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飞想和李森畅饮一番,李森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此刻,他却只能坐在岩井英一的对面,和这个日本人把酒言欢。

李森并不开心,每次他一见到这个道貌岸然的日本人就觉得胃里有翻滚的感觉。所以,他经常大口喝酒、大口饮茶,用来抵挡住胃肠道的不适。不过这在岩井英一看来,却是李森忠于大日本皇军的表现。而每当这时,岩井英一便会兴致勃勃地要求和李森对弈一局。

此刻,在岩井英一的书房里,两人就正在一边品着清酒一边下棋。而林雅正和岩井安惠学习着插花。相比而言,林雅的心情更舒畅一些,因为岩井夫人是个贤惠文静的女人,和她在一起不用勾心斗角。而李森则不那么轻松,不但要关注着棋局,还要琢磨着岩井英一的话语。

“李森君,圣诞节要到了,二十五号那天我准备办个酒会,宴请上海媒体界、文化界的人士。你要是没有什么安排,到时候要来呵。”说完,岩井英一往棋盘上置了一颗白子。

此时棋局正处在胶着状态,岩井英一的一条“大龙”正在被李森的黑子围追堵截。岩井英一的这颗白子落下去,正将“大龙”的危险化作无形。

“岩井若不是专心琢磨这条大龙的死活,就不会想到这样一手妙棋。这种情况下,他说的这句话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想到此处,李森一边落子一边随口答道:“二十五号啊,我恐怕来不了了。公共租借理事会也有个圣诞晚宴,一周前就定下来的,如果失约很不礼貌的。”

“哦?公共租界的晚宴。”岩井英一将白子落下,“不要去那里了,我这个晚宴你是非到不可的人。”

李森一愣,因为他听出岩井英一这句话带着命令的口气。而且他注意到,刚才岩井英一手中的白子原本要落在棋盘上,但听到他要参加公共租界的晚宴时却停了一下。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但却没逃过李森的眼睛。他盯着棋盘,装作分析棋局的样子,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岩井英一的用意。

“圣诞宴会本是很正常的,岩井怎么这么强烈地阻止我去?开始还说‘要是没有什么安排,到时候就来’,可是一听我要参加公共租界的宴会,却说‘不要去那里了,我这个晚宴你是非到不可的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但不管怎样,看他这命令的口吻,还是先应承下来再说。”

想到这儿,李森道:“好吧,既然岩井先生不喜欢英美人,那我就不去那里了。”

他这句话一方面答应了岩井英一,一方面又故意试探一下岩井不让他去英美租界宴会的用意。

果然,岩井英一嘿嘿一笑,呷了口酒道:“我倒不是不喜欢英美人,只是……”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这宴会没有你,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森听出岩井英一的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但见他刻意隐瞒也就不再多问,免得引起这个老狐狸的怀疑,于是继续投身棋局之中。不过这个疑团一直存在他的脑海里,等到和林雅回到家中,他迫不及待地和林雅分析起这件事情。

“这里面一定有鬼,难道日本人又盯上了英美租界?”

“这不大可能啊,目前日本和英美并没有政治和利益上的冲突,至少表面上都一团和气。而且,如果日本对公共租界下手的话,那就会是国家的政治因素引起,怎么会介入一个小小的圣诞宴会呢?”林雅分析着。

李森点点头,又摇摇头:“按常理来说是这个道理,但是日本特高科的特务行动无孔不入,而且他们就是背地里搞这些阴谋诡计,才不会在乎两国是什么关系。这也是间谍工作的性质决定的。我估计日本特高科一定是针对公共租界的这个宴会有什么举动。”

“那为什么坚决不要你去呢?难道岩井英一怀疑你了?”林雅想到这个问题,一下子紧张起来。

“应该不会,否则我肯定能觉察出来。何况我们昨天刚刚还从他那里弄到了南京大屠杀的一些秘密资料。如果他怀疑的话,我们肯定是得不到这些东西的。”

林雅将这几天的经历回忆了一下,也没发现有什么反常的事情,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将手搭在李森肩上柔声道:“要不这样,一会儿用B级联络方式和海萍联系一下,她们就住在公共租界内,近水楼台,让她们行动组留意一下租界内的动向。”

李森点了点头,但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反而锁得更紧了。他看着日历,喃喃自语:“今天是23号,马上就到圣诞节了,希望海萍能快点查出真相啊。”

虽然是说着事情,但他提到陆海萍的时候声音却充满柔情,甚至都呆住了。他没注意到林雅的手悄悄地离开了他的肩膀,更没注意到林雅悄声地叹了口气。

圣涎节即将来临,公共租界内又开始热闹。

爱多亚路自然也不例外,道路两旁的店面、别墅都用彩带、彩灯、花篮、圣诞树装饰得五光十色,来来往往的人也都喜气洋洋。但啸飞走在爱多亚路上,却高兴不起来。他不是不喜欢圣涎节。在公共租界内住了二十年,潜移默化地也被异国文化熏陶得喜欢上了这个洋节日。只不过今年这个节日来得不是时候。

因为一周以前,日军刚刚攻占了南京。

如果沦为亡国奴,任何节日都不会觉得快乐的,哪怕是春节也是如此,就更不用说圣涎节了。不过啸飞虽然心情不好,但眼睛却依然敏锐。这是长期的狙击手训练养成的职业习惯,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甚至觉得眼睛一瞟之间所看出的苗头比猎犬的嗅觉还要敏锐。这个习惯不光是用在战斗的时候,在平时也是如此。就比如这条爱多亚路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只要有些许的变动就会立刻进入他的视线。

刚才就是,当他经过马丁神甫的别墅时,眼睛下意识地明亮了几分。

这是幢哥特式风格的别墅。华美的外观,精致的工艺,再加上柔和的色调,使得啸飞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在这幢二层洋楼前驻足一下。但今天,吸引他注意力的并不是马丁神甫的洋楼,而是别墅周围的景象。

别墅正门前的马路上不时有行人经过,虽不是熙熙攘攘,但也不是萧条冷落。这在旁人眼里没什么特别的,十数年来都是如此。但啸飞一走一过之间却发现有三四个行人是慢悠悠地来回走动。啸飞看在眼里,没有做声,依旧迈着平稳的步子向前走。当走过别墅十多米,能从这个位置看到别墅后面情况的时候,他装作自然地回身去看。只见在别墅后面的街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报亭。啸飞微微一笑,心里更加有底,但也更加迷惑了。

心里有底是因为他知道马丁神甫的这幢别墅处在日本特务的监控之中,而迷惑是因为他不知道日本特务的用意是什么。带着这个疑问,啸飞加快了脚步,他打算回家以后立刻和陆海萍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但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却被室内的景象惊呆了。

“畜生!一群畜生!”

