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市中心的钱塞勒酒店恐怕永远难忘菲力·穆兰先生的两次来访。第一次,穆兰来时登记的姓名是温斯顿·F.帕克,一名受酒店雇用的警觉的侦探认出了他。在理查德·奎因探长的亲自指导下,警员们将戴着手铐奋力挣扎的菲力从九一三号房间里带了出来。经过审判,他因曼哈顿的一桩工薪劫案被判了十年徒刑。他第二次来到这间酒店则是整整十年后,他被带出时并无挣扎也无镣铐,因为他已经死了。

这桩案子真正的源头得追溯到伯克希尔的小山丘里,七号公路东面那条铺着沥青的乡间公路上。在逃跑的途中,穆兰往服务生米吉的左耳上方揍了一拳,并将他扔下了车子,于是赃款的分法从分三份变为分两份。穆兰的数学可不止这个程度而已。往北又开了五里地,他对匹兹堡的佩兴斯故技重施,从而将他们捞到的六万两千美元全数独吞。米吉和佩兴斯由康涅狄格州警方抓获。服务生怒火攻心,一句话也说不出;佩兴斯则恰好相反,是位出口成章的女士。三周后,菲力·穆兰从藏匿的钱塞勒酒店客房中被赶出,但那笔钱全数丢失了——在三周之间,那六万两千美元消失不见。他并没有将它们挥霍一空,记录显示他抛弃共犯之后立刻来到纽约这家酒店。

问题是:穆兰将赃款藏在了哪儿?

所有人都想知道。然而对于匹兹堡的佩兴斯和服务生米吉来说,他们对这信息的渴望注定是要落空的:他们也被判了十年。至于警方,说到他们在寻找这些丢失的钞票方面所获得的进展,即使让他们和穆兰以及他愤怒的同伙一块儿去蹲大牢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警方对穆兰使出了一切手段,包括安插同牢房的室友。但穆兰三缄其口,就连梦话也不说。

最接近于成功的一次尝试发生在菲力服刑的第六年。那年七月,在操场上,菲力如同被捅了一刀一般,大叫了一声倒下了。当他在医务室醒来时,狱医为他点明了险恶的凶手。这凶手正是他的心脏。

“我的心脏?”穆兰怀疑地说,“我?”他看起来很害怕,然后用虚弱的声音说,“我想见典狱长。”

典狱长立刻来了。他本性善良,希望这些粗野的狱友身体健康。不过他等待这一刻已经超过了五年。“怎么了,穆兰?”典狱长说。

“关于那六万二……”菲力轻声说。

“我听着呢,穆兰。”典狱长说。

“我从来没当过童子军,上帝知道——”

“是的,他知道。”典狱长说。

“我正是这个意思,典狱长。我是说,我想我大概不能把秘密带进坟墓,也许我能借此还清一些欠上帝的债务吧。我想我最好告诉你赃款藏在了哪儿。医生说我就要死了——”

但狱医十分年轻,充满对真理的幻想以及其他理想,他怒道,“我是说终有一天,不是说现在,穆兰!也许过很多年都不会有第二次发作。”

“噢?”菲力说话的声音突然有了底气,“那我还担心什么?”他朝典狱长咧嘴一笑,将脸转向墙。

典狱长顿时想把他们俩都踹死。

于是,人人都接受了要继续等待这一事实。

所有人都在等穆兰被放出来。无论是法律期限、佩兴斯还是服务生都有许多时间,其中穆兰的时间最长。在领受了国家的待客之道后,一过七年,佩兴斯和米吉就出来了,分道扬镳。穆兰的沉默使他被关到了最后。

他被放出来的那一天,典狱长对他说:“穆兰,你不可能带着那些钱逃掉。即使你逃掉了,人们拿着不属于自己的钱总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我倒觉得这钱是我挣来的,典狱长。”菲力·穆兰带着扭曲的微笑说,“算起来,一年才有区区六千二百美元!”

“你的心脏还好吗?”

“啊,那医生太急于下结论了。”

当然,他们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他,结果跟丢了。两个总部的探员因此被降职。十天后他被找到时,已死了十五分钟。

钱塞勒酒店的私聘侦探布劳维尔特凭着好记性和一点小聪明,使得警察迅速发现了尸体。布劳维尔特刚放了两周的假,回到工作岗位上时,酒店工作人员都在唧唧喳喳地议论一名叫沃斯的客人,住进去九天了,一步也没踏出过房间。由于他在房间里用餐,见过他的只有房间服务人员、酒店的女清洁工和几个酒店行李员。他们报告说他不光日夜都锁着门,还上了门链。房号是九一三,一名前台接待人员记得他坚持要这间,不要别的。

“我今天早上才上班,所以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布劳维尔特在打给警察总部的电话上说,“但从他们告诉我的话里看,除了头发颜色和可能来自增高鞋垫的几英寸身高,他完全符合描述。探长,要是这个沃斯不是躲起来的菲力·穆兰,我就到环卫部门去找工作。”

“干得好,布劳维尔特。我们马上过来。”奎因探长挂上电话,钦佩地说道,“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房间。你是得佩服他——”然后他停了下来。

“正是如此。”埃勒里一直在分机听着,他记得这桩案子一直困扰着父亲,“不够聪明,除非那里就是他藏钱的地方。”

“但埃勒里,十年前我们抓走穆兰时就搜过钱塞勒酒店的那个房间呀!”

