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南湖市郊的建设速度似乎比市区还更快一些。在市郊南湖医院风景优美的那一片开阔地上,早已修建了不少的高档宾馆和各种新型住宅区及大型商扬。南湖宾馆就坐落在距医院不远的小山岗上。青山绿树之中,耸立着几栋仿西班牙建筑的尖顶红楼,沿山坡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可将来旅游、度假以及借各种开会名目住宾馆的客人直送至漂亮的铁栅栏大门。

暮霭中,童焱气喘吁吁地再次进了南湖宾馆。自花月仙死后,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家外出。追悼会后,童晓燕仍哀哭不休,而家中劝慰的则更是川流不息。他受不了这种气氛,再呆下去,他怕自己又会旧病复发。于是,他趁乱糟糟人来人往的时刻,竟借故溜了出来。

一个悄悄跟着他的身影也随着踏进了南湖宾馆的大门。

在昏黄、幽暗的过道灯光下,丁锦枫一见面容憔悴的童焱,二话没说,只呆呆地将对方注视片刻,眼波中倏地闪过一股复杂难言的感情,她叹气迎进童焱后,又“砰”地关上了房门。

童焱痴痴地跟进了房内。

这对重逢的昔日夫妻,此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缠绵。

二人刚一落座,丁锦枫眼圈骤红,终忍不住地看看低头不语的童焱,长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哀声地说。

“你、你都知道?”童焱浑身一震。

“电视、报纸都已经作了报道。”丁锦枫边沏茶边压低嗓门答道,“报道时还说,她是死于谋杀。”

童焱无语,又是一阵充满压抑的沉默……

沉默中,两人突然间四目相对,然而就在这骤然对视之际,却都又蓦地同时掉转目光,几乎都在回避着什么。

黑夜伴着沉默悄悄地降临了404房,这间豪华的小单间内也变得愈来愈暗。童焱和丁锦枫谁也没有开灯,就这么任时光悄然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锦枫终于打破沉默,带着试探的口吻劝慰童焱:“人已经去了,你还得保重自己。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童焱头也未抬地哀声叹道:“唉,说句残酷的话吧,死,其实对她是一种解脱,同时对别人也许是一种解脱……”他差点失口说出那道被自己窥知而固守了许久的秘密,但话未出唇,便又将这秘密紧紧地压回心底。

“哦?”丁锦枫蓦然一惊,有点不解其实地望着童焱,也将惊诧压向了心底。

又是沉默。

少顷过后,还是丁锦枫再度打破沉默:“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惨死。毕竟她是姨妈的独生女儿,也是我唯一的表妹……乍一听这噩耗,我心里也真不好受……”她嗓音哽咽,唏嘘着没往下说了。

童焱居然满是疑惑地在暗中看了看丁锦枫——这个曾令他魂系梦牵的女人。

隐约之中,丁锦枫像在犹犹豫豫,似乎在思索、权衡什么。

童焱心乱如麻,木然呆坐无语,任时光再度悄然流逝。

又不知过了多久,丁锦枫仿佛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她稍稍移动一下久坐的身躯,朝童焱小心探问道:“你我能否推心置腹地谈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回避现实只能是自欺欺人而已。”

童焱似有某种预感地点了点头:“说吧,其实我来这儿的目的,也是想找你聊聊……”

丁锦枫轻声细语:“也许,我此刻不应该向你提示这类问题——但我的时间相当有限,因此不得不说……”

“你我之间还客套什么?”童焱长叹了一声“说吧”他敏感地斜瞅丁锦执一眼。

丁锦枫起身开了灯:“既然事已如此,我想问问你对今后的打算?”她回到沙发旁坐定,脸上既露出几分希望,也有几分无形的愧色。

童焱明白:“这……”他轻轻垂下眼帘,“此刻心乱如麻,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呢。”

丁锦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童焱的脸色:“可是,现在不存在那个障碍了啊。”

“你……”童焱愕然变色。

丁锦枫凝眸倾注片刻,仿佛在下着最大的决心。“想想你这30余年的遭遇——就凭这,你也应该速战速决作出决断!何况还有我们之间的爱情!”

“你是说,团聚后出去?”童焱猛地一震。

“是的。你经历过的一切都使我不寒而栗!”丁锦执眼圈又陡地一红,“我简直不敢细想你在所谓的‘文革’中被批斗、挨打的种种景况……”

童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头昏沉沉的,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正在一步步被无情地证实:“现在,那一切都已不复存在。这次回国,你也应该有所感觉,跟外间的传闻早已截然两样喽。”说着,他的额角上早已细细地沁出一层汗珠。

“别太天真,太轻信。”丁锦枫急切地劝说,“你当我愿意客死异乡?可这些年来的一切,实在令人害怕!若再来次反复,还会有你的劫后余生么?!”她痛惜地望着童焱,又固执地继续劝说,“科学没有国界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而且,科学毕竟离不开物质条件和经济基础,这道理你同样也应该明白。何必将出国看成是那么恐怖的大事呢?!”她呆呆地注视着神情矛盾而痛苦的童焱,不再往下说了。

一阵令人不安的缄默——直到礼貌的敲门声响起。随着丁锦枫的“请进”声,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拎着两只暖水瓶笑吟吟入了房内。

“晚上还送开水?”丁锦执朝进来的服务员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那姑娘悄瞥童焱一眼:“刚灌的开水,您有客人,换一瓶吧。”说着她取过原先放在房里的水瓶,将手中的一瓶轻轻放在桌上。

“谢谢!”丁锦枫边说边目送服务员悄然退去。

童焱不安地看了看手表。

丁锦枫起身揿亮了“请勿打扰”的红灯:“你不觉得留在国内,将会缺少某种安全感吗?”她闪烁其辞地发问,“还有关于她的意外死亡,人家会怎样看待你我呢?”

