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拜犹完全没睡,马不停蹄地赶路,渐渐地眼睛下就浮出黑眼圈。

他还在持续累积疲劳,一眼就看出来。

“车不停下来吗?不稍作休息一下?”

“闭嘴,小鬼!”

有时候是被呵叱“吵死了,你这个臭脚仔!”或者“这拇趾外翻的东西!”诸如此类。弄到后来,即使车子恍恍惚惚飘向对向车道,我在副驾驶座还是连句话都不吭声了。

抵达称作维塔默的小镇是在接近中午时分。标示“欢迎到维塔默”的招牌业已倒塌,像在爬坡似的歪斜在山头。沿着道路找到餐厅后,杜拜犹把车停放停车场。餐厅被司机啊、旅行者啊当作目标,停车场占地非常广阔。车子引擎经过好几小时运转,出了车外就听见森林里传来林鸟婉转的啼叫。杜拜犹伸了会懒腰,往香烟上点火,他发现祖父放在驾驶座上的香烟和火柴就当作自己的东西了。我承受着只和我相差一岁的少年正在抽烟的巨大冲击。

店内恰好生意清淡,一个客人都没有,我在窗边的位子和杜拜犹面对面坐下,女侍过来帮忙点餐,那个女侍是我初次看见的漂亮女生,头发是金黄色的。“妳名子是艾莉卡吧?”杜拜犹看着女侍的名牌问。

“是唷。”

“和我妹同名。”

女侍看着杜拜犹,嘴唇微微张开。

“令妹也和你一样有漂亮的脸孔吗?”

“啊、因为太久没见到,不知道啊。”杜拜犹缩了下肩。他有个妹妹,他这么说了,这话我还是头次听见。

女侍退下去等上菜的空档,杜拜犹突然伏下桌子昏迷那样熟睡。墙上张贴了小镇地图,我离开桌子看着它。这个小镇的地形和怪盗歌帝梵的地图似乎大略相同,有一条宛如贯穿山间小镇的道路,建筑物全都聚集在山谷,怪盗地图上画的地方,就是这个维塔默小镇不会有错。参照餐厅地图,知道藏宝图是在靠向北方的位置。小镇的北边有条鳄川,从那里往上流方向走到的场所,应该就是关键印记所在。可是我的目标不是寻宝,而是救出母亲。

“快点到镇上,罗伊那伙人应该还在那里。”杜拜犹吃了汤和香肠后,用舌头舔净附着在盘子上的酱油。我对他说。

“那就到此为止。小镇你就自己去吧,我不去小镇。”“为什么?”

“先夺走财宝啊!找标记的位置。那群蠢蛋绝对会在小镇休整,从昨天一直到今天。这下就抢得先机了。”

“那母亲会怎么样?”

“我才不管这个。”

“你偶尔帮助人会怎样!”

杜拜犹越过桌子揪住我的前襟拉近,碗盘发出碰撞的噪音。

“我是杀人凶手啊!用这只手杀过人!那触感还在我手上!把刀子捅进那个吃屎的家伙的手感!这样的我去救人?你的脑袋是酸奶吗!”杜拜犹喊完,店内一阵静寂,女侍艾莉卡用诧异的表情看向这里。

“你们在说什么啊……?”艾莉卡倾下头问。

“真的只是玩笑啊!不要给我误会了啊!”杜拜犹撒开我的前襟后,一边苦笑靠近她。

“可是,你刚才说杀人……”

“刚才的是戏剧台词啦!只是稍微练习这样。”她一晃身瞄向店内的电话,杜拜犹站到她面前。我注意到放在餐桌上的一把刀子消失不见了。

“快逃啊……”

在我喊叫间,杜拜犹猛抓刀子扑向艾莉卡。厨师从厨房出来,杜拜犹一脚踹进厨师腹部。店内没有别的客人,受害者幸运地只限于艾莉卡和厨师两个。

“没有取你们性命,不过可不能使用电话啊。”女侍和厨师的双手双脚用电器的电线缠好后,杜拜犹拔掉电话线。

艾莉卡他们被放到收款机前面地上的时候,就是以这种状态点点头,由于塞住嘴巴的关系,他们出不了声。

“估计也是胡乱答应。咱们很穷啊,所以希望能节省点。”

