方,只剩下之前将大师捆得严严实实的铁链——那排成一排的五把锁还挂在那里,显然没有任何人打开过它们……手铐跟铁链缠绕在一起、脚镣遗落在应该是放置双脚的位置,就是大师本人不见了。

还有那只魔橘,此刻正端端正正地立在铁链、挂锁和手铐堆成的小山上。

胡安大师逃脱了——他真的已经前往魔橘国了……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根本毫无可能!

观众们沸腾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见证这犹如奇迹般的一幕。

全场掌声雷动……

“显然,接下来他们还需要再重复操作一次,以便将这样一位大师从魔橘国变回到现实世界中来——既然那只橘子是作为‘魔橘国’的象征,那里同样也应具备某个‘神秘’的出入口:优秀的魔术和优秀的小说一样,必须保持主题统一。”,梅瑟尔分析道,“且不谈你文笔上的罗嗦、描写上的含糊、措辞上的失当和修饰上的单调——再重复一遍:我最关心的只有谜团。因此,杜拉斯,我首先需要你发誓:这所有一切魔法均与超自然无关,并且在叙述中未隐瞒任何关键性线索:可以根据叙述的细节推理分析出谜团的解答来。”

“作为一名推理小说写作者,这是必守的前提。”,杜拉斯点头。

“这样就行。”,梅瑟尔回应道,“说实话,这一部分的谜面确实极为宏大,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这第三个谜团——悬浮水晶棺中的消失——它本身包含了大量的不可能细节,而且是极难解释的那一类。”

会长将属于他的那杯天使玫瑰喝尽——为了接下来的紧张思考和精确表达,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一些生鸡蛋白……

记录员托里小姐放下手里还没添补完成的记录,十分体贴地为客人递上了一杯清水。

“谢谢。”,老人开始了他的分析,“当然,并非不可解。我现在就试着解剖你给出的细节:先拆散谜团组合,再通过逻辑推理和经验归纳来逐个击破。”,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皮烟斗袋,忍不住去触碰了它一下,将它的长边校正到与桌面下沿平行,“被你拿来作为开胃酒来使用的,是一个相当常见的魔法组合:你自己也并没有让你的现场记者花太多时间去描述它,因此,我同样也不打算去做详细论述,仅用诡计元素法进行总结归纳即可。这套把戏可以拆分为三个部分:‘无中生有’、‘变化’‘有遮蔽情况下的消失’——前两个是较简单的戏法,近景中讲究手法的快速灵巧,而且他特意选择了摄像机不能进行近距离观察的位置;叙述中刻意借记者之口提到的‘这个距离’,为具体手法的选择提供了大量的可能性——而且,之后同样也给出过暗示:因为胡安大师显然‘知道’现场有电视台记者,他也理所当然利用了这点来完成自己的设计。打火机的变法可以忽略,最简单就是藏在袖中,使用‘遮线’或者‘弹力’的手法变出即可;花束魔法和之后的鸽子召唤之间存在连续性,出于简洁考虑,我倾向于认为玫瑰全是由纸折成,并且事先精心上色,以使其与真的花束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而且,必须是火焰纸。”,夏哀先生补充道,“为了在魔法承接中实现好的‘移神’效果,协助躲在暗处的鸽子们顺利出场,燃烧花束时的火焰务必成团、闪耀且持久,一般的折纸无法做到。”

“这我当然知道!”,会长对老友的打断感到不快,他迅速夺回了话语权,“硝化棉、酒精、速记纸——自己浸晾出的火纸才是最好用的,我也不是没写过那样的诡计解析文章……这样的一大把纸花,在表演之前先被按压、扭曲成卷,搭配上类似伞骨的硬纸骨架,一两处细弹簧部件满足随时撑起的要求,再用活线扣紧紧收拢:这算是诡计元素中的‘膨胀压缩’吧。好的魔术师,一半的时间会花在道具准备上——比如花卉展开时的表现力,可能需要用到一些复杂的组合:多层骨架、嵌套组件、特制涂料……以让玫瑰展开得更立体,花瓣在灯光下的观感更细腻和富有层次感,花朵、枝叶、裹纸之间的材质、颜色对比更鲜明等等。想要避免骨架结构的繁琐,利用‘气压’也是一个很好的途径——不过,整体上讲都应归于‘拟物’。”

“对于能使一个置身前排的记者都‘看不太清’的位置和灯光效果而言,‘变化’这步也并不困难。”,离梅瑟尔停止讲述还不到一秒,夏哀便直接将话题过渡到魔法组合的第二部分去了——这自然是得益于老友间自多年的言语接力中锻炼出来的默契,“简单到显得笨拙的方法是地板下的‘密室’,通过身后预先准备的、可回收的‘密道’与魔法师的袖子相连。当火焰燃起时,地板下的助手驱赶鸽子,让它们从通道里飞出。鸽子的数量满足之后,趁着花束还在燃烧,赶快将连接好的活动密道断开,并且从地板上的开口处收走——那个开口可以用魔法师的裤管和影子来掩护,在火焰快熄灭前,需要从内部合上。”