“什么?你是说……”童焱欲语还休,只是用担心的目光看了丁锦枫一眼,又很快将目光从那此刻令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移开了。

“真没想到,她死得这么巧。”丁锦枫心事重重地望着童焱,目光中似提醒,又有告戒地补了一句。“恰恰在我回来之后发生了这桩惨案。”

这眼神刺痛了童焱:“哦?!”他随即一愣,愈感自己正在向一个深黑的枯井下坠一般……

对话又嘎然中断了,久别重逢的欢悦早被死亡的阴影替代。丁锦枫和童焱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这个事实,可横在二人心中的某种惊恐却愈来愈甚……

医学院的专家楼,因为它的造型新颖和美观,早已成为南湖一景,楼内住的全是医学院在全国有影响的专家和著名学者。此刻,就在一栋诸红色的小洋楼里,一位著名的脑外科专家正对着一张漂亮的倩影在分析、判断、进而权衡决策着。

他有过一段与爱情割裂了的婚姻,也曾热烈地痴爱过一个并非成为他妻子的女性。

与爱绝缘的婚姻曾带给他的是精神上的沉重失落和无言的苦痛;而痴痴的爱恋却使他犯下一段无法赎回的罪孽。

他要吸取自己的教训,让钟爱的独子幸福,不能再使下一代再重复自己的不幸。何况他对儿子的不幸婚姻,本身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到这些,老人又将手中的照片再仔细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在他眼中,照片上的姑娘美而不俗,柳眉、凤眼、樱唇,五官轮廓精致得无可挑剔。单从这外形上看,他已经给了她一百分。再加上儿子介绍说这姑娘端庄大方,性格也温顺而可爱,他心中更是满意。但唯一令他不悦的是,这姑娘文化素质差了点,少了些他们吕家的学者风度、书卷气质。

不过,比起林卫红那个粗俗的泼妇来,这位童晓燕又不知强过多少倍!

那个该死的贱女人!

他在咒骂林卫红、赞赏童晓燕的同时,却在心底里替儿子的这段婚外情深深地不安、担忧着。上个月,儿子满面愁容地向他倾诉了童晓燕的母亲以死相逼让他们分手的态度。一听这消息,他在感谢童晓燕对儿子一片深情的同时,却更替他们的爱情命运担心着。直到前几天,儿子告诉他一个意外的消息后,他才像绝处逢生的人一般抓住了一丝生机。

为儿子、也为了那段罪孽,历来清高自负的他愿意低下他那曾带过博士帽的头颅去请罪、去求情……

决断既下,此刻他不再犹疑,抬腕看看手上的“劳力士”金表,估计对方还未就寝,便匆匆下楼,叫了辆“的士”,便直朝南湖宾馆奔去。

眼前就是404。

他呆呆地立着,尽量使自己狂乱的心情先平静下来。一分钟,两分钟……他就这么痴立了约摸有五分钟之久,正欲鼓足勇气,轻叩房门时,突然,房门自内大开,丁锦枫红着双眼,正亲切地送童森出来。

“你?!”

岁月沧桑,故人依稀。一刹时,3人全愣在原地,门里门外,死死地对视了片刻。

30多年的是非恩怨,都令他们刻骨铭心。

尽管30多年岁月早已无情逝去,但眼前的丁锦枫依然风姿绰约、神彩依旧,令这位吕教授照旧为此心痴神迷而感慨不已。但转眸再看童焱那陡然间变得怒目相睁的铁青面孔,却令他将原准备好的见面之词全忘得干干净净,居然无从启齿了。

3人又不知僵持了多久,才听见童焱猛地一声怒吼:“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请你马上离开!”

这位吕教授固执地站着,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好,你不走,我走!”童焱气恼地一跺脚,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丁锦枫追喊了一声,“童焱!”

童焱未停步,只回头用复杂的神情死死地看了丁锦枫一眼,便脚步蹒跚地朝电梯间走去。

就在丁锦枫进退两难之中,这位吕教授反而趁此机会,不请自入地进404房落了座。

“你来干什么?”丁锦枫余恨未消般地盯了对方一下,赌气似地落了坐。

“锦枫,同窗一场也实属不易!”吕教授艰涩地说着开场白,“数十年的风雨都已过去,恩恩怨怨也早已成为往昔。今天,就算我恳求你,给我一次请罪和长谈的机会吧……”

说完这些,这位固执的脑外科专家也不管丁锦枫作何反应,便迅速说开了来意……

就在这一对数10年前的冤家竟意外坐下恳谈之时,一个高大的黑影又悄然潜入红楼吕家,他轻轻走近一只床头小柜,从中取出一瓶安眠药后,又悄然回到暗夜之中。

随着录音带的转动,童焱与丁锦枫在404房的对话又在刑侦队的办公室清晰地重复着。这时,余海眉尖紧锁,宛若一尊泥塑的雕像。

这卷录音,已被他们反复连听了三遍。

“这位所谓的丁博士,是否有来咱们国家搞策反的可能性?”当放完第三遍后,皮小安才阴沉着脸走近余海,边递给他香烟边说。

“好啦,还是先说说你的调查情况吧!”余海没有直接回答皮小安,只在心底里暗暗理着自己的思路。

他从录音中发现:在童焱和丁锦枫的对话中,似乎各自都在怀疑着对方是花月仙一案的幕后主犯。那么,二人谁对谁非?还是都错了呢?余海在心底里反复问着自己。

哦,也许正因为他们在互相猜疑着,反过来正恰恰说明他们都不是凶手呢?

突然间,余海被自己这种大胆的推想深深吸引住了。禁不住将烟点燃,顿陷入沉思之中……然而他联想到以往的案例和人的复杂性,很快又推翻了自己这新的推理。

是的,他们都有作案理由,也就都有各自的作案手段和渠道。在国内外许多大案中,就曾出现过由多种案犯和渠道来共同完成的罪恶。

想到这些,余海迅速将方才的假定搁在一边,只抬眼催皮小安:“说吧——”

皮小安将身躯半蜷在办公桌前的藤圈椅内:“今天下午我可是马不停蹄,从火柴厂到商场,然后又是上大街回火柴厂……”

“怎么?还是跟火柴厂挂上勾了?”余海一怔,忙急切插问,“那位林卫红在火柴厂工作?”

“先前在对讲机中我没跟你详细说。”皮小安将苏局长的调查情况又细细说了一遍,这才接着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向余海汇报,“吕清君的妻子林卫红——穿大红毛衣的女人——火柴厂的工人——花月仙的电话联系人,这就成了一个整体,而且还极有可能是花月仙死前的神秘会晤者。”

“嗬!”余海顿时精神大振,“一下午的收获不小哇!”

“林卫红那天上下午班,下午上班接了个电话后,突然说有急事请假,让组里同意她下午四点提前下班。当时班组不太同意,可她根本不管这些,四点一过,便匆匆下班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就走。据传达室的老工人回忆,确实

见她上了通往南湖商场的九路交通车。”皮小安看了余海一眼,又胸有成竹地补了一句。“我估计那位准时在商场出现的红衣女人一定是林卫红;而四点正动身离家外出的花月仙约见的也正是林卫红!南湖商场与火柴厂及京剧团基本是等距离,去那儿所花的时间差不多。”

余海恍然大悟!通过这一番调查,他已将自己对各个方面的分析渐渐连成了一个整体。但是,他却无法弄明白那位隐藏在大幕后的凶手。在上过台的百余人当中,有谁会替当事人充当可怕的凶手?他们之间,还有些什么不为人所知晓的内在联系?想到这些,童晓燕那依人小鸟般的身影顿时在脑海内闪过。他即刻追问皮小安:“吕清君和林卫红的家庭地址呢?查到了没有?”