三宝瞪着眼珠子怒吼着,拳头捶得桌子通通作响。伴随着砸桌子声音的是圆圆的哭泣声,她早已趴在陆海萍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出什么事情了?”啸飞问三宝。

三宝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着桌子上的纸。

啸飞拿起纸,只看了几眼便被上面的字惊呆了,眼泪也倏忽间流淌下来。

——1937年12月13日,南京在一片混乱中被日军占领。日军在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指挥下,在南京地区烧杀淫掠无所不为。

——12月15日,日军将中国军警人员2000余名解赴汉中门外,用机枪扫射,焚尸灭迹。同日夜,又有市民和士兵9000余人,被日军押往海军鱼雷营,除9人逃出外,其余全部被杀害。

——16日傍晚,中国士兵和难民5000余人被日军押往中山码头江边,先用机枪射死,再被抛尸江中,只有数人幸免。

——17日,日军将从各处搜捕来的军民和南京电厂工人3000余人,在煤岸港至上元门江边用机枪射毙,一部分用木柴烧死。

——18日,日军将从南京逃出被拘囚于幕府山下的难民和被俘军人5.7万余人,以铅丝捆绑,驱至下关草鞋峡,先用机枪扫射,复用刺刀乱戳,最后浇以煤油,纵火焚烧,残余骸骨投入长江。令人发指者,是日军少尉向井和野田在紫金山下进行杀人比赛。他们分别杀了106和105名中国人。

而这张纸后一部分的记载更是让啸飞悲愤得忍无可忍。

——在日军进入南京后的一周中,全城就已经发生5000起强奸、轮奸事件,无论少女或老妇,都难以幸免。许多妇女在被强奸之后又遭枪杀、毁尸,惨不忍睹。与此同时,日军遇屋即烧,从中华门到内桥,从太平路到新街口以及夫子庙一带繁华区域,大火连天,几天不息。全市约有三分之一的建筑物和财产化为灰烬。无数住宅、商店、机关、仓库被抢劫一空。劫后的南京,满目荒凉。

日军四出强奸妇女而奸杀并施,日以千起,南京全城妇女,人人自危。日军完全像一群被放纵的野蛮人似的来污辱这个城市,他们单独的或者二三人为一小集团在全市游荡,实行杀人、强奸、抢劫、放火,大街小巷都横陈被害者的尸体。江边流水尽为之赤,城内外所有河渠、沟壑无不填满尸体。

日军蹂躏我妇女之方式离奇惨虐,古今史册前所未闻。我妇女坚贞不肯受辱或受奸含羞而投井和悬梁自尽者何止万千。日军不仅将被掳妇女编号供奸淫,甚至当众将被掳妇女剥掉衣裳,在肩上刺了号码。一面让我们女同胞羞耻,不能逃跑,一面又充当他们的发泄兽欲的工具。

这些字像利箭一样射进啸飞的心口,让他的心不停地刺痛着。那些利箭还不仅是射进他的心口,而是似乎射进他全身各个部位,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哆嗦。

脸颊、大腿、手,都在哆嗦。甚至眼泪也是。

眼泪哆嗦着流下来,不停地滴落到纸上。

“先不要哭了。大家也都冷静一下,听我说。”陆海萍一边拍着圆圆的肩膀一边说。前一句话是对圆圆,后一句话是对啸飞和三宝。

“这些内情是上级从岩井英一那里得到的。关于南京大屠杀,日军还在封锁消息,对外宣称这是战场上的正常伤亡情况。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得到真实的情况,并向全世界公布日军这些惨无人道的行径。此外,我们还有一个仟务!”

“什么任务?”啸飞忙问。

“这个任务是上级刚刚传达下来的,上级怀疑日本特务组织有可能会在圣诞节对公共租界有所阴谋企图,但针对目标是什么,具体是什么行动还搞不清楚。所以要求我们这两天全力以赴留意观察租界内的风吹草动。”

啸飞闻听,眼前一亮!

“我刚才经过马丁神甫的别墅时,确实发现反常的情况了!”

“哦?是什么情况?快说说!”

房间里立刻静了下来,大家都侧耳倾听啸飞的介绍。但直到他讲完之后的几分钟,房间里仍是处在寂静之中。

“日本特务盯上马丁神甫是什么意思呢?”圆圆不解地问。

但谁也没有搭腔,这也是大家心中的疑惑。

对于马丁神甫大家都很了解,他五十多岁,来中国已经十五六年了。虽然是美国人,但却如同英国绅士一样举止文雅。在众人的印象里他从没对谁大声说过话,更没有和谁有过纠纷矛盾。马丁神甫不仅仅是彬彬有礼,而且善良、仁爱,经常救助穷苦的百姓。所以,在公共租界内他还有个别称叫“洋菩萨”。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仁厚之人怎么会招惹上日本特务了呢?

“对了!”三宝口中蹦出的两个字打破了沉寂。

“你想到什么了?”陆海萍知道三宝虽然平时是口若悬河,但关键的时候却是惜字如金,此刻一定是想到什么特殊的事情了。

“前两天我下馆子吃饭的时候听别人说,马丁神甫要回国,正张罗着卖房子。现在琢磨起来,这事情很蹊跷啊。我记得半个月前马丁神甫还发起救助灾民的募捐活动呢,怎么突然间就要回国了呢?他匆忙要回国和被特务监视会不会有联系呢?”

陆海萍听了也觉奇怪,寻思一下后又问啸飞:“除了在马丁神甫家附近发现了特务,其他的地方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没有,其他都很正常。以我的眼力,不会看走眼的。”啸飞肯定地说。

“如此说来,日本特务的目标就是马丁神甫了。这样,我们先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啸飞,你和三宝从现在开始就监视着这些特务的一举一动。我立刻向上级汇报,有什么情况我让圆圆随时通知你们。”

李森和陆海萍并没有坐在紫罗兰咖啡厅那个固定的位置上。

圣诞将至,紫罗兰咖啡厅的生意格外火爆。再加上李森没想到陆海萍这么快就探听到了消息,并没有预定座位,两人进来的

时候那个位置好的雅座早已经有人了,便只好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马丁神甫似乎也在圣诞宴会的名单之中。”李森听完了陆海萍的汇报,喃喃自语着。

“什么圣诞宴会?”

“是公共租界举办的圣诞晚宴,我也接到了邀请,但岩井英一得知后不让我去参加。我记得那天公共租界董事会主席诺瓦克先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马丁神甫也参加晚宴,还要和我商量在报纸上做些宣传进行灾民募捐的事情。”

“哦?”陆海萍也大感兴趣,“日本特务监视马丁神甫,而他也参加那个晚宴,岩井英一还不让你参加那个晚宴,这其中一定有联系!但是什么联系呢?”

李森没有应声,只是呆呆地看着陆海萍。

“看什么啊?快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陆海萍娇嗔着责怪,脸上一片红晕。李森一怔,眼神游移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又定在陆海萍的脸上。调侃道:“好久都没见你了,看看也不行啦?”说完,他急忙转回话题,“其实我是在琢磨这件事情呢,我有了一个打算。”

“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公共租界董事会的主席诺瓦克先生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很富有正义感的人,完全可以信得过。我打算让你去找他,了解一下马丁神甫回国的缘由和圣诞晚宴的事情。因为目前还搞不清岩井英一不让我参加宴会的原因,所以我不便出面。”

陆海萍点头:“我们就住在租界里面,联系起来自然也方便。”

“那就这样确定下来,你回去以后就去找诺瓦克先生。”说着,李森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陆海萍,“这是诺瓦克先生的名片,这种名片他只给非常信赖的人,你去了以后提我就能得到他的信任的。还有,我没有对他说我的真实身份,他只是知道我很熟悉江湖上的事情,也有江湖上的朋友,你们就以这种身份和他接触。”

陆海萍将名片收好,起身离去。

走出咖啡厅,料峭的冷风夹杂着雪花迎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当脑海里回想起刚才李森深情的目光时,又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也似乎那目光给她增添了很多力量,让她加快脚步向爱多亚路走去。

公共租界工部局分为决策机关和行政机关两部分。决策机关是董事会,由纳税人会议选出5~9人组成,下设警备、工务、财务、卫生、铨叙、公用、交通、学务等若干顾问性质的委员会,每个委员会有董事1~3人参加;行政总机关为总办处,设火政处、警务处、法律处、卫生处、工务处、学务处、情报处、华文处、财务处、管理工厂事务股、乐队、图书馆、万国商团、监狱等机构。

