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电话铃把我吵醒了,我看见清晨的阳光已经洒落在房间里。已经早上9点了,房里所有的灯都亮着。我起来之后觉得身上有些僵硬,手脚无力,这是因为我还穿着我的晚礼服。但我身体健康,情绪也很稳定,所以我起身时没有预料中的那样难受,我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亨利的声音传来:“朋友,你感觉怎么样?我就像跟12个瑞典人宿醉狂欢了似的。”

“情况不算太坏,亨利。”

“中介所给我打电话了,有份工作要招人,我最好过去瞧瞧。我办完事后需要过去一趟吗?”

“是的,亨利,无论如何你都要来一趟。11点钟之前我应该就能办完我昨天晚上跟你提过的那件事了。”

“那个人有再打电话过来吗?”

“还没,亨利。”

“好吧,就这样吧。”他挂断了电话后我去冲了个冷水澡,刮了胡子,换好衣服。我穿上一套低调的褐色商务西装,从楼下的咖啡店里叫了一杯咖啡上来。我请服务员把我公寓里的空酒瓶都清走,为了表示因为此事给他带来麻烦的歉意——我给了他一块钱。在两杯黑咖啡下肚之后,我觉得自己又精神焕发了。我开着车前往城里第七街的规模庞大、富丽堂皇的店面,那正是格雷莫尔珠宝公司的所在地。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切都那么美好,这真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日子。

事实证明,兰辛·格雷莫尔先生的确没那么容易见到,于是我只好告诉他的秘书说这跟彭拉杜克夫人有关,而且事关机密。当这个消息一传到他的耳朵里,我马上被带到了一间长长的办公室里,在办公室的尽头,格雷莫尔先生站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他对我伸出了粉红色纤瘦的手。

“盖齐先生?我想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吧,是吗?”

“是的,格雷莫尔先生,我们是没见过。我是麦金托什小姐的未婚夫——至少我昨天晚上还是的,我想你应该认识她,她是彭拉杜克夫人的护士。我来是为了向您请教一件极其微妙的事情,在我开口之前,我希望您向我承诺您会保守秘密。”

他大概有75岁,又高又瘦,但看得出来保养得当。眼睛是冰蓝色的,但笑容很温暖,穿着很年轻——他穿着一身灰色法兰绒西装,翻领上还别了一朵红色康乃馨。

“我给自己立了这样的规矩——从不承诺任何事情,盖齐先生,”他说,“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公平的要求,但如果照你说的,这件事情与彭拉杜克夫人有关,而且必须要极其小心,又不能声张,我想我可以破一次例。”

“事情的确如此,格雷莫尔先生。”我说,我随即把整个故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甚至连我昨天喝了过量的威士忌这件事我都说了。

到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好奇地盯着我,精心保养的手拿起了一根老式的白色鹅毛笔,慢慢地用鹅毛笔上的羽毛搔着自己的右耳。

“盖齐先生,”他说,“你能猜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对一串珍珠项链开价5000块钱吗?”

“如果让我来猜的话,因为这件事情既然如此保密,我看只能有一个理由了,格雷莫尔先生。”

他用白色羽毛在左耳上打着圈,点点头,说:“继续,孩子。”“珍珠其实是真的,格雷莫尔先生。您是彭拉杜克夫人的老朋友了——也许是青梅竹马。当她因为自己的慷慨而急需要用钱时,她把她的珍珠项链——也就是她的金婚纪念礼物给您,请您帮忙卖掉,而您没有卖掉它,格雷莫尔先生——您只是假装把它卖掉了。您自己掏腰包给了她两万块钱,把真正的珍珠还给了她,假装那是从捷克买来的赝品。”

“孩子,你的脑子可比你的言谈聪明。”格雷莫尔先生说。他起身走到窗前,把精美的窗帘拉向一边,往下看着第七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回到书桌边坐下来,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

“你的猜测令人难堪地正确,盖齐先生。”他说着,然后叹了口气,“彭杜拉克夫人是个非常骄傲的女人,否则的话我就可以直接为她提供两万元的无担保贷款了。我碰巧是彭杜拉克先生的遗产管理人之一。我知道根据当时的经济形势,除非大量变卖彭杜拉克先生产业,否则根本没办法凑足现钱来照顾那些亲戚和需要资助的人。所以彭杜拉克夫人卖了她的珍珠——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又坚持不让别人知道。所以我就像你所猜的那样做了,这不重要,我还承受得起。盖齐先生,我从来没有结过婚,是公认的有钱人。事实上,在当时的条件下,那串珍珠根本卖不到我给她的一半的价钱,甚至都卖不到今天他们所要求的5000块钱。”我垂下了眼睛,担心这位老绅士会因为我的注视而感到不便。“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凑齐这5000块钱,孩子,”格雷莫尔先生立刻又用轻快的语气补充道,“这个价位不算高了,虽然偷来的珍珠可比切割的钻石难卖多了。如果我只凭初次见面就信任你的话,你觉得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吗?”