皮小安点点头后,朝余海递上一张苏局长从南湖医院带回的照片,眉尖紧锁地说:“原来住火柴厂宿舍,后来林卫红私自找人调了房,就住南湖大桥旁的那片老住宅区内,离商场很近。我去敲了很久的房门,也没人答话。火柴厂的保卫科长告诉我,林卫红这两天既没请假,也没上班。邻居们却反映。昨晚上吕清君回家后,林卫红又和他大吵了一架。”

“后来呢?”

“因为平时这一对夫妻吵架都关着房门,也拒绝别人去劝架,邻居们也就见怪不怪,不去多管闲事,后来只听见‘砰’地一响就再没声息了,估计林卫红又像平时那样赌气回了娘家……”

“你去调查落实了没有?”余海忍不住插问。不知为什么,一种无形的不安在隐隐向他袭来。

他联想到了今晚出现在灵堂内,那条宛若吕清君的鬼祟身影。

他将吕清君的照片移至灯下,仔细回忆、对照着。凭着那双锐目,很快他就断定先前见到的那位男子,绝对是吕清君了。

皮小安在一旁摇着头,继续往下说:“林卫红没回娘家,也没去其他的姐妹亲友家。听林卫红的母亲说,林卫红跟吕清君的父亲闹翻了,自从小俩口搬出去住后,林卫红跟那位公爹就从无往来。她说她女儿绝对不可能去吕家。”

“你也去吕家问过?”余海紧蹙着眉问。

“去过。”皮小安急答,“那位吕老教授也不在家。据传达室说,晚上九点左右见他匆匆忙忙地出了大门……”

“9点?老教授还出去串门、逛大街?”余海惊异之声还未落音,突然砰地心动,他顿联想到方才从宾馆侦控人员那儿得到的情况:继童焱之后,还另有一位学者模样的男子去404房找过丁锦枫。由于当时楼层服务台的那位小姑娘正在接一个外线电话,还来不及叫他作来访登记,就被他经直闯进了客房。而后来又由于服务员过早地借送水之际取出了微型录音机,以致于他们的交谈内容也不得而知。

莫非这位访客竟会是吕清君的父亲吕明?

会这么凑巧?

此时此刻,余海在暗自惊异的同时也在暗自下着决断。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林卫红和吕清君的下落。想到这里,他再也来不及多去推测那位吕老教授的去向,又急着朝皮小安发问:“林卫红还有别的可能去处吗?比如南湖医院?”

皮小安的脑袋又像波浪鼓似地紧摇了几下:“绝不可能!她跟吕清君关系很僵,在南湖医院又没一个好的人缘,甚至院里的人还都瞧不起她。她不会自讨没趣去院里找别人的。而且她妈告诉我,今天是她妈的生日,照理林卫红怎么也得回家一趟。即使有重要事耽搁了,也会打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一声,平时她对自己的父母还很孝顺的,绝对不会在她妈生日这天就这么无影无踪、无声无息的没了消息。一家人见我们也找不着她,所以才真急了,说等天一大亮,便赶着去电视台登寻人广告呢。”

“说半天,是林卫红失踪了!”余海暗吃一惊,诧异得眉心又成了结。“你干吗不直截了当早说?!还这么罗嗦了半天?”

“我一进来,你不就在听这个吗?”皮小安指着录放机,又看看墙上的挂钟说。“都已经凌晨2点多喽。要有什么行动,也该是天亮以后的事了吧?早说、迟说又有什么两样?!林卫红也只是失踪而已,总不至于她也会出什么意外吧?”

“真亏你沉得住气!”余海关上录收机,“大案当中,对许多意外的突发事件,不得不朝最坏的方向想啊。”

“奇怪的是,吕清君也没有下落。”皮小安还接着罗嗦了一句。

“走吧——”余海已急得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快去他们家看看!”

“放心吧!回局后我就打了招呼,通知咱们组的人待命呢。”皮小安从桌上抓过杯子,往嘴里灌下大半杯冷茶,这才胸有竹地告诉余海:“你当我真是‘慢郎中’!这会儿出现场的勘察车只怕已在楼下等着了呢。”

余海早已大步出了房门:“叫上曾法医和小王,带勘察包去,以备万一。”

听完吕老教授——30余年前这位情场冤家吕明的恳求,丁锦枫顿被这意外的插曲惊呆了!

一切居然是这么意外?

是巧合?还是命运的残酷安排?她真没想到下半辈子就算跟童焱复合,也还得跟这位冤家继续打交道甚至要以亲戚往来。她感慨万分地想着,一时无法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吕明见状急了,只好继续恳求,细陈自己的心迹:

“只要你将他们担保出去,让他们顺利成家,我保证从此消声匿迹,绝不打扰你们。”吕明恳切地说,“你是过来人,知道这份感情的力量,也更知道有情人难成眷属的痛苦。不管怎么,童晓燕总是童焱的女儿。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算是帮童焱的忙,怎么样?他们俩的费用全由我负责。好歹我还有点积蓄,孤身一人,留着也没什么用途……”说到此处,不禁又勾起他的一番心事,双眼竟微微红了。

丁锦枫将这些看在眼里,也不竟为此动容。但一想到方才盛怒离去的童焱,又深深地担忧起来。

“老童知道吕清君是你的儿子吗?”她不安地问。

“我们的纠葛从没跟孩子说过,只给孩子取了个清君的大名,希望他能做位清清白白的君子。”吕明充满悔意和愧色地说下去,“我估计老童也没跟他女儿说过。孩子们既然不知道,老童恐怕也就更没往这上面想。否则,他要早知道,恐怕也会以死反对氓……”

“那花月仙是否知道?”丁锦枫怦然心动,忙问*“这会不会是她反对的理由呢?”

“你呀,还是这么天真!”吕明啼笑皆非地看了看丁锦枫,“你和童焱的情场仇敌才是她的朋友呢?要是她知道的话,说不定还不会以死相逼,反过来倒会投赞成票呢。”

想想吕明的话也确有道理,但丁锦枫又有几分不解:“那么你呢?你从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中间的复杂关系?”