诺瓦克先生就是工部局董事会的主席。当秘书拿着一张名片走进他的办公室时,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正在安排着圣诞晚宴的事宜。

“先生,有两位女士想见您。”

“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我不见客人的吗?”诺瓦克先生头也未抬。

秘书听着他不悦的声音也能想到诺瓦克先生不耐烦的脸色。不过他看着手里的名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先生,这两位女士自称是李森先生的朋友,还拿着您的名片。”看到诺瓦克先生抬起了头,秘书又加了一句:“就是您特制的那种名片。”

“哦?”这次诺瓦克先生不光抬起了头,而且开口了,“那快请她们进来。”这种名片他只给过寥寥的十数个人,自然也都是十分信任的朋友,对方既然提到了李森,还持有名片,那就足以信任。所以,当陆海萍和夏圆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诺瓦克先生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漂亮的女上是最美丽的花朵,看来圣诞老人的礼物提前给了。”

听着诺瓦克先生流利的汉语还有赞美的话,陆海萍和夏圆都不自禁地笑了。陆海萍看这诺瓦克先生的满头银发也笑着打趣道:“我们也是一样高兴啊,因为提前看到了可爱的圣诞老人呢。”

诺瓦克先生一愣,随之哈哈大笑,因为刚才陆海萍的那句话是用流利的英语说的。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老朋友才有的笑声。

“李森先生特意让我们过来跟您致歉,公共租界的圣诞晚宴他临时有些事情,不能参加了。”

诺瓦克先生笑着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太意外的表情。招呼两人坐下、从酒柜里拿出葡萄酒、给两人倒上,这一套礼节程序做完之后才又开口:“李先生让你们过来,不仅仅是这件事情吧?”看着圆圆惊诧的目光,诺瓦克笑着解释道:“我和李森先生是很好的朋友,他有事不能来的话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了,我也不会见怪的。他让你们特意来一趟,一定是还有别的事情。”

“是的。”陆海萍见诺瓦克先生说话直截了当,就和盘托出来意,“李森先生是有些事情要我们代为转告,因为他目前不大方便过来。关于圣诞晚宴和马丁神甫的事情,他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迹象,怀疑日本特高科可能会对你们有什么阴谋。”

诺瓦克先生听到这话,刚放到嘴边的酒杯一下子停住了,脸上的笑容不见,换上了专注的表情。

“李先生原本是确定要参加圣诞晚宴的,但是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安排。”陆海萍看着诺瓦克先生的脸,压低了声音接着说,“日本驻华使馆的岩井英一不让李森来参加晚宴。”

诺瓦克的眉头一下子紧蹙起来,沉吟片刻又问:“那关于马丁神甫的是什么事情呢?”

“我们在马丁神甫家附近发现了日本特务,他们在监视着马丁神甫的别墅。”

诺瓦克眨了一下眼睛没有作声,似乎这事情他已经知道。陆海萍瞧在眼里,心中暗忖:“诺瓦克先生一定知道些什么事情,应该趁热打铁,争取得到他更多的信任。”

想到此处,陆海萍接着说道:“日本特务监视马丁神甫,而他也参加那个晚宴,岩井英一还不让李森参加你们的晚宴,再加上马丁神甫忽然要回国,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我们认为日本特务可能会在圣诞晚宴的时候对马丁神甫有什么阴谋。所以李森让我们和您联系,一方面给您提个醒,再一方面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话,我们会义不容辞的。”

诺瓦克先生听了陆海萍的这一番话脸上露出动容的神情,刚要开口却欲言又止,看了几眼陆海萍和圆圆,笑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俩人绝不仅仅是传递消息的角色。你们是国民党军统或中统的人?”

圆圆在旁噗地一笑,诺瓦克先生知道猜错了。

“那你们是共产党的人?”

“都不是,我们和共产党、国民党都不挨边。我们是江湖上的人。”看着诺瓦克正要说话的口型,陆海萍又道:“我们不是青帮,我们是江湖上的一个抗日团体。我们不关心政治上的事情,也不参与黑帮之间的争斗,但是抗日的事情我们绝不袖手旁观。”

听陆海萍这么说,诺瓦克先生松了一口气:“我不是信不过你们,既然是李森先生的朋友就足可以信得过。不过这事情事关重大,我必须知道你们的底细才放心。”

陆海萍点点头表示理解,圆圆也瞪大了眼等诺瓦克先生开口。她们都知道这位董事会的主席一定有关键的事情要说。

“关于马丁神甫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内情,”诺瓦克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还要从一个叫海菲尔德的美国记者说起。而且,这还跟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有关。”

“哦?!”陆海萍和圆圆大为惊诧。

“你们知道,在南京大屠杀中许多外国的正义人士也为中国人提供了很多帮助。有的积极救助,有的帮助中国人逃走,有的在第一时间内向国外新闻机构如实地反映日军的暴行。而日军对这些外国正义人士却是恨之入骨。”诺瓦克先生像讲故事一样慢慢地起了个头,圆圆急得直眨眼睛却不好催问,不过马上诺瓦克先生的故事就进入了正题。

“海菲尔德就是一个正义的记者,也被日本人恨之人骨。”

“这个记者怎么会吸引日本人这么大的注意力?”圆圆着急地问。

“因为他有一些照片!”

“南京大屠杀的证据?!”陆海萍和夏圆异口同声地说。

“是的。他拍摄了许多日军进行大屠杀的照片还有录影带。要知道现在很多消息都是文字报道,说服力不大。而海菲尔德拍的照片和录影带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所以日本方面千方百计要得到并销毁这些罪证。”

“后来呢?”看着诺瓦克先生喝了一口酒,圆圆心急地催问。

“后来海菲尔德先生在南京被日本人杀害了。”

“啊?”陆海萍也不禁惊呼出来。

“但日本人并没有得到那些照片和录影带,海菲尔德先生在这之前已经将这些资料转交给了另外一个人。”诺瓦克先生看了一眼陆海萍,“那个人就是马丁神甫。他委托神甫将这些资料带回国公诸于世,这也就是马丁神甫为什么急着回国的原因。”

陆海萍和圆圆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圆圆马上就提出了问题:“那日本人监视马丁神甫是怎么回事呢?”

诺瓦克先生叹了口气,道:“当初海菲尔德是求助另一个人将资料带给神甫。但那个人后来被日本人顺藤摸瓜地抓到了,所以日本人知道资料在马丁神甫这里。但因为这里是租界,日本人不便下手,所以始终监视着。我们也曾想偷梁换柱,由别人去神父那里取得资料,但日本人早也想到了这层,对进出神甫家的人也都进行了监视。所以,无奈之下神甫决定回国,时间就定在圣诞晚宴之后。”诺瓦克讲完这些,看到陆海萍和圆圆的表情,又补充道,“你们是担心出了租界日本人会有机可乘吧?这个不用担心,我们租界有隶属的警备人员,也准备了好几套护送方式,到时候还有大使馆人员陪同,从武力因素到政治因素都能保证马丁神甫平安上船出港的。”

看着诺瓦克有些得意的样子,陆海萍善意地提醒道:“但目前的问题是日本人也可能料到了这步棋,所以很可能会在神甫离开前,也就是圣诞晚宴上下手,甚至可能会暗杀马丁神甫!”

