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心跳停止。

这并不是人们在形容恐惧时的比喻,而是真实情况。心脏瓣膜失去作用,血流阻塞,这是琳达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幽闭恐惧症发作。

在平常,她既不畏高也不怕洞穴。她喜欢一般人望而却步的极限运动:跳伞、洞穴潜水和高空弹跳。困在电梯里的想象,从来不是她的困扰。然而自从停尸间里的电话第一次响起,她就感觉好像藏在一个垃圾坑里,而且垃圾坑四周的墙壁慢慢地、不停地挤过来。里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好像电话响得越久,她心脏上的血压表袖套就勒得越紧。

第一声电话铃响的时候,她就有爬出藏身处的冲动。但是冷冻柜的门才开了一个小缝,她最害怕的东西便纷至沓来:臭味、声响和恐惧。

她确定闯入者还在,所幸电话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没听见她。她吓得呆若木鸡,偷听停尸间里的动静,她无法欺骗自己:也许这一切都是梦。也许我没有发现什么尸体,更别说解剖它。我不是躺在冷冻柜里,而是躺在我的床上。

她多么希望是这样,但是为什么在她手里的刀感觉那么真实?

她用大拇指压着刀子,直到觉得刺痛才住手。

这不是梦。他妈的。

她把大拇指放到嘴里,吸吮着手指。她尝到鲜血,不禁想起她母亲。以前她害怕黑暗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安慰她。

“嘘,没有人在你床下,亲爱的。”

“不,不是在床下,而是在……”

……而是在停尸间里,毫无疑问:她听到脚步声,不是风扇的声音;在停尸间里闪烁的是手电筒的光,这不是幻想。她藏在冷冻柜里,这不是白日梦。

某个人,一个真实的人,走到电话旁,接了电话然后……咳嗽!

她听见喘息声夹杂着笑声,仿佛那个男人要捉弄打电话的人。他默不作声挂掉电话,她听见拖着脚行走的声音。那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她。

上帝,救救我。琳达想要大叫,却只能在脑海里呐喊。然后,她犯了一个错误:她把沾满汗水的刀柄在裤子上擦一擦,以防刀子滑落。

不幸的是,刀子从她麻痹的手指间滑落,铿然一声,就消失在支架间。

她没有时间责备自己并且揣测那个陌生人是否听到声音。因为几分钟以后,她藏身处的门冷不防地打开了。

“是你?”

琳达爬出冷冻柜后,再次确认自己不是在幻想。她完全摸不着头绪,就连尸臭味也暂时抛在脑后。

“艾德?”

手电筒的灯光不再直接照在她的脸上,而是照向天花板,也因此,整个停尸间都笼罩在鬼屋般的昏暗灯光之下。

琳达和他只有一步的距离,她必须把手捂在嘴前,才不会惊声尖叫。艾德的样子太可怕了。

和不锈钢解剖台上的尸体一样,他看上去活像是恐怖蜡像馆里走出来里的蜡像。他稀疏的头发横七竖八的,脸和手跟他的工作裤一样沾满鲜血。脖子上的解剖刀随着他的呼吸上下移动。

“为……什么……你感觉……不到呢……”她结结巴巴的,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这怎么可能?

艾德耸耸肩,望着她的眼神与其说是惊骇的样子,不如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脖子上的伤口使他只能发出难以理解的声音。

两件事是确定的:琳达错了,艾德没有死,只是昏过去而已;他再次醒来以后,就一直处于惊吓的状态。

她不禁想起一则伊拉克的报道,是关于自杀式袭击的受害者的报道。一个菜贩在爆炸后找寻他的儿子。当他要把死去的儿子从摊位的残骸里拉出时,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到肩膀都被撕裂了。

艾德一定也是受到类似的精神创伤,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这么镇静地站在她面前,而且对自己的状况丝毫都不感到惊讶。

他扬起眉头,嘶哑地说出听起来像“发生了什么事”的字眼。

琳达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怎么会有种事?他居然没感觉到刀子插在脖子里。

显然他的身体产生了大量的脑内啡,舒缓他的疼痛,也使他失去部分的记忆。

“我……好……冷。”他抓着脖子喃喃地说。

是的。你染上了什么东西。但是不是病毒,而是刀片!

“不,不要!”艾德想要转头,琳达大叫。或许他是想要放松紧绷的颈部肌肉。他对她投以疑惑的眼光,仿佛身上插着解剖刀的是她而不是他。

“动作不要太大。”她对他大叫。

琳达不确定,如果她跟艾德解释的话,情况会不会急转直下。一个错误的转身,一个错误的脚步,都可能导致他永久瘫痪,或是更悲惨的情况。艾德额头上沁着汗水,双手轻微颤抖。但是惊吓迟早会平息,疼痛感会回来,伴随着疼痛的就是意识的恢复。琳达不敢想象当艾德发现脖子上的刀子会有什么反应。

“我们被人攻击。”她慢慢解释真相。

“被谁?”艾德勉强蹦出几个字。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楚。

“我想是杀了这些人的凶手。”她指着解剖台的方向说。

“你……躲起来了?”

“是的。我刚才躲了起来。”

躲过一劫。

为了让琳达不觉得刺眼,艾德将照在门上的光转到地上的床垫,接着照到地板上。他发现自己右边靴子的鞋带松了,于是想要弯下腰。

“不,不要。”

“为什么?”艾德问。

“凶手把你打成重伤。”

琳达决定找借口:“我怕你的颅骨已经破裂。你必须慢慢来,动作不能太快,绝对不要弯腰,也不要碰脖子或头,听见没?”

“脖子?”艾德想知道为什么,但为时已晚。琳达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伸手去摸他的脖子,并且碰到刀柄。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在他开始大叫以前,这是他最后说的异常清楚的几个字。先是像一个被踩到睾丸的男子一样,张开嘴却没有声音,接着疼痛感才使他杀猪般地吼叫。尽管琳达警告过他,他还是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的洗手台,将手电筒的光照在镜子上。

“小心。”琳达白费力气地告诫说。

艾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意识到刚刚他的手指碰到什么东西。他的嘴唇张成一个很惊讶的O字型。他不停地眨眼,仿佛有东西跑进眼里,接着手电筒从手中掉落。手电筒“哐”的一声撞到瓷砖地板,艾德疲惫的身体也跟着颓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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