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风车小屋看上去很惊心动魄。砖砌的躯干像是通天的高塔,扇叶是木制骨架覆盖布料的构造。小屋门口嵌上金属板,有个“G”字刻在那里。心脏在砰砰跳,是【歌帝梵】的“G”没错。总归来说,这个风车小屋是怪盗的所有物。我们三人站在门前侧耳倾听,难受的呻吟从里面穿透出来。我和母亲、布朗尼默不作声互看一眼。布朗尼不得不自己开门,因为我和母亲两手都绑在后面。布朗尼让母亲退后,自行打开门。虽然风车小屋内部相当昏暗,但由于阳光从采光窗和门的缝隙照射进来,内部情况倒也一目了然。

“罗伊先生!”

“杜拜犹!”

布朗尼和我同时喊出声。

罗伊和杜拜犹在地上以拼死缠斗的可怕姿态互相扭打。

杜拜犹的右手箍紧对手的脖子,罗伊右手抓住尖锐的玻璃碎片往对手的眼睛戳,旁边滚着破掉的玻璃瓶,他手上抓的应该是来自玻璃瓶的破片。

两人都用一只手攻撃对方,同时用另只手抵御攻击。可怕的是他们似乎势均力敌,谁也没有胜出,谁也没有败北,两个人僵持不下。我们看见的时候是杜拜犹居上位,那之前大概是颠倒过来的。两人已经在小屋里面翻滚过好几回似的,衣服都被泥土、麦秆弄脏了。两人只是转动眼睛瞟一眼我们,很快又咬牙切齿怒瞪对方的脸,哪一边都满脸通红。

绞脖子的手也是、抓着玻璃碎片的手也是、抵挡这些的手也是,全部都微微颤抖,尽管只撤掉少许力量都会被对方杀死,这样的状态相信持续了五分钟以上有。

手枪掉在地面。大是枪的子弹擦过杜拜犹的身体,罗伊被回击才弄掉手枪的吧。布朗尼上前帮忙,弯下腰捡起手枪。

“两个人都是!请停手!已经结束了!快!分开来!”布朗尼持枪大声发言。还在互相扭打的两个人血脉偾张的眼睛瞪向布朗尼,杜拜犹继续死掐罗伊的喉咙不放,罗伊也还抓着玻璃碎片要往对手眼睛戳不肯松手。布朗尼对空鸣枪。那样的音波冲击像在拍打脸颊。

杜拜犹来回看向枪口迸发的火花和罗伊的脸,啧啧舌松开对手的脖子。

罗伊也舍弃玻璃碎片爬起来,捂着喉咙不住咳嗽。

“干得好,布朗尼。”

罗伊嘶哑的声音,眼看喉咙就要废了的样子,手扶墙壁,吐一口带血的唾沫。布朗尼持枪向杜拜犹高喊。

“两手举起来往墙壁旁边站!”

杜拜犹肩膀随着呼吸起伏,怒目看我。

“小子,真是失策了啊!”

既然他没法瞪着枪口,那他第二个目标大概就是瞪我了。

布朗尼青着脸把站在门口的母亲招进风车小屋里。我、杜拜犹和母亲三人都按他的命令在墙壁旁边乖乖站好。

“让开,你拿着枪感觉很危险,放开交给我吧。”罗伊整理沾满沙土的头发,向布朗尼靠近伸出右手。布朗尼手枪继续指向我们,并与罗伊保持一段距离。

“怎么了,布朗尼?”

罗伊很意外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啊?你也是啊!罗伊先生。请你也到墙壁旁边站好。”布朗尼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

“骗人的吧!布朗尼先生!”

我发出诧异的语调。依然的短小胡髭、圆眼睛,布朗尼的表情像是绒毛玩具那样,可爱的脸蛋加上紧握手枪的姿态教人毛骨悚然。

“我懦弱的秘书哪里去了?”

罗伊困惑不解地说。

“秘书?只是把奴隶叫错名词而已吧?一直以来就只是把这个我当成笨蛋戏弄吧!”布朗尼瞇瞇圆眼珠又眨了眨。

“我没有把你当笨蛋!”罗伊焦躁地辩解。

“哼,已经都无所谓了对吧?”

“你是想在这里背叛,好在最后独赢吗?”