我没插嘴光在旁边看。杜拜犹行动虽然毫不讲理,可是没有流血就解决了,我放心吐气。餐刀也只稍微用来恫吓,没做其他的用途。他们两个没有受伤,我觉得可能和女侍的名子有很大关系。

“掰啦!别感觉恶劣啊!那边的厨师,香肠挺美味的啊!”杜拜犹对被束缚的两个人留了话,出了门口。厨师用懊恼的表情盯着他。出店时,杜拜犹停下脚步回头看那女侍。

“艾莉卡,我妹妹死了,头发是和妳一样的颜色。”杜拜犹出店后头也不回往轻型卡车走去,艾莉卡在地上抬起头凝视着杜拜犹的背影。

我和杜拜犹快步回到停车场上的轻型卡车,进入驾驶座的杜拜犹把我放在副驾驶座的包包扔出窗外。

“你做什么!”

“说过了吧!就在这里分开。啊、对了对了,宝藏已经到手的话,下一个就轮到那个诈欺师把他血祭,得这么传达给那伙人。”我捡起包包的时候,他发动引擎就急着开走。

“这个不是人啊!谁才酸奶啊!”我留在停车场上,朝不断开远的车子呼喊。

在山顶弯弯拐拐的路上走了约莫两小时后,才终于来到维塔默小镇的中心部分。说是中心,倒也没有什么高耸的建筑物数组,顺着街道只有零星的杂货店、餐厅、土产店。人潮不多但不代表冷清。维塔默小镇是开车翻山时中途必定会落脚的小镇,似乎哪家店都因为这样而有客人。

是给长途旅行的人歇脚稍事休息的地方吧。

我进杂货店后,用仅有的一点钱买了巧克力。是包装纸上画了猫咪图案的巧克力。

“这小镇的旅馆有几家?”我问上年纪的店老板。

“住宿的话有三家。好好享受旅行啊男孩。”

用门牙小小口囓咬巧克力一边走路调查小镇里的旅馆。太阳西沉,天色暗下来时,我靠着步行找到了第三家旅馆。顺沿马路,竖立的招牌上写道“让保罗汽车旅馆”,它的荧光灯很刺眼,还一直发出唧唧唧的杂音。是一套和小镇颇有隔阂的木造平房。停车场上几台车并排着,我看见其中一台,判断它就是罗伊那伙人的车,因为和我们开来的轻型卡车一样都有飞跳的泥浆沾满车身,而别家旅馆停车场的车子都没有这类情况。罗伊那伙人绝对就在这间旅馆停留。

入口近旁写着“接待”的指标,透出光亮的门就在那里。我放轻脚步通过它前面潜进用地。边走边把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收进包包中,取出来另一样东西。手枪沉沉甸甸冰冰凉凉,两个都一样乌漆抹黑,但与巧克力不同,我不知道枪的用法。

供应住宿的客房对外排成一列,客人除了罗伊那伙人以外看来还有不知多少人,若干房间的窗里映出光亮。

我贴近“1号房”明亮的窗户,瞟一眼室内却什么人也没有;“2号房”的窗虽然也亮着,依我听见的谈话声,推测里面似乎是一对年轻男女;“3号房”的窗户是暗的,可这个房间与其说没有客人入住,不如说房间本身根本没有在使用,窗户从里面用木板钉死无法观察,里面是什么情况根本不晓得。我再靠近隔壁的“4号房”,房间的窗户透出光,被光吸聚的蛾在窗边飞舞。

“真是抱歉啊。都是因为那个人爱操心,不能反抗,三明治也不能吃。”

站在窗边,像是辩解的声音传过来,让我想起短胡髭的脸。那是布朗尼的声音不会错。我留意不发出声响继续偷听。

“稍微夸张了吧?车上不是约定好了吗?我绝对不会逃跑的。”是母亲不满意的嗓音。

“可是我也不希望这样做,是罗伊先生的命令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啊!”是布朗尼困窘的声音。