诺瓦克听了这句话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是啊,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但是日本人会在宴会上怎么下手呢?要知道宴会的地点是在租界内,而且会有严密的防范措施,我想不出他们会有什么机会。”

陆海萍和圆圆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征求这位董事会主席的意见:“诺瓦克先生,我有个建议,不知道是不是唐突。”

“没关系,说说看。”诺瓦克着实欣赏这个既美丽又聪明的中国女子。

“您看我们能不能以保安人员的身份,或者以服务人员的身份进入宴会现场呢?我自信以我们的能力绝对能够识破日本人的阴谋,保护马丁神甫。”话音刚落,陆海萍就知道这个建议被董事会主席批准了。因为满头银发的诺瓦克先生露出了圣涎老人般慈爱的笑容。

带着愉快的心情,陆海萍和圆圆走出了诺瓦克先生的办公室。但当来到爱多亚路上,看到中心广场的钟楼时,陆海萍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钟楼的大挂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五点。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必须要在今晚将准备工作做好并制定出相应的部署才行。

陆海萍拉过圆圆,低语了许久,圆圆不时“嗯嗯”地答应着,最后仰起俏皮的脸蛋说了一句:“好的,咱们四个探子立刻出动。”便欢快地向远处跑去。

看着圆圆的背影,陆海萍不禁莞尔。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轻松活泼。虽是薄雪铺地,但脚步一样轻快;明天就要面临难题,但脸上一样俏皮。陆海萍知道,圆圆如此快乐是因为啸飞,当爱情的感觉在周身荡漾的时候,任何的困苦都遮掩不了脸上的笑容。

当十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最后的一个探子也回到了别墅。

“我饿了,有好吃的没有?我简直是饥肠辘辘,饥不择食了。”身子还没全进来,三宝的声音就已经在屋子里响起。

不用看他的表情,只听三宝喋喋不休的话大家就知道他的侦查没发现异常情况。这家伙历来如此:没事的时候说话滔滔不绝,闭口不语那才是发现问题了。

“来吧,咱们几个探子都回来了,把侦察到的情况汇集一下。”陆海萍招呼大家。

“明天的圣诞晚宴是在马迭尔宾馆,宾馆周围的商家、小贩、杂货店等等我都侦查完毕了,都很正常,没有陌生的面孔。如果明天有特务在宾馆周围埋伏的话,我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三宝抢先说完,然后趴到饭桌旁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饭。”啸飞递给三宝一杯水,也顺带揶揄了他一句后讲起了自己的侦察情况。“明天的晚宴有将近一百人参加,不过董事会成员是在三楼的贵宾房里设宴。我看了那间贵宾房,有一面是宽大的落地窗,不过窗户外面四

五百米的距离内都是花坛绿地,要是想狙击室内的人,杀手根本无处藏身。而四五百米之外的建筑,我也都一一勘察了,没有合适的位置和角度进行狙击。”

啸飞笑了笑,又自信地说:“除非杀手的狙击水平比我高明许多,能在我认为不可能的地方狙击。不过,这个可能性我认为基本排除。”

“看起来我们的视线应该放在宾馆内了。圆圆,你调查的情况呢?”陆海萍接着问道。

“圣诞晚宴的人数虽然很多,但是董事会成员是单独设宴,从晚宴的程序上来看和其余的人没有接触的机会。他们的贵宾房都是由专门的人员警卫、服务,包括厨师也都是专门的,这些人都是心腹之人,绝对靠得住。马迭尔宾馆的三楼是贵宾房,一共有六间,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暗道机关。而且在当天整个三楼只有这一间贵宾房设宴,其余的全部空出来。即便是敌人隐藏在那五间贵宾房之中,我们只要事先检查一下就很容易排除掉的。再有就是进入贵宾房的通道,只有两个方式可以进入。一个是从楼梯上去,再一个就是从室外攀窗户进去。这两点我就不用多说了——事先派人严密监控就很容易达到安全的目的。所以,日本特务想要进入贵宾房里进行暗杀是不可能的。”圆圆说完,房间里又寂静起来,甚至三宝吃饭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或许是我们草木皆兵了。按照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日本特务根本没办法进行暗杀。”三宝说完了自己的分析结果又开始了大饱朵颐的工作。

“可能真的是虚惊一场?”圆圆问陆海萍,同时也皱眉看着三宝的吃相。对她来说,难以想象还有比西瓜更好吃的东西。对于三宝狼吞虎咽的疑惑不亚于猜想日本特务如何进行暗杀。

啸飞没有看三宝,而是拿着一张纸反复地在看,不时还在嘴里嘀咕着什么。三宝和圆圆听不出他嘀咕的话语,但陆海萍却听了出来。因为她所想的一个问题和啸飞嘀咕的事情完全一样。

“是的,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杀手来自参加晚宴的董事会成员之中!”陆海萍看着啸飞的口型,微笑着替他说了出来。

啸飞冲陆海萍会意地一笑:“而且这也就能解释岩井英一不让李森参加公共租界圣诞晚宴的原因了——日本人要暗杀马丁神甫,但是还要做的滴水不露,不能让别人看出是日本人下的手,否则这会引起国家政治上的纠纷。而李森在众人眼里是亲日分子,他要出席宴会肯定会被人联想到是日本人的指使。岩井英一当然不会让他参加宴会了。”

此话一出,三宝和圆圆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然后都瞪大了眼睛,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重重地点头。确实,陆海萍说的这个可能虽然是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日本人完全可以收买到董事会的成员来进行暗杀计划。

“董事会成员都有谁?”三宝顾不得吃饭,将饭碗推到了一边。

“名单在这里。”啸飞这才开口说话,也把刚才一直看着的那张纸递给了三宝。

圆圆也凑过去和三宝一起仔细地看着这份名单。只看了一眼,她就禁不住笑了:“海萍姐,看来你晚上的探子工作收获很大呢。”

因为在这份名单中每个人名字的后面都有一些标注的文字。字体娟秀,正是陆海萍特有笔体。显然,她这个晚上的工作不单是收集宴会成员名单这么简单,而且对每个人的身份背景都还仔细地研究过了——

公共租界工部局圣诞晚宴名单(董事会)

董事会主席:诺瓦克先生(满头银发的圣诞老人)

副主席:道格拉斯先生(任劳任怨、勤勉工作的楷模)

董事:艾弗森先生(诺瓦克先生的好友,与世无争的好好先生)

董事:杰拉德先生(资本家,在非洲贩卖军火起家,性格豪爽)

董事:海耶斯先生(本分的行政官员,最年轻的董事会成员,谦恭谨慎)

董事:罗思小姐(小说家,去过非洲很多国家,生活开放,据说有很多同居男友)

董事:克里斯汀小姐(医生,正统、不苟言笑、无宗教信仰、只相信科学理论)

董事:马丁神甫(与在座的任何人都没有利害冲突)

三宝和圆圆将这份名单看了好几遍才放下。

“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杀手啊。”三宝紧锁眉头,“可是要鸡蛋里挑骨头,每个人也似乎都有可能。”

“说来听听,大家一起分析。”啸飞催促三宝。

三宝见有人捧场,清了清嗓子,端坐饭桌旁开始了分析报告。

“诺瓦克先生不用说了,是足以信赖的;道格拉斯先生和艾弗森先生他们两人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俗话说‘大奸似忠’,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两个就不是杀手;杰拉德先生原来是贩卖军火的,和政界军界都有瓜葛。他为了军火生意而和日本人勾结,这是很有可能的;海耶斯先生,他在董事会里资历最低,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投靠日本人,这个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最后再说说两个女的。克里斯汀小姐性格很怪,这样的女人一肚子心眼,谁也猜不透她想的是什么。如果她是杀手,我丝毫不觉得怀疑。而那个罗思小姐呢,她是个小说家,生活开放,我行我素。这样的女人即便是为了刺激而杀人都可以理解。”分析完之后,三宝洋洋自得地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等了半天却发现没有掌声,只好汕汕地抬起身喝了口水:“你们的意见呢?”

