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永远摆脱不了死亡、悲剧和无知,因此为了让自己感觉幸福,他们尽可能不去想这些事。

——帕斯卡(BlaisePascal),《沉思录》(Pensées)

今晚一定要采取行动——他心想。

夜长梦多,这种事情越早解决越好。只要有心要做,一定可以找到机会的。只是没有想到时间会这么紧迫……

现在再抱怨都是多余的。看上去有点冒险的事,也有可能在做了之后才发现出乎意料地简单。没错,之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还不是都成功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凶器,凑近眼前观看。灯光下,锋利的刀刃发出阴森的冷光。

这恐怖的刀子不也帮了自己好几次,让自己圆满达成任务了吗?对于如何使用它,他已经驾轻就熟,当然这次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感觉到体内充塞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要办事之前,他总是不可思议地精力充沛,一股源自身体外部的力量不断地在推动着他……

没错,也学这就是人家所讲的超越肉体、生理极限的伟大力量……

他面露微笑,再度把今晚预定采取的行动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

艾汀小姐并不是特别喜欢尸体。

在大学念管理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自己坐在纽约摩天大楼的时髦办公室里,盯着电脑荧幕工作的样子。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跑来这种乡下殡仪馆、推这种放棺材的推车。

一切都怪她那严格的父母,如果可能的话,他们甚至不想让自己的独生女离开大理石镇半步,更别提艾汀小姐希望工作的地方——她憧憬的纽约了。长期以来,她的父母亲都觉得浮在海上的曼哈顿岛就像是东岸的恶魔岛监狱一样恐怖。特别是高中时代跟她争乐队指挥的露丝去了纽约,不但工作没找成还多了个私生子回来后,父母亲的态度就更像千年岩石般的不肯软化。艾汀小姐只好哭着放弃去纽约的念头。要是你认为在美国,每个渴望独立的女性都能在大都会的高科技办公室里,像电视上的漂亮女演员那样帅气地工作,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所以呢,顺利在家乡的“优良企业”找到工作的艾汀小姐,这会儿才会在舒适的地下遗体处理室里,对着亮到可以映出自己困惑表情的漂亮棺材——而且还是在深夜十点,独自一个人。

不过,艾汀小姐可是位实际的女性。如果因为不是自己喜欢的职场就逃避工作的话,到现在可能连早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结果只会让自己离独立的目标越来越远。仿佛要帮自己打气似的,她仰起脸,看着挂在墙上的黑板。

将法灵顿的棺材搬入“升天阁”里

黑板上,潦草的字体如此写着。虽然不知道写这提示的人是谁,不过要是自己抢先做了,一定能得到主动、积极的评价吧?想到这里,艾汀小姐不再犹豫。之前她也搬过棺材,只要把这件事情做完,大家眼中独立自主的女性美好的一天也就可以结束了。然后,她将回家,泡个舒舒服服的澡……

想到浴缸里满满的热水,艾汀小姐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她又往下看着推车里的棺材,那是桃花心木制的,又大又气派。

——里面放着可怜的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怪癖又发作了。艾汀小姐除了是个独立自主的女性之外,也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女性。去纽约的那群朋友如果在同学会上吹嘘她们业务部的“席维斯·史泰龙”的肌肉有多壮,那我就来说说半夜一个人在地下室看尸体有多么恐怖,这样应该也蛮有趣的。

艾汀小姐小心翼翼地把棺材的盖子抬起来,朝里面窥探,那是具老人的遗体。慈祥的面孔,一看就知道他会在公园里弯着腰陪着孙子玩。黑框眼镜、花白的小胡子,棺材里躺的是极其平凡的老人。自从来这里工作后,她最感到惊讶的是,尸体并没有她想像中可怕。不需要害怕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都有勇气穿着内裤穿越麦迪逊花园广场了,那在佛罗里达海滩上空也就没什么好丢脸的了。同理可证,在殡仪馆里看到躺在棺材里的尸体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有什么好怕的?艾汀小姐突破最后一道障碍,她深呼吸一口气,试着用手指去触碰遗体的额头。

