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路比第一条更不堪。而赫兹斐知道,就算他们抄近路也没办法。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了,在船屋里的英格夫情况逐渐好转。他主张发动保时捷:“引擎暖气……开了……座位上的暖气……马上开车闪人。”

而赫兹斐决定回到船屋,后来也证实这是救命的决定。因为英格夫不自量力,光着上半身,临时只拿一条挂在门上的旧毯子裹着,他走了两步路就撑不住了。他颤巍巍的,用手撑着膝盖,几乎连棚屋都走不出去。赫兹斐把他扛在肩上,走到庄园的花园门口,途中还多次把他放下来。

庄园里面比他们刚到的时候明显冷了许多,但是餐厅里的温度一直和炎夏没什么两样。刚开始还是好事,到后来却叫人痛苦难耐。血液在血管里膨胀,赫兹斐必须咬紧牙关,才不会痛得大叫。真是吊诡。前几秒他还觉得自己冻伤了,现在他却渴望新鲜的空气。皮肤因为突然的温暖而紧绷,腐烂的猪尸臭味四处漫溢。尽管如此,他还是立刻打开餐厅里的暖风,因为他们的身体急需温暖。

他们赤裸着身体跪着,把赫兹斐在走廊的箱子里发现的温暖毛毯裹在身上。毛毯在那个矮柜旁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谢谢。”过了半晌,英格夫说,但是没有抬头看赫兹斐。他必须说大声一些,才能盖过暖气的声音。

赫兹斐摇摇头说那没什么。

“你真的救了我一命。”英格夫虚弱地微笑,然后咽了咽口水,“老天,我从没想过我会说这种陈腔滥调。”赫兹斐想要回答些什么,但是他很难集中精神。刚刚在房子外几米的地方,他只想着他如何生还。而现在他的思绪再度回到汉娜,回到琳达。

他往餐桌那里看,他的手机放在餐桌上。

“没错。”他听见英格夫坚持说。这位实习生的声音有些改变,又哑又抖。“我欠你一份人情。”

赫兹斐惨然地看了他一眼。在暖气旁边待了十秒钟后,他才鼓起勇气爬到餐桌那边去拿他的手机。

“如果你继续说一些肥皂剧演员那种廉价的台词,你才是欠我人情。”他站起来说。

英格夫再次微笑:“说到演员,有没有人跟你说你长得很像那个医生。他叫什么名字……”

“闭上你的鸟嘴(Sauze)!”赫兹斐粗鲁地打断他,声音里却带着笑意。

“不是,他不叫‘鸟嘴’,”英格夫搞笑地说,“但是你说得没错,名字是以S开头。”虽然他们的对话并没有那么好笑,但他笑得更大声,而且更久,甚至连赫兹斐都恨不得放声大笑,不是因为他觉得好笑,而是他想摆脱他们逃过一劫以后始终纠缠他的烦闷。但是他与英格夫不一样,他没有力气发泄情绪。他必须专心走到餐桌旁,才不会被毯子绊倒。

汉娜,他心想。他越靠近餐桌,尸臭味就越重。

刚走了几步,赫兹斐就累得不行。现在的温暖让他们感觉舒服,而且不再那么痛,但是整个人却跟吃了安眠药似的昏昏沉沉。幸好那不是快冻死的人的典型症状。如果失温状态得不到及时控制,人们的生命气息就会渐渐消失。当体温下降到临界点,任何暖气都回天乏术了。

赫兹斐感觉到全身肌肉酸痛,然而这是他仍然活着最好的证明。教科书说,冻僵的人到了某一个程度以后,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相反的,在死亡前,在充满各种荷尔蒙和传导物质的脑部里,疼痛会转变成回光返照的欣悦感。

但是谁晓得呢?赫兹斐思索着,伸手去拿手机。手机似乎因为震动铃响差点掉下桌子。

从来没有哪一个死者可以复活,现身说法,提供临床实验。他觉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没有来电。

他的手机提示有一个约会提醒。

人事处的预约。(因为打架事件。)

他关掉信息显示,预约框从屏幕消失,同样也从他的意识里消失。几小时前,他还在担心丢了他的工作,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有他的女儿最重要。如果马提诺克没有把汉娜扔到冰层下的湖里,如果汉娜还活着,那么他有可能把关于汉娜的另一条线索放在女法官的尸体里。

赫兹斐按重拨键,要和在医院的琳达通话。

响了二十声以后,电话铃声转成电话忙线,他拨了一次又一次。

每试一次,他就绝望一次。他听见英格夫在咳嗽和擤鼻涕。然而声音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仿佛英格夫和他不在同一个房间。

快接。拜托,琳达,快接电话。

最后,就在他差点要挂电话,并且把手机丢在餐桌上时,有人接起电话了。

“琳达?”他叫得很大声,把他身后的英格夫吓了一跳。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沙沙声。

“哈啰,你听到我说话吗?”赫兹斐问。

话筒里有人在喘气。赫兹斐不确定那是笑声还是咳嗽声。但是单单这个喘息声,就可以知道接电话的不是琳达,而是一个男人。

赫兹斐再次听到忙音,对方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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