“同时准备打开一个更大的开口。”,梅瑟尔笑着补充道,“有遮蔽的消失把戏,无非就是这样来完成。要说稍微灵巧些的变鸽子方法,大概也可以将鸽子藏在巨大的山羊面具内,以及宽大的黑色表演服内:燕尾服和改造过的鸽背心共用,能够容下十几只特训魔术鸽了;加上面具和黑暗隐蔽下的裤腿,三十只也不算困难。关键是引导鸽子的方式——因为取消了手臂的动作,常规的手法已不可能,使用手指上的‘隐线’来驱出鸽子似乎可行……”

“能够完成遮蔽效果的鸽子数量,就算配合灯光特效,并且以展翅时的上俯视全面积来计算,也需要达到最少里外两层包围的间隔式排列——理论上而言。”,夏哀先生接过了话头,“假设围成一个近似圆柱体的屏障,底面周长近似1米,高1.8米:加上误差范围,将需要围住的面积设定为2平方米。鸽子的翼展设定为40厘米,体长则设为30厘米。计算时近似处理为菱形,那么鸽子能覆盖的面积约为0.06平方米。需要鸽子的数量至少应能覆盖全部面积,即至少需要藏匿34只鸽子:注意,我说的还只是普通的家鸽。如果是特训魔术鸽,为了能够方便蜷缩藏匿,他们的翼展和身长都比普通家鸽要小一到两成,有些甚至更小——假设胡安的辅助特效用得极为高明,‘光学’和‘修饰’抵消了超过百分之二十的实体面积,取而代之以即使圆柱体内部有动作也无法看清的空隙,大约也需要……40只左右的魔术鸽才能勉强完成要求。普通鸽背心能容纳6只魔术鸽,改造后就算能容纳12只,面具容纳8只可能就已经是极限,衣裤其它地方还要再藏匿20只:这就太拥挤了点。根据杜拉斯对胡安做的人物设定,他多半不会冒这个险。”

“是的。顾及到诡计连续性,这类在普通情况下常用的诡计设计方向,反倒不是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了。”,杜拉斯点头认可,“所以说,您们同意这一步的解决方案,是使用了连通地板的‘密室’和‘密道’,并以此作为衔接下一步骤的预演,对么?”

“哼,你当然希望如此。不过,可惜,这些本来就是无谓的讨论——试探而已。年轻人,你难道不觉得,你那分裂式故事中的某一处安排实在是太过刺眼了么?”,梅瑟尔显然早已识破了这位出题者布下的陷阱,“看看,在你的讲述中:第一次出现的胡安,他绝对没有摘下面具,而且,现身时未曾走动,消失前也没挪步——这点十分重要:胡安在完成魔法组合的过程中从未移动过!那么,我大可以认为:他根本就不能移动!”

“事实是他没有表现出移动过的迹象,因此可以向这方面来展开联想。看似无意的忽略,在某些人眼中可能显得隐晦;对于精于此道的人而言,却是能够先于作者解答、独立破解谜题的法门。”,夏哀对老友揭露出的关键线索一点也不吃惊——因此他当然也已经想到了,“‘顾及诡计连续性’:这才是真正重要的。我说的对么,杜拉斯?”

“或多或少……”,这位年轻人并不表现得沮丧——好像小说游戏的叙述者并不是他一样。“那得看具体的解释了。”

“当然,这是我马上要说的。”,梅瑟尔轻蔑地一笑,“如果我们的对话存在于一本书中,那么,为了防止亲爱的读者们在坚持到这里时感到枯燥与乏味,讲述可能性时也需要保持些悬念了,我们先从最常见的说起:你当然应该读过那只住在城堡里的著名奥地利寒鸦晚期最重要的短篇作品。”

“如果您是指《饥饿艺术家》的话,那么我读过。”,杜拉斯答道。

“很好,我们且不论不被任何人相信时的孤独感——我要说的是,那位表现饥饿的艺术家显然很瘦,尤其是在他最辉煌的表演临近结束时,更是和骷髅无异:如果看过汤姆·吉本斯(TomGibbons)对这篇小说所做的映像还原,应该就更能理解我的意思了——极瘦是一种畸形,可资利用。”

“假使这第一位胡安是极端的瘦子,而胡安大师本身的身材是正常的,那么,此刻他的衣服下塞了些什么?”,夏哀先生接下话,“当然是足够数量的鸽子。”

“所以,如果你在写的是关于马戏团的长篇:在这一情况下,就可以在铺垫人物的时候加入有关马戏团中‘饥饿艺术家’表演的情节,以作为之后展开推理的公平线索。”,梅瑟尔对杜拉斯说,“为了给你些创作提示,我们也可以现在就来白描一下:他除了瘦之外,胸骨的形状也畸形,比平常人都要扁,甚至平时呼吸都苦难;此外,他的头部也不正常,颅骨偏小。这个代替真正胡安的人,衣物内藏有足够的魔术鸽,大概有60只那么多,足够制造鸽柱用——我提到‘鸽柱’,亦是在暗示:凡柱子都有影子。在我们的脑海中可以浮现这样的画面:舞台的边缘装有射灯,配合转灯的‘光学’效果,让鸽柱斜投的影子变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幕布上——如此一来,便在实体上并无可能的舞台上修建了一条虚拟的通道。”