“有道理。”陆海萍善意地替他下台阶。

“不过没重点。照你这么分析,连厨师、警卫人员、服务人员都有可能是杀手。”啸飞直来直去,丝毫不顾及三宝的面子。

三宝脸一红,几乎被水呛到,不过他倒也不生气,嘿嘿笑道:“那你们接着说。”

三人说话之时,圆圆一直静静地看着名单,此刻突然开口:“海萍姐,这份名单上的顺序是按照宴会时的座位顺序而定的吗?”

陆海萍点了一下头。

“那宴会用的是圆桌吧?”

陆海萍又点了一下头,觉得圆圆发现新的突破口了。

“那么就是说,和马丁神甫相邻的两个人是克里斯汀小姐和诺瓦克先生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注意力要放在这两个人身上?”啸飞问。

“是的。”圆圆肯定地说,此时的她一点也不像个单纯的小女孩,倒活脱脱一个睿智的女侦探,“我刚才又仔细地想了一遍,觉得就如同海萍姐所说,如果有杀手的话,那一定就是参加宴会的人。但也就像三宝所分析的那样,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于是我就换了一个思路去分析。”

众人闻听都大感兴趣,一起看着圆圆。

“那就是杀手用什么方式去行刺马丁神甫!”圆圆伸出葱白似的小手,掰着手指头算道,“开枪、用利器这种肯定是不行的。因为首先携带这些东西就进不了宴会厅,再者用这两种工具杀人以后,杀手自己也就暴露了。我想杀手还不至于采用这种自杀式行为吧。

“除了这两种以外,那就是投毒杀人了。这个方式隐蔽稳妥,杀人以后也不会暴露自己。我要是杀手,就会选择这个方式。但是这个杀人方式要有一些便利条件才可以实施。”

圆圆话音刚落,三宝就一拍大腿叫了出来:“是啊,我知道了——杀手要和马丁神甫离得近才方便下手!”

三宝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也似乎这个新大陆是他发现的一样,抢过圆圆的话题滔滔不绝地分析起来:“马丁神甫的左右两侧应该是诺瓦克先生和克里斯汀小姐,诺瓦克先生肯定不会是杀手,那么就是克里斯汀小姐的嫌疑最大了。而且她也很符合投毒杀人的条件——她是医生!可以轻松地弄到毒药,医生的手法也很熟练,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马丁神甫下毒。你们说呢?”

这次,三宝的期待得到了回报。他看到众人听了以后都纷纷点头。

“那我们还等什么?可以结案了吧。”

但这句话却没得到共鸣。

陆海萍摇摇头:“不行!克里斯汀小姐只能说嫌疑最大,但毕竟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我们现在结案,怎么和诺瓦克先生说?难道说只凭我们的猜测和推理就断定克里斯汀小姐是杀手吗?别忘了这可是租界,他们也都是董事会的高级成员,不能随随便便地指证的。再者说,虽然克里斯汀小姐的嫌疑大,但不能证明她就肯定杀手,如果是别人呢?”

“难道就只有明天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样的话,我觉得有风险啊。她怎么投毒,什么时候投毒我们都不知道,一个疏忽就可能葬送了马丁神甫的性命啊!”

“我有了个办法。”圆圆眼睛明亮起来,“可以让诺瓦克先生重新安排一下座位顺序,这样就可以避免克里斯汀小姐坐在神甫身旁了。而且即便克里斯汀小姐不是杀手,我们改变了座位安排也会使真正的杀手措手不及,明天他(她)情急之中就有可能露出马脚呢!”

这个提议立刻就在几人的掌声中通过。

陆海萍赶紧拨通了诺瓦克先生的电话,不过她并没有提及对克里斯汀小姐的怀疑,因为她觉得在事情没水落石出以前,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没问题,那就不按这个顺序坐,等明天你们过来的时候我们再细致地排定一下。”电话在诺瓦克先生爽快的声音中结束。

陆海萍也稍微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夜色已深,她站起身招呼大家休息,养精蓄锐迎接明天艰巨的圣诞晚宴。

不过到了第二天,当见到诺瓦克先生的时候,陆海萍却发现更改座位的顺序着实要费一番脑筋。

“为了马丁神甫的安全,宴会的座位可以更改。”诺瓦克先生笑着对陆海萍一行人说,但随即脸上就挂上了为难之色,“只是你们要费心安排一下了。因为董事会成员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有几个人对座位安排有自己的要求,这个你们要协调好才行。”

“这个没问题,我们四个人分头去问一下,然后制定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座位顺序。”三宝在旁先应承了下来。

对于啸飞和三宝这两个年轻人,诺瓦克先生虽是第一次见到,但却同样充满好感。两人英气勃发的神态让诺瓦克对今晚的宴会安全增添了很多信心。

“圣诞老人”决定再给他们一些建议:“我身旁坐谁都没有关系,你们可以任意安排。不过作为董事会主席,是有固定的位置的,就是正对宴会厅大门的主位。此外呢,埃弗森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他这人平易近人,对座位没有特别的偏好。马丁神甫也是如此。你们可以省略二个咨询的步骤了。另外,刚才道格拉斯先生和我商量过,已经让工作人员将宴会厅的窗帘换了,这样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室内的情况。这也减少了一个敌人的可能性了。”

“我们四个人也会有一些分工,您看这样行不行。”陆海萍虽已设计好了分工,但还是要征求一下诺瓦克先生的意见。“三宝精通易容化妆、眼观六路,由他来负责控制楼上楼下的人员进出,任何人休想从他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圆圆手疾眼快,由她负责监视厨房内的一举一动,免得日本特务在饭菜里下手脚;至于我和啸飞,我俩扮作服务人员在宴会厅里密切观察。”

听完陆海萍的安排,诺瓦克先生的表情更轻松了,他一直将四人送到门口,微笑着目送这几个年轻人离去。虽然目前胜负未定,但他觉得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自己一边。

在岩井公馆里,岩井英一也是这样的心情。

“岩井先生,我已经按照您的部署准备好了。宴会的时候马丁神甫的毒性就会发作。”

听着电话里那人的汇报,岩井英一露出了狡黯的笑容:“最后的晚餐献给基督教的神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只要他一死,那些资料就传不出去了,你就可以安心地慢慢在他家里搜索这些东西。”

“是的,明白。您放心吧,这之后的事情就更轻松了。”

听着对方的回答,岩井英一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电话,转头看着一旁静立的川口能活:“你的这个妙计真是这个圣诞节最好的礼物呵。”

出了诺瓦克先生的办公室,三宝和圆圆立刻按照预定的部署分头行动。

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啸飞才对陆海萍说:“还有五个人需要征求一下意见,那两位小姐一个脾气古怪,一个风流开放,要是见到你这么个美女,可能会嫉妒得话不投机呢,就由我去好了。你去征求那三个男人的意见。你看怎么样?”

陆海萍嘿嘿一笑:“你现在才张罗分工,是不是刚才圆圆在场,你怕这么分工她会不高兴呵。”

啸飞没有回答,哈哈大笑着走开了。陆海萍也收敛了笑容,向海耶斯先生的办公室走去。

三分钟之后陆海萍就从海耶斯先生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工作进行的异常顺利,这个三十岁的男人对于座位安排没有任何的意见。如果不是出于礼貌地寒暄

客套,陆海萍可能只会在他办公室里呆一分钟。而啸飞虽然在克里斯汀小姐的办公室里只呆了几分钟,但却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古怪。

“好端端地又更改座位顺序,真是一点规则也没有。做事情要都是这样没有条理那还怎么得了?”

