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飞、陆海萍和夏圆这一周来的心情可以用兴奋来形容,因为春节即将到了。

但三宝却不仅仅是兴奋。

他是处在亢奋中。因为除了即将迎来春节,他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

“三宝又没回来?”陆海萍回到别墅后,第一句话就急忙问这个。

“没有。十有八九又是和新认识的那个女演员约会去了。”圆圆笑盈盈地回答。对于三宝的贪恋女色她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三宝不在她便能和心爱的啸飞哥单独守在一起,所以她倒也开心得很。

陆海萍瞧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不知道今晚三宝能不能回来。自从前些天认识了一个风流的女演员,三宝便又陷入他自己所说的“爱河”之中,这个星期便有三个晚上没有回别墅。陆海萍本想找三宝说这件事情,可一来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二来三宝是个江湖人士,自是不能用党内的纪律去要求他,如何措辞也让陆海萍心中为难。想到这里,陆海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等三宝回来,我好好说说他。”啸飞见陆海萍的样子,猜出了几分她的心思。

陆海萍嗯了一声,但仍是怀有心事的样子。圆圆在旁瞧得仔细,“海萍姐,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是的,刚刚接到一个任务。我这两天另有任务脱不开身,本来是打算由你们三人去办的,可是三宝如今不在,真是挠头。”

啸飞闻听有了新任务,忙问:“什么任务?”

“我们最近得到一个情报,国民党军统的一个情报处长叛变投敌。此人叫张克强,掌握着大量的情报信息。所以上级的指示是务必将此人除去。”

“这么说,这个张克强还没有和日本人接触上?那怎么说他叛变投敌呢?”啸飞问。

“是这样的,张克强一直用手中的情报作资本同日军讨价还价,最近已经同日军达成了条件,所以这个张克强才由重庆到了南京,然后转至上海。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张克强准备由南京乘火车抵沪,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南京或者火车上将此人除去。”

圆圆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想到一个问题,犹豫片刻问道:“海萍姐,按理来说这件事情应该由国民党他们来料理啊?”

陆海萍微微一笑,道:“张克强叛离国民党,按理来说这是国民党的家事,我们没必要管。但他投靠日本人,卖国求荣,那就是国事了。为了民族大义,我们共产党帮助国民党除去此人是义不容辞的。而且这件事情也是上级和国民党方面联系了之后才确定的。因为在这之前,国民党方面的特工已经有了两次行动,但这个张克强十分狡猾,也十分熟悉国民党特工的那一套路数,所以那两次暗杀行动都失败了,国民党的特工还死了两个。”

“噢?这个张克强看起来真是‘不可小’呢。”啸飞在旁听着,此刻插言。

陆海萍知道啸飞所说的“不可小”是“不可小觑”的意思,见他又如此使用成语,知道啸飞虽口上说“不可小觑”,但心里并没有太在乎这个张克强,便接过话来:“你可真不要小瞧了他,这个张克强是戴笠手下的得力人才,还精通易容,身边的人都难辨真假,所以我想让三宝参加此次行动,以三宝的易容本事,应该能分辨出张克强的真面目来。只是……”陆海萍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这个三宝不在,任务又急,要求我们今晚出发赶往南京。等他明天回来是来不及了。”

“既然任务紧急,那就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和圆圆去办好了。虽然我们没三宝精通易容,但耳濡目染也学会不少分辨的手段,决定不会失手的。”

陆海萍知道事情紧迫,也只有如此,点头应允。啸飞便和圆圆上楼收拾行囊,陆海萍也抓紧这段时间将任务细节以及张克强的情况一一向两人交代清楚。

十多分钟以后,啸飞和圆圆便已收拾停当匆匆离去,陆海萍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她不觉又想到三宝,如果三宝一同前往那应该是最好的方案,可是这家伙肯定又在风流快活了。

陆海萍猜得不错,这个时候三宝正在床上抚摸着这个叫做“馨月”的女人。

两人刚刚温存过后,馨月依偎在三宝怀里撒着娇:“你以前一定有过不少女人,要不怎么这么厉害?”

三宝嘿嘿笑道:“你是最漂亮的,也是最迷人的。有了你,谁我也看不上眼了。”

对于三宝来说甜言蜜语像是与生俱来,如同生下来就知道吃喝拉撒一样的自然,而且每每说出来的时候一脸真诚。他也正是凭着这份甜言蜜语还有出手的阔绰,才使得这个女演员宽衣解带,投在他的怀抱之中。三宝习惯了这样周旋在各个女人之间,每遇到一个新的女人时转瞬之间就可以把上一个女人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今天却例外了。

他微笑地瞅着馨月,心中却想起了“小五”。

他微笑着看着馨月的眼睛,但心里却没有笑,因为她的眼神比不上小五那样痴情。虽然小五的小腹已经隐隐有了赘肉,但却是火热的,能让三宝感觉到那种叫做“幸福”的滋味。想着,三宝心里竟涌起一股酸楚的感觉。这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他始终觉得一个男人睡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在此刻,他心中除了酸楚竟还有很多惶恐,他忽然觉得愧对小五。虽然小五是冯百强的女人,但他知道,从小五的眼神里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把心交给了他的。这感觉在他追求馨月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但在此刻却越来越强烈了。

