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湖市区图正静静躺在余海面前的办公桌上。他执笔瞪眼,以京剧团演出的南湖剧场为圆心,希望在最近的距离上找出花月仙去向的半径来。可是,他有点失望了!南湖剧场地处闹市中心大广场,周围全是清一色的大商店,几乎没有什么住宅区。她去走访一户人家?好象不太可能。去商店?有这样的必要性吗?干吗非要在临演出前去商店?还有,她对女儿说的近处,究竟距剧场多远的范围才是她所说的近呢?要在这么多高楼大厦的繁华中心地带无任何具体线索找到花月仙死前的去向,恐怕只有花月仙本人才能回答了。

在火柴厂与火葬场的再度调查中也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与明星花月仙有过直接的交往,更不用说能在她的通讯录上留下电话号码了。

“会不会与那个打到团里的奇怪电话有关呢?”余海仔细分析着。又将目光死盯在地图上寻觅开来……沿着铅笔的移动,他的目光又凝注在南湖宾馆上了。“不,不可能!”余海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南湖宾馆在远离中心广场的市南郊风景区,乘小车去一个来回至少得花一个半小时。而据童晓燕回忆,花月仙是在下午4点正离开家门,5点40左右便已进了剧场的化妆室。在这仅有的一个多小时中,花月仙绝不可能去了南湖宾馆!何况这当中还有段地处北郊的京剧团去剧场的距离,即使出门能侥幸拦上辆出租车,这时间也绝不允许!那么,花月仙临死前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也许,她是在什么地点约好了人——也可能是别人约她会晤。还有什么可能呢……余海想着这一切,干脆收起市区图,从另一端移过先前研究了许久的花月仙的有关资料再次细看起来。即刻,他的目光便在一则登着生活照的专访上停住了。照片上的女艺术家花月仙,显得那么秀丽、漂亮,这在与她同龄的女性中几乎是无人可比的。余海在赞叹女艺术家风韵的同时,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外出不一定很招人注目;可是,当一位年已半百且闻名南湖的女艺术家风姿楚楚地出现在人们目光中时,关注的人一定不少,而且也能给人留下一定的印象。余海宛若在绝处看到一线生机一般,他忙将桌上的一切一古脑儿收进保险柜中,挂了个内线电话让皮小安马上去一趟南湖宾馆,然后抓住制服帽子朝头上一扣,立即向楼下奔去。

10分钟后,余海已经出现在市公交公司保卫科的办公室了。

“怎么,你小子提了队长,就摆上官架子,见不到人影啦!今儿来肯定是有公干吧?”一进门,熟悉的保卫科长便打趣道。余海将来意说了一遍。

“嗨!这真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保卫科长丢支烟给余海,“也该你小子走运,这情报已到了我这里。”

“啊?”余海高兴得喷出了一团浓烟。

“不过,你可别想捡便宜得到。”保卫科长捉弄地说,“提干没请客,结婚讨老婆也没见过一块喜糖。象话吗?!这回,不掏腰包请客就别想从我嘴里掏‘情报’去!”

“哥们,饶了我吧!”余海求饶地说,“等结了案,咱们新帐、旧帐一齐算。行吗?”

玩笑归玩笑,在人命关天的大案面前,好说笑的保卫科长也不再为难他了:“想不到咱这平常不起眼的‘公交公司’这回还真起了作用。”保卫科长得意地说,“我来公司上班都是乘自己公司的交通车,一上车没事便免不了跟那些售票员姑娘闲聊、闲聊……”

“我说老兄呀,你简洁点好不好?”心急火燎的余海打断了保卫科长的开场白。

“好!长话短说。今早我一上7路车,售票员小方就跟我闲聊开来。她说人死起来真快,前天下午当班时,花月仙还乘她的车进了南湖大商场,可晚上就听看戏回来的父亲说花月仙出了意外……”

“南湖商场?”余海的眼瞪大了,“她没看错?”

“错不了!那些名演员嘛,断不了在报刊、电视上露面儿,照片在影剧院的宣传栏里也常挂着,对他们面熟的人当然多喽。何况花月仙是南湖有名的‘花美人’,本身又那么显眼。我们这位售票员是个爱时髦的姑娘,她说昨天盯着花月仙出了神,总觉得演员从发式到服装都显得与众不同,特别漂亮一些。”

“她怎么知道花月仙进了商店呢?”余海不放心地追问。

“7路车在商场门前有一个停车站,她一直目送花月仙那挺有风度的背影进了商场大门,车才启动。”

“商场。”余海想起了那个电话号码。折腾了一圈,这下总算对上号了。

“你问这干什么?”保卫科长好奇地问,“难道这与她的死有关联?”

“别刨根问底了,老兄!”余海在保卫科长的肩上友好地轻擂了一拳。“没事照旧去我那儿喝一杯,以后有老婆抄菜待客喽。”他笑着朝保卫科长挥了挥手。

奇怪,花月仙在一场重要演出前的神秘去处竟会是南湖商场?而且神秘得连女儿都不能告诉?他再次联想到那同样神秘得连地址名称都不愿显示的电话号码,决定将侦察线索延伸到南湖商场!

接待余海的,还是那位矮胖的中年妇女。

“又是公安?”她瞟了余海的工作证一眼,边让坐沏茶,边好奇地问。“究竟出了什么案子?是不是跟我们商场有关系?”

“认识她吗?”余海取出了皮小安昨晚从花家要来的照片。

“花月仙!名演员嘛,谁不认识。”

“您跟她熟悉?”余海强调了“熟悉”二字。

果然,对方摇了摇头:“我们这些营业员,哪能跟人家名人攀上关系呢?我只是说,见了照片知道是她。连话都没说过,哪能说熟呢?!”突然间,她猛一愣,忙反问余海:“听说她死了,而且是死在舞台上,是不是有这回事?”

余海凝重地点了头。

“哦……难怪这两天公安老往我们这儿跑。”她恍然大悟地瞪大了双眼,“是被人害死的?”

余海模棱两可地答道:“我们正在调查。”

“难道……”对方有点骇然神变,问:“跟我们商场谁有关?”

余海摇着头说:“她死前的几个小时中,有人见她来过你们商场。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商场有谁是她的熟人,或者谁在那段时间中见过她?”

“好,我马上到外面营业间去帮你问问!”对方说着便脚步“咚咚”地立即走了出去。

余海等了还不到5分钟,对方领进来两位年轻姑娘。

“嗯,跟公安的同志说吧——”她大大咧咧地吩咐着。

余海一看,这两位都是身着商场制服的营业员,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脸色怯怯的表情,象个从农村出来的临时工。另一个则留烫发、戴耳环,打扮挺入时,估计是本市长大的正式工人。

余海又朝她们亮出照片。

“没错!是她!”时髦姑娘很肯定地说,“她以前在我手上买过一件风衣,印象挺深的。”

“前天下午你见过她?”余海问。

“开始我正在做生意,没注意她进来了,是她——”时髦姑娘指着那扎马尾的小姑娘说,“轻轻跑过来跟我说:‘你看那女人,好漂亮!’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她正站在离我们柜台不远的地方,一边看表,一边四处张望,象是在等人。”

“后来呢?”余海满怀希望地问。

“当时我本想过去打个招呼,但想到人家仅在我手头买衣服时聊过几句天,哪还记得咱们这小营业员?!也就没好意思过去。恰好有人过来买衣服,我拿样品跟顾客说了几句话。后来再一抬头,就不见人影了。”时髦姑娘遗憾地说。

“我看见她跟一个女人碰上面后就出了,两人站在商场外面的台阶上说了好久的话。”扎马尾的小姑娘带着几分羞涩地一旁补充说。

“你没看错?跟她碰面的是一个女人?”余海急切问道。

马尾姑娘点了点头。

“多大年龄?多高?”余海追问着,“再见面,你能认出来吗?”