布朗尼从外衣内侧掏出另一把手枪,是我带进旅馆的甘纳许警视的手枪。虽然应该是收进后车厢里,但似乎被秘密取出来了。说到这个的话,打开后车箱取出行李的就是布朗尼。

“的确,捱到现在,应该从你背后砰地一枪才对。”可是应该用不着另外那把甘纳许警视的手枪了,他偶然捡起罗伊的枪就足够了,除他以外的人都没有武装。

运气真是背啊,罗伊方才的折迭刀也当成供品上缴给他了,罗伊脸色青青惨惨。

“假装懦弱我非常拿手啊,像这个样子吶!”

布朗尼“噫!”地喊,一边对罗伊装作出被责备时候的表情,完全一副悲惨可怜的模样,他撤掉演技,用大大的肚子前翻后仰嘲笑。

“你把我想得太过份了!”

“你的任性恣肆才一直让我厌恶。”

我和母亲、杜拜犹、罗伊在墙壁旁横向排成一列站好。

罗伊垂着头。直到刚才还敌对的人现在和自己一样被手枪指着感觉十分微妙。杜拜犹幸灾乐祸看着罗伊。

“侦探先生呦!从今以后雇用秘书时注意点,不然会变成这副惨样啊!不过,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从今以后了。”

布朗尼还端着手枪监视风车小屋里,虽然想着有没有猛扑过去抢夺手枪的时机,但他还是那里警戒,而且枪口离我们有一段距离。风车小屋内部,有木梯、有齿轮,彼此错综复杂,砖块堆砌的圆筒内搭建了很多横梁。横梁上到处挂满沾了油渍污黑的布和杂粮袋等等。用来做梯子、齿轮的是干燥的白色木材,这座风车小屋样子像是上古年代的产物。

话虽如此,让人无法不注意的是巨大的石臼,直接放在入口的地上,即使十个成年人来也撼动不了那么大的石造圆盘,两个重迭放在一起。

上面的石盘装置了巨大的木柱。这个木柱连接到临近天花板的齿轮上头。

风车扇叶一旦旋转,带动齿轮,就会带动巨大的木柱,与木柱相连的石臼也会成套地转动。我回想起在祖父家观察到的石臼构造,石臼一运转,杂粮会在上下的石头缝细中研碎成粉末。

“好像一直有在整修啊!”

是还没从冲击中回复吗,罗伊四顾张望小屋内部一直碎碎念。

“没发现坏掉的地方,还能运作也说不定。看啊,林茨君。那里应该有根和杠杆连动的齿轮在旋转。”

他说的杠杆在深处。

“就算知道那个,但这么凌乱……”

我看看周围说。是罗伊和杜拜犹扭打过的关系吧?木材、玻璃碎片全混杂一起。落在脚边的报纸,印刷大大的标题:‘半岛百货窃案非怪盗歌帝梵所为!’是上上周的报纸。我用肩膀推罗伊,要他注意看脚下的报纸。

“怪盗来过这里,而且还是最近的事。要不是这样,上上周报纸什么的也不会丢在这里了!”罗伊读着报纸,鼻息粗重起来。

“那边在做什么!”布朗尼出声,“这里刻了一堆字母序列组合,不过都是些错乱的名字。”

“是什么意思?”母亲小声嘀咕。

“看这根柱子。”杜拜犹说。我们把脸贴近柱子,柱子上刻上“DGOIVVAA”的文字排列,别处也有,柱子底座的石头排列的是“GOIIDVA”,砖墙上刻的是“OGDV”,别的地方又有排列了“GVADDD”的拼写。

“小屋到处都是这样的雕刻,一晚发现二十个以上。”杜拜犹说。

“那是什么个意思?”我问。

“这只是把名字倒错移位,并不是写错吧?”母亲说。

倘若这些字母不是又重复、又调换的话,应该就能组成怪盗的名子。

这只是个掩饰是吗?

“在你的发现里,标出正确的【歌帝梵】文字的是哪个?在哪里?”罗伊问杜拜犹。

“混账东西,少一副同伴样子来问我。”

“不是这样子吗?我们可是打成一片的交情啊!这些个怪盗名子中就只有一个是正确的刻记,不是吗?”

“刻了正确名字的地方,隐藏了什么吗!”我忽然想到,说。

“我就是这么想。”罗伊说。

调查墙壁的布朗尼大声说。

“只有这个拼字可以拼成名子!是G.O.D.I.V.A啊!”门口对面的地方有面墙壁。布朗尼抬头看比自己的身高稍微高点的地方,刻划着【歌帝梵】的拼音,正是怪盗的名字。名字下刻有长长的箭头,向地面垂直延伸,地面露出泥土,看到箭头布朗尼就发牢骚。

“是有谁在这里挖坑吗?”