“一条影子通道。”,夏哀补充道,“实在并不是一成不变。光学切割往往也能造成错觉——虚幻同样能影响实在,恰如沃尔夫·梅辛(WolfMessing)的传心幻术。”

“如果他穿了魔法师斗篷——虽然你没有提,不过,我们仍可以从他戴着‘黑色丝绸手套’这个细节里看出端倪来:他所穿的应是魔法师们的标准装,长可及地之斗篷的存在也是合情合理。当

然,为求稳妥,你也可以自行在小说前段安插相应的描写。”,梅瑟尔说,“这位骨骼畸形的瘦子在放完鸽子之后,便顺着鸽柱的影子趴倒在地。斗篷撑挺覆盖在身上。他的斗篷双面颜色不同,站立时观众看不到的那面,颜色和纹路上应该接近于木制舞台被影子遮住时的效果,这样在完成特效时便不会惹人怀疑——说到这里,当然所有人都能够想到了:这个瘦子的双脚上固定有钢丝,同样是顺着影子的方向,被阴影所覆盖。另一端同幕布背后的一台收线机器相连接。”

“并不是使用人力——因此这里显然有些讲究。”,夏哀说。

“你看出来了。”,梅瑟尔应道,“需要完成的是‘神速’的效果:在鸽柱造成的‘移神’仍旧持续的时候,快到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因此,需要一台高速的收线器,斗篷的底端也固定在魔法师的脚上,以防止它掀起。而瘦子胡安加厚了的衣裤,保护了他的身体、四肢和私处,黑山羊面具又保护了他的脸,让他能够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安然回到后台……你们想想看当时的场景:鸽子们不停地飞动,观众观察到大幅度、快节奏的振翅与方位变化。与此同时,影子的每一部分同样也在激烈运动着,就像一团燃烧着的黑色火焰,界限边缘和空隙都在急速产生、变形与消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影子通道的视觉容差范围变得很大。”,夏哀点头,“再加上灯光特效的辅助,仅需制造一个半秒内的快速移动,便能够达成瞬身魔法的效果。”

“我们也不见得必须去偏爱瘦人。”,会长接着说道,“像加布丽小姐(MademoiselleGabrielle,畸人史上极有名的完美半身女人)那样,只存在上半身的畸人,于此处不需要走动的场景也大有益处。杜拉斯,你一定看过克里斯·安吉尔(CrissAngel)的街头活人切割魔术。”

“逃生秀的想法也或多或少来自于他——当然,只在最最基本的形式上。”,杜拉斯点头,“话说回来,提到那场切割秀,实在是令人感到遗憾:应用畸人的创意不错,设计上却太过草率了——至少合体人的装扮应该弄得更时髦些。”

“所以第二种可能的胡安,他可能只拥有上半身,而下半身的空间里全是鸽子。”,梅瑟尔说,“如此便可满足‘灵巧双手’这一条件——我给出这一提法,是因为畸人方面还有另一个可能的分支:使用一般的、如同纳粹德国著名的死亡天使约瑟夫·门格勒(JosefMengele)手下的欧维茨一家(theOvitzFamily)那样的侏儒来充当上半身;当然,因为面具的缘故,使用你提到的小头侏儒也未尝不可。半身人与侏儒,效果上当然有相似,但缩短的双手却需要用义肢来代替,这在完成灵巧手法上就有一定的难度了……”

“重要的是第三种可能的胡安。”,夏哀先生打断道,“我的老友,你大可不必去囿于细节——到目前为止的两种可能,我们都已理解:阐述的目的已经达到。”

杜拉斯也点头认同。

“好的,好的。”,老人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看了眼桌上的皮烟斗袋,“就按你们说的来……这里需要注意一个已经提到过的细节:‘丝绸手套’——需要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它。”

“从功用的角度——”,夏哀说,“而非样式。”

“就是那样。从服装功用方面去观察,这样的一个魔术师形象:他披斗篷,拥有大型面具,还戴手套……换言之,他根本没有露出哪怕一寸人类的肌肤!”

“因此,他也可以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拟人’。”

“一类特殊的‘拟物’手法:观众看到的魔术师,实际只是一个空架子——里面全部都是鸽子。当然,如果要这样来处理,也即不使用任何同后台连线的方法,那就还需要额外补充一些情节才能行得通:让观众们以为是鸽子们扯走了大师的衣物、叼走面具和鞋子……总之,就像是胡安被鸽子吃掉了一样,造成片刻的惊悚感,反而更能增强舞台效果。”,梅瑟尔说,“但这又涉及到诡计的退化:因为我之前已经提到关于‘灵巧双手’的问题。第三种可能并不兼顾手的灵活,是机械化的冒险处理——这些可能性之间并不相互矛盾,关键是看后台的控制方式。之所以选择这一可能来演绎,一则是因为‘无人存在’的手法在解释上更具有挑战性,二则关乎另一处尚未解释的细节:也即鸽柱的形成原因。”

“三即我们反复提到的‘连续性’”,夏哀适时补充,“终于讲到这点上来了。”

“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我深表歉意——不过我坚信谜题诠释需得一步一步、条理分明地进行。”,会长的表情有些不忿,不过并不影响他的讲演,“从胡安的瞬身术引出‘鸽柱’的原理,对于破解第三个谜团的核心诡计而言,显得尤为重要——并非仅有唯一的可能性,但这样的诡计串联却最为合理,亦最具隐蔽性。”