啸飞知道对付喋喋不休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任何人自言自语超过五分钟都会疲惫的。果然不出他所料,当啸飞在心里数到了二百个数字的时候,克里斯汀小姐的唠叨结束了。

“和你说这些也说不着,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的?”她唠叨得把啸飞的来意也忘记了。

“我是来征求一下您对座位安排的意见。”看着克里斯汀小姐稍感迷惑的眼神,啸飞忙补充道,“就是说,你希望谁和你的座位相邻,或者不喜欢谁和您相邻。”

这次克里斯汀小姐听明白了,撇了撇嘴,带着一副高傲的样子开口道:“说实话,这些人的素质都不配坐在我旁边,不过我这人一向不爱计较,也就算了。”啸飞听到这儿几乎乐出声来,暗自庆幸来的不是圆圆,否则这个小姑娘肯定会笑得前仰后合。

克里斯汀小姐倒没看出啸飞忍俊不止的样子,因为在她眼里别人都是模糊的影子,只有自己才是真实存在的人。此刻,她对着面前的影子道:“虽然我不爱计较,但也有两个原则。首先,我不要坐在马丁神甫身边。我可不听他登坛布道的那一套话,我只信科学,只有科学才是至高无上的。”

“那第二个呢?”啸飞连忙将话题引开,避免克里斯汀小姐给他传授科学知识。

“再有,要是罗思小姐坐在我对面的话,我二话不说就会走开的。我最讨厌这种倚仗色相穿梭在男人身边的女人了,还美其名曰作家呢。”

当她旁若无人地说的时候,啸飞已经悄然向门口退去;当克里斯汀小姐谈论到女人裙子长短的时候,啸飞刚好将门掩上。看着走廊的灯光,啸飞却忽然觉得像是看到万里晴空一样心旷神怡。

不过,当走到罗思小姐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啸飞的心又开始打鼓。刚才那个克里斯汀小姐已经让他烦恼不已,即将面对的这个罗思小姐又是怎么样呢?

而此刻,在杰拉德先生的办公室里却是谈笑风生。

如果说诺瓦克先生像慈祥的圣诞老人的话,那么杰拉德先生就像是粗犷的猛张飞。当然这是陆海萍的比喻,杰拉德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张飞是何许人也。不过他知道中国有位美女叫西施,所以当见到陆海萍的时候他笑吟吟地道:“清坐,像西施一样美丽的中国小姐。”

交谈几句以后,陆海萍便喜欢上了这位“猛张飞”先生,因为杰拉德先生的性格如同张飞一样豪爽,再加上带有异国口音的英语,让陆海萍和他交谈的时候一直充满笑意。

“我的口音没办法改掉了,就像我身上的硫磺味一样。其实根本没有,但克里斯汀小姐总说我身上带着一股弹药里的硫磺味道。”杰拉德哈哈一笑,又接着说,“不过我对克里斯汀小姐的感觉也是一样,总是闻到她身上有医院那种消毒药水的味道。所以……”

陆海萍笑着接下去说:“我明白了,您不希望和克里斯汀小姐座位挨着。”

在另一间办公室里,也是春意盎然。

这个春意来自罗思小姐,自从英俊威武的啸飞走进房间,她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

“我对于座位没有什么挑剔的。”罗思小姐一边说,一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酒。短短三四步的距离便已扭动了几下丰满的臀部,转回身的时候顺势将旗袍甩动了一下,向啸飞展示着白皙的大腿。

“那您的意思就是座位可以任意安排了?”啸飞轻咳一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那倒也不是。”罗思小姐走到啸飞面前,将刚倒好的那杯酒递了过去,“除了不坐在马丁神甫身边就好。那个神甫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一点男人的情趣也没有,我可不喜欢。我喜欢的是懂得享乐的男人。”说着,罗思小姐又向啸飞靠了一步,高耸的乳房几乎贴到了啸飞的手上,眼睛也含情脉脉地盯着啸飞。此刻她关心的不是座位的安排,而是眼前的这个中国帅哥了。

啸飞忙后退一步,灵机一动道:“我先去安排一下座位,一定把您的座位安排得舒舒服服的。”说完,他冲罗思小姐古怪地一笑,急忙闪身出去。留下罗思小姐在屋子里琢磨这个帅哥那暧昧的微笑。

其实啸飞自己也搞不清那算不算笑,因为这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让他一阵阵头晕。走出房门,啸飞吸了好几口气才舒服一些。如果说从克里斯汀小姐办公室出来,啸飞觉得是阳光明媚的话,那么从罗思小姐这里出来,啸飞的感觉就是空气清鲜了。

啸飞工作结束的时候,陆海萍还差一个人没有询问。

道格拉斯先生并不在办公室里,而是在宴会厅。这位瘦削的先生正检查着宴会厅的部署工作。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亮光闪闪的银制餐具,彩灯也在不同位置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陆海萍走进宴会厅的时候,道格拉斯先生正拉动窗帘,检查着窗帘的悬挂情况。

“道格拉斯先生真是事必躬亲呵。”

听着陆海萍的赞叹,道格拉斯先生回身笑着打量了几眼:“你就是陆小姐吧,我刚听诺瓦克主席夸起你。现在一看,果然是漂亮的巾帼呵。”说完,他将窗帘拉上,向外看了几眼后满意道:“这是我吩咐新换的窗帘,拉上以后根本看不到对面,杀手即便想要从外面向室内射击也是枉然。”

看着道格拉斯先生忙碌之后额头上已渗出汗珠,陆海萍宽慰道:“您放心吧,今晚由我们负责警卫工作,肯定没有问题的。”

“话虽如此,但我和诺瓦克先生还是不放心啊,只有今晚宴会结束,马丁神甫平安出港了,我们的心才会放到肚子里。哦,对了,你是不是来问我对座位的要求?”道格拉斯先生想到了陆海萍的来意。

“是的。”道格拉斯沉吟了一下,说道:“作为董事会的副主席,我自然希望可以坐在诺瓦克主席的旁边。再有呢,我希望能安排罗思小姐坐在我旁边。她在非洲待过,对杰拉德先生的非洲英语很熟悉,能替我翻译一下。”说到这里,道格拉斯冲陆海萍笑了笑:“你刚才领教过杰拉德先生的英语了吧?这还仅仅是平时的语音,他要是兴奋起来的话,你不知道他的英语会变得怎样的难以理解。”

正说着,啸飞、三宝和圆圆也走进了宴会厅。看着这三个人也是精明强干的模样,道格拉斯先生表情轻松了许多,简短寒暄以后先行离去。

道格拉斯先生离开以后,四个人立刻关上门围聚在一起。陆海萍看着三宝和圆圆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俩负责的工作万无一失,于是重点放到了座位的安排上。

“克里斯汀小姐不愿意和神甫的座位相邻,也不要罗思小姐坐在她的对面。而罗思小姐也不要和神甫的座位相邻。”啸飞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诉给大家。

“杰拉德先生不愿意和克里斯汀小姐挨着;道格拉斯先生要求和诺瓦克主席挨着,还要求罗思小姐坐在他旁边;至于海耶斯先生,他没有任何的要求。”陆海萍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了下来。然后又拿出几张纸递给三人:“都别闲着,按照这些人的要求,我们都设计一下座位的顺序。”

不多时,圆圆便将纸递给了陆海萍。陆海萍拿过来一看,不禁笑了。因为圆圆写的和自己排列的顺序一模一样。紧接着,啸飞和三宝也将自己的排列交给了陆海萍。但看着也如出一辙的方案,陆海萍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海萍姐?方案统一了难道不好吗?”圆圆纳闷地问,但话一出口便醒悟过来:“哎呀!这里面有文章!”