三宝是搂着馨月、想着小五进入梦乡的,他决定明天就和小五联系,三宝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她。

“小五”叫彭丹,和三宝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爱抿嘴笑。她不是被三宝逗得开心,而是见了三宝就打心眼里高兴。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女也为悦己者笑。

不过坐在川口能活身边,彭丹却是强作笑颜。

今天冯百强宴请川口能活,特意让彭丹作陪。坐在这个日本鬼子身旁,还要摆出笑脸,彭丹心里自是一万个不乐意,但却也没有办法,只有勉力应承。心情不快的时候喝酒,很容易喝醉,男女都是如此。彭丹虽是没有喝白酒,只是喝着葡萄酒,但也架不住推杯换盏,待到酒席将散之时,她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好在此刻酒桌上的人都已经醉薰薰,彭丹便也顾不得矜持,掏出手帕不时掩嘴忍吐。但随即却发现身旁的川口能活目光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既不是色迷迷也不是醉眼迷离,彭丹一时搞不清楚,只是暗自纳闷,好在酒席很快散去,彭丹也不再去想川口能活的目光,匆忙奔回房间大吐一场这才舒服了许多。

川口能活从冯百强的别墅出来却是步态自如,坐进车里以后更是目光炯炯。他并不是没有喝醉,而是刚才看到一样东西以后酒醒了。

那是彭丹掏手帕的时候无意中掉出来的一张纸。

川口能活起初想捡起来交给五姨太,但眼光一扫,他改变了念头,而是趁人不备的时候将那张纸藏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纸上的第一行字:“亲爱的丹。”

川口能活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五姨太的情人写给她的。

这真是意外之喜。虽然他不关心五姨太的隐私,也不在乎那个男人是谁,但是五姨太是冯百强的女人,她的这个秘密以后或许在和冯百强打交道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但等到他抽空将那封信细看的时候,川口能活就醉意全无了。使他醉意消除的并不是那封信的内容,那只是男女之间的甜言蜜语,信的末尾写着约会地点而已。让川口能活精神起来的是这封信的书写方式。

这封信是用毛笔写的,并不是钢笔或者铅笔。虽是一笔一划,但看得出写字的人书法很差。给情人写情书自然要用最好的笔体,五姨太的这个情人怎么会用如此难看的毛笔字来写情书呢?

他再仔细看这张信纸,这张纸不像一般的信纸那样平整,而是有被液体洇湿的痕迹。看到这个现象,川口能活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像是猎人盯住猎物的样子,嘴角也挂上了一丝微笑。作为特工人员,他太熟悉密写的方式了,他此刻明白,眼前的这封信就是用密写的方式写成的。

只有熟悉特工技术的人才会密写,冯百强作为青帮头子应该会,那么五姨太耳濡目染想必也会。这是一种可能。但如果是另一种可能呢?——如果是五姨太的那个情人会密写呢?那就意味着那个男人是特工!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想到这里,川口能活对身边的特务命令道:“从现在开始给我紧紧盯着冯百强的五姨太!”然后他又瞅了一眼信上写的约会地址,“再把东方宾馆控制起来!”

东方宾馆不光上海有,南京也有。

南京的东方宾馆里也有特务,不过不是监视别人,而是被别人监视着。

监视别人虽然辛苦,但也有乐趣。就如同偷窥女人一样让人兴奋。

不过后一句话是三宝说的。

圆圆虽然对三宝这句话嗤之以鼻,但监视别人对她来说确是快乐的事情,更何况嘴里还吃着西瓜。

“休息一下吧,我们得养精蓄锐了。”啸飞从另一扇窗户旁走过来对圆圆说。

此时他们是在东方宾馆五楼的一间客房内。客房很大,不过他们来的时候却是空闲的,这个客房处于宾馆的转角处,有两面的墙壁直接被冷风吹袭,在冬天,这样的房子住进来简直是活受罪一样。不过啸飞一眼就相中了,因为从这间客房的两扇窗户向外望去,张克强所住的房间以及走廊的情况一览无遗。不过,一览无遗是指在没有遮挡物的情况下而言,而张克强那间客房的窗户始终拉着厚厚的窗帘,一丝光亮也透不进去。啸飞和圆圆所能看到的也仅仅是走廊里的情况。

对走廊严密监视了四个小时以后,啸飞和圆圆心中明了:要在宾馆内下手没有可能。

张克强的房间是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左右两旁的房间也是手下所住,想要从张克强房间的窗户进入室内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在走廊的四个位置也时刻有人把守,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张克强的房间都会被发现。而且从那几个特务的走路和坐派来看,显然是身手矫捷之人,想要硬闯也是行不通的。

圆圆挖了块西瓜塞进嘴里,又瞅了一眼对面,这才将视线收回来:“看来我们得琢磨怎么在火车上下手了。”她笑盈盈地对啸飞说。

这次行动,圆圆从出门的第一步起心中就开心得不得了。能和啸飞单独在一起,哪怕是执行着艰苦严峻的任务,她也觉得轻松甜蜜。

“据情报上说,张克强坐明天上午的火车去上海,是在卧铺车厢。”

