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暗窗透出一框框阴影,寂静夜里飘荡着远处传来的微弱汽笛声,她走到屋外,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她转往市区,朝河滨教堂方向开始快步前行。她把袋子拎得远远的,避免触及自身,彷佛那里面装的是可能会外泄的病毒炸弹。她北行了四个街区,车道在环绕格兰特墓园四周的斜坡绿带公园处拐了个弯,一辆只亮着停车灯的黑色长型马可二世林肯车停靠在路边。仪表板上没透出任何亮光。凭借着街道散发的微弱光线,隐约只见前座有两个戴黑帽的人形剪影。司机身旁的男人昏暗似鹰的钩状轮廓,在厚重的太阳眼镜遮掩下更显模糊。黑色司机帽底下的脸庞,只见一抹白色圆糊。

林肯车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急行,却在警车呼啸绕过河滨教堂远程角落之际放慢了速度,警车的红光像地狱之眼般闪烁不停。

琴妮早看见林肯车离去,如今她当然欢迎宛如解救者的警车出现,并匆匆赶往警车的行驶方向。不过,这路程之间仍然有段距离。她正打算开溜之时,有个声音从隔壁黑鸦鸦的公寓出入口传出。

“亲爱的,”闇哑的声音甜甜地叫唤。

她急转过头,头皮发麻,眼睛在黑暗中探寻,脚步马上机警地停住。

“是我,极乐姐妹,”这个亲切过度的闇哑声音自报身分。

她连忙站住。

“妳想干嘛?”她凶巴巴地质问。

警车呼啸而过,红色聚光灯闪过她们,发出尖锐的紧急煞车声停在隔壁门口,没理会她们。

“过来这里,甜心,我有东西要给你,”极乐姐妹用自以为甜美的声音哄骟说道。

琴妮马上顿悟极乐姐妹的目标是那个帆布袋。那我就给她 这个天杀的袋子,她不怀好意地下决定。

她迅速转身,走进暗黑的出入口。

“在这里,”极乐姐妹甜甜地说,尖锐的刀锋深深捅进琴妮的心臓。

与其说琴妮静静地颓然倒下,倒不如说她是连喘都没喘一声。极乐姐妹从她无力的手中夺过袋子,往同一方向疾奔人行道而下。

事情彷佛变魔术般瞬间发生。前一刻,穿着绿色套装的年轻女人还拿着蓝色帆布袋走在人行道上;下一刻,则换成身穿黑色长衣、戴黑色草帽的老妇人拎着同一个袋子,往同一方向前行。

一辅黑色的克赖斯勒停在街头附近的路边,车里负责监视的警探不知如何判读这个状况。

不过班尼·梅生的司机却说:“你看,东西换手了。”

班尼的望远镜焦点本就锁定在那个袋子上。

“她把它交给别人了,就这么回事,”他说。

两名巡警踏上街道,冲进公寓住宅,遮住了正在进行监视的警探视野。有一会儿街上似乎不见警察踪影。

林肯车加速前进。黑色克赖斯勒旋即跟进驶离路缘。河滨大道前端路首有辆闪着红灯的巡逻警车远远地疾驰而来。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粉碎夜晚寂静的警报声,先前没看见的车子和救护车通通汇集到现场来了。

“快点开到路旁,”班尼说。

林肯车突然冲向街道一侧,悄悄地煞车停在极乐姐妹面前,司机手持沉甸甸的棍棒跳上人行道。

极乐姐妹看见它煞车停住,眼角瞥见那人跳出车子。蓝色帆布袋跟她的黑色珠饰提包都拎在她的左手上。她的阳伞早丢在路上了,取而代之的是握在右手里、用黑色手巾包住的点三八口径短管鹰头枪。

她既没转身也没放慢步伐,径自举枪朝那名司机发射了四发达姆弹。

“天啊!”

班尼边说边一溜烟拔出他自己的P三八华瑟自动手枪(昔日的德军制式手抢),从敞开的车门往外开火两次。

一颗子弹击中极乐姐妹的左侧肋骨下方,嵌在她的侧脊柱里;另一发子弹则射偏了。她斜倒在街道上,无力移动,但她的神智依然清醒,视线也很清楚。她看见班尼·梅生迅速跨过车座,跃上人行道,手枪瞄准她的脑袋。

哦噢,这下子岂不是妙极了?就在她这么窃想之际,子弹砰地射穿了她的脑袋。

班尼·梅生从她瘫软的手中夺过袋子,冲回林肯车的驾驶座上。他四周全被闪着红灯、聚集到街上的巡逻警车给团团围住了。凄厉剌耳的警报声令他理智崩溃,他看不见了,天空彷佛是红色的,而他的脑浆似乎就要从耳朵冒出来似的,连车门都没关他就开始踩油门加速。

林肯车从侧面撞上抄快捷方式领先的克赖斯勒。财政部特派员从克赖斯勒冲出一涌而上,将他包围住。他抓着袋子试图丢开,却被一名将手伸进敞开车门的财政部特派员攫住手腕,令他的手动弹不得。

“老兄,你这下子可要踏上漫长的旅程了,”这名财政部特派员说道。

“我要见我的律师,”班尼·梅生说。

公寓住宅的地下室挤满了无事可做的巡警。

“棺材桶子”埃德已经脱下了外套,右手被固定在衬衫排扣之间的肩索带上。警探剪掉他的背面衬衫,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替他止血,等候救护车到来。不过他的脸色却因失血而逐渐转灰。

没人知道外面的结果,重案组副队长把询问“棺材桶子”埃德一事往后延,直到他的伤势得到治疗。所以他们全部只能无所事事地闲站着。

但是“棺材桶子”埃德有话要说。

“你们也料到他们会回来?”

“没有,”重案组副队长说。“只是策画它发生。我们知道你在四处打探,而他们在跟踪你,那可能会持续一整晚,所以我们必须引你过来这里。我们知道他们会尾随你而来,就像你被引来一样。”

“你们引我过来?怎么回事?”

重案组副队长脸红起来。

“你现在知道‘掘墓人’约恩斯还活着了吧?”

“棺材桶子”埃德全身僵硬起来。

“活着?可是广播说——”

“这就是我们的作法。我们放出这个风声。晓得你一旦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们弄来这里杀了他们。你没生气吧,喂?”

“活着!”“棺材桶子”埃德别的都没听见,泪水肆无忌惮地从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奔流而出。他摇摇头。“噢,原来我是个被愚弄的傻大叔。”他觉得他的脑髓好像在撞击头壳,可是他不在乎。“那么他绝对不会死了,”他说。

副队长拍拍他完好的肩膀,力道轻得好像它是巧克力糖霜做的。

“这是我们唯一想到能够掩护你的办法。我们可不想失去一个好伙伴哪。”他微微一笑。“不过,我们倒是没料到会有如此戏剧化的结局。”

“棺材桶子”埃德咧嘴而笑。

“我懂你的意思,老兄,”他说。“不过这些黑人剧团,常常要等豪华歌剧落幕时才有机会上场演出。”

接着,他便突如其来地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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