马尾姑娘困惑地摇了摇头,没有把握地说:“年龄我说不清楚,高矮……大概跟何姨差不多吧?”她指了指那位矮胖的商场负责人。

“那么,打扮你总还记得吧?”余海尽量诱导对方记忆,“比如发形、服装什么的。”

马尾姑娘想了想才说:“发形没看清楚,衣服嘛……好象是红色。因为红色比较显眼,所以才给了我一个印象。”

穿红衣的女人!总算有了一丁点线索。

但这线索依然是如此模糊!

想到这些,余海心中并没有半丝意外的欣喜,反觉得更加沉重不安。

时已仲秋,满街又有多少身着各式红衣的女人。

“好吧,谢谢你们!想起了什么,请随时将情况告诉你们何姨吧!”余海一边道谢一边将刑侦队的电话号码留给了那位商场负责人。

余海再度进了京剧团的大院。

他需要找于玉朋进行正面接触,更不愿放过杨明华的这条线索。既然一把手有着重大嫌疑,通过组织调查这条道路显然是行不通的了。

只有正面广泛接触剧团群众,从中摸出蛛丝蚂迹!

余海心中打定主意,看看表,迅速锁好摩托车,便径直朝剧团的大排练场走去。

大排练场内人声嘈杂,余海走近一看,没有排练,只见一大拨子人马正在布置灵堂。

花月仙那张明艳的俏脸正在天幕上高悬着对他微笑。

余海一怔,忙朝身旁正在摆放着一只大花圈的小老头低问:“什么时候开追悼会?”

“总不至于等你们破了案之后吧?!”那小老头白了余海一眼,带着明显的不满回答着。“3天了,总不能让死者灵魂还在流浪?!没想到,唱了几十年的戏,竟落得个如此下场……”那一口京腔的老头儿眼圈红红的唏嘘着,不再搭理余海。

场内不见杨明华,也不见于玉朋——这位与花月仙有着恩怨的旧时情人。

余海愣怔片刻,又轻轻退回场外,沿石子铺成的甬道慢慢踱着。

这新建小区的规划、布局都很不错,除一条可行车的水泥大道直通公路外,小区内还都有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将各栋楼房连接着。甬道两旁还有几处假山、花圃,将这片小区中的小区更加点缀、烘托出几分艺术气氛。

不远花圃的石凳上,正坐着个孤零零的身影。

于玉朋!

余海心一动,赶忙急行趋前:“于老!”他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哦,余队长!”于玉朋木然地应酬了一句后,又迅速将目光掉向了别处。

沉默。

余海正在想着开场白,于玉朋却缓缓起了身……

“于老,”余海心一急,忙亲切地按住对方的双肩,装着不在意地说,“这儿空气、环境都不错,咱们坐下聊聊天吧——”

“聊天?!案子没破,你这刑侦队长真有心思聊天?!”于玉朋带着一丝挖苦的口吻说,“别骗我喽,要问什么?问吧?知道的,我都会说!”

于玉朋的直爽立即贏得了余海的好感:“在这儿问,方便吗?”他轻声问。

“这有什么不方便?!大不了问我跟她的往事。”于玉朋依旧大着嗓门说。“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是全团人都知道的旧闻喽。”

余海还在沉思犹疑着。

“问吧!”于玉朋反过来催促余海。

“您恨花老吗?”余海看似冒失地直问。

“恨!”于玉朋回答得意外干脆。

“恨她移情别恋?”余海试探地说,“您并不知道她是为了保住你们双方的事业,特别是为了使您不受伤害才跟童焱结婚的?”

“您信吗?!”于玉朋酸酸地说,“突然之间宣布跟童焱结婚,居然做了别人的续弦,还不是看人家是大学生!而我跟她—样,只是小学文化,一个穷唱戏的。”

“您知道吗?”余海动情地说,企图使对方放松那根蹦紧的恨弦,“这话是她亲口向她后来的丈夫招供的。”

“是童……告诉你的?”一刹时,于玉朋的脸上竟涌上一种复杂万分的感情,双眼陡地红了。

余海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不信!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于玉朋在瞬刻间又变回原来那种神色,固执地说下去,“我恨她还有一个原因,在‘文革’期间不该害晓刚妈死于非命。”

“可她……”余海试图替死者解释,谁知于玉朋摆了摆手,大声大气地抢过余海的话题说:

“她是导火线,是起因!不管怎样,我都将我妻子死亡的帐一半算在‘造反派’的头上,另一半,怪在她的身上。这看法,谁也改变不了我!”

“可她后来也用行动来竭力赎罪啊。”

“一条人命,能赎回吗?!可我还是领了她这个情,后来孩子常去

她家走动,我并没反对。有时,还帮他们家干干活,我也装做没看见。”

“我看,您对花老还是有感情的。”余海继续探问,“要真没感情,您也不会领她这个育儿之情的。是吗?”

“能没有吗?!”于玉朋倏然色变,万分伤感的说,“你知道吗?当初我们的感情有多好、多深。什么叫爱恨交加,我算是真正领会到了。”

时代,造成一代人的复杂经历、奇特的情感,作为八十年代的年青人,余海还真难领会这份复杂难言的情愫。但,于玉朋的话和神情却深深打动了他,使他几乎在倾刻间试图放弃于玉朋有着重大嫌疑的念头。但公安干瞀的高度责任心使他不能凭感情用事。

“您分析,谁有可能去谋杀花老?”他故作直截了当地探问。

“谁知道?!那是你们公安的事!”于玉朋毫不客气地顶了一句:“人家都传说你是破案神手,对了,还有你们那位鼎鼎大名的苏副局长。这回,花月仙能否瞑目,就看你们的喽。”

他冷冷地说完这些,也不管余海作何反应,一转身径自走了。

余海回到局里,恰好去南湖宾馆的皮小安也同时架车回局。一见皮小安边哼着流行歌曲边兴冲冲下车的劲头,余海知道他此行定有收获。

果然,皮小安见面就打了个响指:“嘿,总算没白跑一趟。”

“哦?”

“据宾馆总机回忆,前天打往京剧团的电话,确实是由他们那儿四楼拨出的,其特征确如杨明华所提供的一样:女声,说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通过几方面配合了解,嗨!还真没想到……”

余海怦然心动:“往下说!”

“是住404号的房客———位海外归侨打的。”

“海外归侨?”余海表示了极大的兴趣,“怪不得用了‘女士’这样的称呼。”

“我查阅了她的住宿登记,”皮小安接着说,“上面的记录很简单:姓名——丁锦枫,年龄——56,归国目的是探亲。”皮小安像背书似地说着。说话间,二人早进了二楼刑侦队的那间大办公室。

余海将一杯凉茶递给皮小矣:“探亲对象呢?”

“我说嘛,这才是最没想到的呢!”皮小安一口气将凉茶喝了个杯底朝天,“探亲对象住宿册上当然不会登记,但后来据四楼服务台反映,昨天有人找过丁锦枫,我再一看,来客登记册上居然写的是童焱!”