“对于鸽柱,我首先想到的是‘暗力’作用下的‘密控’。但是,如果同时对六十只以上的鸽子进行‘隐线’控制,并且它们还都是从衣服中放出来的……不是说不可能,但在实行上却是可想而知的麻烦。根据杜拉斯叙述的情节:鸽群形成、散开、再在空中聚拢。而且,显而易见,鸽子们本身还在时刻不停地运动……我是指——交错、或者旋进,数量多还有可能碰撞——如果运用‘看得见的线’来操作,那么——缠绕、打结、直至坠落……因为叙述中并未说明鸽子们曾经离开过观众的视野,那么它们只会也只能是同一群鸽子,因此这个方向行不通。”,夏哀说。

“所以只能是‘看不见的线’。”,梅瑟尔回应道。

“鸽子的智商并不低——细心甄选出的高等赛鸽,拥有很强的认知和学习能力。”,杜拉斯说,“经过马戏团驯兽师的训练,通过特别的暗示来让它们聚拢或者分散,并非难事。如果嫌训练麻烦,更简单的办法是使用超声波驱鸟器——观众们无法听到,开关则安置在不能动的胡安脚边:那么,他身上只要有些能够吸引鸽子的东西就行了——比如气味。第一阶段,从鸽子大概放出三分之一数量时起——那时衣物的塌陷还不显眼——使用‘隔间’手法来完成气味的放出,至于驱鸟器与释味容器,则必须后于魔法师本人——在这第一位胡安已经安全抵达幕布之后再行回收;第二阶段,胡安位于水晶棺中时,则需利用能够精确控制释放时间的一次性装置来完成,这就能够解释鸽群的再聚现象。要知道,鸽子的嗅觉异常灵敏——它们就是靠这个来辨识方位的。”

“但这却无法解释鸽柱的形成原因:鸽子们为什么不飞得更近些,或者远些就作罢,而必须全部维持在一个大致相等的距离上呢?”,梅瑟尔对这一说法提出了诘难,“胡安当然不可能变出一只理想的、光学上完全透明的圆柱形玻璃罩,因为他必须在上面制造最少两个开口:放出鸽子的、以及供自己逃脱的。这两个孔不会小于最大的那只鸽子,因此便不能排除外围的鸽子飞入罩内的可能性;倘若在放出全部鸽子之后再放下玻璃罩,又无法保证不会出现漏网之鱼——况且,你也不可能……”

“我在最近出版的一本以智能机器人为主题的论文集里,查阅到某些与机器鸽子相关的内容。”,杜拉斯打断了梅瑟尔的讲述,自顾自地说道,“鸽子是一种十分敏感的动物,极容易受到惊吓,因此人们试图用这点来控制它——您们或许听说过去年4月在西雅图发生的大规模‘鸽群谋杀案’,有人用细飞镖枪当街射杀鸽子,其中一些被飞镖前端的长针穿头而过,但却仍旧活得好好的——这其中可能包含一些类似断头奔跑之公鸡或者对折了脖子仍能游水的鸭子的天性,顽强生命力的优势……无论如何,大脑受损的鸽子在往后的生活中表现出行动上的怪异行为。由神经解剖学上来讲,受影响的部分被称为神经位点簇或者核团,通过它们就能控制鸽子的言行。实际上,一些机器人研究中心的教授们也试着这样做了:借助编码过的电信号,那些动过脑部手术的鸽子能够被人用无线电遥控,就像是直升机模型那样——上升、降落、盘旋……”

“年轻人,捍卫并不总是勇敢的表现。”,梅瑟尔不得不打断他了。他喝了一口水,将话题接回到杜拉斯之前引开的那一点上,“对于玻璃罩而言,如果你使用的是狭义上的线,便不可能在罩子放下之后还能够自如地控制鸽子,因为它们都被挡住了:即使有不去挡住的方法——比如在玻璃罩上均匀凿开60个可供穿线的小孔,再用某种方法协调放出的鸽子和随后固定了位置的鸽子:那么这也太难设计了!更何况每一处额外的孔洞和丝线都会造成折射现象,以及反光,而这两种光学特征都同我们要求‘透明’的主旨相违背;而如果按照你刚刚提出的机器人假说,一只鸽子或许不算荒谬,但60只的话……就只能是荒谬透顶了。你怎么可能一次性操纵所有的鸽子呢?就算这些都在理论上允许了,也仍不能忽视我们都熟知的一项常识:飞行的鸽子是不可能悬停的,它们并不是蝙蝠或者蜜蜂。”

杜拉斯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自己的书稿,没有再辩驳什么。

于是会长便接着说了下去:

