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菜端上来!把酒拿上来!将玫瑰花冠戴在你的头上,将香水洒在你的身上。神正在呼唤你——叫你别忘了凡人都有一死。

——马提亚勒(Martial),《讽刺诗集》(Epigrams)

史迈利的遗体被摆在“黄金寝宫”的那晚,以家族成员为主的家庭聚餐在殡仪馆内的会餐室举行了。除了葬礼后显得神情落寞且一直窝在自己房间的莫妮卡,以及服侍她的诺曼、马利阿诺神父之外,有出息史迈利临终闹剧的都来了。

葛林环顾四周,不禁想起之前因为棺材突然闯入而草草结束的那次聚餐,只不过,这次的气氛有点不一样。约翰一声令下,会餐室的灯全熄了,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波斯三叉戟的烛台被摆在长桌的四个角落,一群人得就着蜡烛的朦胧光线吃饭。房间里参杂着丧礼的严肃气氛和矫揉造作的滑稽感。在会餐室里穿梭的仆役只要一走过烛台的前面,就会在四周的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葛林一边看着那摇曳的影子,一边不禁产生自己好像被中世纪罪阴森诡异的贵族请来做客的错觉。

不过,置身在从此昏暗的灯光下,对葛林而言反而是好事一桩。他从死亡的隔天开始就习惯在脸上化妆,借以遮掩皮肤的死白。庞克小子就算把脸画得像鬼一样,大家也只会想“又来了”,没有人会去追究他化妆的原因。不仅如此,有人甚至因为这不良的怪异举动,视他为牛鬼蛇神,看到他就远远地躲开。葛林这辈子从来没感谢过自己是个庞克族,这也让他有勇气让自己重新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比起室内的阴森气氛,更让葛林郁卒的是摆在桌上的食物。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是尸体,根本就无法进食。液体也好、固体也罢,只要进入身体、积存在脏器里面,到最后都会变成腐败的因子。原本是让身体维持运作的可贵粮食,如今却成了加速肉身败坏的元凶。吃饭的时候,葛林总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不过这次因为是家族聚会,意义不一样,所以他非出席不可。迫于无奈,葛林只好把食物塞进口袋里,等出去再丢掉。吃饭本是件开心的事,如今却搞得这么麻烦,看来死人要跟活人共存还真不容易——一边想着这些事,他一边抬起头来,看到会餐室的墙壁上,也有一群人在愁眉苦脸地在吃饭。

装饰会餐室墙面的巨幅马赛克壁画,构图几乎完全仿造达文西的《最后的晚餐》,描写的是预知自己将因加略人犹大的背叛而死亡的耶稣,在逾越节的餐桌上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之中将有一人出卖我。”而十二门徒听到后骚动不安的经典场面。望着那充满戏剧张力、时间仿佛冻结了的构图,葛林突然想到,今晚的宴席上不会有个犹大吧?

“那幅画跟侦探小说的破案场面好像。名侦探耶稣大人把一干嫌犯集合起来,宣布说:好,真正的凶手就是……”

坐在葛林隔壁,同样也在看画的赤夏说出天真的感想。葛林没空理她,自顾自地观察起出席这场餐会的人。大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专心地使用着刀叉。

也许“邪恶”比死亡更难对付,葛林心想。不管愿不愿意,死亡的阴影迟早会渗出我们的肉体,但蕴藏在心中的邪恶却不会显露在外表上。看似圣贤的人其实却是无可救药的罪犯,这种例子比比皆是。虽然曾有哲学家说过“身体是灵魂的监牢”,但对邪恶来说,身体确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偷偷观察着一切的葛林看到某人跟壁画里的耶稣一样苦着一张脸百无聊赖地翻动着自己面前的食物。瞬间,葛林还以为是史迈利坐在那里,不过那只是他的错觉,除了戴上假发、眼睛的约翰外,还会有谁呢?自从棺材暴冲事件发生以来,约翰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跟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了。只是,这次的约翰跟那时候相比,显得非常没精神。不,与其说是没精神,倒不如说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葛林心想。这个男人在史迈利死后,已经如愿以偿地取得墓园和家族的最高领导地位——不管是名分上的还是实质上的——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旁边也有人跟葛林保持着同样的想法。威廉率先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开口问道:

“大哥,你怎么无精打采的?事情不是都照你希望的在进行吗?还是,一天不知道新遗嘱的内容,你就一天无法安心?”