“是他?!”余海强抑惊诧地看了看皮小安。

“对!”皮小安加重语气说,“就是那位死不愿说出前天去向的童焱!来访时间写的是12点半,离开时间没写。”

余海怔住了。现在,童焱——丁锦极——花月仙,这三个人竟而这么串成了一根暂时还不知关系的奇特链条。童焱去找丁锦枫,他不愿让任何人知晓;而丁锦枫电话找花月仙,后者却也死守着秘密。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三者之间的关系何故如此神秘??…?想到这些,余海的眉尖不由得又紧锁了起来:“关于丁锦执与童焱在宾馆的情况,你没做进一步调查?”

“放心吧,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皮小安挺自信地说,“据餐厅服务员回忆,他们至少呆到晚饭后才分手。因为那位侨胞漂亮得非常引人注目,何况又带着一位‘内地老头’——嗯,这是眼务员的原话。”皮小安加了句注释说下去,“后来再问四楼客房部服务员,她告诉我,说这一对吃完饭后又一同回房,一直在房内坐到宾馆催客,童焱才离开404室。可是,”皮小安紧跟着叹了口气,“对方是海外侨胞,我们不能轻易査询她。”

“唔……”余海似乎漫不经心地应着,随即却拿起了内线话筒。

5分钟后,局外事科便将一份有关丁锦枫的资料派人送到了余海和皮小安的面前。

“归国探亲……”二人的目光同时在这一栏上停住,且久久地落在一个熟悉的人名上了。“什么?!她的丈夫是童焱,她是童焱的前妻?而且居然是专程回国探望自已的前夫——一个早已成为别人丈夫的男人?”

二人这一惊,真有点非同小可!连一向沉稳的余海,也不由得瞪了瞪双目。

丁锦枫,这位童焱前妻的芳名!

那“死亡档案”里面的精美日记本上的“枫”字和夹放在内的枫叶,这下总算替它找到了答案和它们真正的主人。

满含妒火的女人?!

那位红衣女人会是她吗?

余海想着,立即问皮小安:“丁锦枫有多高?”

“据服务员观察,至少在一米六七、八以上吧。”皮小安答道,“都说她身材不错,风度气质也极好。”

看来,绝对不会是那位矮个子红衣女人!

红衣女人还没找到,又出现了一位从海外回归的漂亮女神——丁锦枫!

童焱对她的回归居然讳莫如深地刻意隐瞒着。

这当然是个意料之外的新线索!

童焱的前妻是一位多年在台湾而后又旅居海外的科学家。继她突然回归之后,便出现了童焱与她的神秘私会,花月仙的意外死亡,这一切是巧合还是预谋?海外归来的独身女人,花月仙的被害,还有童焱目前所正在进行着的科研任务……想到这些,余海心头一紧,顿觉花月仙被害案的背景,因这意外的发现而变得更复杂化了!

“明天一大早,你先去药物研究所了解一下童焱的科研项目性质,看真是抗癌药物还是其他项目?”余海果决地说,“我怀疑花月仙被害一案不单纯是普遍刑事案件,说不定还有更复杂的作案动机甚至政治背景。”

“哦?你担心这当中还涉及经济或科技情报这个因素在内?”皮小安有几分意外地瞪大了双眼。

余海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死命抽烟。

“嗨,真稀罕,还知道要回这个家呀?从前晚新闻联播时出去,到今晚新闻联播时回来,整两天两晚才见到你这位大忙人的影子喽。”当余海拖着疲惫的身躯迈进家门时,耳畔紧跟着便送来新婚妻子丁芳那带有几分心疼的嗔怪声。

“好啦,好啦,我的贤内助,这不是回来了嘛。”久别胜新婚,更何况还正是新婚中的小夫妻。此刻,余海忙搂过妻子,动情地在那红颊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一边却顺着她的目光,本能地看了看电视屏幕,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

市电视台正在播送南湖新闻——本市著名艺术家花月仙在专场演出中猝死的消息。随着实况的转播,此刻余海的眼前又再现了前晚演出的场景:精湛的表演、观众的专注……突然,在观众席上他发现了自己,不,更确切地说,他同时发现了几张年轻的面容。“那不是童晓燕吗?!”他吃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可惜,那镜头只一闪而过,依稀看见她旁边还坐着一位有几分帅气的年轻男子,当镜头掠过他们时,那男子微侧着头,正跟童晓燕在轻语着。很遗憾,没看见那男子的脸型。随着镜头的继续推移,一双闪着妒火的眸子又映进了余海的眼帘,真奇怪,那双眼竟不是朝台上射去,而从那平视的角度上余海断定,她是盯在观众席上!

这则震惊南湖的新闻很快播完了,余海以侦察员特有的锐目捕捉了这瞬息间的一切,顿时,这曲折、奇特的案情又牵住了他的每一根脑神经……

“别看了,边热边吃吧!”妻子将一碟热好的红烧肉送进了外间,余海浑然不觉,双眼还痴痴地盯着电视屏幕出神。妻子“啪”地关上了电视机:“你什么时候也有文艺细胞啦,看得连饭都不吃了!”

“文艺细胞?是呀……”妻子的话使余海大脑中又蓦地闪出了一个念头。“苏局长知道我从不爱看什么传统戏剧,干嘛塞一张戏票让我去看戏呢?”

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前天上午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余海,”苏局长拿着一张浅绿色戏票进了办公室,“给你个任务——”他笑吟吟地说。

“局长,什么任务?”余海一本正经地问。

“看戏去!”苏铁正经八板地朝他递过戏票。“最近忙了一阵,也该松驰、松驰了。”

“看戏?”余海愕然了,这算什么任务?!他奔过去,伸手在局长那光秃秃的前额上摸了摸,笑着问,“您老人家不是感冒发高烧吧?啊?”

“去吧,本人正常得很。”苏铁依然正正经经地下着命令。

“看什么戏?!”余海拒不接戏票,“有这闲功夫,不如回家陪老婆。免得她老说嫁给我吃了亏,无钱无权还不算,连时间也没有。”余海嘻皮笑脸地说着。

“得啦!你老婆今晚要去上辅导课,你当我真是官僚主义!”苏铁笑了笑,“我今晚要参加局党委会,没时间去。这戏票是南湖医院一位老朋友捎来的,说是非要请我去看这一场戏。我去不了,我看,就由你代我去领了这份情吧!”苏铁仍然神秘兮兮地向自己的下属说着。

“非要请您去看戏?”余海摸不着头脑。

苏铁难得地哈哈笑了:“去欣赏欣赏传统戏剧,这美差有什么不好?”

“多谢您,好差使总忘不了我——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余海用戏谑的神情接过戏票,漫不经心地顺便问了句:“医院什么人捎来的?”

“曹振华医生——就在破那个‘夜来香’一案时,我和他成了忘年交。”

原来如此!余海知道苏铁在破那桩疑案中不仅业务上声名大震,而且还传出了他那坚贞动人的爱情故事。可没想到,他在那次侦破中还跟医院不少人交下了朋友。“好吧,我去。”余海不知道局长的用意,只好硬着头皮准备让自己在那古老戏剧的慢节奏中消磨一个难得清闲的晚上。

没想到,竟在那时刻,那样的场景中发生了谋杀!

而他这位刑侦大队长居然在观众席上。

“这老头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肯定耍了一个‘花枪’!”

此刻,余海怎么也坐不住了。他立即跳起来,打电话叫小王赶快去电视台借回前天晚上摄下的全部实况录像带。然后放下话筒,冲已经进了厨房的妻子大声说道:“等下再热!我先去局里找苏局长!”