“回到我最初所提到的、‘拟物的魔术师’上——我曾宣称‘魔术师全由鸽子拼凑组成’的方法与‘鸽柱形成的原因’紧密相连,这就是所谓‘手法的连续性’。为什么我认为你的刻意打断、引开话题、捍卫你所掩护的最后阵地的行为是徒劳的呢?因为你显然已经知道我所想的,所以拼命提出其它可能的方式就显得有些可笑。我留意到第一阶段鸽子们的‘突然散开’,以及水晶棺下降时的速度:它非常慢,而且特地强调‘没有钢丝牵引’‘真正的悬空’之类。在听到这部分时,我所想的仍旧是绳子与电线的配合,而当那张细钢管拼接成的——注意!是细钢管拼成的巨大火网从幕布后方伸出的时候,我忽而就明白了:钢管给了我提示,我认为你使用的是‘磁力’。”

梅瑟尔略停顿了一下,观察了其他三位一眼,然后接着说道:

“其实,除了记录员小姐,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最后小丑法师们看似使用意念力来操纵浮棺的动作、棺材的表现,以及发力的小丑们都向后摔倒的姿势都是相当明显的暗示——如果每只鸽子的肚子里都装上了合适的磁铁,让它们能够在飞近给出某种引诱的胡安时受到阻碍,就像是在大风中勉强悬停一般,取得了受力平衡态;同理,所有的鸽磁铁之间都是同向同级,在大的排斥背景之下,彼此之间的斥力保持了平衡:这很难做到,但通过电磁铁电量的微调,或许就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

“好吧,这些细节确实反映了我当初的设想……之所以想要掩饰,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设计并不成熟。复杂理科机械诡计固然华丽,能够很好地营造谜面效果。但如果仅有异想天开的浪漫,不去做精准严密的设定与考证;习于安插故弄玄虚的含混概念,缺乏专业务实的理科精神,便极容易使创作出来的文本失于严谨、受人非议,甚至不幸沦为笑柄:这是作为推理创作新人的我,务必需要小心谨慎处理的第一件事——读者的成见总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深,作品一旦造成固见便再难翻身了。”

“算是中肯的解释。”,梅瑟尔会长点头表示同意,“实际上,这并不止是新手们易犯的毛病:比如EQMM杂志上曾经出现过一次扎眼的错误,某位大师竟对‘用嘴吹起的气球也可以飞’这样的常识性谬误表示过认同……类似的轶闻趣事数不胜数,为了避免偏题,我们还是具体到‘磁力’上来:黄金时代的大师们曾多次使用过电磁铁,早期不可能犯罪作品中磁铁的应用也是屡见不鲜。可以举的例子有黄金三大家的某几个长篇,爱德华·霍克、杰克·福翠尔、J.B.普莱斯(Price)、埃德加·华莱士或者L.T.米德(Meade)等人的中短篇等等。可惜,至少我个人觉得,相关磁铁的解答多半会使整篇小说显得喜剧化——磁力与科学离得太近了,小说却天生反对枯燥。想想看,那些钜细靡遗式的精准描述、连篇累牍的学术语言……”

“推理小说存在一个界定上的悖论——它必须在关乎小说的浪漫与关乎论文的严谨逻辑之间不断找寻一处摇摆动荡的平衡点。”,夏哀补充道,“道具的应用上——比如我们此刻讨论的电磁铁——绝对不能表现出浪漫主义者的草率,不能不由自主地遁入科幻领域却不自知:就好像让小说故事发生在一个最初规则存在些许不同的平行宇宙中,但又并不事先告诉博学多闻的读者们这项设定。发现败局将至,便马上变更规则:这是海盗的逻辑;批评到来以后,才发现规则早已变更:这是失败的推理小说家。”

“幸运的是——目前还有修改的余地。”,杜拉斯说,“我对磁力并不在行,因此只能使用一些日常知识来完成灵感:毕竟是当场创作,没有任何查阅资料的机会,只能依靠平

时积累……”

这句话对于梅瑟尔会长而言,显然能在‘是否应为杜拉斯书写推荐信’这件事上有正面的加分。不过,发表言论者可能也只是为了博得会长的好感而撒谎——他们今天的表现并不见得就值得人去无条件信任。现在,从表情上来看,梅瑟尔似乎想要对此作出一些表态。然而他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喝了一口水。夏哀先生倒是提了一句:

“那么,梅尔——事实证明,你对谜面的分析仍走在正确的方向上,现在继续吧。”

“我对‘磁力’同样存有敬畏,因此我的一切解答都基于可能有误的既有常识。”,梅瑟尔如此声明,“关于为何导出‘磁力’为最有可能手法的推理,前面已经说得够多,因此这里就不再重复。至于如何在鸽子体内安装磁铁,可以是通过简单手术精准植入,也可以直接喂入,后者可能在导向性上有所欠缺。为了制造鸽柱效果,我设想了两种可能的电磁铁安置方式。第一种是竖立式,电磁铁的摆设和插稻草人用的木棍类似——对应鸽柱的高度,是一个圆柱体或者正多面柱体。因为第一位胡安戴着长角的黑色山羊面具,将柱体电磁铁从他背部穿过并非难事。在我默认的、胡安完全是由鸽子组成的版本中,当鸽子放出到大约三分之一,就打开电磁铁的开关,通过预先计算好的电流强度,让产生出的向外磁场的极性,与鸽子们头部朝向上的体内磁石极性正好相同,魔术鸽于是就受到外推的斥力;与此同时,鸽群又受到胡安身上某种不可抗拒的信号的吸引——可能性之前也已讨论过了——这样它们便会不顾一切地奋力飞向胡安。电磁铁的力量经过预先的调整,让鸽子们向前飞动的力,在某个需要的固定距离上与磁铁间的斥力保持平衡:鸽子们拼命向前,但却无法再靠拢哪怕一厘米,就好像面前有一围无形的壁垒一样——而那正是我们所看到的鸽柱。”

“这种方式存在两个问题。”,夏哀提出了意见,“首先是道具的回收:一个和胡安等高的电磁铁柱体,在你所说魔法师全由鸽子组成的可能性中,不存在密道,应该如何收起或隐藏?”