我从窗户窥探室内,在床旁边发现他圆滚滚的身体,母亲仰面躺在床上的样子,用绳子绑住了两手手腕和两脚脚踝,固定在床的四角。

“那想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要怎么办才好呢?”“应该只有这个时候,其他情况不行啊夫人。”房间内没发现到罗伊,他是一个人出外用餐了吗也不晓得。现在是好机会,等罗伊回来就要同时对付两个对手了。我移步到门前,闭上眼睛、调整气息、紧握手枪。手里硬梆梆、沉甸甸的铁块让我的心受到鼓舞,但同时也相当惧怕。我不打算开枪,就只打算把枪口瞄准对手,就只是这样而已。布朗尼一定会被吓住。可是,他猛扑过来的话我该怎么办?那个时候不攻击不行,得扣下扳机发射子弹,为了救出母亲我非这么做不可。但对我来说那样是允许的吗?我抓紧造成两手负担的东西,可是,不趁现在不行。我敲门。

“来了!”布朗尼的声音和接近的脚步声从门板传过来。他打开门那瞬间,望着我头顶上方。他大概是在张望罗伊的脸吧,罗伊身高比我高非常多。我突如其然把手枪尖端顶在他浑圆柔软的肚皮上。

“双手举高,布朗尼先生。”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看着陷入肚子的枪尖,不禁发出“噫!”的悲鸣。他蹒跚地后退,两脚一打结,圆鼓鼓的身材像颗球那样滚在地上。

“林茨!”母亲在床上一脸讶异。

“母亲!”我手枪对准布朗尼胁迫。

“你,那个,手上拿了什么?”

“枪。”

“放下来!”

“现在?是开玩笑吧?”

布朗尼起身要从房间逃出去。

“站住!”我摆出开枪的姿态大喊。

“噫!别射我!”

“那就待好别动!”

他两颊爬涙杵在房间中央。有块黑色坚硬的金属组合在手中,让他吓坏了。我维持持枪姿态,帮母亲把系在手腕上的绳子松脱,母亲自己则让双脚重获自由站起来。

“喂!”母亲想从我的手中夺过手枪。

“等等!现在还不行!”

“你是个小孩子!你知道那个是什么样的东西吗!?”我用枪威胁人的样子,理所当然让母亲很不开心。这段时间我让布朗尼继续站好,我与母亲做了对话。母亲对我持有手枪的事进行质问,并教训我孩子持有武器这件事的可怕。最后母亲发出叹息,死心说:“没有办法,就只有现在啊!”

我和母亲察觉到布朗尼往出口挪移。布朗尼仍旧害怕极了嘴唇打哆嗦。

“母亲先走吧!出这个房间逃到远点的地方。”虽然母亲担心地看着我,但还是出门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中。

我转过身来对着布朗尼,他瞪大圆圆的双眼。

“我很生气啊!”

“噫噫!”

“你们从我这里夺走地图和圣经、在小镇的生活、我的朋友们……”布朗尼脸色发青。

“虽然我宁可在这里射杀你,可是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母亲会伤心。这回我要和你告别,永别了,布朗尼先生!”我维持持枪的姿势后退出了房间。母亲往哪个地方逃了呢?我出了房间后这么想。然而不用追赶母亲了,母亲就在刚出房间的地方站着。罗伊在母亲的身后,他一手搂紧母亲的腰,另一手上握着刀子,刀子架在母亲的脖子上。是用餐的时候喝了酒吗?他的眼睛充血通红。

“林茨君,把那么危险的东西丢掉!”罗伊这么说完大声爆笑。追赶来的我的事情也好、手枪的事情也好、母亲溜掉的事情也好,都彷佛很可笑似的,他反复地笑,一直拿着的刀子尖端也在颤抖,好像划到母亲的脖子了。

“罗伊先生喝酒后会变成狂笑不止的体质喔!因为会损伤形象,都一直对世人保秘啊……”

布朗尼提心吊胆上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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