“他会不会是声东击西,临时改变行程和路线呢?”圆圆提醒啸飞。

“也有这个可能的。这样,今晚你好好休息,我在窗口盯着,一旦有什么变化我们随时行动。”

圆圆笑着点头。

对于啸飞说的话她言听计从,更何况啸飞这句话是如此关心自己呢。

不过到了晚上,圆圆虽然躺在被窝里休息,却一直睁着眼睛看窗口的啸飞,只是在啸飞回头瞅她的时候才闭上眼睛假装入睡。圆圆觉得,再香再甜的梦也比不上亲眼看着心爱的啸飞哥,哪怕只是啸飞的背影。

三宝终于回到爱多亚路的别墅了。但只是回来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又向门口走去。

“三宝。”陆海萍叫住了三宝,但却欲言又止。

“有事吗,陆姐?”三宝问道。刚才回来的时候陆海萍已经将啸飞和圆圆去执行任务的事情告诉了他,但并没有提及有新的任务。此刻他看着陆海萍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知道她会有什么事情。

陆海萍有些为难,她一直想劝三宝少在外面拈花惹草,但这毕竟是三宝的私事,自己说深了也不太好。此刻三宝反问,自己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陆海萍灵机一动:“三宝,过几天我们可能会有一个行动,到时候你可能还要易容。我听啸飞说起过,你的易容术禁忌的事情挺多的,所以……”

三宝常和女人打交道,对女子的一言一行熟悉得很,见陆海萍未开口之时脸带扭捏神色,便知道这是女人不好意思开口的话题。又听陆海萍如此说,心里已然明白陆海萍其实要说的是自己在外面和女人交往的事情。他忙接过话来:“我明白的,我把一些事情处理一下,这几天就安心准备。”

聪明人交往话语不需太多,一两句话便会明白对方的意思。陆海萍见三宝这般说,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话里的含义,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说。

望着三宝的背影,陆海萍不禁想起自己像三宝这年龄的时候也是这样,遇到心爱之人便爱得不顾一切。这么一想倒也理解三宝了,或许以三宝这样的性格注定要在女人堆里狂放一阵才能找到自己的真爱吧。

三宝特意去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后才向东方宾馆走去。

进入房间的时候他着了

一下手表,九点半,离约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三宝是特意早到的,虽然他预订的这间套房华丽典雅,但他仍想亲手再布置一下。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不论和哪个女人约会,他都事先将环境营造得温馨浪漫,久而久之他甚至不觉得浪漫了。但在今天,他似乎又找回了第一次约会女人时候那种心跳的感觉。

将窗帘严密地拉上,将壁灯打开,琢磨了好几个地方以后才将玫瑰花摆在最满意之处,再仔细察看了地上没有脏东西以后,三宝才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布置的这个温馨的房间。但屁股还没坐热,他又忽地站起,将床单铺平。在彭丹没来之前,他不想将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弄乱。

不过,当熟悉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三宝发现还是有一个地方弄乱了。

那是他的心。

不但心慌意乱,他甚至觉得心跳的声音都盖过了彭丹的敲门声,当三宝的手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男子钟情,少女怀春。三宝如此,夏圆也是如此。虽然火车上人员杂乱,但她的眼里却只看到啸飞。

此时他们两人坐在各自卧铺的铺位上看着周围的人穿梭忙碌着。临近春节,列车上的旅客比往日多了一倍,整个硬卧车厢喧嚣不已。而且这节卧铺车厢又比其它的车厢晚了五分钟才检票放人,就使得上了车的旅客更加忙碌了。啸飞和圆圆知道检票晚了五分钟的原因,那是因为张克强一行人先行上车了。

张克强一行一共六个人,从上午八点他们出门开始,啸飞和圆圆就紧紧跟随直到火车站。刚才见他们从贵宾室进入车站内,而自己和啸飞还要排队检票,圆圆禁不住嘟囔道:“他们倒是逍遥自在,舒服得很。我看这个张克强也没厉害到哪里,这么大摇大摆如此张扬,哪里有半点特工的谨慎小心?”

啸飞笑道:“或许是张克强即将到达上海,放松警惕了。不过,他们这样不正合我们的意吗?”

话虽是笑着说,但啸飞的意图是缓解圆圆的焦躁,其实他心里也着实担心张克强从贵宾室先行进入车站会耍什么手段。上车以后,啸飞立刻仔细打量整个车厢,几秒钟以后他放心了。

靠近中间的一节硬卧包厢里正是张克强一行人。上铺有一个人,盖着被子似乎在大睡。中铺也躺着一个人,不过这人的头是向外,趴在枕头上瞅着上来的旅客。而下铺的位置有四个人,两个人靠近过道,不时打量着周围的人,而另外两个人靠近窗户,正悠闲自得地说着话。

啸飞看得清楚,说话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正是张克强!啸飞扫了一眼后迅速离开,免得被他们注意到。找到自己的卧铺以后啸飞低声告诉圆圆:“张克强他们在9号、10号那个卧铺包厢,也没有易容,现在人多太乱,一会儿找机会动手。”

圆圆听了也松了一口气,刺杀的计划他们早已商量妥当,不必临时琢磨,现在只是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了。于是柔声道:“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盯着那边。”