“假设电磁铁是节状的,运用‘分拆’和‘扯线’,在磁铁断电让鸽子飞走的刹那随道具衣物和面具等一同被数十只魔术鸽分散带走。”,梅瑟尔回答,“我也考虑了磁铁每节均存在电源的情况——也就是说,在分拆时改变磁场的方向,让鸽子用身体将磁铁部件带走。”

“但是这样一来,就有可能破坏魔法的连续性。”,杜拉斯说,“观众们可能会看到一些胸口挂着拐杖的怪鸽子。而且一堆能够独立使用的软铁螺线管能否那样轻易地分拆和分散,尚且存疑。它们的粗细和供电也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这些还并非是主要的问题。”,夏哀接着说道,“使用这一装置,根本没有理由让鸽子们在虚拟的圆柱体表面上完成均匀分布——这才是最致命的硬伤!我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认为,60只鸽子会十分自觉地布满鸽柱的每一个角落?它们为什么不会依照被从燃烧花束中放出时所形成的短暂群集效应,大部分集结在假人魔术师的右前方呢?为什么不是偏上、偏下、偏左或者偏右呢?就算不考虑回收问题,制造一个巨大的N极曲面是否真像想象的那样轻松?某些飞得较高的鸽子,会不会被从电磁铁柱顶端泄露的S极磁力线吸走,在舞台上演一出古怪的‘羊角刺鸽’惨剧呢?”

“嗯,在目前的题设之下,这些缺点显然十分棘手。”,梅瑟尔搓着手回答,“因此我放弃了这种方式,选择了另一种可能:灵感是来自我有一次参观废车处理厂的经历——那些工人在废铁堆上使用巨大的吸盘式电磁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电磁起重机。那块巨大的圆形磁板,可以在技工的操纵下,任意吸起所需重量的废铁。如果废铁块本身较小,它们在吸附时也不会怎么超出磁板边缘,可见这一结构在设计上考虑了屏蔽作用,不让磁力线向四周辐射太多,而是仅沿着垂直于磁板的方向向下投射。”

“极具启发意义。”,夏哀评价道。

“没错,我们可以将同样的圆形磁板安置在舞台的木地板下面,而胡安正站在圆板的中央。”,梅瑟尔说,“改进屏蔽模式,让磁板的有限部分由圆形变为环形,只对大约一个鸽子的宽度生效。电磁场产生的磁力,对鸽子而言全部设置为较强的吸力。这样,鸽群就像是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扯住了一样,即使努力想要挣脱,限于磁力造成的平衡状态,也只能被迫停留在磁力线所围成的环柱内了。”

“那么,怎样让鸽柱表面的魔术鸽均匀分布呢?”

“将鸽群按每层10只的方式分为6组,每一组中鸽子体内所安置的磁铁具有大略相同的磁力,其中5只比另五只略大;每组间的磁力则大小不同,就好比长短不一的绳子,在每组的鸽子都奋力飞动时,正好可以在6组鸽子之间形成经过磁力筛选的被动分层现象:腹内磁力强的鸽子在鸽柱的最下层,而磁力最小的鸽子在上方——数值的大小经过精心地调整,可以保证鸽子不会离开为他们限定好的层级。”,梅瑟尔说,“魔术鸽的俯视身长预估为30厘米,将体内磁铁设计为圆棒状,受吸力的那一面朝向尾部:如此一来,观众们看到的鸽子,将是意欲努力向上飞行振翅的样子,但却只有很小的可移动范围——我们假设振翅的频率较快,且升力大小在短时间内基本保持一致。如此便可制造出大约两米高的鸽柱,并且鸽子在垂直方向上能够做到均匀排列。”

“水平方向上呢?”,作为谜题提供者,杜拉斯继续发问。

“改进体内磁铁的样式,做成枝杈形状:也即一根树枝上有一段向外斜突之分叉的那种结构。”,梅瑟尔说,“我在中学时上过一堂印象深刻的物理实验课:我们将一堆火柴棍放进水盆里,然后将糖棒放在水面正中,于是所有的火柴都自动围拢了过来;将糖棒换成肥皂,火柴又迅速散开……”