——没错,尸体什么的根本就不值得害怕……

几分钟之后,已经有自信做好殡仪馆工作的独立女性艾汀小姐搭乘电梯前往一楼,把棺材推到“升天阁”放好后,意气风发地回家去了。

庞西亚把小说《穿着黑豹大衣的贵妇》往柜台上一丢,大了个打呵欠,心想这本小说怕是读不下去了。

像这样,在柜台值大夜班的时候,他最常读的就是色情小说。在家里老婆会念,没办法专心看,在这里的话,不但没有人来打扰,还可以轻松度过早上六点换班前的漫长时光。侦探小说或恐怖小说会有尸体出现,太可怕了,不适合在这种地方阅读,他需要的是能让自己忘记身在何处的书。不过,这本《穿着黑豹大衣的贵妇》实在太逊了。在大理石镇的杂货店买下它的时候,因为丢脸没敢翻看内容,看来是他失策。庞西亚从书名以为它会像《查泰来夫人的情人》那样,带有几分“文学性”,没想到这本书的贵妇不但是他讨厌的性虐待狂,还在不到三十页的地方就跟有恋尸癖的大学教授大打出手,害的他再也读不下去——他一向自诩为有品味的情色文学爱好者。

庞西亚的手指用力往书皮上嫣然媚笑的骗人贵妇的鼻子弹去,接着望向大厅后面的老爷挂钟——好像就等他这么做的,大钟正好响了。

晚上十点三十分。

从他坐在殡仪馆的柜台值班以来,已经过了快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这期间有经理送哈定律师出去,又折回了办公室。除此之外,就只有艾汀小姐推着载有棺材的台车从他面前经过。他只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并没有特别的交谈。庞西亚并非沉默寡言的男子,只是他完全没有兴致找他们讲话,特别是艾汀小姐。这新来的女孩对工作怀有过度的期待,还有,她为了装干练特地戴的没度数的眼镜也叫他讨厌。刚才也是,她郑重其事地把棺材推了进来,活像是神采奕奕的考古学家在运送从史前的皮洛斯设定区找到的古文字泥板。为什么最近这种女人特别多呢?……

庞西亚的思绪被玄关传进来的细微停车声,以及随即门被碰的打开的巨大声响给打断了。

海伦走了进来。冷冽的从还来不及关上的缝隙里灌了进来,让庞西亚打了个冷战,外头好像非常冷的样子。偏偏这个时候,海伦还顶着一头乱发,全身包裹着黯淡的苔绿色大衣,更让人觉得气温骤降了好几度。

“夫人,有什么事吗?”庞西亚连忙问。

可是,海伦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庞西亚说话,仿佛着了魔似的,她两眼发直,理都不理庞西亚,就径自步上大厅右侧的楼梯。

庞西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觉得有点生气。到了他这个年龄,被忽视比被讨厌更令人受不了。于是,庞西亚又开始在脑袋里对女人评头论足了。

——那种女人比艾汀小姐更难缠。她把自己缺乏魅力全怪给世人、命运,只会躲在家里自怨自艾。她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变成长了青苔的石头。

庞西亚觉得自己的这个比喻用得真好。

——长青苔的女人,正好配上那件难看到不行的苔绿色大衣……

不过,庞西亚对女性的无情批判就仿佛是仪器上的指针一样,很容易就可以归零。就在“长青苔的女人”消失在楼梯尽头的那一刻,大厅后面的电梯门打开,完全对照版的女子现身了。伊莎贝拉一出电梯,就直接往庞西亚走来。

“这么晚,辛苦你了,庞西亚。”

伊莎贝拉露出美丽的粉红色牙龈,亲切地笑道:“咦,怎么你也在看书吗?”

庞西亚赶紧用手把书的封面遮住,利落地把《穿着黑豹大衣的贵妇》塞进柜台的抽屉里。

“您、您有找到好看的书吗?”