啸飞昨晚为了让圆圆睡觉,自己一夜未曾合眼,点点头闭上眼睛稍事休息。而圆圆一边监视着张克强那边的动静,一边不时看着啸飞疲惫的面容,不由是暗自心疼。此时旅客都渐渐回到自己的铺位,车厢里慢慢静了下来,除了列车员在例行查票以及列车长过来将饭盒交给列车员,过道上就再没有人了。看着这幅景象圆圆心中好生为难,既想让啸飞在这安静中多睡一会儿,又知道也该是叫醒他的时候了。

正琢磨之间,啸飞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圆圆关切的目光,啸飞微微一笑,道:“打个瞌睡能顶上睡好几个小时呢,我身体没事的,放心好了。我去趟厕所啊。”啸飞揉着通红的眼睛对圆圆说完站起身向张克强的卧铺方向走去。但没过多大一会儿,啸飞就转身间到了圆圆身旁。

“有情况?”圆圆见啸飞脸上睡意全消,一片凝重之色,心知有异。

“张克强被掉包了/!”

“怎么会?!我刚才一直盯着,他们那个包厢根本没有人进出的!”圆圆小声在啸飞耳旁说着,却觉得头一阵阵变大。话刚说完,圆圆便忍不住向张克强的包房走去。

在张克强的包房前闪身而过时,圆圆飞快地扫了一眼,只见靠近过道的两个特务虽睁着眼睛,但却昏昏欲睡的样子。而里面的两个人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张克强正歪着脑袋打鼾,看样子睡得很沉,对面的那个特务两条腿都架到他的身上还浑然不觉。

圆圆心头一喜,暗忖:“啸飞哥真是睡迷糊了,眼睛都不好使了,张克强明明在,他怎么没看到呢。”

看罢,圆圆轻快地转身往回走去。但刚走了两步,一个闪念让她的大脑里忽然间嗡的一下,心中也一片冰凉。

因为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张克强确实被掉包了!

如果不是这几个特务在身边,夏圆肯定会惊呼出来,她下意识地张大了嘴,但还是生生止住。

但在三宝精心布置的那个房间里,彭丹却没有止住声音,“啊”地一声惊叫起来!

“怎么了?”看到彭丹的脸上现出惊恐万分的神色,三宝纳闷地问。

他不知道彭丹看到了什么,因为这个时候三宝正压在心爱的彭丹身上享受着激情和快感。在片刻之前,他眼前的彭丹还娇喘连连,可转眼之间却像见到了鬼魂一样失声尖叫。

“有……有鬼!”彭丹颤抖着说道,而手也不再紧紧抓着三宝的后背,而是指向了天棚。

三宝急忙转头看过去,顿时也是一惊!

只见天棚上明晃晃的出现了一个手掌,更可怕的是还握着一把枪!

三宝的冷汗刷地冒了出来,一个翻身下意识地挡住彭丹的身体,同时伸出手去摸电灯开关。随着室内一片大亮,三宝再次盯住天棚,他一下子又呆住了。

天棚上的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屋子是不是闹鬼?”彭丹颤着声音问。

三宝摇摇头,眼睛依然瞅着天棚。他可不信鬼神,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找不出原因来。他回身拍了拍彭丹,柔声道:“别害怕,有我在呢!”说完将被子盖在她的脸上,又将开关闭上。

灯光消失的一瞬间,天棚上的手又立刻显了出来。

室内肯定没有人,刚才进房间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天棚有什么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呢?

三宝琢磨着,再也坐不住了。他蹑足下地,将沙发椅搬过来,踩上去观察着天棚。

天棚平整光滑,并没有凹凸不平,绝不会在黑暗中透射出什么阴影。一想到阴影,三宝脑子里豁然一亮,但眼神又马上暗淡下来。

窗户都已经被窗帘遮住,不会有光线进来,那怎么会有影子呢?难道是室内什么东西的影子投在天棚上?

三宝把灯再次打开,仔细看着室内,搜索一遍并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这次他彻底地纳闷了,这影子是哪里来的呢?三宝疑惑地将灯关上,再次抬眼看去,却又一次惊呆了!

刚才天棚上的枪口是向上的,而现在看到的枪口却是冲下。

彭丹悄悄将被子掀开,但却不敢去看天棚,只是惊恐地看着三宝。而三宝一动不动地呆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天棚。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一下子投向门口。

“怎么了三宝?”

三宝将手放在嘴上,示意彭丹别出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三宝转身回来,彭丹刚要问,却见三宝将衣服递给了她,同时小声说:“外面有人,别说话,先把衣服穿上。”说完,三宝走进浴室将水龙头打开,口中大声说道:“快过来啊,我们洗个鸳鸯浴,再好好亲热一下!”

话音刚落三宝就急忙回到卧室,借着水声的掩护压低声音对彭丹说:“外面有人,他所站的位置和门一定是有个特殊的角度,所以在外面的光线照射下,他的手和枪便通过门上面的玻璃投射到天棚上了。”

“难道是冯百强发现了我们的事?”彭丹的声音和系衣服扣子的手一起抖动着。

“应该不是。要是冯百强发现了我们的事情,那么刚才我们在床上的时候他们就会冲进来。我们赤身裸体,想赖也赖不掉,你说是不是?”