“是的!为什么我们每个人的座位排列方案都是一样的?那是因为,按照各人的要求,这是唯一符合的一种方案。”陆海萍看着三人,缓缓地说:“也就是说,那个杀手依然可以暗杀。因为无论我们怎么排列,马丁神甫的座位是不会变的。”

“杀手一定是利用每个人对座位的要求而设计了这个固定不变的座位顺序。换句话说,就是某一个人对座位的要求恰恰能造成这个座位顺序。那么这个人就肯定是杀手!”

随着啸飞的分析,宴会厅内陷入沉默。大家都拿过自己的纸,仔细研究起来。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都浑然不觉。而诺瓦克先生却随着夜色降临而越发惴惴不安。当六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也怦评地加快了跳动。

还有半个小时圣诞晚宴就要开始。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剩下座位的安排了。这几个年轻人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诺瓦克先生正思虑着,敲门声突然响起!

“圣诞老人”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开门,看到门口站立的三个人时,诺瓦克先生顿时笑逐颜开。

两旁站着的是啸飞和三宝,中间的人则是马丁神甫。

“我们担心神甫来的路上会有意外,所以亲自把他接来了。”啸飞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座位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入席。”

夜幕降临之后,在巨大的烛台式吊灯银亮色灯光的照射和周围彩灯的五彩斑斓掩映下,宴会厅在金碧辉煌之余更多了几分欢庆的格调。

宽大的圆形大理石餐桌旁是八把高背餐椅,不过餐椅上精美的镂光雕刻图案却看不到了,因为每把餐椅上都坐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笑逐颜开,因为这个座位安排让他们都舒服高兴。

诺瓦克主席坐在正对宴会厅大门的主位上,向右依次为道格拉斯副主席、罗思小姐、艾弗森先生、克里斯汀小姐、海耶斯先生、马丁神甫和杰拉德先生。除了这八个人之外,在宴会厅里还有四个人,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神色。正是陆海萍、圆圆、啸飞和三宝。

刚才进门以后,诺瓦克先生将陆海萍叫到一边,狐疑地问:“圆圆和三宝他们两个人不是在外面守卫吗?难道不用担心外面的情况了?”

“是的,不用袒心了。一会儿宴会开始以后就会真相大白的。”陆海萍冲诺瓦克先生微笑着说,然后又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诺瓦克先生一愣,想要说话,但听着陆海萍如此肯定的语气,他虽然蒙在鼓里不知所以然,但也点头应承下来。再看其余三个人脸上也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特别是圆圆,活跃地为道格拉斯先生脱下外套,精心地服侍,一点风雨欲来的紧张感也没有。众人的轻松,让诺瓦克先生原本忐忑的心情也松弛了下来。

此时见众人均已落座,诺瓦克先生冲啸飞点头示意了一下,啸飞心领神会,将香槟酒起开,为众人倒满酒杯后肃立一旁。

“今年这个圣诞节可以说是意义非凡,不光是欢度圣诞,而且还要送别我们的好朋友马丁神甫。”诺瓦克先生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道:“这还不算,想必在座的有的人已经知道,有的人呢是有所耳闻,我们这个圣诞晚宴还吸引了日本人的目光。他们的目的邪恶至极,就是要杀害我们的马丁神甫。”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大多数都惊呼一声。

诺瓦克先生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道:“这是因为马丁神甫手上有日本人南京大屠杀的绝密资料,这也是他要回国的原因,他要把这些罪证公诸于世。这件事情我一直秘而不宣,只是在暗中安排马丁神甫回国的事情,但现在可以如实向大家说明这一切了,因为我们的这四位朋友——”他微笑着指了指陆海萍四人,“他们已经帮我们找到了暗藏在我们中间的杀手!”

“杀手在我们中间?!”克里斯汀小姐和罗思小姐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此时她们倒是不相互芥蒂,颇有心心相印的样子了。几位男士则面面相觑,都用审慎的眼光盯着别人,似乎杀手就是身旁的那个人。

“我们在这里互相猜疑是没用的,还是请陆小姐为我们揭示真相吧。否则,我们这顿晚宴谁也没心情吃下去的。”诺瓦克先生的手指向陆海萍的同时,众人的眼光也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这位美丽的中国女子。

从陆海萍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的紧张和疑惑,她笑盈盈地扫视着众人,但众人却被她看得忐忑不安。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本事找出真凶?她的判断如果是错误的该怎么办?主席先生怎么会把这样一个性命攸关的任务交给她?种种疑问都盘桓在众人心头,甚至于诺瓦克先生在此刻也不安起来。

“如果说我们在座的人里面有杀手的话,那么这个杀手最有可能坐在马丁神甫旁边,因为这个位置最方便下手。”

陆海萍刚说了这一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向了马丁神甫身旁的杰拉德先生和海耶斯先生。当然,除了他们两人以外。他们两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海萍,沉默了几秒钟,杰拉德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你没有搞错吧,我怎么会是杀手?”而海耶斯先生也忙不迭地瞅着诺瓦克主席,似乎诺瓦克先生的一句话就能洗刷掉他的嫌

疑。

“我姐姐还没有说完呢,你们怎么这么紧张。”圆圆在旁噗地笑出了声。

“是啊,我还没说完呢。”陆海萍看着海耶斯先生紧张兮兮的样子忙又说下去:“所以,我们临时更改了宴会的座位顺序。这样一来,杀手就很难下手了。”

她的话音刚落,诺瓦克先生突然开口:“陆小姐,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不放心,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马丁神甫坐到我的身边。我想大家谁也不会认为我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是杀手吧,而且神甫坐到我身边以后,其他的人也可以安心了。”

“就按您的办法办。”陆海萍一口应承下来,而马丁神甫则在一旁点头微笑,似乎这些安排都在他心中掌握了一样。

“道格拉斯先生,您和马丁神甫换一下座位好吗?”诺瓦克先生礼貌地征询道格拉斯先生的意见。这同时马丁神甫也似乎和主席商量好了一样起身走了过来。

“呃,这个,好吧。”道格拉斯先生脸上闪出犹豫之色,但看着马丁神甫已经站到了身边,只好干笑着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外衣和神甫交换了位置。

“既然这样,我们大家就都可以放心畅饮了。来,我提议这第一杯酒祝马丁神甫一路顺风。”诺瓦克先生笑着举杯相邀众人,眼睛却只瞅着道格拉斯先生。

随着杯盏相碰的声音,众人均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香槟——只有一个人例外。

“道格拉斯先生,您怎么不喝呢?”陆海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旁,柔声问着。

“我……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喝不了酒。”道格拉斯尴尬地笑笑。

“不会吧?今天我看您还忙碌着布置宴会厅,没见您身体有恙啊。再者说,这也只是香槟,没有多少酒精的。这杯酒是为马丁神甫饯行,您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陆海萍虽是笑语,但不依不饶的架势谁都看出来了。

“陆小姐,你太过分了吧!道格拉斯先生是我们董事会副主席,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这么说话?!”海耶斯先生看不过眼,斥责起来。

陆海萍不怒反笑:“你说对了一半,对董事会副主席我自然没有资格这样说话。但是对一个杀手,一个日本人的走狗,我这么说还是轻的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甚至诺瓦克先生和马丁神甫也都骇得张大了嘴。虽然他们俩事先已被陆海萍和啸飞有所暗示,但仍然难以相信道格拉斯先生竟然是杀手。

“你在胡说些什么?”道格拉斯怒吼着,脸上青筋暴露,握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陆海萍依旧笑盈盈地看着道格拉斯,但口中的语气却坚硬冰冷:“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叫‘有理不在声高’,你先将嘴闭上,等我说完会给你留时间发言的。”然后她转向众人,目光一一划过。扫视之间,眉宇中巾帼英气尽现,在座的这些人看了都不禁闭上了嘴,静静地听陆海萍的分析。

“杀手在我们这些人当中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最初想到的可能是:杀手坐在马丁神甫身旁进行暗杀计划。所以在同诺瓦克主席商量之后,我们决定更换原定的座位顺序。但是这又遇到一个问题,就是有的人对座位安排有自己的要求,所以我们便只好根据每个人具体的要求来排定大家都满意的座位顺序。可是说来奇怪,我们四个人排定的顺序竟然完全一样。”

“这有什么奇怪的?”海耶斯先生不屑地说,但马上被罗思小姐的冷笑打断了:“真是猪脑子,这都想不明白。四个人全都一样就意味着只有这一种排列方式啊!”