这番冒失的话让约翰缓缓抬起头来,他先啜了一口酒,然后尽可能维持冷静地语气说道:

“待会儿哈定律师来就会公布一切了。我相信爸爸,爸爸也信赖我。我想不至于有什么奇怪的变动吧!”

“是吗?依我看,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哎呀!要是老爸人家在传的那样复活了,说什么要把遗产收回去……到时候不只大哥,连在座的各位都要伤脑筋了。”

威廉原想说说笑话让大家轻松一下,没想到却没有半个人笑。不过,比起威廉的冷笑话,接下来詹姆士问的问题才真是破坏气氛。

“老爸的火葬取消了吗?”

约翰好像被人踩到了痛脚,他转向詹姆士说道:

“当然,明天爸爸的葬礼将完全依天主教的仪式举行。上次是我说错话了,爸爸本人也希望遗体能不火化,直接埋葬。”

“是曾经希望吧?”詹姆士马上纠正他。“——这跟先前讲的不太一样。”

停顿了片刻后,约翰更正道:“没错,是曾经希望。”

哈斯博士试着打圆场。

“啊,亲人刚过世的时候,时态用错是常有的事。因为死人的时态全变成了过去式。跟死有关的语法不仅时态不同,就连人称都会改变呢!”

就在哈斯博士卖弄他的满腹经纶时,葛林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疑问:这些人当中,到底有谁真正为了亲人的死感到伤心、难过呢?跟葛林一样觉得坐立难安的赤夏,为了阻止哈斯博士继续长篇大论下去,赶紧挑起更生动的话题。

“说到死人复活——我想起一件事,听说最近墓园里面也有人死了再活过来的。”

葛林以为赤夏在说自己,连忙看向她,不过,她压根就忘了葛林的存在,正因为大家的关注而得意不已。

“你是说墓园里面吗?”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约翰。

“没错,沃特斯告诉我的。”

“多嘴的同性恋。”詹姆士把话接了过去。“他说的是欧布莱恩那件事吧?”

在此之前一直默默对着盘子的洁西卡和弗雷德,一听有人提到自己的姓,连忙抬起头来。弗雷德还在想说该怎么问呢?洁西卡就已经先开口了。

“我公公怎么了?”

詹姆士不屑地哼了一声。

“啊!没什么,不过就是死后身体变硬,眼睛碰巧张开罢了。当身体受到严重碰撞、皮肤四分五裂时,常会发生那样的事。对吧?哈斯博士。”

“嗯,没错。比方说手术的时候,因为皮肤的表面积缩小了,一经拉扯,就会出现类似的情形。”

洁西卡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着詹姆士。

“你不相信我吗?那是沃特斯少见多怪,自己吓自己。故人现在正躺在坟墓里安息呢!只要把死人屎擦干净,眼皮就会紧紧闭上了。”

“死人屎?”弗雷德傻乎乎地问。

“嗯,就是卡在遗体眼角的眼屎。”

“哎呀!真是感激不尽。生前就不用说了,难得你连死后都这么替我公公着想。”洁西卡讽刺地说道。

詹姆士只是耸耸肩,不跟她计较,然后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约翰说:“怎么了?约翰,你好像不太舒服。该不会是害怕欧布莱恩如果复活了,会跑来找你麻烦吧?”

洁西卡见机不可失,连忙催促弗雷德。

“喂,人家说你老爸耶!你好歹也说句话啊!”

偏偏越到紧要关头,弗雷德就越是结巴说不出话来。

说到修理约翰,威廉一向不落人后。

“大哥身为葬礼社的大家长,竟然害怕死人?老爸也好,欧布莱恩也罢,要是大家都跟你一样的话,生意就不用做了。开葬仪社最重要的就是跟死人打交道,不是吗?”

约翰先是瞪着威廉,然后看向伊莎贝拉,然而,伊莎贝拉只是露出暧昧的浅笑,表明了谁也不帮的立场。已经受不了弗雷德总是慢半拍的洁西卡决定亲自围剿约翰。

“公公本来就看你和你的日本合伙人不爽,他复活后会来找你算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了!”