箭头指的地面,有个刨出来的坑洞,一直到膝盖下那么深,旁边还倒着鹤嘴镐。

“是你做的吧?”

布朗尼捡起鹤嘴镐看杜拜犹一眼,他已经不声不响把甘纳许警视的手枪收回上衣的内侧了,杜拜犹往地面呸了一口,怒瞪布朗尼。

“吵死了胖子,你闭嘴!”

“情况还真是危急啊!可不能直接让你带走财宝逃掉了,看来这里有好好挖掘的必要呢。”布朗尼露出扬扬自得的胜利表情。

杜拜犹啧啧舌又瞪我。我如果没被被捉住的话,罗伊那伙人说不定就不会比预定时间要早出发,他就有更充分的时间挖开地面吧。

“杜拜犹君、罗伊先生,两手自由的只有你们啊!给我挖这里。”布朗尼持枪下达命令。

杜拜犹和罗伊开始挖掘地面。风车小屋之中放置着形形色色的工具,杜拜犹挥起鹤嘴镐、罗伊挥起铁铲扩大地上的窟窿,布朗尼则倚靠石臼监看他们俩有没有偷懒,不禁露出任意驱使他们的傲慢神态,但侦探和镇上的不良少年不得违背只得继续劳动身体。

“那里埋了些什么?”

母亲问我。

“怪盗积蓄的一些东西吧。”

碴叩、碴叩地,洞口渐渐扩大,一次一次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我想起汀恩、德鲁卡的事,偶然找到怪盗的藏身处,曾经说过这类的话语。

我们发挥无穷想象,藏身处必定会用一大堆的机关圈套来隐瞒。我却如何都没有相信、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就身在那个藏身处。如果汀恩、德鲁卡也一起来的话会很愉快吧。

杜拜犹的鹤嘴镐往地面敲打下去的时候,喀钦一声,不知挖到什么了的声音。杜拜犹和罗伊对望一眼后,两个人开始合力把土拨到后面。

直到刚才杀了对方的想法已经彻底消失,步调变化之快让我和母亲都很惊讶。

埋藏在里面的是具棺材,通常用来放入尸体埋到坟墓。杜拜犹和罗伊把它拉出洞的时候,母亲的脸都僵硬了。

“尸体吗?”

母亲所嗫嚅的,恐怕是全部人心里正在想的。

“打开来。”

布朗尼的命令下,两人一起行动。棺盖打开的时候,母亲紧紧闭上眼睛。母亲苍白的脸颊映照着澄黄色光芒。从采光窗突然涌入的光线让棺材里的物品闪耀金灿光辉,再映上母亲的脸颊。放进棺材的并不是死掉的人类尸体。

“母亲,眼睛张开啊!不看的话很可惜喔。”我对母亲说。

在棺材中充满金币,其他还有星散的宝石首饰、手镯、戒指等等放在里面。有几个很眼熟,像‘英雄金币’、‘回忆蓝宝石’、‘废弃公主冠’、‘好哭红宝石’等等,几乎就是在马歌尼尼房间里看到插图、照片上长的那样。这些绝对就是怪盗歌帝梵偷来的珠宝。侦探罗伊膝盖跪地,率先伸出手,他的眼神像被催眠术摄去魂魄那样惺忪蒙眬。

“嘿,到此为止!”布朗尼手枪摆在罗伊的头前,罗伊紧急踩剎车。

布朗尼捡起门口附近掉落的绳子走向罗伊,“请用这个绑住杜拜犹君的两手腕。你若肯听我的话做,这些财宝也分会给你喔!”“真的会吗?!”罗伊快活的表情反问。看到这副表情,侦探连自尊心模样的一点点碎片都找不到了,我打从心底失望透了。

“当然是这样!以我和你的交情不是这样吗!”“绝对是啊!布朗尼先生!”罗伊拿起绳子走近杜拜犹。

“你这差劲的白痴!”

杜拜犹对罗伊骂道。

罗伊用轻松的语调回击。

“烦死人!想要怎么做都随便我不是吗!”

