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我来到格雷湖区,是来帮一个叫伯尼·奥斯的地方检察官射杀一个叫波克·安德鲁斯的持枪歹徒。但那一次是在山上比较高的地方,离格雷湖很远。而这栋房子位于山的第二阶梯处,在环绕着山坡的一条街道边上。房子坐落在一处平地上,前方是破旧的挡土墙,后面有几块空地。这栋拼接房子有两个前门,门前各有一段台阶。其中一扇门上挂着的格栅挡住了猫眼,格栅上的指示牌写着:环1431。

我停好车,迈上几级陡峭的台阶,经过小路边的两排石竹花,走上门前的台阶,来到那扇有指示牌的门前。这里应该就是房客住的那一边。我按了门铃,没有人应答。于是我走向另一扇门,也没有人应答。

我正等着的时候,看到一辆灰色的道奇轿车从那条蜿蜒的街道上呼啸而过,车上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看上去娇小清爽的女孩望了我一眼。我没有看见车上其他人,也没怎么留意。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很关键。

我拿出凯西·霍姆给我的钥匙,打开门,进入客厅。客厅里有一股雪松油的味道。里面的家具勉强够用。窗户上挂着纱网窗帘,窗帘下方透出阳光,在客厅里投下一道安静的光影。一个小小的早餐室,一间厨房,后面有一间卧室,很明显是凯西的,还有一间洗手间。前面还有一间卧室,大概是用来当缝纫室的。正是这间卧室里有扇门通往房子另一边。

我打开门走进去,应该说是走过了一面镜子。另一边的客厅里除了一些家具,其他的东西都很陈旧。里面摆着两张单人床,看上去没有人住着。

我经过了第二个洗手间,径直走到房子后方那扇正对着凯西卧室的门。我敲了敲那扇紧闭着的门。

没有人回应。我扭开把手走进去。躺在床上的矮个子男人应该就是皮勒·马尔多。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脚。他穿着衬衫和西裤,但两只脚却光着,悬在床沿,脚踝被绳子绑着。

他的两个脚掌都被烫肿了。即使开着窗,也能闻到一股焦肉的味道,还夹杂着烤木头的气味。桌子上一台电熨斗还通着电,我走过去关了它。

我走回凯西·霍姆的厨房,从冷藏箱里翻出一品特的布鲁克林苏格兰威士忌,喝了一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望向窗外的空地。屋子后方的空地上有一条狭窄的水泥人行道,人行道尽头是几级绿色的木阶梯,通向街道。

我走回皮勒·马尔多的房间。一件红色暗纹的褐色西装外套挂在椅子上,所有的口袋都被翻得底朝天,口袋里的东西散落在地板上。

他穿着和那件褐色西装配套的裤子,裤子上的口袋也被翻出。几把钥匙,一些零钱,还有一条手帕丢在他身旁。还有一个铁盒子,看上去像女人的粉底盒,盒子里漏出来一些白白亮亮的粉末。是可卡因。

他身材矮小,身高不过五英尺四英寸,一头稀疏的棕色毛发,盖不住他那双大耳朵。他的眼睛没什么特别的颜色,就是普普通通的眼睛,睁得圆鼓鼓的,了无生气。手臂被绑在手腕上的绳子拽着,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床下方。

我试着在他身上找弹伤或刀伤,但却没找到。除了脚底的伤,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伤痕。惊吓过度,心脏病发,或两者兼有而导致死亡。他的身体还有余温,嘴上塞着的东西还是湿热的。我擦掉了我留下的所有指纹,朝凯西的前窗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下午3点30分,我走进大厦酒店的门厅,走到角落处的烟档,倚在柜台玻璃上,要了一包骆驼牌香烟。

凯西·霍姆把烟扔给我,顺手把找回的零钱塞进我外套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个招待顾客的标准微笑。

“怎么样?你挺快的。”她一边对着我说话,一边斜眼看着不远处的一个醉汉。那个醉汉正试图用老式的火石钢轮打火机点一支烟。

“很令人沉重,”我对她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迅速转身,拿了一包硬纸火柴,沿着玻璃柜朝醉汉的方向掷去。醉汉想接住,却笨手笨脚,把火柴和烟都弄掉在地上。他气冲冲地从地上抓起那两样东西,转身离开,还一边回过头看,仿佛等着有人踢他一脚似的。

凯西的视线绕过我,望着后面,眼睛看上去平静而空洞。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她轻声说道。

“你能分到一半了,”我说,“皮勒出局了。他被杀了——死在他床上。”

她的眼睛抽搐了一下,搁在我手肘旁边玻璃上的两根手指慢慢弯曲起来,嘴周围露出了一条粉底霜白线。这就是她所有的表情变化。

“听着,”我说,“在我弄清楚事情之前,什么也不要说。他死于惊吓过度。有人用一台劣质电熨斗烫他的脚。我觉得那不是你的电熨斗。应该说,他死得相当快,估计没说出太多东西。那个塞嘴布还在他嘴上。当我去到那里的时候,老实说,我觉得一切都泡汤了。现在我不确定。如果他开口说了,我们就没戏了,赛普也是,除非我能先找到他。那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他没说出来,那我们还有时间。”

她扭过头,盯着大厅入口处的旋转门,脸颊上的白斑十分明显。“我该做些什么?”她吸了一口气。

我戳开一包雪茄的包装盒,把她给我的那把钥匙塞进去。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松松地夹出它,把它收好。

“你回去之后发现了他,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提珍珠的事,也不要提我。他们一调查他的记录就会发现他有前科,他们会以为他摊上了旧麻烦。”

我打开刚买的香烟,点了一根,看了她好一会儿。她站着一动不动。

“你能应付这件事吗?”我问,“如果不能,最好现在说出来。”“当然能。”她挑了一下眉毛,“我看起来像个虐待狂吗?”“你嫁给了一个浑蛋。”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他不是!他只是个该死的傻瓜!没有人会瞧不起我,即使是警察总局的人也不会。”“好吧。我希望这件事就这样,毕竟又不是我们杀了他。但如果我们现在说出来,你就别想拿到一分钱赏金了——就算有人能拿到那些钱的话。”

“没错儿,”凯西·霍姆爽快地说。“哎,那个可怜的家伙。”她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了。

我拍拍她的手臂,对她露出尽量真诚的微笑,然后离开了大厦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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