这声怒吼是弗雷德发出来的。不过他吼的对象不是约翰,而是洁西卡。他摆在桌上的一双拳头紧握,指节都发白了。洁西卡好像终于意识到丈夫的存在似的瞪大了眼睛。

“可是。老公……”

“我说别说了!别再这样讲我的父亲。还有,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葬仪社开久了,就只能用那样的——语气谈论别人的死?真是够了。”

詹姆士和威廉被弗雷德突如其来的激烈语气吓到,都乖乖地闭上嘴巴。会餐室的气氛比之前更沉闷了。赤夏已经很习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弄得大家不愉快了,只是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要是自己能像赤夏猫一样适时地消失,不知该有多好。

不过,令人窒息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仆役进来通报说,哈定律师已经到了。

哈定律师还是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只兔子一样,慌慌张张地进入会餐室。

“哎呀!抱歉,我来晚了。大理石镇的客户的店里发生了劳资纠纷,说礼拜五要罢工。在这个时候罢工?依我看,那些人肯定生错了年代。”

哈定喋喋不休,看到约翰旁边有空位就自己坐下了。

“啊!晚餐就不用了。待会儿我还得马上飞往纽约,真是忙死了。我有这个就够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约翰的酒杯,直接往自己嘴里倒。约翰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只能用李文斯顿在非洲丛林巧遇史坦利的眼光看着这位大忙人律师的失态。

哈定环顾众人后说道:“怎么了?你们每个人都哭丧着脸,好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自觉失言的哈定连忙说道:“啊!对、对不起。这本来就是事实嘛!”接着,他换上严肃的面孔,“不好意思,我刚从灵安室过来。故人受了那么多苦,现在总算是安息了。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活着一样。遗体保存想必是詹姆士做的吧?真是太了不起了。看他那样躺在棺材里,我还以为他只是调皮在装睡,随时都会突然爬起来,把大家吓一跳……啊!咳咳,我是怎么了,一直说错话,实在不好意思,都怪最近太忙了。”

“安德烈,你才刚来就催你,实在不好意思,不过那个……”约翰故意不把话说完。

是哈定自己瞎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葛林心想,不过约翰的语气确实蕴藏着一股压力。

“啊!我知道,你是说史迈利的遗嘱是吧?新的遗嘱——”

大忙人律师拿出身经百战的专业态度,然后,他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

“没有?”不只是约翰,就连其他兄弟也都是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嗯,没有。结果史迈利并没有立新的遗嘱,因此遗产的分配就照以前所说的,需要我在这里再发表一遍吗?”

“不,不用了。”约翰立即说。听完哈定讲的话后,约翰好像恢复了力气。“大家也都知道遗嘱的内容,所以就不用了。餐会到此结束。”

——扔下这句话后,约翰匆忙地站了起来。

看来约翰已经找回身为墓园主人的自信了。就连对在餐会上没有挺他的伊莎贝拉,他也以不容争辩的命令语气说道:

“接下来我人会在办公室,看来今天又要工作一整晚了,你先回家休息吧!”然后他面向詹姆士,“詹姆士,我告诉你,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我。害怕的人应该是你吧?因为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失业了。东部首屈一指的遗体化妆师明天就只是个流浪汉了。”

约翰出人意料的反击让詹姆士咬牙切齿。

“你的意思是要炒我鱿鱼吗?”

“没错。理由不用我告诉你吧?听好,今晚你收拾一下行李就可以离开了。”

詹姆士张开嘴巴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他随即打消念头,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约翰很满意詹姆士的态度,接着他把矛头指向因詹姆士突然被开除而目瞪口呆的威廉。

“别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了,威廉——差劲的演员,惺惺作态的小人。我听说有个伟大的英国剧作家跟你同名,说不定他会欣赏你的拙劣演技,让你去帮他跑个龙套什么的。”

然后,他面向洁西卡和弗雷德。“我没什么好让欧布莱恩怨恨的。开医院和葬仪社一样,如果凡事都要讲求人情的话,那就等着倒闭吧!有空说别人的闲话,还不如先管好自己的事。”

面对约翰的冷嘲热讽,大家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总而言之,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约翰总算保住了身为墓园新主人的尊严。约翰把想讲的讲完了,就不再理他的兄弟们。他转过身,以平稳的语气向哈定致歉道:

“抱歉让你看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一个人的离开对还留在这个世间的亲人来说,或许是一种心灵的解脱。对了,能不能请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所以,我真的可以继承父亲的遗产了吗?”

隔着办公室的桌子,约翰向哈定问道。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好像有人就躲在墙后面偷听似的。刚才的强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哈定深深地坐进沙发里,在这只有间接照明的昏暗房间中,他头一次正眼瞧约翰。是因为眼镜和假发的关系吗?还是他的态度、举止?他怎么觉得眼前的人跟他认识的约翰很不一样。不过,哈定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反而故作轻松地问道:

“喂!怎么了?声音这么小声,你是怕隔壁灵安室的史迈利会听到吗?”