“我?!”吕明蓦地一愣,没敢将具体时间告诉对方,只含糊其辞地答道,“早几天吧,听别人吿诉我的。”

“别人?”丁锦执正欲追问下去,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她拿起话筒,只听童焱在那头简单地说了一句:“明天,你最好再换一家涉外宾馆!”这命令式的话音刚落,童焱在那端便“咔嚓”一声放了话筒。

这一来,丁锦枫更是忧心忡忡……

童焱会接受这个吕明的儿子为女婿吗?何况他本身对随自己出国定居的事一直未曾表态,更谈不上将一对年轻儿女担保出去。那么,自己是否反过来利用他与童晓燕的父女之情来达到目的呢?这么一想,丁锦枫反而有几分意外的高兴,又有几分意外地感谢吕明的信息和他的主意了。

“好吧,我尽力而为试试看!”丁锦枫突然爽快地点头应允,并第一次对吕明露出特难得的笑容。

“好,我先告辞了。”吕明终于松口气,感谢万分地起身说,“我就等候佳音,替你们祝福吧。”

丁锦执正欲起身送客,却突然间又听电话铃声蓦地响起,她有几分不安地看看腕表,拿起了话筒,轻“喂”了一声。

“喂!”一个地道南湖口音的男声在另一端低低地说着,“你若果真对童焱旧情难忘的话,请尽快将她的女儿先弄出去。否则,童晓燕会遇上意想不到的灾祸和危险!”

“喂!你是谁?”丁锦执被这意外的一幕吓得蓦然心惊,忙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童晓燕究竟怎么回事?”

对方没有回答,早“啪”地放了话筒。

顿时,丁锦执呆了,一旁听着的吕明也被这意外的一幕惊得呆如木鸡、半天未曾挪步。

房内黑灯瞎火,不知林卫红和吕清君是在熟睡之中,还是仍未在家。

余海耐着性子,将房门轻叩了约摸有两分钟之久,估计再熟睡的人也该惊醒过来,可房内依然毫无动静。

“用它吧?”皮小安拎着串万能钥匙问,“我看十有八九出了意外。”

“别冒失!”余海瞪了皮小安一眼,拿出了步话机,“你去请火柴厂保卫科长来一趟,我马上请示局长。”

皮小安离开不到10分钟,苏铁便派人送来搜查证,并同时增添了一位技术员和几位年青刑警随车同来这里。

皮小安也风驰电掣般地将那位老科长火速载到了宿舍的楼下。在保卫科长的陪同下,余海领着一干人马进了林卫红家。凭借过道的灯光,保卫科长很快揿亮了客厅的吊灯。

“啊!”一位年轻刑警的惊叹还未落音,人们便蓦地发现一具横躺在客厅正中的女尸。

年老的保卫科长吓得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在地。

林卫红死了!

余海仿佛受到重重一击:“真没想到,出事的速度比我们侦破的速度竟快上十倍!”他俯身看看尸休,又迅速将四周打量了一番。

“死亡时间不短了。”法医老曾指着一滩早已凝固了的血迹说。

“开始勘察吧!”余海咬了咬牙,匆匆对小王又下了另一道命令,“你马上去一趟医学院的专家楼,找找吕清君的父亲,看吕清君是否在家,暂时别惊动老人。”

“您忘了?”皮小安冷冷地劝阻,“先前我已经去过,他家没有人,吕清君已经失踪。”

“我知道,”余海严峻地说,“我担心他已经永远失踪了!”

“你是说……”皮小安不安地看看余海,又朝血迹模糊的林卫红瞥了一眼。

“等现场勘察完毕,到时会得出结论的。”余海朝一屋子人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便挥手催小王离去。

现场凌乱不堪!

若按现场的凌乱看来,这简直不象过日子的正常家庭。尽管这个家里彩电、冰箱、高档家倶、豪华沙发等一应俱全,可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凄凉感觉。

这感觉源于客厅墙角的一张蜘蛛网。

在这间两室一厅的套房之中,一大一小的两间卧室里也分别摆了两张卧床。大点的那张床上被褥凌乱,一套女式外衣随便扔在床尾。一个挂柜的柜门大敞着,里面挂了满满一大排各种花花绿绿的女式衣裙。

很显然,这是林卫红的卧室。

而吕清君的那一间,却更是书本狼籍,家倶和书报上全蒙着厚厚的灰尘,似乎像一间久未住人的客房一般,看不出半点近日有人在内待过的痕迹。

两间卧室之中,均无异常发现。只从林卫红那扔在床尾的—套外衣和她本身的衣着分析,她是在已上床入睡后又来不及穿衣起床的情况下死亡的。

客厅中,有翻倒的椅子、破碎的茶杯,此外,还有几张撕碎的纸屑。

余海轻轻捡起纸屑一看,居然全是一迭未留任何字迹的空白信笑。

室内足迹紊乱,除林卫红本人的以外,他们还提取了两位男性的足迹。

两双男性足印很明显地一大一小,从吕清君留在家里的皮鞋和他的身材断定,那满屋子乱走的高个子足迹无疑是吕清君的。而根据另一个较小的足印分析,其人身高在1米65至1米68之间,体重不超过55公斤。

“喂——来一下!”皮小安在厨房内轻喊了一声。“厨房窗台上发现了新指纹!”待余海一进厨房,他又接着汇报自己的新发现:“估计有人是从这水管爬上楼来或是溜下楼去的。你看,就这扇窗户对外大开着。”

余海默不作声地打量了片刻,扭头咐咐技术员和一位年青刑警去这窗外的一楼地上取足迹和仔细査找水管上的足印。

当余海和皮小安将厨房又仔细勘察一遍回到客厅时,恰好法医也初步得出了法检结论。

“死亡时间是昨晚11至2点之间,死亡原因是钝器击破头部而大流血致命。再则,死者身上有几处明显的抓痕,像是在撕打或者搏斗中被对方留下的。”老曾有条不紊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他诧异不解地告诉余海,“奇怪的是,林卫红的手心居然还紧捏着一张浅绿色戏票。”

余海凛然一惊:“是7排10座?”

老曾困惑地点头:“不错!就

是她自己看过的那张。”一切都和那场演出、和花月仙之死联系着。想到这些,余海又与皮小安交换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目光。

在这整个现场,再没有其他异常发现。而一楼窗下的地面足迹早已被破坏了,只从窗旁的水管上取来一双较为模糊的足印。

是一双小个子的软底鞋印。

这时,小王从“专家楼”用对讲机向余海报告,吕清君不在瘘内,其父吕明也不知道儿子的去向。

翌日清晨,一干人马瞪着熬红的双眼再度来到这另一桩死亡大案的发案现场,刚至楼前,迎面竟碰上匆匆而来的这片管区户籍民警小丁。

“咦?你的消息怎么这样快?”余海不解地问对方,“谁告诉你这儿出了案子?”