“嗯,我也觉得没有被冯百强发现,那会是什么人呢?”

三宝飞快地琢磨着:门外的人有枪,那么除了军方就是黑社会的人,冯百强的可能性几乎排除了,其他黑帮的可能性也不大,可军方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呢?刚才自己和彭丹亲热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进来抓奸,那就意味着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那他们监视的目的是什么呢?

三宝正琢磨着,彭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三宝,昨天有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和现在的事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

“昨天我把你写给我的那封密信弄丢了。”彭丹怯生生地说。

“哦?怎么丢的?”

“昨天冯百强宴请一个日本少佐,我也作陪,酒喝得挺多的,等酒席散了我回到卧室就发现你给我的信不见了。”

“那个日本少佐叫什么?”彭丹还没说完,三宝就打断了她的话,他开始觉得不安了。

“好像叫什么‘能活’?”

“川口能活!”

“对,他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川口能活还坐在我旁边呢,你认识他?”三宝的大脑一下子清楚了:“如果川口能活得到这封信,他一定看得出这是用密写的方式写的,那么就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果真如此的话,‘门口那人有枪、不大可能是黑帮、还不是为了抓奸’,这些疑问就迎刃而解了——那人就是川口能活的手下,矛头不是针对彭丹,而是自己!川口这个老狐狸,明明知道我进来却不抓我,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准备跟踪我,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想到这里,三宝微微一笑宽慰彭丹:“外面这个家伙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没事,他们目前是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的。”

三宝猜得没错,川口能活并不打算在这里抓他。

此时,他正在这家宾馆的一个房间里听着手下的汇报。

“他们在里面洗鸳鸯浴呢,听那个叫三宝的口气,似乎还要再干一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让那小子再风流一次吧,别惊动他。对了,你说那个女的刚才惊叫着说有鬼,后来呢?”

“那女喊了一声‘有鬼’以后就没再喊。他们干事的时候灯都闭上了,房间里那么黑,可能是那女的看到什么东西觉得样子可怕而已。”

川口能活点了点头:“一会儿他们出来以后,你们也不要跟得太紧了,别让那小子发觉。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抓这小子,而是要跟踪他找到他们的老窝。”

吩咐完之后川口能活卧进沙发里,舒服地闭目养神起来。他心情很好,从三宝一进入宾馆的时候他就一眼认出,这正是在岩井英一的宴会上和他打过照面的那个“醉鬼”。根据他的分析,这个叫三宝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伙神秘的特工组织的成员。

“哼,这次你自己送上门来,你的同伙可是跟着你遭殃了!”川口能活幸灾乐祸地想着,似乎看到了将这伙人一网打尽时的情景,而同时也不由得想起冯百强五姨太的那张俏脸,他不禁“嘿嘿”地淫笑了两声,“有了这个通共的罪名,你早晚得撅着屁股被我狠狠地干!”

火车平稳地运行着,但啸飞和圆圆的心情却起伏不定——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张克强竟然活生生地不见了!

“我们上车以后就一直盯着他们,他们卧铺包厢里肯定没有人进出的!”圆圆小声对啸飞说。

啸飞揽着圆圆的肩膀将嘴靠近圆圆的耳朵,看起来像是一对依偎着的情侣在说悄悄话。

“张克强肯定不是在这期间被掉包的。”

“可我们是清楚地看着张克强他们从宾馆里出来的啊。”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在宾馆的张克强是替身,真正的张克强原本就不在宾馆,他早已经从另外的路径去上海了。坐火车去上海只不过是他散布出来的一个假消息。”

“那第二个可能呢?”

啸飞扫了一眼周围,声音又小了一些:“你还记得张克强那伙人是从贵宾候车室先上火车吗?第二个可能就是张克强在那个期间乔装改扮,现在已经混杂在这节车厢的旅客当中了。而那个卧铺包厢里的只不过是他的幌子。他那个包厢里下铺是四个人,中铺一个人,这五个人都是看得见面目的。而在上铺貌似睡着一个人,但却用被子蒙着头,我想那肯定就是一个摆设,上铺根本就没有人。因为要是有人在睡觉的话,被子会随着呼吸而有起伏的。”

圆圆咬了半天嘴唇才开口:“这可怎么办?张克强易容以后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在车厢里咱们也不能刻意地去看每一个人的脸啊!”

啸飞没吱声,一脸愁容。

这几个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别在这里呆坐着了,走,到车尾去透透风,或许脑子就清楚了。”啸飞说着拉起圆圆向车尾走去。

冬季里列车的车窗都关得严密,车尾倒是个不错的呼吸之处。那里虽然没有窗户,但是两节车厢的交界处能传进许多新鲜空气,虽有些寒意但让圆圆呼吸得畅快了许多。

“放松一下,我们再仔细琢磨琢磨。实在不行,我们也只有尽量隐蔽地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搜寻了。”

啸飞说着,却发现圆圆并没有注意听,而是将头扭向一侧,似笑非笑地看着靠近车尾的列车乘务员室。

“你看什么呢?”

圆圆还是没应声,而是仔细看着在一旁贴着的列车时刻表。

“啸飞,我馋西瓜啦。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下一站了,到时候我们下车吧,你要给我买一个大西瓜吃。”

啸飞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瞅着圆圆:“你没搞错吧?这时候还想着吃西瓜呢?”