本来,两天两晚没有合眼的皮小安准备吃过晚饭之后,再回自己的单身宿舍去美美地睡上几个小时,然后再回办公室去研究案情。可一躺到那张硬梆梆的单人小床上之后,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不知是花月仙的双眼搅得他无法入睡、还是童晓燕那酷似母亲的哀怨眼神令他难以安眠?他躺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又倏地跳起来,伸手抓过了车钥匙。

一刻钟后,他又进了花月仙家。

童焱礼节性地接待了他。

四房一厅中,只有书房亮着微光,估计童焱先前在书房待着。

“噢,您女儿呢?”皮小安四周环视了一遍问,“没在家陪您?”

“出去了。”童焱好象尽力回避着什么。“您找她?”

皮小安赶忙否认:“到团里来做调査,顺便来看看您。”

“您坐会儿,我去院门口买点东西,”童焱有点局促不安地说,“马上就回来。”

“买什么?您身体不好,我去吧——”皮小安热情地说。

童焱摆了摆手,绽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说:“家里全乱了套,我去买点东西充充饥。”说着,便步履艰难地出了门,将皮小安留在空无一人的室内。

奇怪,这栋楼意外的安静,几乎全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一般,皮小安枯坐无聊,便起身“啪”地开了电视,想看看今晚的新闻联播。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屏幕上映出的正是案发当晚的场景……

楼梯上又传来蹒跚的脚步声,他悄悄关了电视,开门迎进了童焱。见他手头拎着两个又冷又硬的面包,皮小安反客为主地替他沏了杯热茶:“就着热茶吃吧。”他关切地说。

“唉,家里缺了个女主人还真不像个家呕……”童焱喟然一声长叹,声音又哽咽了。

“等小童成了家,几个人住一起,就好喽。”想到观众席上的那个镜头,皮小安似安慰、又似无意地探问:“有未婚女婿了吧?”

童焱一怔,随即又无言地摇了摇头。

“小童该二十多了吧?连男朋友都没有?”皮小安故作惊讶地问。

“都二十八、九了!”童焱又明显地叹了口气,“转眼一过,便成30的老姑娘喽。”

“现在的大姑娘可不少,都是晚婚的模范啊!”皮小安故意说笑着,“可是,依我分析,大多数姑娘倒不是成心要做这模范,主要是因为眼界太高或者接触面有限才走上晚婚道路。小童是演员,该不会是第二个原因吧。”

“谁知道呢?”童焱未做正面回答,“我这当父亲的,从未过问这些事。”

“您在科技界,她母女俩都在文艺界,况且都是知名人士,怎么在这么大的接触面中,还没选上一位如意郎君呢?”皮

小安依然盯住童晓燕的婚姻问题穷追不舍地紧问。

“她呀,您别以为眼界高……”童焱正欲解释,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似地不往下说了,只是换了种语气,连忙附合着。“也许是眼界高吧,我这当父亲的,确实也不太好问女孩子的这些事情。不过晓燕这孩子平时生性腼腆,可能是从小学古典戏剧的原因,她嘛,简直是那种封建社会的大家闺秀。”

“她从小跟她妈学戏?”皮小安问。

“她12岁进省戏校,毕业后就分在京剧团,让她跟她妈学习。这孩子没在社会上混过,太单纯。”童焱似有所指地边说边叹气,像是满腹心事的模样,与失妻的悲痛混在一起,此刻的童焱显得憔悴而苍老。

“在她一般的同学和熟人中,是否也有一两个相处较好的男友呢?”皮小安续问,“比如一起去听听音乐,看看电影。”

“没有!她几乎跟外界没有接触!”童焱干脆地点明了皮小安的潜台词。“你们在考虑破案问题上,千万别怀疑晓燕有什么男友作案。”童焱满脸矛盾,满脸痛苦,他颓丧地坐着,一副拒绝就女儿问题再深谈下去的模样。

皮小安发现,这种内容的谈话对童焱简直是一种痛苦,是一种折磨,他也在心底里跟着叹了口气,接着却又不得不提出一个对童焱也许更为难堪,却又同样残酷的话题。

“听余队长说,您跟花老是再婚?”他突然扭转话题问,他撇开了自己的调查结果没说,等着对方的回答。

童焱依然闭口不提丁锦枫已回国探亲之事,却很坦然地说起了自己那段苦涩的情缘……

当皮小安听完童焱的爱情悲剧时,时针已指向10点零5分,而那位貌似柔弱、腼腆的少女居然在母丧期间深夜还未归家陪伴病中的老父。

由于公安局住房紧张,丁芳任教的小学为照顾余海这名破案有功的刑侦大队长,居然破天荒地挤出一套一室一厅的套房给了他们。他们的这套新房就在校内的宿舍区,离市局乘车不过五分钟路程。

余海一离家门,便很快骑上摩托上了大街。

改革开放后的南湖,比早些年繁华了许多。这时,华灯初放的街上,依旧人来车往、热闹非凡。余海心急火燎般地想早点见到局长揭开那个谜底,便一边按着喇叭,一边在车缝当中穿来穿去地抢道前行。

突然,在一辆与他并行的“的士”内,他发现了一张熟悉又略感意外的面孔。

那是正处于母丧期间的童晓燕。

此刻,她身着一套浅米色套装,正亲昵地偎在一位男子的身边,不知在说什么。当她倏地瞥见车外一双盯视的目光后,迅速将脸转向另一边,让后脑勺对着余海。

那同车的男子俯身向前,向司机吩咐了一句,然后令余海明显感到,“的士”加快了速度。

为了不惊动对方,余海略略放慢车速,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驾着体积较小、更为灵活的单人摩托跟踪显眼的红色“的士”,余海自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死死咬住对方。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余海担心碰上红灯让对方溜掉,赶紧加快油门,正欲紧追上去。突然,另一辆单人摩托也插车缝从后面追了上来。

“余队长——”小王猛将车斜在余海的面前说,“录像带借来了……”

余海一见来人是小王,也顾不上多说,赶紧朝前追去。就在这倏忽之间,红灯亮了,“的士”趁换灯之机冲了过去,余海却被无情地阻在原地。

“你追什么追?!借到了不会送局里去?!”余海气得火一下冒了上来,在大街之上,又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朝小王做了个暗示。然后也不管对方作何理解,自己却又加大油门,朝右边大街拐去,当行驶了十余米后,便将摩托朝后倏地掉头,向右一拐,再顺着方才那辆“的士”前行的方向急速追去……

小王总算明白了队长在搞追踪,也紧学着余海那过红灯的办法绕道拐弯跟了上来。

这一折腾,那加快车速的“的士”早在车流中失了踪影。

两人顺着这条繁华的南湖大街一直追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还未发现刚才童晓燕和那男士乘坐的“的士”。余海无奈,气得也不理后面的小王,一路快车驰回局里。

“喂——刚才你在追谁?”一跳下车,小王便追上余海,挥着录像带急问。

“童晓燕!”余海铁青着脸,火气未消地答道,“追这个母亲暴死3天,父亲还病秧秧睡在家里的‘孝女’!”

一听追踪对象是童晓燕,小王反倒放松地吁了一口大气:“我当有什么新线索呢?弄半天还是她呀。母丧期出去,这有什么稀奇?!说不定人家有什么事要外出办理嘛。谁规定过母丧期间不能外出?!我看你呀,是不是也太敏感、神经也绷得太紧了一点!”

余海愣了一愣。

是呀,童晓燕的外出本应属正常,可那身边的男子呢?他们为什么那么神秘?照理,一路的追踪中,童晓燕不可能没发现自己,也不可能认不出自己这位跟她多次打过直接交道的刑侦队长——替她母亲侦辑凶手的破案人?!