“那是表面张力实验。”,杜拉斯补充。

“在这里也类似,体内磁铁的分叉上也安置磁石,或者仅是一处些微受到磁力影响的铁磁体负重:如此便能让鸽子与鸽子之间的排斥挤压动作看起来更轻柔些——即使这样的假想改造对假想中的魔术鸽而言比较残酷,我们也必须如此去设想。”,梅瑟尔笑道,“这样一来,我们便能够依照一种复杂的动力学平衡结构来控制鸽身的朝向。鸽子闯入磁场,就好像火柴遭遇糖棒,会进行自发有序的排列……噢,这是个并不算恰当的比方。但是你们可以想象:10只略微分作上下两层的鸽子,因为这一‘分叉’的作用,鸽首都必须指向魔术师站立着的圆心。如果前面是空置的,那么鸽子就占据这个位置;如果前面有鸽子,那它就滑向一边……如此就可以确保水平方向上的均匀分布了。需要说明的是,我在此仅给出一种可能的假设——如果它存在错误,错误也不算致命。在这个方向上稍作思考,大概就能找到更好的替代方法:关键之处在于——这方向是可行的。对书写推理小说解答而言,这是极为重要的一项验证。”

“和我所想的一致,请您继续下去。”

“接下来,我要借助这个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磁力’手法架构,将你所提出的第三号谜团一举攻陷。”,杜拉斯的言语鼓励来得恰到好处:简单、适时、妥当又不累赘,这让会长先生感到十分满意,“到此为止已经详细解释了水晶棺木出现之前的所有疑点。魔术鸽再次聚拢到水晶棺附近——聚拢的原理也无需赘述:无非是气味、声音或者其它专用信号的吸引。在此我再提出两点假设:其一,火网本身也是一块巨大的电磁铁,只不过用夸张的样式掩饰了其本质;其二,水晶棺道具并非实心,也并非真由水晶制成,而是由中空的轻塑料板拼合而成,整体重量极轻。”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杜拉斯——他既不明确肯定,也没有摇头。但却给出了一些相关的论据以作支撑:

“如果选用去弹性的共聚烯烃的话——我曾查阅过一些相关的资料——乙烯和辛烯的英赛特(INSITE)催化共聚产物,它的每立方厘米密度在1克以下,硬度和强度也令人满意,十分适合用来制作此类道具。至于火网,整个作为电磁铁也不可取,毕竟会对前排观众的手表、硬币等金属制品产生不好的影响,而且对摄像机工作应该也会产生干扰。如果舞台外沿没有很好的磁屏蔽装置,这一设想就不可行——但是如形成鸽柱时使用的那种小范围磁板应该是可行的:叙述中的暗示,您之前也已经提到过了。”

这应该算是对解答的正确性表示默认了。于是老人就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我们现在不需要很强的磁力了:现场记者宣称‘没有发现任何的钢丝牵引’,这句话在最开始严重误导了我——因为我觉得上升和下降是使用了相同的原理,并且绝对没有使用任何连线结构。最开始棺木从天而降时,舞台上并没有侏儒助手,火网也没有完全伸出,因此棺木此时应该是完全悬空——唯一可资利用的道具就是鸽群了。”

“你想到用鸽子本身的力量来举起棺木?”,夏哀问,“因此水晶棺才务必得轻质化。”

“据说即便是军鸽的负重力,也只得每只30克,但那是每天8小时的长期飞行负重。我曾经在家鸽身上做过实验,得出的短时负重能力极限大约是200克,遭遇紧急情况时还可以更高些,可那就近乎于虐待了……按照如此的标准来计算,60只鸽子的负重力总和也不过12公斤,而且魔术鸽的体格偏小,同时还需要计算磁力牵引的损耗……”

“因此这一设想不可行。”

“确实,但鸽子们的力量却可以作为辅助。假设胡安的体重是60公斤,棺木道具重5公斤,这样鸽子们便可分担将近五分之一的重量。如果火网本身只是障眼法,而起重电磁铁其实一直悬挂都在棺木上方的话——我是指,如果舞台地板下的圆形磁板也在同时作用——上下对齐的两部磁力装置,合作协调水晶棺的受力,应该能够创造出重力消失的奇特效果。”

“这样的实验在中学课堂里同样也有:让磁铁环在磁力的作用下保持平衡、悬在空中。教师需要用一只略小于磁环内径的圆筒——可以是纸筒或者塑料瓶——用它穿过磁环,然后再在圆筒的下端放一块提供斥力的磁板。”,杜拉斯说,“对于电磁铁来说大概也类似,我同样见过那种利用磁力悬空的工艺品:是放在一只密封的观赏管中……反正,证明实践可行即可,理论可以先放一旁。”

“在这种实验中,负责固定磁环的圆筒必不可少。如果不用圆筒,磁环就会在向上弹起后离开磁域,然后摔落下来。”,梅瑟尔点头,“同理,对于棺木悬浮的谜团而言,‘重心’这一诡计元素也被使用上了——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上升过程中,就安排四名侏儒助手用‘隐线’来使水晶棺木保持平衡。注意这点!这里正是突破口!按照观众们的常识,一副巨大水晶棺的重量可能是300公斤,胡安大师的体重是60公斤,那么这整套笼子组合‘看起来’就会很重,不是么?”