“谁告诉我?群众报案呗。昨天,我就在这栋大楼忙了一天喽,今儿是赶早再来调查些情况。”小丁正好笑地说着,一想到对方是刑侦大队长,再一看他身旁走着的法医和其他一些重案组人马,突然警觉又加惊铭地追问道:“怎么,这儿又出了别的案子?你们刑侦队的案子?”

余海顾不上回答小丁的问1舌,却抓住他的答话说:“你刚说昨天有人报案,是什么案子?”

“偷窃。”小丁叹口气答道,“轮到我们这些小小管区户籍警的,会有什么大案可办?!楼里有户人家被盗,小偷是从一楼的窗户爬进去的,前晚他们忘了关窗。”

“是那一家吧?”一旁的皮小安顿生联想,指着林卫红楼下的那间问着。

小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紧跟着又神色一变,瞪眼望着刑侦队的这批人马……

“对楼上的那家,你有所了解吗?”余海还不等小丁问话,便怀着一线希望地探问。

他知道,一般管区户籍警对自己辖区内的居民情况多多少少有点了解。

“那个姓林的女人家?是她家出了事?”小丁惊异万分地瞪着一群人怔忡片刻,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说道,“要说她家嘛,我还知道得很详细。我的一位老邻居恰好是她原来住处的管区户籍警,将她的底细当笑话跟我说过。”

“那好,走吧——”一见大楼内已陆续有居民出入,余海忙朝一干人马使了个眼神说,“一道回局去吧,再详细听听小丁的情况介绍。”

将朝南的一溜窗户全部推开,再站到窗前深吸了几口带着一股凉意的清新空气,苏铁这才觉得,心中那股憋闷之感总算渐行消失,比方才已轻松多了。

年已半百的他,昨晚也熬了一个通宵。

当他将南湖宾馆保卫处送来的录音带听过之后,便命人将它送给刑侦队,让余海也听听,自己则对着一份从国外发回的传真,细细审视、分析着……

在丁锦枫的身上,找不到跟反动机构有明显交往甚而勾结的痕迹。但她就任的那家学术单位,却有着跟药研所相类似的科研项目——也就是童焱所担负的那项重点科研项目。

莫非,这就是丁锦枫此行的真实目的?

当苏铁正绞尽脑汁,细究这些时,南湖宾馆保卫处又送来了另一盒录音带404房内的电话录音。

事关人命大案,他不俨已对丁锦枫采用了某些监控和侦讯手段,没想到这些手段还真被派上了用场!

那电话中的男音带胁迫式的求情令他震惊,而吕明的出现——一对情场冤家的密室恳谈而令他意外。

但内容却不得而知,那服务员早早地取走了暖水瓶,使后面的交谈内容无法得到。不过,那盒电话录音已使他萌生新的想法……

他早早地往南湖医院的老朋友家挂了个电话。

此刻,他正在将办公室的内务略作整理,猛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随即那爽朗的笑语声便蓦地从敝着的门外飘了进来:

“老局长!大清早找我们有何贵干呀?可沾你的光,一上午不用上班喽!”

一听这熟悉的笑语声,苏铁高兴得扬首一看,果然是10余年前在南湖医院破案时交下的老朋友——医生曹振华和护士朱丽。此刻,这二人正笑语吟吟地立在自己面前。

“嗬,小俩口还真早哇,这么快就到喽。”苏铁一边高兴地打着招呼,一边又忙着倒水沏茶。估计二人还没吃早餐,又打电话,让人送来一些早点。

“都老俩口喽,还什么小俩口?!”当年那位活泼的朱丽此刻仍然是一副快言快语的秉性,她笑声朗朗地拉着丈夫边说边落了坐。

“苏局长,都老朋友喽,用不着讲开场白,什么事?说吧——”曹振华抬腕看看表,直截了当地催苏铁。

“怎么?你还要赶回去上班?”苏铁见状忙问。

曹振华点头笑答:“我可没她们五官科清闲,还有一大拨子病人等着我去查房呢!所以,一接你的电话,拉着她就赶早班车来喽。”

苏铁不再寒喧,便将请他们来的用意简洁地说了一遍,接着便连放了数次电话录音……

曹振华不言不语,朱丽却茫然地盯着那盒磁带出神。

“小朱,你跟他同在一个科室,交道打得更多一些。你再仔细听听,像不像吕清君的声音?”苏铁见状边问,又一边将眼前的录音连放了数遍。

朱丽转眼看看同样茫然的曹振华,还是没有把握地对苏铁摇了摇头:“虽说是地道的南湖口音,但录音可能有点失真,听起来像他又不太像他……”

“那么,音色、音质呢?”苏铁启发性地问,“比如说,还有些特殊字眼的吐音和用语习惯呢?”

“嗯……就这么两句话,实在分不清楚。”朱丽模棱两可地回答,“平时在我们五官科,也就我接过他几个电话,都是让帮忙请假什么的。要说听声音,又几乎跟这差不多,但我还是说不准。”

“平时我跟吕医生很少打交道,”曹振华也满脸认真地在旁边补充道,“既然他们同科室的人都说不准,我可更不敢乱说,以免影响你们的判断。”

辨音卡了壳,苏铁只好换个话题,继续了解一些其他情况:“这两天,他还一直没跟医院方面有任何联系?”

朱丽和曹振华都肯定地点头同时答道:“没有!院里也都在议论纷纷呢。”

“你们能想想他有哪些可能的去处吗?”苏铁沉思着问,“比如要好的同学、密友之类的?包括在外地工作的一些朋友。”

“不知道!”朱丽不假思索地答道,“他这人比较清高孤傲。在科室里跟同事们也从不多说话,更不谈他自己的一些情况喽。”

曹振华在一旁也补充说:“听他原来的同学,后又一起留校分在医学院的同事也说他这人生性孤僻。因为是本校子弟,念书时就喜欢独来独往,一下课就回到那专家楼去,从不跟同学们往来。所以,大家对他的了解都不多。再加上后来找了位泼妇做老婆,女方在那堂堂学府的专家楼内跟他的老父亲大吵了几架,搬出去另住之后,他几乎连医学院也很少去了,每次回家,也都是来去匆匆,觉得无颜见人似的。”

“林卫红跟他父亲吵架的原因是什么?”苏铁依旧若有所思地追问。

“不太清楚,”曹振华谨慎地说,“只隐约听说是他父亲瞧不起林卫红,而林卫红更是看不惯那老头,好像就这么产生了矛盾。确切地说,是林卫红在那栋楼内大吵大骂,话粗鄙难听得很,是那位吕老教授一气之下,轰她出去的。”