本应正常的行动被她自己弄成了不正常的现状。

答案只有一个,她——不,确切地说是他们在躲避自己!余海想到的,是电视台实况转播中的镜头。

“好吧,你先将录像带送回办公室,明上午再开案情分析会。”余海沉思片刻后吩咐小王,“我去找局长汇报一下最新情况,你见了皮小安,让他将明上午的计划变一下,今晚先去药物研究所了解、了解童焱的科研项目的确切内容。”

“他要不在办公室呢?”小王冲余海的背影追问道。“我去电视台时,也见他骑车出门了。”

“他不在就你去吧!”余海果决地挥了挥手,“回头你打电话到局长办公室来找我。”

小王应声急走,以跑步般的速度进了办公大楼。

夜色真好,当余海踏着月色告别苏局长回到自己那仅一房一厅的小家时,妻子已酣然入了梦乡。余海轻手轻脚地宽衣上床,一看妻子一条白晳的玉臂正伸出横阵被外。他爱怜又有几分心疼地稍稍掀开被子,想将那条玉臂轻轻塞进被内……窗外,月色轻泻床前,将此刻丁芳婀娜多姿的身躯愈显得诱人而令人勾魂。余海心头热浪顿涌,血液奔突起来,他轻轻俯下身去,深深地吻住了妻子……

“睡吧,明天我还得领学生们去参观。”丁芳梦呓般地嘟嚷着,“也不看看钟,都已下半夜喽,我可不是夜猫子……”说着丁芳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着了。

余海苦笑着取过摆在床头柜上的夜光表看了看,时针已过午夜两点,他叹口气,将身躯轻轻移动着,离妻子身躯远远地躺下了。

“不用说,在感情的砝码上,童焱与丁锦枫感情的份量恐怕要超过与花月仙的份量。初恋难忘,那没伤过感情的初婚恐怕更是刻骨铭心。”此刻,余海无法入睡,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案情上来了。先前,他在苏局长办公室刚做完汇报,皮小安又推门进来,向他们详叙了童焱与丁锦枫那段悱侧缠绵的爱情悲剧。

“可他却矢口否认丁锦枫与花月仙有过接触或电话联系。”皮小安补充着说。

“那么,他对女儿的婚事干嘛也讳莫如深呢?”余海又将方才的追踪告诉了皮小安。

“原来是这样……”皮小安思忖片刻后又皱眉说。“这一家子人既神神秘秘,关系也太复杂。看吧,丈夫与丈夫的前妻、妻子与她的情人。一对夫妻,引出了4个男女。这下倒好,再加上女儿和一个莫名其妙、还不能暴露身份的男人。再顺着这些前妻、情人、男士的身边查过去,不知又能引出来几位男女?!”

余海也有点啼笑皆非地跟着叹了口气:“这一家子确实也都神神秘秘的,谁跟外面人的接触都瞒着家里的其他成员。真不知他们这个家庭象个什么家庭?关系怎么这么淡薄和莫名其妙!”

苏铁一语不发,只一边揉揉太阳穴、一边静静地听着。

余海一见局长的神态,知道他又犯了高血压的老毛病,不敢再多做停留,忙朝皮小安抛去个眼色,急忙端出自己的谜团——

“局长!指名让我去看戏,您是否有什么犯罪预感还是……”

“很简单,”苏铁夹着双眉尖说,“票是曹医生托人捎来给我的。尽管没说什么,但却让捎票人一再强调,让我一定得去看戏。他知道我这人哪有闲情逸志看戏?!这邀请本身就令人奇怪。所以,”苏铁眨了一下眼,盯着余海苦笑了一下说下去。“那晚我不光让你去了,其实我并没开会,后来也买票去了剧场,只是坐在最末一排而已。”

原来是这样!余海若有所思地问:“您后来没找曹医生了解过原因?”

苏铁遗憾地说:“他就在捎票给我的那天出差去了,说是参加外省一个学术会议。刚才我还打电话问过他爱人,大概今晚或明早回来吧。”

……

此时此刻,回想着先前的这一幕,余海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不知是沉浸在童焱的爱情悲剧中,还是依然深陷在这桩扑朔迷离、越来越复杂的侦破工作中而无法自拔……

尽管已是夜深,可在一间拥挤的公寓房内,一个充满恨心的女人也在辗转难眠。

她要报复一对狗男女!

刚才看着电视,她发现了一对既熟悉且又令她恨得咬牙的身影。

那是她丈夫与那小妖精般的情人在一起的镜头。

“明天,是去双方单位大闹一场、羞辱他们一顿、出出俩人的丑;还是干脆大家都不活了……”她暌着天花板在打着自己的主意。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从她楼下的一楼敞开的窗户中悄然爬出来,仰头看看这二楼同样敞着的窗户,顺着自来水管道,又身手敏捷地攀沿上来。

这处在恨心中的女人全然不知那黑影的到来,只依旧在设计着自己的报复方案……

黑影迅速潜入了室内,在紧挨客厅的小厨房内静听着动静。

突然间,有钥匙在房门上转动的声音,黑影吓得屏声敛息地不敢动弹。而房内卧着的女人却沉不住气了,在房门打开又被“砰”地关上的瞬间,她似一头发怒的母狮一般从内室冲了出来,朝刚进门的男人大吼了一声:

“你还有脸回来?!”

那男人怔了一下,即刻换了张胆怯而讨好的面容轻问:

“又怎么啦?”

“你还有脸问?!”女人仍然火气冲天地吼叫着,“胆子还不小,居然跟小妖精双双对对出现在公开场合!也不嫌你家祖宗丢人……”

“你可以骂我,但不准诬辱她的人格!”男子一改态度,即刻正色喝斥对方。“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你看怎么办吧?”

“好哇,你还护着她?!”女人愈发似点燃的爆竹一般,撒泼高叫道,“怎么办?!我让你们去死!”说着,这盛怒中的女人便疯似地扑向男方,抓住他又踢又咬。

“疯婆!”男人左躲右闪,步步后退。

女人死不放松,仍步步紧逼……

争吵、撕打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好几家都探头朝窗外探望倾听,一见又是二楼这对常年发生“战争”的冤家,只好怀着一肚子怨气地各自关紧了窗户。只有三楼一个小伙子心犹不甘,气咻咻地冲楼下骂了一句:“吵死闹活!不能等天亮才去打?!”骂完,他也将头缩回,“砰”地一声,也死死关紧了窗户。

那黑影偷窥着这一切,自知今晚希望将会落空,再待下去,恐怕还会给自己惹来大祸!想到这些,他有点不寒而栗,忙蹑足悄移,企图沿上来之道再赶快溜去楼下。突然,房内发生的意外一幕将他惊呆了!待他醒过神来之后,赶忙顺水管溜下,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难得的秋雨。在刑侦队这间简陋的大办公室里,余海面对一屋子多在“吞云吐雾”的侦察员们,正在忧心忡忡地谈着自己的看法:“这次花月仙被害一案,不同于任何以往的案件。第一,发案地点特殊——被害者是在众目睽睽的上千人的场所中死去,这在过去我们所接触过的谋杀案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二,作案手段奇特,而又正因为以上两个因素,便造成第三个特殊情况——案发后现场复杂。以往,我们可以用科学的方法在现场取得犯罪分子的身高、性别甚至指纹或各种其他的罪证。可这次除了那只小酒盏之外,留给我们的已知条件就仅是前台1024名观众——这是剧场票房提供的数字。”余海紧锁着一双浓眉朝人圈扫了眼,继续说下去:“此外,还有两名电视台的摄像师、四位剧场值班员以及参加演出的一百零六名京剧团演职员。这些人当中,除了在前台的观众和摄影师外,谁都是有可能接触那小道具的怀疑对象,而谁都可以完全堂堂皇皇地否认自己是怀疑对象!所以,这次犯罪分子给我们出了道极大