因为灯光的缘故,他无法看清楚约翰的表情变化。不过他值得约翰根本就没笑。没办法,哈定只好正经地办起公事。

“当然,从被继承人、也就是史迈利死亡的那一刻起,继承就生效了。刚才我也说了,史迈利并没有立新的遗嘱,所以之前的遗嘱内容是有效的。你确定可以得到史迈利百分之十六的遗产。我记得你说过跟兄弟平分OK的?难不成你有什么不满?”

“不,没那回事。”

约翰说完这句话后,就打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保鲜盒,放在地板上。保鲜盒里装的好像是晚餐剩下的肉片。约翰打开书桌旁的大篮子,把猫儿笑笑放了出来,拿肉给它吃。猫咪原本充满戒心地喵喵叫,不过一看到肉片就马上凑了过去。约翰一边看着它吃,一边抬起头来。

“我有那些就够了。新家的贷款,还有波士顿医院倒闭时留下的负债,这下都可以还清了。”

“——那你向墓园挪用的公款呢?”

哈定难得地逾越了律师的职权。不过,约翰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很镇静地说:

“人言可畏啊!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医院那边的债权人有几个是流氓,逼我逼得很紧,那些只要与父亲的遗产就可以轻松解决了。你打算告我吗?”

哈定连忙说:“不,没有的事,根本也没有人委托我来跟你打官司啊!威廉也好,詹姆士也罢,都只会私底下抱怨,应该不会有什么举动吧?至于我呢,采取的也是不告不理主义。”

“嗯,你说的没错。他们两个就只会耍嘴皮子。”

说完这些话后,约翰陷入了沉默。哈定一个人很无聊,于是他觉得把心中的想法直接说出来。

“如果不是遗嘱内容的话,难道你是在担心史迈利会复活吗?”

约翰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来,打起精神说道:“不,我才不会担心那种蠢事呢!我今天拜托你来,不是为了父亲的遗嘱,而是为了我的遗嘱。”

“你的遗嘱?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了吧?”

这是哈定才想到,约翰今天之所以好像变了个人,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恐惧、害怕着什么?

哈定神色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约翰犹豫了一下,才以类似耳语的声音说道:

“那个……我接到了警告。”

“警告?”

“没错。上面写着第二个死掉的人——是我。”

“什么?第二个……那就是说有第一个啰?第一个是谁?难道是史迈利……史迈利也是被杀死的吗?太可怕了。你去报警了吗?”

“没、没有,我想那只是恶作剧,或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爸爸不可能是被杀死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打算报警。”

“可是……”

“算了。”约翰的语气十分坚决。“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加上,我刚好因为爸爸的死得到了大笔财产,所以我想顺便把自己的遗嘱也立一下好了。”

“是吗?虽然事出突然,不过站在我的立场,这也是一宗买卖,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当然很乐意为您服务。对了,关于遗嘱的内容——”

约翰的遗嘱十分简单,就两个重点。第一,他把全部的财产,也就是从史迈利那里继承到的遗产全数留给伊莎贝拉·希姆库斯,第二,他承认她腹中的胎儿是他所生。对客户的做法,哈定一向采取不评论主义,因此他让自己的司机还有跟他一起过来的法律事务所职员当证人,三人当场就把约翰的遗嘱搞定了。因为接下来他们还有行程要赶,所以没有多留就告辞了。

一行人来到殡仪馆大门旁的停车场,哈定一边坐进车里,一边对难得一路送到外面来的约翰说:“还是跟警方报备一下会比较好吧?”

“嗯,我会考虑的。”约翰敷衍地回答道。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真是抱歉。”

哈定好像突然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取代史迈利成为墓园的新主人,这会儿才婆婆妈妈地巴结起来。

“都怪伯洛斯的员工让万圣节到的业绩泡了汤,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咦,怎么了吗?”

即使在黑暗中,哈定都察觉出约翰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变化。

“不。没什么。说到万圣节,我就想起一件很不愉快的往事。”约翰依旧以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

车子开走后,哈定从公事包里拿出刚刚才放进去的遗嘱,从头细看了一遍。

“嗯,确实是约翰的签名没错,可是……”

只可惜,哈定没再继续想下去,把心底的疑惑束之高阁了。从刚才开始,可恶的睡魔就一直来侵扰他。哈定学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从背心口袋里拿出怀表。“才九点半啊……”

还来不及把表放回去,大忙人律师就已经倒向座位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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