“唔……”看来,从他们俩口子这里能掏来的情况也就这些了。假定能让吕清君出现,再来一段电话录音,将两段录音请专家做一下声音分析和鉴定,也就能下个基本判断,有利破案工作的进展。然而,随着吕清君的失踪,这个电话事件却死死地卡了壳!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只有用反证法去求证了。

还有,这人也可能只是“代用品”,那真正需要打这个电话的人在幕后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苏铁感到这电话事件与花月仙之死仍有着有机的联系,只是愈来愈明显地将线索朝童晓燕身上引去……

“马上寻找吕清君!”苏铁立即做出决定,并马上拿起内线话筒,命令各有关部门在市内及所有的交通要道,车站码头寻找和拦截吕清君。

一见老朋友又紧张地投入工作之中,曹振华朝朱丽使个眼色,俩口子竟悄没声息地溜了出去。

“快点,趁热吃吧——”余海打开手中的塑料小袋,将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笼汤包推到户籍警小丁面前,自己抓起一个边吃边说,“他们在那小摊上一吃完面条就各忙各自的去,你就放心大胆地吃饱。唉,咱们干刑警的就这苦命,一遇上大案就吃不饱、睡不香,弄得不好,还后院起火,老婆闹离婚呢。”

“可你们干得有意思啰”小丁充满羡慕地说,“哪像我们,一天到晚婆婆妈妈,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充其量只抓几个小偷。”

“对了,先说说你管区内的那桩被盗案,再介绍一下林卫红的情况吧。”余海又抓起一个包子送进嘴里说。

“那家男方是个什么公司的经理,女方也停薪留职下了海,大概俩口子赚了不少钱,平时也喜欢露富摆阔。可能就被小偷注意上了。”小丁露出一丝鄙夷地说下去,“他们家装修得相当豪华,朝南的窗户全安了铝合金的护窗,只剩下北边的厨房和卫生间因平时从不开窗,所以没安护窗。那天是厨房抽油烟机坏了,弄得一屋子油烟气味,为了通风换气,才开窗忘了关上。没想到晚上就进了小偷,被盗去不少金银首饰和放在家里的全部现金。第二天一早发现就向我报了案……”

“现场取了指纹,足印没有?”余海想到那窗下已被破坏的现场,忙充满希望地发问。

小丁点了点头:“内保科的人已将取样送技术室去了,我等会就去拿结果。估计是不远的住户作案,看现场很熟悉情况,只从梳妆台上取走了金银首饰和两只提包内的现金,其余的东西包括存折在内都全部未动。”

“要是流窜的案犯呢?”余海不放心地问,“一见窗户大开,也可能见机生心,顺顺当当地爬进去作案喽。”

“我认为流窜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小丁颇自信地说,“因为他对面一楼的那家是对退休老工人,家里穷得很,常年将厨房窗户开着,那晚也不例外,可小偷就没光顾。”

“唔,不错!”小丁的分析颇有道理,余海点头赞同,“要是熟人作案,那侦破的范围就小多了。看起来,咱们会要联手作战喽!”余海含义颇深地告诉对方。他在心里暗暗感慨着,没想到这案中之案中,还另有一案。

从花月仙之死到林卫红被害,再加上这小偷的意外出现,他深感这案情愈来愈复杂,涉及面也愈来愈广了。

“什么!联手破案?”小丁一听又惊又意外地瞪大了眼,“你是说他还跟你们的刑事案有联系?”

余海沉着地点点头,将在林卫红家及水管上的发现告诉了小丁。

“什么?林卫红死了?!没想到,真没想到!几天前我还见过她呢。”震惊万分的小丁听后张口结舌地呆了半响,然后才发出一连串惊讶声。

“所以说,我们现在是两案合一,一块儿作战啦。”余海苦笑着补了一句。

小丁继续怔忡片刻,又突有几分兴奋地说:“既然是这样,有你们刑侦大队联手,我就不愁那盗窃案破不了啦。”

余海已拿起话筒,打电话让技术室立即将两个现场的足印进行对比鉴定。

“好吧,再说说林卫红的情况吧。”余海一打完电话,便又瞅着小丁,苦笑着揶揄道,“就算是联合行动开始喽。”

“她家比较富裕,尽管林卫红自己工资不高,可她丈夫家有钱,两人又没任何负担。所以要说这小偷也进了她家的话,倒更符合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啰。”小丁不假思索地往下说,“据我那位熟人介绍,这个女人可是个少见的泼辣货,曾闹出过不少风波……”

正说着,曾法医捧着迭报告单进来了,打断了小丁的叙说。

“还没开始做尸体解剖?”余海一见曾法医,就皱着双浓眉紧问。

“陈法医在做,”曾法医忙着解释,“我通宵没睡,怕吃不消影响进度。先将这些报告单送给你吧。还有一盒电话录音,是苏局长让我转给你的。老头子一听说林卫红也死了,那副眼神将我盯得直打冷颤,好象是我杀死林卫红似的。队长呀队长,十天的期限还剩六天,这回要破不了案,咱刑侦队的招牌可砸喽,政协、人大会上你就等着听意见吧……”

“去吧,给你一上午时间——”余海的心早已被火灼着一般,这时不等曾法医说完,便冲他低吼了一句,“睡完觉再来变着法子催我!”

待对方刚一离开,余海干脆“砰”地一声关上房门,静听小丁的介绍……

林卫红死亡一案因小偷的意外介入而弄得愈加复杂化了!

看完技术科的报告,得知林卫红家厨房的足迹

、指纹和一楼及水管上的采样全系小个子男人留下的,余海头痛欲裂地思索开来。

头痛中,各种结果依然朝他不断地送来:法医尸解结果证实,林卫红是死于头部钝击伤,而发案现场没有找到任何与伤口相吻合的凶器。死亡时间是在12点至2点之间,而据住林卫红楼上的一位小伙子说,昨晚他因为被林卫红闹得睡不着,起来看了看钟,准备去提抗议。……他证实争吵声在12点以后。这回吵得没平时那么久,大约不到半个小时就居然悄无声息了。

余海根据这些意外发现的新线索,不得不做出各种假设:

一、假定是吕清君作案。当他与林卫红争吵之际,一气之下,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心而将对方用钝器击毙,然后匆匆潜逃。而小偷爬上来一见客厅中横躺着一具女尸。吓得匆匆忙忙沿原路溜回楼下。因自己已在一楼作案得手,第二天,自然不敢报案。

第二个假设是:吕清君、林卫红大吵之后,这回不是林卫红赌气回了娘家,而是吕清君一气之下走了。而小偷进入时的意外响声立即惊动了盛怒之下根本无法入睡的林卫红,她来不及披上外衣就匆匆奔出卧室,小偷怕被对方认出,就匆匆来了个杀人灭口。

这符合小丁对小偷系熟人作案的分析。

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推理:即有人要除掉林卫红,便故意制造一起偷窃盗案,从而将人们的视线引向不知名的小偷身上——假定那晚一楼不是恰巧开了窗户,小偷也必定会光顾林家。只是由于意外的疏忽和巧合,从一楼偷到二楼,使偷盗案更逼真而已。

林卫红的线索刚一查到便被推断了,这究竟是意外还是巧合?!