刚刚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忘了,从柜台前面走过的还有一个人。大概是九点左右吧!伊莎贝拉跑来说想找一本书在睡前读,跟他借了二楼资料室的钥匙。

“白忙了一场。”伊莎贝拉皱起眉头,“这里的书不是坟墓啦,就是跟人的死亡有关。看那种东西,反而会更睡不着吧!我喜欢的要再罗曼蒂克一点。”

“就、就是说啊!我也喜欢健康、感情丰富的文学作品……”

庞西亚开始想像在冬天的深夜里,自己读喜欢的小说给伊莎贝拉听的情景,陶醉了一下下。当然,他要朗诵文学作品,不可能是《穿着黑豹大衣的贵妇》,只可惜他的美梦很快就被打断了。他不经意地瞥到伊莎贝拉的手,注意到她正握着在这冬天的夜晚看起来很突兀的作品。

“那是?……”

伊莎贝拉好像这才想到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似的,看了看手中的短剑。

“啊!这个是约翰叫我拿过来的。他说要放进父亲的棺材里。”

伊莎贝拉手中的短剑,庞西亚也有印象。粗粗短短的剑身,贴有贝壳的剑柄头是圆的,做成海狸尾巴的形状。这是三百年前被殖民领袖罗杰·威廉斯所骗,举族迁往北方的印第安人后裔使用过的,叫做“海狸刀”的护身配件,身兼也与历史学家的欧布莱恩从古董商那里买来,送给了史迈利。史迈利非常喜欢这符合墓园领主身份的礼物,将它存放在资料室里。其实,那柄短剑是否真有那么古老已经无从查考,不过其刀刃锋利、宝刀未老这点,可是连庞西亚都很清楚。

“因为它是老经理生前中意的宝贝吗?”

“好像是这样。不过在棺材里放短剑还真是奇怪,这不成了古代的帝王了吗?”

伊莎贝拉边笑变做出古代埃及侍女捧着短剑的姿势,慢慢地转身。

庞西亚目送着伊莎贝拉消失在通往西厢走廊的背影,一面在心里比较起两个完全相反的女人。

——到哪里都吃香,受到全世界肯定的伊莎贝拉,耀眼的她就是人家在讲的黄金女郎吧?相反地,只会缩在自己的硬壳里怨天尤人的海伦,就好比是路边的石头……

就在这个时候,庞西亚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刚才,他就觉得海伦那异样的表情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是啰!以前在魔术山乐园(MagicMountion)的射击场里遇到的疯女人就是那个样子。那女人一路开着轮胎吱嘎响的大货车来到了射击场,一口气把五箱子弹射完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崔西警官坐在沿一一三号线往东开的车子里面,一边咋舌,一边瞪着前方逐渐远去的跑车尾灯。

——哪有人这样超车的?速度这么快。开车的好像是个女人,要是自己是交通警察的话,碰到这种家伙,管他是女人还是国防部长,一定马上逮捕,顺便赏他一张罚单加圣诞卡。

虽然嘴里没讲出来,可是沉迷于工作的警官却在心里描绘着这样的画面。

警官的身旁,正在开车却耽于玩乐的福克斯刑警想的却是完全两回事。今晚他跟大理石镇甜甜圈的女服务生有约,那个女孩开的车跟刚刚超过他们的那辆跑车正好是同一款,福克斯将远去跑车的后车厢想像成女孩丰满的臀部,一边想崔西问道:

“这件事做完就可以回去了吧?”

崔西好像睡到一半被吵醒的狗似的,不高兴地叨念道:

“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回家窝在沙发里看‘迈阿密风云’影集对办案是没有帮助的。”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像你一样整天窝在家里。福克斯颇不服气,却还是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听他数落,佯装听话、乖巧。话说回来,他还真是受够了。牺牲晚餐,好不容易才把麻烦的强盗案件处理完了,谁想到崔西突然灵机一动,说在回警署之前再绕去一个地方。你一时兴起、人来疯是你的事,可别把部下宝贵的青春时光都赔进去。

见到福克斯默不作声,崔西总算是满意了,转而重新思索起自己的点子。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那件女高中生被分尸的案子?刚才他终于想到看见威尔逊警官出示的被害人照片时,他心中兴起的奇妙感觉到底是什么了——他想到的是巴利科恩家族经营的微笑墓园。去那里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线索。事不宜迟,他马上打电话给文森·哈斯博士。对方说多晚都没有关系,要他直接到巴利科恩的大宅邸去找他。跟警察关系良好的哈斯博士就住在墓园里面,对他而言真是太方便了。