啸飞在旁听了,微微一笑。此刻他觉得罗思小姐也有可爱之处,毕竟脑筋还是很快的。

陆海萍也冲罗思小姐点了一下头:“是的。就如同罗思小姐所说,只有这一种排列方式。但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呢?那是因为道格拉斯先生操纵了座位的排定!”

道格拉斯听到此处,脸颊抽动了一下,正要开口,但陆海萍的声音早先行响起:“道格拉斯先生操纵座位排定有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要求坐在诺瓦克主席身旁。这是因为诺瓦克先生的座位是固定的,那么他的座位也就固定了下来。然后,他的第二个步骤才能实施。第二个步骤就是要求罗思小姐坐在他旁边。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因为道格拉斯先生很熟悉众人的喜好,知道谁和谁不愿意挨在一起。所以罗思小姐旁边的座位就不能是海耶斯先生、马丁神甫和克里斯汀医生,那便只有艾弗森符合条件了。这样,坐在艾弗森先生旁边的就一定是克里斯汀医生了。再依次下来就是海耶斯先生、马丁神甫和杰拉德先生。这样的话,看似随机的座位排列就变成了唯一固定的排列方式。马丁神甫也就肯定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可是如果道格拉斯先生是杀手的话,他并没有和神甫相邻啊,他怎么施行杀人计划?”海耶斯先生扔出这句话的同时瞥了一眼罗思小姐,发现她涂满口红的嘴唇紧紧闭着,这才舒了一口气。

“如果能让马丁神甫的座位确定下来,那么即便不和他位置相邻也可以下手。就比如道格拉斯先生所做的——”说到这里,陆海萍将视线收回来,直直地盯着道格拉斯,“在宴会之前,这位副主席勤勉地检查各项设施的安全,其中他特别关注了餐桌上摆放的餐具。在马丁神甫的酒杯里预先放入一两滴药水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这回大家明白任凭我怎样催促,道格拉斯先生也不喝这杯香槟的原因了吧!”

随着陆海萍的最后一句话,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道格拉斯手中的酒杯。众目睽睽之下,副主席先生摇晃了两下,再也坚持不住,颓然跌坐了下来。

“道格拉斯先生,难道真的是你?你……为什么?”海耶斯刚问完,就觉得手腕一痛,原来就在他张口说话的工夫,道格拉斯突然拽过他的手腕,向后顺势一拧。海耶斯痛得刚刚呼喊出声,手臂已经被扭到了身后,而道格拉斯的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从挂在椅背上的外衣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将枪口顶在了海耶斯的太阳穴上!

“都别动!”道格拉斯看了一眼陆海萍,又看了一眼诺瓦克先生,“既然事情真相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我要离开这里,就让海耶斯先生送我一下吧。等我安全了,自然就会放了他。”

宴会厅一片沉寂,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忽然,寂静之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似乎是水流嘀嗒的声音,紧接着圆圆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众人顺着圆圆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海耶斯先生的脚下正慢慢聚成一汪水滩。这个可怜的男人被吓得尿了裤子!

“道格拉斯先生不愧是反应机敏,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判断清了形势——你身旁的杰拉德先生身材魁梧,你难以制服;我呢,虽然是个女子,想必你也不敢轻易冒险;只有唯唯诺诺的海耶斯先生是最好的人质。看现在的样子你似乎成功了一大半呢。不过,这匆忙之中你并没有检查你的手枪吧?”

“你……你是什么意思?”道格拉斯心头一惊,顶在海耶斯头上的枪口微微颤动了几下,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平稳,冷笑道:“你不用在这里故弄玄虚,赶快闪开!”

“呵,你看这是故弄玄虚吗?”没等陆海萍说话,圆圆已在一旁嬉笑着开口,纤纤玉手也俏皮地摊开。

道格拉斯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在圆圆的掌心之中赫然是六发子弹。

“你以为我刚才就随随便便地帮你脱下外套啦。”圆圆脸上艳若桃花,“那时我就已经将你手枪里的子弹取出来了。”

圆圆的这句话像灵丹妙药一样传进海耶斯的耳朵,这位可怜的先生再也不顾太阳穴旁的手枪,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起了粗气。在众人如释重负的声音中,道格拉斯也失魂落魄地垂下了胳膊……

一个小时以后,当轮船离港的汽笛声回荡在夜空的时候,诺瓦克先生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谢谢你们了。不但保护了马丁神甫,还为我们除去了内奸。”他向陆海萍这四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不过我还有件事情不明白:如果道格拉斯杀死了马丁神甫,那他怎么取得那些资料呢?因为只有神甫自己才知道隐藏这些资料的地方啊。”

“您忘了吗?马丁神甫回国前已经将别墅转卖了。如果我推测正确的话,马丁神甫一定是将资料藏在了别墅的某个地方,神甫如果死了,资料就会永远封存在别墅里。这种情况下,只要能买到马丁神甫的别墅,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您回去以后仔细调查一下那个买家,应该就会发现他和道格拉斯一定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听着陆海萍的解释,诺瓦克先生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慈爱地看着这四个年轻人,如同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但当看到圆圆的时候,诺瓦克先生忽然诡秘地道:“小女孩,回去看好你的这位大哥哥呵。”他冲啸飞努了一下嘴:“他可是人见人爱呢。”

圆圆嘿嘿一笑,趴在诺瓦克的耳旁说了一句话,顿时圣诞老人开怀大笑,笑得满头白发都在风中飘舞。

“圆圆,你说什么悄悄话啦?”这回轮到陆海萍不解了。

圆圆瞥了一眼啸飞,酸溜溜地道:“刚才那个罗思小姐对某个人恋恋不舍呢,还悄悄塞给那个人一张纸条,估计是什么情话呢。不过,嘿嘿,我的妙手一动,那张情书就跑到我手里啦。”说着,圆圆掏出纸条,刚要大声念出来却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陆海萍手疾眼快一把夺过去,大声念道:“圆圆,我爱你!”

几个人全都愣了,都不知道罗思小姐给啸飞的纸条怎么会写这样的内容?还是圆圆反应了过来:“啸飞,是不是你故意给换掉了?”

啸飞冲着圆圆深情一笑:“罗思小姐的那张纸条我早就扔了。有你在我身边,我这辈子都爱不够,哪里还有精力去看别人的情书?”

圆圆痴痴地听着,张着嘴说不出话,幸福的眼泪却禁不住流了出来。

和她一样变得痴呆的还有三宝,啸飞的话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心头。他看着圆圆和啸飞相互深情凝视的样子不由暗自思忖:“真的有一辈子都爱不够的那种爱情吗?”

他认为没有,可恍惚之间又忽然觉得这种美好的爱情就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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