花月仙的被害,林卫红的死亡,小偷的盗窃,这一切都是独立的案件,还是一系列连环大案?!

余海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一切,又将思绪停留在两桩死亡大案的纠葛中分析、对比、判断着。突然,他脑海中竟似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比在林卫红的发案现场愈来愈漬晰、明朗而已。

“不好,他已自杀!”他击掌说了一句。

“谁已经自杀?”刚一进门的皮小安被他吓一大跳,忙问。“又出了什么案子?”

“吕清君!”余海揉着太阳穴说,“假若再找不到人,只怕我们又要多做一具尸体解剖。”此时此刻,他这位刑侦队长紧张,痛苦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涉嫌者的连连死亡,几乎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理由呢?根据呢?”双眼熬得通红的皮小安也急得连连发问,“还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是林卫红的尸体和现场给了我突然的启发。”余海狠吸了一口烟说,“那现场一看就很清楚,根本没有任何掩饰罪行的过程!你想想,倘若凶手杀人后对现场采取这样无所谓的漠然态度,只能说明他也不想活下去了。此外,根据死者头上的致命伤和倒下的位置分析,像是突然摔倒时被那压着厚玻璃的方桌锐角砸了一个洞。因此,便可得出结论:林卫红并非死于他杀,而是在两人争吵或厮打过程中出了意外!——邻居们听见的那一声巨响很可能是林卫红倒地时发出的。吕清君被林卫红的意外死亡吓住了。尽管这在法律上属于过失犯罪,但他怕跳进黄河洗不清,只好来个一死了事——这一点,从我们的现场勘察和各种技术鉴定中,已得到了证实。还有……”余海加重语气说:“我们在分析中还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以至差点分散精力,将破案工作误入岐途……”

一听队长说得这么严重,皮小安也有点急了,抢过话题忙问:“犯了什么错误?”

“林卫红的尸体在客厅,而客厅中没有小偷的足印和指纹。这就说明:小偷绝没去过客厅!林卫红的死与小偷截然无关。那么三者之中,剩下的也就只有吕清君。”余海满面严峻地谴责自己:“我刚才他妈的昏了头,差点又花精力去查那起盗窃案,这不更分散了精力?!”

皮小安信服地点点头,又叹口气说:“唉,几天几夜没睡觉,铁打的菩萨也熬不住喽。干脆每人睡几个小时吧?让思路清晰、清晰,要不,脑袋瓜内全是泥浆啦。”

“你当我不想?!”余海也跟着一声长叹说,“可是哪敢放几小时假睡大觉,且不说又一桩人命大案在这摆着,就是距那个要命的10天,你算算看,还有几天?”

一番话,说得皮小安半晌无语,他和余海一样,都深陷在这接连两桩命案中而无法自拔。吕清君生不见人,死未见尸。按照余海的分析,他的确有可能走上自杀之路。但在没见到吕清君自杀身亡的尸体之前,这结论还似乎下得太绝对了一点。还有这一切究竟与花月仙之死有多大的因果关系?皮小安不得而知。余海默默连抽了两支香烟,才心情沉重地打破了缄默:

“凌晨小王去吕家虽没找到吕清君,却又有个意外的发现。”

皮小安瞪着双眼望着满脸阴云的余海,不知对方又有什么可怕的新发现。

余海说:“在吕家的台历上,发现了丁锦枫的电话号码和宾馆的地址,是吕清君的笔迹——小王趁老教授去卫生间之机,偷扯了那张台历,回来对照做了笔迹鉴定。”

“噢?!皮小安顿感兴趣这一切都与那位海外回来的女人联系上了?”

“是呀……”余海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中午,苏局长在食堂也跟我说了宾馆方面送来的情况。这个发现将案情搞得更加复杂化了。而且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不抓紧破案的话,我们无法阻止丁锦执的离境,情况和处境都会很被动啊……”

“吕清君是否故意留下一个混乱的现场,从而让我们得出一个他可能已经自杀的错误结论。而自杀恰恰是一种外逃的假象呢?”皮小安若有所思地说,“假定他与丁锦枫有某种更深的交往或联系?”

“不排除这种可能!”余海沉吟作答,“我已经作了布置。”

“童家呢?有什么动态?”皮小安急切地问。

“童焱除去过一次南湖宾馆外,还没有什么新发现。”余海说,“听说,童晓燕这两天几乎天天要去一趟于玉朋家。”

“没想到一桩命案,牵出这么多复杂的人事关系来。”皮小安感喟万分。

“好吧,说说你这一天的收获吧?”余海倒杯水递给皮小安说。

皮小安将水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抹了抹嘴角,苦笑着打趣了一句:“你这杯开水白慰劳我喽,这一天算是彻底白跑,林卫红所有的亲戚、熟人都说不出她跟花月仙熟悉甚而有交往的可能性来。在他们的印象中,林卫红根本不存在跟演员打交道的契机。”

“就这,跑了一天?”余海双眼望着皮小安挖苦道,“你小子莫不是躲哪儿睡了一觉吧?”

“天地良心!”皮小安被余海的半是玩笑半是不满的挖苦气得哇哇大叫,“你看看我这双眼睛,亏你好意思瞎说。后来,我又回到了现场,不还跟你通过话么?!那三楼的小伙子说他被吵得好长时间都没睡着。大概在两点多钟,也就是我们去的前一刻钟左右,才听到又重又乱的下楼脚步声,他肯定是吕清君,小伙子是侦察兵部队刚复原回来的,他对脚步声的判断应该没错。”

“这也反证了咱们先前下过的那结论——”余海说,“小偷不是杀人凶手。林卫红的死亡时间是在两点钟以前,而在这之间,吕清君既然肯定在案发现场的话,小偷的杀人嫌疑被彻底洗掉。剩下的,只有吕清君了。”

“至于那张戏票嘛……”

“关于这张票,我已让人找演出公司及向杨明华做过调査。”余海打断皮小安的话说,“剧团职工每人领了两张招待票,基本上都是联号,每两张座位全连在一起。童晓燕的那两张她自己和吕清君坐了,而花月仙的那两,”张余海加重语气说下去,“她找杨明华换了一张,有意将连在一起的座位稍稍拆开了一点,其中一张让局长转给了我,另一张嘛……”