“如果使用钢丝来牵引,在如此的重量之下,肯定就得使用结实粗大的多绞式钢丝。”,夏哀说,“那种钢丝将是难以用哑光、黑色涂料或者灯光效果来掩饰的。”

“因此这年轻人才给出言语上的误导——观众和现场记者没有看到的,是想象中理应非常容易被发现的、用来吊起看上去极重之物的‘隐蔽的粗大钢索’。这其实是活用省略造成的心理暗示:磁力担当了起重的工作,而负责平衡用的细线,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我是指,磁力一直有,水晶棺也是用线缓缓吊下的。磁力负担了大量的重量,所以线的作用只是平衡——这样的线不需要很粗,并不显眼,也就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了。”

“所以萨莉没有看到的是起到起重牵引作用的粗钢索:这本来就从不存在,至于更细一些的引线,她完全没去在意——而观众们也是一样。”

“正是。因此那几个站在离大师四五米远处的侏儒助手,实际上是在用系在手腕上的可回收细线来维持缓缓上浮的水晶棺的平衡;同样的工作,在水晶棺从天而降时,则是分步来完成的——当火网还没有覆盖到一半时,一根看不见的‘隐线’掌管着它的平衡;在鸽子们逐渐聚拢后,这一工作又转手到鸽群的手中。原理上,‘空中鸽柱’的形成仍然和体内道具的布设有关。不过,具体到如此强大的磁域之中,如何让鸽群的行动和棺木保持一致,却仍是我无法轻松解决的问题。”,梅瑟尔皱了皱眉头,“我乐观地认为这一设想有可能实现,只是需要一些具体的考证和咨询……模型本身是相当美观可靠的,过程中却需要严谨的细节——我是指,如果这些想法需要发表,作为小说,它们应该更能使读者信服才是……”

“杜拉斯,如果你决定完成一个这样的长篇——”,夏哀说,“我会给你介绍一位研究院的朋友。”,他转而对梅瑟尔

说,“我相信他有能力完成考证。但是,如果此刻我们正身处一篇小说中,这种类似理工科教材的繁杂理论解释,还是省去为好。”

“理所应当。”,梅瑟尔同意老友的说法,“因此,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去关注谜团组合的最后一环,也即‘成功前往魔橘国’的部分了。”

“其实,这部分倒应该是最为简单的。”,夏哀笑道,“杜拉斯用到了诡计元素中的‘模仿’——似乎没有哪个稍稍用心的读者竟会看不出来这点。”

“棺木撞上火网,再反弹摔落地面。打开的应急灯,以及那群慌慌张张的小丑们……这些全部都是假象,是故意伪装成的失败。”,梅瑟尔说,“一切都太过明显了!”

“为了将全场观众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吸引到舞台正中、那个‘意外’刚刚发生的地方。”,夏哀说,“以便达成最完美的‘移神’效果。”

“在棺木‘意外’加速冲上火网时,却又突然关闭火网:这就回到刚刚讨论的明暗适应问题上了。”,梅瑟尔说,“然而,真正的胡安并未被反弹到地上,而是穿过了火网——他和棺木都被最上方隐蔽处的巨型电磁铁给吸住了,那里有人会帮他一一解开束缚,以便稍候再次出现在观众们的眼前:大家当然会以为他是从魔橘国归来了。”

“而那副预先准备好的沉重水晶棺——脚镣,铁链、挂锁和手铐堆成的小山,以及另一只魔橘都已各就各位——”,夏哀接下了话头,“那副沉重的棺木被从火网正中那扇能够自由开闭的钢化玻璃窗中投掷下来,从而再次创造了不可能魔术的奇迹。”

杜拉斯没有说话。梅瑟尔喝了一小口水,继续补充道:

“这一切都是可供检查的,因为一副本就无人的棺材,实心、奇重无比、自由落体,根本不需要去做任何手脚:除了要在固定棺内道具的时候下一番心思以外——显然,在经受坠地的重击之后,它们仍需被限定在特定的位置,手铐和魔橘、铁链等等,都得集中在上部,而脚镣必须在底端,以给观众们留下‘大师是在棺木落地之后才成功离开’的开棺第一印象。那些早就密封好了的浓烟,确保棺木无论以哪个角度落地——即使棺盖在下,所有固定在棺底的东西都倒挂在底部——也不会被现场观众看出任何瑕疵来。有关‘浓烟’,这又是一处伪装的‘连续性’。我得说,年轻人——你的手段确实相当高明。”,梅瑟尔对杜拉斯说,“可惜我们这帮老头子们的经验,却要比你老辣得多。”

“我设置一处细节:胡安大师对萨莉触摸橘子感到不快。”,杜拉斯看上去有些怏怏地回应道,“因为这第一个橘子被设定为烟雾发生器,记者的触摸可能会诱发它……本来是个可供迷惑的陷阱,您们却能从中看出‘连续性’稍有中断的裂纹:这就是我想要加入协会的原因。成为正式作家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可以与您们这样的专家共事。”

“撰写推荐信仍旧是我的特权,看似真诚的奉承话是否有用,我目前还不能告诉你答案。”,梅瑟尔笑道,“既然下落的棺材的一切都是可供检查的,那么那个遗落在水晶棺中的魔橘国也是可以被吃掉的。正因为如此,魔法师之前会对记者触摸橘子感到不快才是一个破绽:其中必然有过一次替换,那么这就是谜团的突破口……”

他看了一眼那叠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稿纸,继续对杜拉斯说道:

“那么现在就让时间再次分裂吧!我的脑海中,此刻已有至少五十种‘凶手是橘’的情节设定了——惟愿你所想到的那种,不会让我感到过于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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