圆圆嘿嘿笑了两声:“因为一会儿张克强就会一命呜呼的。”

“啊?”啸飞这次是真的认为自己听错了。

圆圆看着他的呆样,笑着撇嘴命令道:“想知道原因就把头低下来一些!”

“干嘛?”

“你那么高的个子,要我掂着脚尖对你说话呵?”

看着圆圆刁蛮可爱的样子,啸飞微笑着低下头去……

而在东方宾馆的走廊里,三宝和彭丹却更是亲热,他们手牵着手向外走去。三宝还不时嬉笑着在彭丹耳旁说着悄悄话,就像缠绵之后仍然意犹未尽的样子。虽是说着悄悄话,却不是情人之间的蜜语。

“笑一笑,别紧张。他们在这里绝不会动手的,川口能活的目的是跟踪我。”

果然如三宝所说,一直走出宾馆两人都未遇到任一点波澜。当户外的冷风吹到面颊的时候,两人暂时出了一口气,虽然都知道暗地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你怎么办呢?”彭丹一心牵挂着三宝,一边慢步走着,一边悄声问他。

“没问题的,我既然知道了川口能活的阴谋就有对策,他抓不到我的。一会儿我给你叫辆黄包车,你直接回去就行,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三宝笑着说,但刚说完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了?”

三宝皱起眉头:“我忽然想到,川口抓不到我决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要对你下狠手。他有那封信,冯百强也会对你恨之入骨,你怎么办呢?”

彭丹又惊又喜,她没想到在此刻三宝还这么挂念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三宝一心只想着彭丹的安危,并没注意到彭丹的表情,寒风中又走了几步他突然站住,犹豫了片刻忽然开口:“小丹,你……你喜欢我吗?”

彭丹深情地看着三宝,嗯了一声。

“你别回冯百强那里了,跟我走吧!”

“你说什么?”彭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

“小丹,我爱你!我不要你回冯百强那里,我想要你以后和我在一起!”三宝索性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彭丹睁大了眼睛看着三宝,未曾开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虽是危险就在身边,但彭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将头埋到三宝怀里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你不爱我。”

三宝心中也是一阵激荡,几乎忍不住要吻上彭丹的小嘴,但目前的状况让他瞬时冷静了下来。

“小丹,你叫辆黄包车先走,中途多换几辆车,然后到爱多亚路的路口等我。”

在离三宝和彭丹五十米远的一辆轿车里,川口能活一边抽着烟一边死死盯着前方的猎物。每吸一口之后他便将烟雾吐得很远,似乎连这烟雾能都帮他将猎物罩住。

“川口少佐,他们的房间我已经仔细查过了,他们将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连被子和浴巾都叠放得规规矩矩,并没留下什么有线索的东西。”一个手下跑过来,在川口耳边禀告着。

川口能活“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并没打算在那个房间里真能搜出什么东西,这只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他抬起手臂打算挥手让手下人下去,但就在手刚刚扬起的时候,他一下子定住了。

“你是说浴巾也叠放得很平整?”

“是的。”

“干的还是湿的?”

“干的。”

川口能活听完这两个字立刻把手中的香烟撇了出去,声色俱厉地命令道:“赶快把那个三宝给我抓住!”

上海的冬天潮湿阴冷,白日里还好一些,至少还有阳光。但等到夕阳西下以后,潮湿的冷风便随着黑暗占据了各个角落。在爱多亚路的那幢别墅里,陆海萍早已将门窗关严,壁炉里的炉火也烧得噼啪作响。但看着窗外已暗的天色,她却觉得周身被一阵阵的冷气笼罩住了。

那些冷气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她的心里。

因为她一直没有啸飞、圆圆和三宝的消息。

三宝自从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但陆海萍还不是很担心,让她牵挂的是啸飞和圆圆。

张克强乘坐的火车正点应该是在晚上七点到达上海,从火车站到这里一个小时也应该到了,而现在都已经过了九点,啸飞和圆圆还是没有回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呢?火车晚点还是他们出了意外呢?正当陆海萍焦虑不安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

就像每个人都熟悉家人的气味、脚步声一样,现在这辆汽车行驶的声音对于陆海萍来说也是特别熟悉。她赶忙将脸贴到窗户上向外看去,果然,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正是夏圆和啸飞!

“你们可算回来了!都没事吧?”陆海萍跑过去将门打开,还没等看清他俩的脸就急忙问道。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啸飞和圆圆有没有受伤,至于行动成败反而是次要的。

“没事。我们是在中途下的车,又换了一列火车才回来,所以晚了。海萍姐着急了吧?我给你买了一个大西瓜呢。”圆圆说着,指了指身后啸飞怀里抱着的一个大西瓜。

“她怕西瓜累着,却不怕我挨累。”啸飞故意气喘吁吁地说,然后将西瓜放到了桌子上。

陆海萍笑着看着他俩:“讲讲吧,看样子行动很顺利呢。”

“你怎么知道很顺利?”啸飞一边切着西瓜一边问。

“行动要是失败了你们还有心思买西瓜?所以肯定成功了。中途就下车了,说明你们很快就得手了。这难道不顺利吗?”