的难题……”

“也算是给新领导班子的一道考题嘛。”一位本应有希望提上大队长的老刑警在旁边不阴不阳地横插了一句。

这话像红烙铁一般灼痛了余海:“不错!也算是一张考卷吧。不过,我个人无回天之力,这考卷还得请大家来跟我一道填写!好,现在请大家先看一段录像。”

灯暗了,二十四时大彩电屏幕上又重现了花月仙专场演出的场景,这是从电视台借来的原版录像带,比新闻中播放的那几个镜头详尽得多。

“停!”苏铁突然在暗中喊了声,“倒回去,将刚才观众席上这几个镜头重放一遍。”

宛若一股电流意外从余海心中击过,他赶忙将录像带倒回、重播。

灯明,余海在房中站定:“好吧,大家先谈谈吧,在这当中究竟发现了什么,也许会给我们提供些线索。”他简洁地说着,却将目光朝一旁静坐不语的局长射去。而那些本准备在看完录像后大谈想法的侦察员们也一个个噤声不语,只将充满希翼的目光移向局长,不知道他又捕捉住了什么新的情况。

“好,既然都不开声,我就先说几点吧!”苏铁清了清嗓门说,“第一,余海的目光很敏锐,观众席上的确有几双异样的眼神和某种异常的气氛。第二,我建议:立即弄清那位穿大红套头毛衣的女人的身份以及她与童晓燕包括花月仙之间的关系。同时,还得落实她是否就是花月仙在南湖商场神秘的会晤者——矮个子红衣女人。很可能,这两位红衣女人有可能重叠成为一个人。第三嘛……”他故意顿了顿,“立即走访南湖医院,重点是‘五官科’!它在花月仙的联络本上,也只是一组隐讳而神秘的数字。”他将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后便集中到余海身上,“医院的熟人为什么突然给我捎来戏票,这当中恐怕还另有文章。”

“哦……”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余海死命地摔下了半截香烟。

那位不服气的老刑警又提出了新的质疑:“凶手肯定在那一百多位能去后台的人员当中,而我们却花这么多功夫和精力去调查这些,是否有这个必要?”他斜睨着余海发问。

余海和皮小安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想了想,两人都未接曰。

苏铁却肯定地说:“当然有必要!既然从现场突破的老侦察手法已经无法解开这个疑案,那么,我们必须要弄清被害人周围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从中寻找罪犯的作案动机,从而找出凶手。同时请大家注意——”他的眼神霍地变得更加严峻,“这案子因为目前还涉及那位海外归侨,而她的探亲签证居留时间只有半个月。现在,留给我们的破案时间只有11天。”

“啊!11天要限期破案!”一片惊叹声似重锤般又击回到每人心底。

“还有——”苏铁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再将一道“紧箍咒”抛向与会者,“省委各级领导对花月仙被害一案也极为重视。省政法委和省人大也给了我们一个破案期限……”

“半个月?”有人急着问。

“10天!”苏铁沉沉地吐了两个字。

10天?这回没有惊叹声,一屋子反倒全哑然无声了。

10天的限期象一副沉沉的担子般压在余海的双肩上,令他喘不过气来。面对这个严峻的现实,他急着说:“我看,抓紧时间,现在就来理理花月仙周围的人际关系和人事纠葛吧。”

“好!”苏铁点点头,朝皮小安做了个手势,“你先说说这几天的调查结果吧。”

“就已掌握的线索看来,被害人周围的主要人际关系有以下几个方面——”皮小安翻开面前的笔记本,有条不紊地说,“工作关系:这包括京剧团及本市各文艺单位的同事、同行,还有各级党政领导及新闻记者们,但都没有深交。此外,就是她的亲属关系——这也很简单,丈夫、女儿以及那位唯一的表姐、即丈夫的前妻丁锦枫。总之,她的亲属人口简单,却关系复杂!除这两大类之外,还有些暂时无法归类的关系:如南湖商场的受话人是谁?假定是火柴厂,这受话人又是谁?还有南湖医院五官科的电话号码是谁留给她的或通话人是谁?她跟这些暂不知姓名的人士之间,究竟是属于哪种性质的交往?这在目前既无准确对象,更无法拿出准确的结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之间既非同事、也非亲属关系,而是一种看来还很神秘的交往。”

“据她的一位老观众介绍,她偶尔也和个别京剧老票友和一些崇拜她的观众有些交往,但只是很一般化,从未有过过深的交道。”一位约摸40余岁的中年刑警插言补充。

“还有一位与被害者有特殊关系的人物,”余海接着说,“即她那位过去在舞台上的老搭档于玉朋。他与花月仙有过一段关系很深的恋爱史。他们二人关系终止的真正原因目前还没掌握。但据人们反映:花月仙与她丈夫童焱之间的关系却相当冷漠——尽管他们之间没有像某些夫妇那样大吵大闹过。至于影响这一对看来甚为匹配的夫妇感情的因素是因为花月仙对于玉朋旧情难忘还是另有他因,目前还很难得出结论。”余海将自己得来的情况补充完毕后又说了杨明华与花月仙之间的矛盾和恩怨,及当时在现场发现杨明华对其妻马艳艳阻止的暗示。

场内一片沉寂,只偶尔一阵咳嗽声、喝水声代替了平时的热烈气氛。

“我认为,第一个怀疑对象应该是那位从海外回来的丁锦枫。”片刻过后,还是皮小安抢先说出自己的分析结论。“童焱在进行着一种对人类有其重大意义的科研工作。目前是一个信息社会,某些国家为了窃取有价值的科技情报,不惜任何手段派遣特务前来猎取。那么,这位与童焱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医学博士便是能利用这段感情纠葛,达到接近童焱、获取情报的最佳人选。”

“那么,她有什么必要杀害花月仙呢?”一位年青刑警困惑地发问,“她的主攻目标应该是童焱本人,这才符合你刚才分析的一切嘛。否则,就无法解释她的动机。”

“也许花月仙的存在直接或间接地威肋着丁锦执的安全甚或这个计划的实施。”余海朝老同学投去赞同和鼓励的一瞥,“别打断,继续往下说吧。”

“第二个怀疑对象,应该是童焱本人。”皮小安继续分析道,“据了解的情况看来,嗯……就是指他与前后两位妻子的感情深度和关系而言,按照常情分析,童焱似乎是在一个婚姻和爱情的等腰三角形中无法自拔。假定他希望与丁锦枫重聚,不愿或不可能离婚的花月仙便成了这复合美梦的障碍。何况他有毒物来源——经调查,药研所做生化试验时需要氰化物。也就是说,童焱本人掌握着氰化物。他具有这种作案的便利条件。再则,他在猛闻妻子的死讯时,竟吐出?‘糟糕’二字,这有悖人之常情。”他停顿一下,接着说:“第三,就是那位与童晓燕双双出现在观众席上的潇洒男士,他与昨晚‘的士’中的神秘男子是否系同一个人?这尽管还是个未知数和谜,但在这个迷的周围却总令人感到一股疑云密布、不同寻常的味道……”

“二十八、九的姑娘谈恋爱,照理来说,应该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现象。除非他们的关系不正常!”有人在旁插话,“也许遭到花月仙的强烈反对,便因此动了杀心。”

“可这些人都不在作案现场,”又一位年青刑警性急插言,“他们都不具备作案条件。”

“还有间接作案嘛,”皮小安冷静而自信地打断对方的疑虑。“至少,他们中有人是这起谋杀案的知情者之一。”