“格雷莫尔先生,”我坚定地轻声说,“我对您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我只有一副血肉之躯而已。但我以我对死去父母的回忆担保,我绝不会胆怯退缩。”

“好,好一个血肉之躯,孩子,”格雷莫尔先生亲切地说,“我一点儿也不怕你会把这些钱占为己有。我对麦金托什小姐和她的男朋友的了解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一些。而且,这些珍珠已经以我的名义上了保险,事实上,应该让保险公司来处理这件事。但你和你的可爱的朋友好像进行得不错,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好的,这个亨利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虽然他有些粗鲁,但我和他现在已经非常亲近了。”我说。格雷莫尔先生又把玩了一会儿白色鹅毛笔,然后拿出一本很大的支票簿,填了张支票,他小心地吸干了上面的墨水,隔着桌子递给了我。

“如果你拿到了珍珠,我会让保险公司的人把钱赔给我的。”他说,“如果他们还想做我生意的话,他们就不会刁难我。银行就在街角,我会等他们来电话的,如果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他们是不会给你兑现的。小心点,孩子,别受伤。”

他又和我握了握手,我有些犹豫地说:“格雷莫尔先生,您比任何人都更加信任我,当然,先父除外。”

“我表现得就像个傻瓜,”他带着怪异的笑容说,“我好久没有听到人像简·奥斯汀小说里的人物那样说话了,这让我变得跟个呆瓜似的。”

“谢谢您,先生。我知道我的措辞有些造作。能斗胆请您帮一个小忙吗,先生?”

“什么忙,盖齐?”

“帮我打个电话给艾伦·麦金托什小姐,她有点儿在生我的气。请您转告她,我今天没有喝酒,而且您委托我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

他大笑着说:“乐意之至,沃尔特。而且据我所知,她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我会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我从他那儿离开之后,就带着支票去了银行,出纳员怀疑地打量着我,然后就从柜台后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终于点出了一沓一百元的钞票,脸上不情愿的表情让人以为那钱原本是他的一样。

我把那沓钞票放进口袋,说:“请给我一卷两毛五分的硬币。”“一卷两毛五分的硬币,先生?”他的眉毛挑了起来。

“没错,我用来付小费的。当然,我希望能把它们包得好好的带回家。”

“噢,我明白了。请给我十块钱。”

我接过一卷硬硬的硬币,把它丢进口袋里,开车回到了好莱坞。亨利已经在莫雷纳别墅的大厅里等着我了,他的两只粗糙结实的手正转动着帽子,他的脸比昨天看起来更憔悴,我发现他的嘴里有威士忌的味道。我们一上楼走进公寓,他就急切地转向我。“运气如何,老兄?”

“亨利,”我说,“在我们进一步开展今天的工作前,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想喝酒。我看你已经沾上酒气了。”

“只是几口而已,沃尔特,”他有些懊悔地说,“在我到那儿之前,那份工作就已经没有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坐下来,点了根香烟,平静地看着他。“好吧,亨利,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不过经过昨晚你对甘德西所做的事情之后,不告诉你又似乎有些小气。”我又犹豫了一会儿,亨利一边看着我,一边按摩着左手臂上的肌肉,“珍珠是真的,亨利。我得到指示要我继续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我的口袋里就装着五千块钱现金。”

我把早上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跟他说了一下。

他的震惊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天哪!”他惊叹道,嘴巴张得大大的。“你是说你就这样从那个格雷莫尔那里——拿到了五千块钱?”

“没错,亨利。”

“老兄,”他真挚地说,“你身上有那种名流的派头,说话方式又那么与众不同,许多人自然而然地就会为你掏大把的钱。5000块钱——从一个做生意的人手里拿来的——就这样?噢,如果有人给我5000块钱,我愿意去当猴子的叔叔,蛇的爸爸,去牛郎店里陪酒都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就好像有人盯着我别墅的入口一样,电话声又响了起来,我冲过去接起来。

正是我期待的声音中的一个——虽然不是我最渴望听到的声音。“今天早上你觉得怎么样,盖齐?”

“看起来好多了,”我说,“如果我确定自己能得到尊重的话,我决定接受你的条件。”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把钱准备好了?”

“现在就在我的口袋里。”

那个人好像在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只要我拿到了钱——我们就会把那些弹珠还给你的,盖齐。我们在这一行混了很久了,从不食言。如果我们食言了,马上就会传得尽人皆知,就再也没人愿意跟我们打交道了。”

“是的,我明白,”我说,“继续说你的指示吧。”我冷冷地补充道。

“仔细听着,盖齐,今晚8点整,你来太平洋帕里塞德,知道在哪里吗?”

“当然,它是日落大道西边的马球场附近的一个住宅小区。”“没错,日落大道直接通到那儿。那儿有个营业到9点的药店,今天晚上8点整在那儿等电话。我是指一个人,盖齐,不许有警察或者强壮的家伙。那里是偏远的乡村地带,我们如果确定了你是自己来的话,会告诉你怎么去外面要你去的地方。明白吗?”“我又不是傻瓜。”我反驳道。

“别带假钞来,盖齐,我们会检查钱的,也不准带枪。我们会搜你的身,也有足够的人手从各个方向监视你。我们认识你的车,别耍花招儿,也别自作聪明,别犯错,就不会有人受伤,我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钞票是什么样子的?”