“但你们没有用这种案子里我建议应该使用的超级豪华搜查法。”埃勒里忧伤地说,“还记得穆兰多么聪明地诱使你相信他把钱埋在路上了吗?他让你把康涅狄格州一半的玉米地都挖遍了!爸爸,钱一直都在钱塞勒酒店的那个房间里。”

于是他们和维利警佐及几个地区警员一同来到钱塞勒酒店。布劳维尔特用通用钥匙打开了九一三号房门。门没有上链子,其原因则在目睹穆兰的尸体时一清二楚了。

地区警员飞快地跑走,维利警佐忙着拨电话。

穆兰坐在卧室角落一张书桌旁的椅子上,脸和手都搭在桌上。他被重物从后脑击中,快速的检查表明这件重物并不在现场。从挫伤伤口判断,探长认为是一把锤子。

“但这个伤口的深度看起来并不致命啊。”埃勒里皱眉道。

“穆兰在牢里得了心脏病,”他的父亲说,“心脏不好,受到重击——于是就谢幕了。”

埃勒里望向四周。房间今天还没有收拾,相当混乱。他开始漫步,对自己嘀咕道:“不会藏在家具里的——酒店老把家具移来移去……墙和天花板是有污迹的石膏,得重新刷墙还要仿制污迹……太冒险了……”他四肢着地,开始四处爬行。

探长站在桌边说:“布劳维尔特,帮我扶他坐起来。”

尸体仍然温暖,侦探扶着它,免得倒下。穆兰的睡衣袖子和领口被蓝墨水沾染得一塌糊涂。他在写一张纸条,往前倒时弄翻了墨水瓶。

探长身体一僵。他四处寻找毛巾,但卧室里并没有。

“维利,从浴室找几条用过的毛巾来。也许我们能吸走一点墨水,辨认一下穆兰在写什么!”

“这里头没有用过的毛巾。”警官在浴室里说。

“那就拿没用过的来,猪脑子!”

韦利带着几条新毛巾出来,探长便去处理那张纸条。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了五分钟。但他能看到的只有颤抖的笔迹所写的“钱藏在……”,剩下的都救不回来了。

“他为什么会写下赃款在哪里?”布劳维尔特仍然抱着穆兰的尸体,语气很惊讶。

“因为他今天早上起来肯定预感到了心脏病发作。”探长不耐烦地说,“他在监狱里病发的时候差点一股脑儿都告诉典狱长了。这一次他肯定吓得直接坐下来,打算把钱的藏匿场所写出来。然后他往前一倒,可能失去了意识,或者快死了。凶手进来——也许以为他在午休——随手结果了他,并在墨水渗进去之前看了纸条——”

“藏款地点找到了。”埃勒里在床底下说,“钱没有了,爸爸。”

于是布劳维尔特放开了穆兰。他们一同趴到地上,看见地板上的地毯底下有个整洁的洞,还配了一块极具艺术感的可移动的木板盖子,赃款就在里头躺了十年。洞是空的。

他们重新站起来时,埃勒里已经不在他们那边了。他弯腰察看着穆兰的尸体。

“埃勒里,你在干什么?”奎因探长惊呼。

连维利警佐似乎都觉得恶心起来。埃勒里用手掌温柔地抚过死者的面颊。

“好极了。”他说。

“好极了?!”

“今天早上,他的胡子剃得好极了。你还能瞧见滑石粉的痕迹。”

布劳维尔特张大了嘴。

“你想学东西吗,布劳维尔特?”维利警佐戳了戳他,吓了他一跳,“演绎法要来了。”

“当然。”埃勒里笑道,“它泄露了杀害菲力·穆兰的凶手。”

警官张大了嘴。

“闭嘴,维利。”奎因探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要是穆兰今天早上剃过胡子,”埃勒里问,“他会是在哪儿剃的呢,警官?”

“好吧,我来咬饵。”维利说,“在哪儿?”

“所有男人剃胡子的地方,警官,在浴室。你尝试过不使用毛巾在浴室里剃胡子吗?”

“这问题太简单了。你以为我用什么擦脸,用浴垫吗?”

“好了,埃勒里,那么穆兰用过毛巾,”探长不耐烦地说,“那又如何?”

“毛巾在哪儿?你让维利去浴室找一条用过的毛巾来吸墨水的时候,爸爸,他说那里面没有用过的毛巾。而卧室里根本没有毛巾。维利从浴室拿来的是什么?没用过的毛巾。换句话说,今天早上穆兰刮胡子之后,有人把脏毛巾拿走换了干净的。这是一家酒店,穆兰一直用链子锁着门,但他很明显放了某人进来……”

“清洁女工!”

“一定是她。一如往常,穆兰让清洁女工进来了,她在浴室里干活——但她并没有打扫卧室,为什么?一定是因为她打扫浴室的时候穆兰心脏病发作了!

“正是清洁女工用自己带来的锤子击打了穆兰——也许过去九天的早晨,她一直在等待使用的机会。读了穆兰的留言,从地板的洞中拿走了赃款的,也正是清洁女工。”

“但既然她带了锤子进来,那就一定是有所预谋的,她一定知道他是谁!”

“没错,爸爸。所以我想,当你抓到她时会发现,这个杀人的清洁工正是你的老朋友,改头换面的匹兹堡的佩兴斯。佩兴斯一直都怀疑穆兰将钱藏在这里,三年前她出狱后,立刻就在钱塞勒酒店的家政服务部找了份工作……等待她的老同伙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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