“理由还不充分!”有人反对。

有人却热烈赞成。眼看着一场争论又要开始,苏铁和余海不约而同地做了个制止手势,余海抢在局长的前面说道:“诸位先别争论,让皮小安讲完再发言吧。”他朝皮小安努了努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别急,”皮小安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门,“还有第四位——一位不知名的X凶手。”他喷出一口烟,用了个数学中的未知数,“而这条线索可能是单一的,也有可能与前边任何一条线索重合,而他只是罪恶的工具之一。同时,他还必须具备一个条件”

“能在大幕后出现!”小王快嘴快舌地接过话茬。

“还有呢?”苏铁沉着地问。

皮小安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向余海。

“于玉朋!”余海冷静作答。

“根据呢?”皮小安见被自己否决了的对象此刻又被大队长提起,不由得有几分惊诧。

“物极必反!”余海敲打着桌沿说,“感情这个怪东西也一样,有些人爱得很深,也恨得极切。而我所了解的他们关系之深……嗯,换句文学语言来说,是指他们实际上已越过了爱情的警戒线……”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皮小安打断余海的话。“不管有多深的关系,他们之间已经打上了句号,决不会成为几十年后再来一场情杀和仇杀的理由。除非这当中还别有他因……”

“当然,他们各自成家后的这几十年中,除了在‘文革’当中有过一段仇怨之外,并未发现有其他明显的敌对情绪。据了解,他们在事业上还合作得很好。而且两家的后代都还相处得不错。但,我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使我对他的疑点在重新上升。好,这个问题……”

“别这个问题那个问题,我看你不如将他们之间的纠葛详细介绍一下,大家也好分析、分析!”那位老刑警又不满地打断余海的话。

“这可就话长喽!”余海想想对方也有道理,只好耐着性子详叙道,“这还得从花月仙和丁锦枫的上一代说起。这两位的母亲:两位亲姐妹因为爱情的选择不一样,使她们自己的人生和后代的人生之路,都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丁锦枫的父亲因富有而完成了求学之路;而花月仙的父亲却因不务正业将家产全部败光,甚至还遭到岳家的鄙视和反目。后来也全靠丁锦枫的母亲暗中接济度日。但当丁锦枫的母亲和花月仙的父亲相继去世后,丁锦枫的继母自然断了这门亲戚,只有丁锦枫暗地里跟姨妈有种时断时续的往来。贫穷的花母只好将花月仙送进戏班学艺求生。而于玉朋却出身于艺人世家,他的母亲便是花月仙学戏的‘开山’师傅。他们俩可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儿就在一起玩耍,一起配戏。不用说,渐渐地这一对少男少女之间就不可避免地萌发了爱情。后来,他们团转成了国营剧团。新上任的文化局长一下子便看中了京剧团的尖子旦角演员——当时的花月仙年轻、漂亮,再加上当演员的天生丽质,我想,大约的确也是一位对异性具有吸引力的人物吧……”

“唔……”凡见过童晓燕的人都频频点头,从照片上看,年轻时的花月仙与眼下的女儿就象从一个模子中铸出来一般相似。

余海咧嘴苦笑着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道:“那位年过四旬的文化局长的妻子是一位乡下农妇,他进城戴上‘乌纱’后便与发妻离了婚。后来,他不知采取了什么手段——但据说是威逼而迫使花月仙与于玉朋绝交了。然而事情却另外来了个戏剧性的变化——在极短的时间内,花月仙结了婚,而新郎却是她的表姐夫童焱。于玉朋万念俱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花月仙的爱恋之情大概终于渐渐淡漠。1964年,他与一位年轻的女工成了婚。‘文革’运动一开始,于玉朋和花月仙都被当成黑帮分子揪了出来。在造反派的轮番审讯下,花月仙的精神被摧垮了,她检举揭发了‘走资派’——那位文化局长对她的威逼、迫害,也承认了自己与于玉朋曾有过肉体关系。从此,对于玉朋的审査又升级了。他被关进牛棚,而他那有7个月身孕的妻子却在这种意外打击下小产进了医院。当于玉朋好不容易获许去医院时,在急诊室只见到已气绝亡故的一具未瞑目的尸体和早产的儿子——眼下的于晓刚。”

“原来是这样……”皮小安听完这段综合起来的详尽介绍,望着突然停住不语,只大口大口抽烟的队长,不由得发出一串破案工作外的感慨来。“这不知是花月仙造成的悲剧,还是由那个特定的时代所造成的悲剧?不过,这总是一场人为的悲剧……”

“严格说来,这当然是那个时代所造成的。”余海望着与会者说,“否则,他们生命史上的这一页也许就永远翻过去了。”

“是呀,于玉朋从狭溢的角度上去认定花月仙:丧妻之恨、幼儿失母……他将这一切不幸归究于花月仙个人。那么基于这种认便可能从此种下仇恨的种子。”皮小安尽快将思绪从于、花二人的爱情悲剧拉回到迫在眉睫的破案工作上来。“那么,他可能有作案的动机?”

“同时,他还在发案现场。”小王一旁接言,“仇恨心理很可能使他失掉理智,伺机报复。”

“不能排除这可能性!”余海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当他对我说起妻子亡故的情景时,还流露出对花月仙明显的不可谅解的敌对情绪。”

“那么,照理这情绪应影响两家之间的关系呀。”皮小安依有几分不解地

自言自语,“可团里的人反映和我们观察所见,两家之间,至少两家的孩子之间关系不仅相当友好,甚至还超过一般人的情谊呢。”

“哦?”一个青年刑警微微一怔,顿提出一个大胆的推测。“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嘛,一对仇家的儿女最终成了要死要活的恋人。”

“胡扯谈!”余海反驳道,“你是说童晓燕和于晓刚之间?别忘了,这当中还有个目前尚不明身份的潇洒男子呢。瞧他们之间那亲昵劲儿,才像一对情侣哩。至于于晓刚,我注意观察过,他看童晓燕时,那眼神虽亲切却全然不是那种微妙的男女之情。”

“咱队长有经验。”谁在角落里打趣了一句。

还不等余海瞪眼,苏铁忙敲了敲桌沿。

“好吧,还是继续往下讨论。关于于玉朋,待进一步调査后再下结论吧。”余海若有所思地向在座者环视了一圈,“南湖商场已做过调查,除了那个与花月仙接头会晤的红衣女人之外,那里的工作人员与火柴厂的答复一样:都否认与花月仙认识或有交往,更不用说能留下电话号码、跟她进行过什么特殊联系了……”

“喂,在已知的人员当中,还有一位团长喽。”小王打断余海的分析,带着一丝讥讽的语气提到了杨明华。

可还不等余海和其他人答话,那位老刑警竟将童晓燕当嫌疑者提出来讨论。一时间,给整个会场引来一片争论声……

就在这片争论声中,时光已在悄然溜走。当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之时,余海抬腕看了看表,正想尽快结束这种在刑侦大队已成惯例的马拉松式案情分析会,突然电话铃声大作,就近的余海赶紧拿过话筒……

“什么事?”苏铁见余海放下话筒望着自己,忙迎着他的目光急问。

余海意味深长地望着苏铁:“那位送票给您的曹大夫说有要事找您。”

“啊!”苏铁双眼倏地一亮,拔腿便走。

苏铁和余海刚推开会室的房门,只见那位已步入中年的曹振华医生正在焦急不安坫翘首相望。见二人入内,他忙疾步迎过来,笑道:“要不说有急事找您,传达室还说您在开会不让进呢。看来,官当得越大,和咱们老百姓的距离越远啊。”