圆圆眨巴两下眼睛:“说顺利倒也顺利,但也费了很多脑筋。”说着,她把一块西瓜举到陆海萍面前,“想吃西瓜不?我给你讲经经过,海萍姐要是猜出来了呢就有西瓜吃。”

看着圆圆孩子似的顽皮样子,陆海萍笑着点头。

啸飞则一会儿看着圆圆眉飞色舞的样子,一会儿瞅着陆海萍,他也想看看刚才他和圆圆遇到的难题能不能难住陆海萍。

当夏圆讲到张克强一行人从贵宾室先上车的时候,啸飞注意到陆海萍皱了一下眉头,但却没有说话。

夏圆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转眼之间已经讲到上车以后她们所观察到的情景了。“他们包厢里那几个人啊,一个个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张克强和对面的那个特务互相都把腿架到对方身上呼呼地睡呢。”

说到这里,陆海萍忽然打断了她:“你再说一遍。他们是怎么睡的?”圆圆又重复了一遍,还没说完就见啸飞已经拿起一块西瓜向陆海萍递了过去。

“干嘛啊,啸飞。”圆圆撅起小嘴。

“你没看你的海萍姐眼睛都亮了吗?她肯定猜出来了。”啸飞道。

陆海萍接过西瓜,笑道:“以张克强的身份,手下怎么敢把腿架到他身上睡觉呢?包厢里的张克强一定是假的,对吧?”

圆圆没想到陆海萍这么快就猜了出来,心有不甘,看着陆海萍张口欲吃西瓜,她忙不迭地伸手拦住:“那你说真的张克强在哪里?”

“哦?照你这么说,真的张克强在你说的这些经过里已经出现了呵。”陆海萍从圆圆的这句话里找到了灵感。“那你把你们上车以后的经过再说一遍。”

圆圆这次是一边说一边瞅着陆海萍的眼睛了,当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陆海萍的眼睛又是一亮,圆圆心中暗叫:坏了,海萍姐似乎又猜出来了。

圆圆心念刚动,陆海萍已经拿着西瓜咬了好几口,津津有味地咽下去才说:“张克强也挺厉害的,还装扮成列车员了。咱们应该感谢那个列车长呢,要不是他溜须送饭露出破绽,恐怕张克强就暗渡陈仓了。”

“你不要那么聪明好不好,你这么简简单单就猜出来了,我们多没面子啊。”

陆海萍笑道:“其实不是我聪明,我这是事后诸葛亮,也是知道你们行动成功了我才能冷静地分析。要是我在列车上,在那种错综复杂的场合下,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琢磨出来的。好了,说说你们后面的行动吧,这我可是怎么也猜不出来的。”

听了陆海萍这话,圆圆才破噘嘴为笑:“是呵,我和啸飞当时急得不得了,但一下子想到那个列车长送饭的细节,你说哪有列车长给列车员送饭的道理?而且我在乘务员室外面瞟了几眼,那饭盒里的菜丰盛极了。我怕分析得不对,又去餐车看了一下,真正的列车员都聚在餐车吃饭呢,还是很普通的饭菜。于是我就确认这个列车员肯定是张克强!”

圆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此时也停下来喘了口气,又道:“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啦,啸飞冒充张克强的随从去找车长要了一套列车员的制服。”啸飞此时插话道:“这也是为了进一步证实我们的推断。果然,我刚对列车长说是‘张先生的手下’,他就立刻毕恭毕敬的了。”

圆圆听啸飞说完,忙把一块西瓜塞到他嘴里,自己抢过话来继续说:“然后我和啸飞就兵分两路,我负责观察掩护,啸飞就换上列车员的制服去了张克强的乘务员室。啸飞的手法你是知道的,没几分钟的工夫,他就出来了,然后我们在下一站下车,再换车回来。就这么简单啦。”

说完,圆圆抽出随身的飞刀,掩在手里,伸向西瓜,就在将将接近西瓜的时候手腕轻巧地由内向外急转而送,食指和中指之间亮光一闪后飞刀又藏于手心之中,而在这一瞬之间西瓜上已划出一道五六公厘米的口子。

“啸飞,你杀张克强是不是用的这一招?”

啸飞笑着点了一下头,但马上又敛容问陆海萍:“三宝一直没回来?”

“回来一次,又出去了。”

啸私不禁皱了一下眉,已经这么晚了,估计三宝又不会回来了。

“等见了三宝,一定要好好说说他。”啸飞念头刚起,忽然听见门口有响动,他疾步走到门前的时候,门也从外面被打开了。

门外正是三宝。

但却不是神采飞扬的三宝,而是失魂落魄的三宝。他身上不但粘着草屑,而且还血迹斑斑。门一打开,他便带着一身的寒气踉跄地栽进屋子。

“你受伤了?”啸飞急忙关上门。

三宝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瞅着地板一言不发。

“三宝,你去哪里了?怎么冻成这个样子?”陆海萍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三宝,她看到三宝的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了。

“好几个地方,公园、工厂、桥洞,还有街头。在爱多亚路的路口,我隐藏了一个多小时,没发现川口的人跟踪这才回来。”