相杀的场景看起来要重新开张的时候,布朗尼比划着手枪说,“麻烦停止啊!”杜拜犹恨恨地默不作声,罗伊也沈闷地,使出数倍力气那样的狰狞表情狠狠捆住杜拜犹双手。杜拜犹双手被固定住后,布朗尼露出十分满意的脸。

“像你这样的家伙最让人恶心了!比那个胡子白痴还恶烂!”杜拜犹对罗伊说。

“哈哈哈哈哈哈!服从强权是我的生存方针啊!”罗伊做出胜利的得意嘴脸。

杜拜犹的咬牙声清晰可闻。太过大声地咬牙切齿,让人不禁想着牙齿会不会就此崩断了呢。

“叛徒!”我对罗伊说。

“你在说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敌对的不

是吗!”“请把全部人都捆结实别乱动。”布朗尼说。

“请问绑起来要绑到哪里去呢?”罗伊像只被拢络的高个子忠犬一样,布朗尼指向垂直贯穿整个风车小屋的巨大柱子,那个是扇叶旋转时靠它来传动,藉以推动石臼的木柱。装置在石臼旁边的楼梯可以让我们通往上面木柱。

罗伊把我、母亲和杜拜犹撵上楼梯登上石臼,石臼上面很宽广,即使站上四个人还非常宽裕。我们凑到一起被绑到柱子上。罗伊在我们周围一圈圈地绕完绳子的同时,布朗尼也捡起用来装杂粮的麻袋,把财宝塞进里面。事情完了后,母亲瞪着想要从石臼下去的罗伊说。

“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就是这样子的人!”母亲深切责备的表情看着罗伊。

“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就必须做这种方面的考虑。”罗伊一脸遗憾地耸动着肩膀,又好像辛苦憋着笑那样伏下脸,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止了动作。

“……。啊,是这样啊!我都忘了!”罗伊这么说了之后,迫近被绑住动弹不得的杜拜犹,狠揍他的脸。

“踢老人的事你要好好反省!很疼的啊!”

血从杜拜犹的鼻子流出来,他目光流露着杀意,现在似乎连火焰都冒出来了。罗伊心满意足的神色独自发笑,下楼梯回到布朗尼旁边,我们从石臼上面看着他们俩。他们出了风车小屋,商量逃脱计划。我悔恨得胸口都快要胀裂了。

“那里掉了包火柴吶,请帮我把它捡起来。”

布朗尼指着地面对罗伊说。大概是从轻型卡车里拿出来的火柴,杜拜犹为了抽烟而把它带过来,在扭打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吧。

“是这个吗?”

罗伊果断地弯下腰捡,就在他移开目光的时候,他的头就被布朗尼用手枪狠狠砸下去。罗伊撒开手脚变得一动也不动了。我和母亲、杜拜犹保持缄默,把这全部经过冷冷看在眼里。布朗尼把罗伊拖到墙壁旁边的柱子绑好。罗伊完全昏过去了。看来布朗尼从来没有想要分享财宝的意思,悲惨的侦探罗伊被他骗过去了。

“哎呀呀!现在好不容易要回故乡了啊!就请宽恕我吧!在故郷的母亲患了重病,妹妹现在也在看医生。全家都在盼望着这些财宝啊!”布朗尼抬头看着我们说,“说实在,罗伊先生很容易就半途而废,这让人很为难啊!明明在那爷爷家就解决掉大家的话,就没有那么多棘手的事了。果然带走你们是正确决定啊!”喋喋不休抱怨的布朗尼一边捡起火柴,感觉他要做出什么事,让我紧张动摇。

“带我们一起走,是你出的点子?”

“就是这样。因为罗伊先生很爱找麻烦,似乎打算留你们在旅馆。不过,因为我坚持难得提出的主张,他才会带你们来。可是不是这样吗?比起在小镇上接受处分,在深山里接受处分比较不众目睽睽吧?”布朗尼擦了火柴,点着后,往放在小屋一隅的废物料上纵火。废物料直接窜出火苗,往旁边垂落下来沾满油污的布料延烧过去。火焰又再往木柱烧过来。母亲发出惨叫后,昏厥的罗伊立刻惊醒活动脚部。但有没有回复意识也不清楚,他什么也没做,似乎在考虑什么。

“永别了。绝对不会忘记大家的喔!”

布朗尼从口袋掏出手帕,含着涙演得像是真的。装着财宝的袋子似乎相当沉重,他抬起来后圆鼓鼓的身躯有些驼,然后从小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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