苏铁笑着向老朋友解释了几句,又将这位忘年之交介绍给余海认识,而后便立即将谈话转入了正题:“你哪来的清闲,居然特地让人捎来张戏票请我这老头子看戏?”他亲切地拍了拍曹振华的宽肩,三人同时在沙发上落了座。

“就为这事来找您呢,”曹振华也不解地说,“我那口子说起昨晚那则新闻,我真是吓了一大跳,也被这哑谜弄糊涂了。”

“究竟怎么回事?”苏铁忙问。

曹振华困惑地望着他们:“您知道那票的来历吗?是花月仙本人亲手交给我的。”

“什么?!是她本人?!”一向沉稳的苏铁此刻也闻言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与余海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目光。

曹振华说:“她因为常去我们医院治嗓子,跟五官科的吕医生和后来调去的我那口子朱丽都熟悉。在闲聊中,朱丽跟她说起我们和您相识的那段往事,大前天吧……”曹振华回忆少顷,抬眼说,“总之是在她演出、也就是死亡的前一天,我去五官科找朱丽有事,碰上花月仙聊了几句。她悄悄塞给我一张戏票,托我请公安局的熟人去看戏,说是你们从不看传统戏曲,她想扩大戏曲的影响。”

真会是这样!苏铁和余海都下意识地看了看对方。

曹振华慢慢巡视着苏铁和余海的反应:“当时我未多加考虑,接下票,赶忙托进市里办事的靳医生梢给您。”

苏铁忙遗憾接言:“那天我恰好也在开会,他没见上我,将票留在传达室让他们转交给我。”

曹振华大惑不解地继续说:“回来听说她在演出中死了,我才觉着十分奇怪,她干嘛要转弯抹角地托人送票给公安机关的人看戏呢?而且还指名让我送给您这位大局长。”

余海点燃支烟,皱眉轻语:“难道她真有被害的预感?还是……”

曹振华惊奇地看着余海:“她是被害死的?”

“是的。”余海沉沉地点了点头,很快陷进沉默之中。他在心底里推测着花月仙请公安人员看戏的目的:究竟是因为有被害的预感而希望能有人意外地出面制止犯罪的发生,还是另有他因?即使是前者,难道她不可以直接言明或公开邀请?也许还另有难言的隐衷……他将思绪又回到那组电话号码上了,它已经被死者本人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曹医生,您是否知道在五官科所有的人员当中,谁跟花月仙个人关系更密切一些?”余海沉思着问,“比如,经常通通电话,甚至走往一下的?”

曹振华本能地摇了头,却突然间双眸一亮,接着说:“她嘛,纯粹是去治嗓子,跟谁都一个样。可今早院里却爆开了另一条新闻,我正想跟您说哩。”

余海心一动,他隐隐感到,破案线索有了延伸。

曹振华用他那惯有的沉稳缓缓说道:“许多人在昨晚那条新闻联播中发现吕医生与花月仙女儿的身影,确切的说,是亲密依偎在观众席中的身影。本来,关于他俩的舆论就不少,这下,就更引发各种猜疑喽。不过,更多的人是替小吕担心。在中国,桃色新闻向来传播得最广、最快,说不定他老婆很有可能也看到了这几个观众席上的大特写镜头。唉!院里人都知道吕清君那位常做‘河东狮吼’的母夜叉……”

吕清君!总算找到了又一个答案。

“曹医生,谢谢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余海由衷地说,“再请您说说那位吕医生的情况,好吗?”

曹振华迟疑了片刻:“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前年才从市内的医学院调来我们医院。对他,我不太了解……”

余海恳切插言:“说点笼统的情况吧!”

苏铁忙一旁鼓励:“没关系,老朋友!知道多少说多少吧!”

曹振华:“他父亲是著名的脑外科教授,他本人也是高材生,所以才留校工作,听说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好,有意识调离市区的。”

“噢?!”余海怦然心动,“是不好,还是感情破裂?他干吗要回避矛盾呢?这可是消极办法呀,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曹振华抱歉地低眉笑了笑:“内情我不清楚。苏局长知道我这人的个性,不爱打听人家生活中的隐私。”

余海忙偷瞥苏铁一眼,只听局长换了个话题问下去:“那么他家该在市区罗?”

曹振华点头作答:“听说原先跟他那当教授的父亲住一起,后来因为家庭关系紧张,这才搬开另过,好象是住他爱人单位吧。”

“他爱人在哪个单位?你见过没有?”苏铁问。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一位工厂女工。”曹振华摇了摇头,“人倒是见过。那次她来找吕医生吵架,闹得全障皆知。”

工厂?!余海心头蓦地一紧,“火柴厂”三字竟突然跃上了他的脑海。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局长,谁知对方无动于衷似地,只盯着曹振华,探身轻问道:

“吵架?为什么原因?”

曹振华叹了口气:“原来我以为那纯粹是空穴来风地瞎吵,都认为太过份了。她说吕医生有外遇,而主要根据却是吕医生常借故路远,很少回家。说实话,我们当时都不相信,后来发现他跟童晓燕接触较多,还有人说风凉话,摊上那种横不讲理的老婆,该找个‘第三者’来补充、补充感情。其实,一块聊聊天,看看戏,也不能完全定调子喽。”

原来是这样!尽管曹振华说话带着种未可置信的不平口吻,可余海却从吕清君婚姻问题上的那团乱麻中渐渐理出了一丝头绪。现在,他不仅替那件硕大的棒针毛衣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而且也找到了童晓燕迟迟未婚的隐秘原因了。想到这些,他便朝苏铁递去个请示的目光,而后一道将曹振华请到了会议室旁的录放机旁。

“没错!是她——”曹振华指着那位红衣女人,惊诧万分地告诉苏铁和余海,“她就是吕医生的那位夫人,她那副怒容给人的印象太深了。”

“曹医生,您是否再看一遍……”余海慎重地建议。

“错不了!”曹振华把握十足地摆了摆手,“想不到他那位夫人还真厉害,居然搞跟踪?!这下可糟糕,吕医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本来没事还要找他瞎吵,真要有这跟别人一起看戏的茬儿,准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哩。”

“跟踪?!”余海撇下曹振华的担心,望着苏铁道:“关于这几张戏票,我已做过调查:那晚前十五排的戏票全部是招待票,送票的对象多是各级有关部门的领导及新闻媒界。假若是临时跟踪去剧场,那么那位吃醋的妻子绝不可能买上七排十座的戏票。”

“演员有没有个人招待票?”苏铁想了想问。

“有,”余海答道,“团里给每个演职员发了两张。”

“马上找吕清君的妻子调查票的来源及其他有关情况。”苏铁冷峻地吩咐余海,“我立即与曹医生一道去医院,找吕清君。”

“他不在,”曹振华忙起身作答,“从出事后,他便没来医皖上班,只打了个电话说补休,是朱丽接的电话。”

苏铁和余海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目光,曹振华见状,忙敏感告辞。

“等等!”苏铁留住曹振华,“我还是去你们医院一趟,找人事科看看他的档案材料,关键要问问他配偶的单位和姓名,顺便也好叫车送你回去。”

余海即刻建议道:“就兵分两路吧!您查到了有关详细住址和吕清君老婆的姓名、单位之后给队里来个电话,让皮小安领他那组人马立即展开调查。顺便让他们弄张吕清君老婆的照片去南湖商场,让那两位营业员认认。我下午去参加花月仙的追悼会,三点正在京剧团排练厅举行。”

“好吧,”苏铁神情严峻地接着说,“一开完追悼会,你马上找童晓燕本人,正面了解她跟吕清君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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