“难道是她亲手交给了林卫红?”皮小安不敢置信地瞪着余海。

“只能是这样解释。”余海自信地点了点头,“否则无法找到她演出前急急外出的答案和林卫红能坐上这张席位的答案。”

“这……这怎么可能呢?”皮小安大惑不解,“除非她疯了,才将这戏票交给女儿情人的妻子,而让女儿和吕清君当场被林卫红发觉。弄不好还当众出乖露丑。”

“现在,我们不知道花月仙是出于维护道德观念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竭力反对女儿与吕清君的这一段暖昧关系——近一段时期母女俩常为此事发生争执。大概为了最终能达到她反对的目的,她有意识通知了林卫红——那张浅绿色戏票只能说明这个问题,使她亲眼目睹现场,从而让林卫红去控制吕清君。但她毕竟是童晓燕的母亲,怕林卫红当场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对童晓燕不利的举动,故而想方设法托人送票给我们,必要时可以出面制止突发事件……”

不等余海说完他的推理,皮小安已经连连摇头。“这简直不可思议!这种做法即使可以解释她的部分动机,但带着极大的冒险性,林卫红以后不照样可以报复她的女儿?还有——”皮小安提醒余海道,“你别忘了,杨明华在本案中本身就是重要的涉嫌者,他说票是花月仙找他换的,可信吗?!说不定是他交给林卫红,从而达到自己的报复目的,这还可信一点。反正已经死无对证。”

“开始我也怀疑过,但换票时,有三、四个证人在场,我都去核实过了。”余海解释完后接着将自己的分析、判断告诉皮小安道。“至于花月仙嘛,她相信林卫红盛怒一过,以后便只会去管束自己的丈夫,而不再去找童晓燕的麻烦——至少不会用武力去找麻烦。”

“她根据什么呢?这么有把握?”

“根据林卫红自己的过失。”余海胸有成竹地答道,“她已经了解到林卫红曾有过作风问题,这也就是吕清君与她反目的原因之一。因此,吕清君会抛出这个杀手锏来制服林卫红不致报复童晓燕。”

皮小安拼命睁大了一双细长眼:“你怎么越说越糊涂啦?既然吕清君能用这理由制服林卫红,可花月仙为什么又用这件事让林卫红去管束他呢?”

“这也很简单——”余海双眼闪过一丝嘲讽,“一个女人既然不愿失掉一个于她实惠的丈夫,那么,她只有在行动上严加‘管束’啰。”

“哦……”皮小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还是单身汉,不懂得女性心理。不过,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悲了。”

“这是爱情和婚姻割裂的了悲剧。”余海深有感触地叹道,“也许就是这样:林卫红以那张戏票为依据找吕清君大闹,于是便发生了我们分析的那一幕惨景。”

“当初吕清君既然发现了妻子的不贞,可他为什么竟忍了下来昵?”皮小安不解地问。

“这就涉及我们的法律问题啰,”余海起身做了几下扩胸动作,仿佛要将胸中的郁闷和浑身的疲乏全部驱尽似的。然后他缓缓踱到窗前站定,向皮小安介绍说,“据调查,吕清君事业心较重,婚后很少花时间陪林卫红去逛商店,轧马路。开始,林卫红还时时表露自己的不满,后来就渐渐听之任之了。吕清君在几次突然因故回家中都发现林卫红跟一位在商场工作的政工干部在房内说笑、吃喝。男女之间的感情很微妙,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很能说明问题,而当配偶的对这个问题更是特别敏感。吕清君发现了这当中的微妙处,可没有真凭实据不敢随便发作。有一天,他下班回家时正遇上林卫红送那位政工干部下楼,他谎称头痛要休息,便搪塞着进了房。等二人刚走不久,他却悄悄跟踪,一直到那位政工干部的单人住宅。吕清君从未拉拢窗帘的窗扉中发现二人一进门便紧搂在一起……他怒冲冲地叫开房门,进门朝那位政工干部摔去一记耳光!谁知对方毫不羞怯,反而破口大骂。吕清君气得抓住凳子砸烂了对方的三门柜镜,从不沾酒的他这才踉踉跄跄到外面去喝了个醉……”

“他们就这样分居了?”皮小安有几分气愤。

“事情还远没有这么简单!”余海喷出一大团烟雾,“对方反而来个恶人先告状,去派出所报案说吕清君私入民宅打人、砸物——而事实确也如此!他利用自己在商业部门工作而广结下的关系网,到处呼吁、告状……总之,我们的法律对于道德上的第三者毫无任何惩处的条例——尽管商场部分有正义忘的同志出面揭发那位政工干部和林卫红苟合的事实,而吕清君最终还是以触犯治安条例而被派出所判了半个月的拘役和赔偿损失的处理——这也是我们法制不健全的体现。”余海满怀感触地咧嘴露出一丝苦笑,“可对方还不肯善罢甘休,又提出要罚款数百元来‘赔偿’自己身体、名誉等各方面‘损失’……为此,吕清君愤恨,不平!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个事件的前提,才导致他面对林卫红的意外死亡产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想法,而最终走上自杀之路。”

“这样说

来,他与童晓燕的爱恋关系也许是一种无可奈何之后的变态报复心理——对妻子的不贞,还有认为对自身的不公平的报复手段。”

“结论也别下得太绝对了。据了解,他与林卫红的结合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哦?”皮小安怔怔地打量着余海,仿佛想继续听完吕清君的不幸婚恋史。

一缕阳光从敝开的窗户渐渐射到了余海的脸上,他看了看表,苦笑着说:“阴转晴喽。还早,抓紧时间还可再跑一两个地方。那些与本案无关的部分以后再聊吧。总之,他一气之下调到了郊区的南湖医院,宁肯住值班室,以此来达到与林卫红分居的目的。”

“他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皮小安带着明显的感情倾向,起身追问,“他们又没有小孩。”

“离婚?你说得这么容易!”余海满脸义愤地跟着离座起身,“那些不正之风不仅腐蚀了社会上的某些人,就是我们政法系统的个别人也受到它的影响呢!林卫红的姐夫就在他们那个区法院民事庭工作。只要林卫红不主动提出离婚起诉的话,那张人事关系网足以将吕清君的离婚起诉书驳回。”

“我皮小安若有一天能当上政法书记,准要来一次大扫除,将这些败类统统清除出去!”皮小安狠狠地说。

“但愿如此。”余海不无认真地说,“但你从现在起的任务是:寻找吕清君的下落!”他说的斩钉截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还得寻找另一把破案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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