“你碰见川口能活了!”三人一起惊呼。

“不是碰见的,是他设的陷阱。”三宝抬起了头,但目光依旧呆滞,像是在回忆刚才的情景,又像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本来我和小丹已经发现了川口的阴谋,也都商量好了对策,我叫的那辆黄包车都已经停在身边了,可是,可是川口的人却在那个时候一拥而上……”说到这里三宝低头看了眼染着鲜血的衣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圈也被染红了。

“她要是不穿旗袍就好了。”

圆圆听着三宝稀奇古怪的话一时摸不到头脑,刚要开口询问,却被陆海萍止住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一边开枪一边拉着她跑,可没跑出多远我就拽不动了,她中了两枪。”眼泪从三宝眼中流出,他浑然不觉,兀自喃喃地说下去:“我左手抱着她,右手开着枪。我打倒了一个,对,就是左边在墙角的那个。还有一个,是从车后面奔过来的那个。然后我们闪进一条小巷,我这才有片刻的时间去看她。”

说到这时,三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仰着脸大口地喘着气,但却阻挡不住眼中泪水涌出。许久,三宝悲戚的声音重又响起:“她流了好多的血,胸口的血还不停地往外冒,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她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我止不住她的血,我用手按上去,我的手立刻就变成红色的了。”三宝语

无伦次地说着,脸上却挂着凄惨的笑容。

“三宝。”圆圆只叫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因为眼泪已经流到了嘴角。

“你们知道吗?小丹她一直笑着,笑着看我。血一直流着,她却说她不疼,还很幸福,因为能死在心爱的男人怀里。”三宝喃喃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生离死别的场面。

“她说她不行了,要我先走。我说,我不能抛下你!要死也要死在一起。然后她呆呆地看我,说我真是傻瓜。我不知道那时候是哭着还是笑着,我说小丹才是傻瓜。她忽然眼睛亮了一下,问我,以前都是叫小五,现在怎么叫小丹了?我说,因为小五是冯百强的女人,小丹是我的女人。”说着,三宝的目光一一从三人脸上划过,忽地又惨然一笑,“听了这话,她又笑了,笑得好灿烂,就像我第一次吻她的时候那样灿烂。而且鲜艳得像朵桃花,似乎流出的血又回到了脸上。可是那颜色却飞快地消失着,连她的笑也在消失,但她还在笑着。她的脸颊动不了了,可她嘴唇在笑。她的嘴唇动不了了,但她的眼睛还在笑……”

三宝话未说完,一旁的圆圆已然忍耐不住,抱住陆海萍失声痛哭起来。

三宝看着圆圆,苦笑一下,然后站起身摇晃着向楼上卧室走去。啸飞看着三宝的背影也禁不住热泪涌出,想去劝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当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时,啸飞长叹一声:“我们谁也别打扰他了,让三宝静一静吧。”

这一晚三宝鼾声大作,直到第二天正午他才从房间出来。蓬头垢面,身上还穿着那件血衣,看样子昨晚衣服都没脱就睡觉了。

“这几天你先别出去了,观察一下动静。”陆海萍听见三宝开门的声音,赶忙出来。

三宝嗯了一声,向餐厅走去。

“快喝点粥吧,是不是饿坏了?”圆圆忙盛了碗粥递给三宝。她看到三宝接过粥的时候对她微微一笑,才稍微放心一些。

“一会儿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吧。”啸飞说。

三宝又嗯了一声,然后却摇摇头,呆呆地道:“不洗澡。洗了,身上就没有小丹的味道了。”

圆圆闻听,急忙扭过脸去,怕在三宝面前又落下泪来。

三宝最终还是洗澡了,不过那是六天之后,大年三十。

“你必须得洗澡,干干净净的才能迎接新年!”

“你这个样子,彭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的!”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三宝这才走进浴室。

在裸露的身体被莲蓬里的水冲洗的那一瞬间三宝的眼泪又禁不住地流下了。他感觉身上小丹的气味正随着水流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像那天她的笑容一样。虽然啸飞说他身上没有丁点女人的味道,但三宝知道,有。他张开嘴,努力地张着,鼻翼也鼓动着,尽力地吸着空气,他忽然觉得周身都是小丹的气味,虽然水还在不停地冲洗着他的身体,但小丹的气味却一点也没有消散,就像她的样子永远都留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三宝于是笑了,虽然眼里还带着泪水,但还是笑了。但当他拿起浴巾擦拭身体的时候,他的笑容僵住了。他愣了几秒钟,然后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的热泪也倾泻而出。

如果啸飞此时看到三宝,他一定不敢相信三宝竟然悲伤到这个样子:他无力地蜷缩到地上,狠狠地用头撞着墙壁,喉咙里发出嘶哑低沉的吼叫。那声音里夹杂着哭泣,也夹杂着哀号,还有恶毒的咒骂。

三宝不是在咒骂别人,而是在咒骂自己。

因为当他拿着浴巾的时候猛然间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害死了彭丹。

——在宾馆里他打开淋浴,造成他和彭丹在洗澡的假象。可是他却忘了一点:没有将浴巾弄湿。洗完澡的人不用浴巾擦干身体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这个大年三十,三宝一夜未睡,脑子里始终浮现两个人的样子。一个是彭丹,另一个是川口能活。

两个人都让他的心脏像刀剜一样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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