——那位老先生对玄学的热情是让人有点受不了,不过他愿意协助警方,有时还能发挥敏锐的推理能力。更重要的是,连署长都很器重他……

崔西对逢迎拍马没有兴趣,不过,面对被警署重视的人物,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就在这个时候,崔西突然想到。

顺着这条一一三公路走到底,前面就只有春田瀑布和微笑墓园了。那辆跑车不是要去瀑布,

就是要去墓园。可是,这么晚开那么快的车去殡仪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难道我们真的要让爷爷的死变成自杀?”葛林焦急地问道。“这样的话,我莫名其妙被害死的事实也……”

“没错,要是我们再不出声的话,”哈斯博士耸了耸肩。“明天史迈利下葬的时候,你的死也会跟着一起被埋葬。”

晚餐结束后,葛林在哈斯博士的房间里,首先从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变化开始谈起,草草交代完后,他们马上针对史迈利的死开始认真讨论,葛林有点心虚地说道:

“早知道,一开始就报案就好了。”

“怎么了?你后悔了?”

“为了我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死曝光,眼睁睁地看着爷爷被害死,如果你是指这件事的话,我是有点后悔。”

“喂!死人不会有这么重的责任感吧?反正史迈利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死了也没什么好感叹的。倒是你专心把自己身上的谜解开比较重要吧?”

葛林原本也是这么想,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不想现在才被送往医学中心,早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亲手破解自己死亡的真相。不过要是他这样讲的话,哈斯博士肯定又会说:“怎么,死人也有坚持吗?”话说回来,要是能专心在某件事上,至少他能够忘记自己目前的尴尬处境。葛林突然想到,就连活着的时候,人类做的好像也都是同样的事。

“看来这是唯一的方法了。也许因此我能忘掉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呢!就连那些活着的人也都是这样做。任何人都会遇到死亡,不管是在宫殿里畅饮美酒的国王,还是在加油站喂车子喝汽油的工读生,大家都会死。所以人类为了忘却那任谁都无法逃避的绝望,总要找些事情来做。工作啦、运动啦、游戏啦……活着的一整个过程,说穿了,都是在消磨时光。”

“呵呵,人生不过是一种消遣是吗?你知道sport(运动)这个字的语源就是disport(自我排遣)吗?的确,在我们挥出高尔夫球杆的那一瞬间,类似帕斯卡的悲壮哲学思想就会油然而生——正所谓‘这一击将惊天动地,凡人莫之能御’哪!”

博士轻松地做出挥杆的动作。就凭你那力道能吓唬得了谁啊?葛林心想,一面把话题转了回去。

“讲了半天,我们还是不知道毒药被掺进了哪里,又是怎么被掺进去的。而爷爷的死也好像是天方夜谭。”

“天方夜谭?哦,是因为门从里面上锁的关系吧?那不成了密室了?假设凶手是在哪房间里逼史迈利喝下毒药的,那么密室的谜就必须破解才行。不过,如果史迈利是自主的,也就是说,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毒药喝下去的,那么凶手在不在房间里也就没差了。也有可能史迈利要服毒之前,自己把门锁上了;也有可能他是在喝了之后,才去把门锁上的,因为砒霜并不是会马上发作的毒药,所以在他死之前还可以这样做。往这方面想比较合理吧?毕竟门上的锁确实转紧了,而门链的螺钉也扣住了。再加上,门的钥匙还收在房间的抽屉里。要在这上面耍花样恐怕很困难吧?我觉得凶手真打算用砒霜毒死他的话,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布置什么密室呢?”

“是吗?会不会演完那临终戏码时候,有人留了下来,骗他说是好的药,要他留到晚上再喝,就把砒霜交给了他……”葛林皱起眉头。

“可是如此一来,那张作为遗书的打字纸又该作何解释?就算凶手实现可以把装砒霜的袋子塞进柜子里,也很难在不被爷爷发觉的情况下,把那张纸摆在床边的小茶几上吧?而且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那张纸就已经在桌子上了,我亲眼看到的。那不可能是在密室状态被解除了以后,才被人放上去的。”

“哦,是吗?如果认定那封遗书是犯人伪造的,那就必须再回头考虑密室的问题才行。真伤脑筋。”

“那封遗书是真的吗?”