“都是一百块钱的钞票,”我说,“只有一些是新的。”

“好的,那就8点见。放聪明点儿,盖齐。”

电话在我耳边咔嚓响了一声,我挂断了电话。几乎是在下一刻,电话又响了起来,这回可是我最渴望听到的声音了。

“噢,沃尔特,”艾伦叫道,“我昨天对你实在是太凶了!请原谅我,沃尔特。格雷莫尔先生告诉了我一切,我很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我柔声对她说,“彭杜拉克夫人知道了吗,亲爱的?”

“不,亲爱的。格雷莫尔先生让我不要告诉她。我现在在第六街上的一个杂货店里给你打电话。噢,沃尔特,我真的好害怕,亨利会和你一起去吗?”

“我想他不能跟我一起去,亲爱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也不会允许的,我必须单独赴约。”

“噢,沃尔特!我吓坏了,我受不了提心吊胆的。”

“没什么好怕的,”我安慰着她,“这只是一次简单的交易,我又不是什么小矮人。”

“可是,沃尔特——噢,我会试着坚强的,沃尔特。你能答应我一件很小的事情吗?”

“不喝酒,亲爱的,”我坚定地说,“一滴也不喝。”

“噢,沃尔特!”

面对眼下的情况,这样的事情叫我很高兴,虽然别人可能毫无兴趣。在我向她保证我跟那群坏蛋一见完面就给她打电话报平安之后,我们依依不舍地道别了。

我从电话旁转过身,发现亨利正在痛饮他先前放在口袋里的一瓶酒。

“亨利!”我大叫道。

他从瓶子上方看着我,眼神散乱而坚定。“听着,兄弟,”他用低沉冷硬的声音说道,“我从电话里能听出来这是个圈套。把你一个人骗到那个杂草丛生的地方,用棍子把你痛打一顿,抢走你的钱,让你自己躺在那儿——珍珠还在他们手里。不行,老兄,我说——这行不通!”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亨利,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得去。”我安静地说。

“呵!”亨利哼了一声,“

我说不行,你是个疯子,不过怎么说你还是个好人。我说不行,威斯康星州的艾克尔伯格家的亨利·艾克尔伯格——事实上,我还有一部分密尔沃基艾克尔伯格家的血统——说不行,而且他是用两只拳头说话。”他又从酒瓶里喝了一口。

“说真的,你喝得酩酊大醉对这事可没什么帮助。”我冷酷地对他说。

他放下酒瓶,粗糙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喝醉?沃尔特?”他吼道,“我是听到你说喝醉了吗?一个艾克尔伯格家的人会喝醉?听着,小子,我们现在没多少时间,要我喝醉至少得花三个月!等你什么时候有三个月的时间,也许还要准备五千加仑的威士忌和一个漏斗,我会很高兴拿出我的时间来给你看看一个艾克尔伯格家的人喝醉时候的样子。你不会相信的,小子,等我喝醉了,城里除了几个珠子和一堆烂砖头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的,而在这堆废墟中间——该死的,如果我跟你多混几天,我就能学会说英语了——在这堆废墟中间,只有死寂,方圆50英里之内都不会有活人,亨利·艾克尔伯格会躺在太阳下,对着太阳微笑。喝醉!沃尔特,到时候可不是酒气冲天,甚至都不是乡巴佬喝醉。到时候你才可以用到‘喝醉’这个字眼儿,我才不会觉得被侮辱了。”

他坐下来又开始喝酒。我情绪不稳地盯着地板,没什么话可说的。

“但那些,”亨利说,“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只能吃药。就像他们说的,如果没有一点儿癫狂劲儿的话,那我就不是我了,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要和你一起去,沃尔特,那个地方在哪里?”

“那个地方旁边就是沙滩,亨利,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如果你要喝醉的话——喝吧,但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你的车很大,沃尔特,我会盖上一条毯子,躺在后备箱里,很容易的。”

“不行,亨利。”

“沃尔特,你是个好人,”亨利说,“我要跟你一起去钻这个圈套。闻闻这酒里的香味吧,沃尔特,你看起来有些虚弱。”

我们为此争吵了一个小时,我的头隐隐作痛,而且我开始觉得非常焦虑和疲倦。就在这个时候,我可能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我屈从了亨利的诱惑,喝了一小口威士忌,纯粹只是为了治疗的目的。这让我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我又喝了一大口。那天早上我没有吃早餐,只喝了咖啡,前天晚上的晚餐我又吃得很少。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亨利又出去买了两瓶威士忌回来,我跟小鸟一样欢快。现在所有的困难都消失了,我发自内心地同意亨利应该盖条毯子躲在我的车厢后面,陪我赴约。

我们一直这样快乐地消磨着时光,直到两点,这时候我觉得困倦,于是就躺在了床上,沉沉地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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