“惺惺作态的八股文章,确实像是史迈利会写的东西。签名也应该是真的。假设文章的内容是凶手打的好了,那他是怎样叫他签名的呢?”

“那封遗书上没有日期。爷爷在死之前,不会死排练过好几次临终的戏码吗?所以那上面的字也有可能是史迈利预计自己会自杀,在很早之前就打好的。凶手知道了这件事,秘密取得了那份文件,再顺水推舟地毒死了他……”

哈斯博士撅起下唇。“非常有趣的推理。这样签名的事就说得通了。不过,那张纸是怎么放到密室的小茶几上的?依旧是个谜。要不是你是被人毒死的,我真想把史迈利的死当做是自杀轻松处理掉……”

“开什么玩笑!”葛林强烈抗议。“没错,我承认我对死确实很着迷。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亲身去体验它。我才不可能自己去喝毒药呢!是有人让我喝下了它。那个人就是企图杀害爷爷的凶手。除了为了遗产,我实在想不到……”

说道这里,葛林突然闭上嘴巴,因为他发现哈斯博士的脸散发出奇妙的光辉。

“怎么了,博士?”

“不,我在想只要换个角度思考,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如果他是为了遗产杀人,又何必费心去杀一个快要死的病人?只要再等一下下,财产就自然会落入他的手中,不是吗?由于你死的不明不白、莫名其妙,所以才会一直在那上面打转。如果把史迈利的死当做是单纯的自杀,密室的谜就可以轻易解开了,至于你的死——”

“我懂了。你想说的是我之所以会死,并非人家要杀爷爷却误杀了我,而是爷爷自己要死却不小心害到了我,是吗?”

“现在从棺材里活过来的,是死人吗?”

坐在卧室的床上,莫妮卡问赤夏。赤夏不耐烦地应道:

“对啦、对。”

吃完晚餐后,赤夏就来到莫妮卡的房间看电视剧一直到现在。这里的电视比赤夏和伊莎贝拉房间的都小,还是旧型的,不过因为她讨厌一个人看电视,所以一直窝在这里。电视节目从赤夏讨厌的奶油小生演的肥皂剧变成环球公司出品的老电影,莫妮卡对着赤夏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人为什么会活过来呢?”

“我哪知?不是跟你讲过了吗?他是吸血鬼嘛!”

赤夏没好气地说。跟老人家在一起看电影真的很累,每个小细节都要解释,否则她根本就看不懂。

“吸血鬼?为什么吸血鬼会再度活过来呢?”莫妮卡的问题真的很烦人。

电视里,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贝拉·卢戈西正追着亚伯和科斯特罗这对活宝到处跑,弄得人仰马翻。

专心盯着荧幕看的赤夏随便回答道:“因为他是死人啊!”

“死人……”

“没错,死后才能复活。如果他没死,还活着,就没有复活的必要了嘛!”

“哦……这么说的话,他果然是为了复活才死的啰?”

“也、也可以这样说啦!”

赤夏已经被搞糊涂了。她转头看向坐在莫妮卡身边的诺曼,意思是说“你也管一下这个老太婆嘛”,但偏偏诺曼就像电影《科学怪人》里面那个怪物,始终面无表情,不发一语。赤夏叹了口气,正打算继续看她的电视,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你好,我是赤夏。”拿起听筒的赤夏知道对方是谁后颇为失望。“谁?啊,约翰啊!”听筒那头的声音说道“赤夏,伊莎贝拉……妈妈在吗?”

赤夏吓了一跳。听到“妈妈”两个字,她突然想起自己把答应他要做的事忘了。不过,她马上蒙混了过去。

“嗯,在啊……你要跟她说话吗?”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

“不,不用了。她在就好了。”

赤夏松了口气。“哦,是吗?就这样,拜拜。”她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把听筒放了回去。接着,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摸摸看里面的十元纸钞还在不在。已经到嘴的肉再叫他吐出来,这可不是她做人的原则——即使食言的人是她。照莫妮卡的标准,肯定会觉得她这样做“有罪”吧?赤夏呆呆地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后面房间的莫妮卡喃喃自语道:

“吸人家的血没有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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