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赛维特!

花匠从口袋里拿出遥控器,按了一串数字。“赛维特,请你快去门口的房间里拿些毛巾和橡皮管来。”

“扎拉旁边的那间?”她问。

“对,就那间。”

她脸上慢慢展开了一个微笑,然后大笑着绝尘而去。赛维特在那里待了一年半左右,我认识的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就是……乖乖的。

花匠弄了弄自己的腰带来压住一侧的伤口,然后摸着儿子的头发,告诉他保持清醒,问他问题,求他回答。戴斯蒙德通过捏我的手来回应一些事,他还有呼吸,但是不想讲话,我觉得不讲也好吧。

“我们拿了毛巾系在他身上,你会让我们把他送出去吧?”我问。

花匠看了看我,似乎要把我看穿了,就算是到了这种关头,他好像还在权衡蝴蝶和儿子的重要性。最后,他点点头。

然后我就闻到了味道,呆住了。

丹妮拉也闻到了,她皱起鼻子。“是我想的东西吗?”

“甲醛。”我吐出两个字。“我们要快点远离那个房间。”

“哪间?”

花匠的脸变得惨白。“别问了,女士们,快走。”

我们不得不拉着戴斯蒙德走过沙地,花匠在后面蹒跚着跟着。我们冲过瀑布——想要躲在后面不愿被淋湿的人都被福佑推了进来——大家都挤在山洞里。

透过瀑布的声音,我们听到赛维特在大笑,然后……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爆炸。”她对他说。“就是很猛,轰隆一声,然后热浪滚滚。崖顶的几块大石头也掉下来了,但是山洞倒是没塌,我还有点担心。到处都是火苗和玻璃渣,还有那些傻不拉几的小喷头也都打开了,直往河里喷水。房顶也被震碎了,空气从上空涌进来,火焰立刻变大了。到处开始冒烟,连那些真蝴蝶也遭了殃,那种情况下,烟雾浓得连呼吸都困难。我们必须要离开那儿。”

“你们过了小河?”

“直到水塘边。脚被路上的玻璃渣割得不轻,但是火势还在蔓延,所以有水的地方当然好些。花园的前半部分都陷入熊熊火焰中。我问了花匠……”她努力地吞了吞口水,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我问了麦金塔先生,有没有紧急出口,或者有没有别的出口,可他说……他从没考虑过会有意外发生。”

她动了动被他抓住的手,用另一只手摸绷带下的伤疤。他轻轻地把她的手从伤口上推开。

火势蔓延得很快。头顶的玻璃窗也碎了,大块小块的玻璃下雨一样落下来。薇拉躲过了一块,可是直接踩到了另一块玻璃,那一块能直接把她的头切成两半。我们看到火焰已经越过玻璃,开始吞噬外层的温室了。

花匠摇摇头,靠在海莉身上。“如果烧到放肥料的那间房,就会有二次爆炸。”他说完一阵咳嗽。

到现在,几乎所有女孩都在哭。

我试着想出一个可能的方法,让我们不被困住,不会完蛋。“悬崖,”我说,“如果我们把墙上的玻璃打碎,我们就能到大厅的房顶上去了。”

“怎么去,从快碎了或者已经碎了的玻璃窗户上面滑过去?”福佑小声说。“落地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摔碎脚踝、摔断腿、摔断脊椎?”

“好,那你说怎么办。”

“我他妈不知道怎么办。你说。”

戴斯蒙德吃吃地笑起来,然后又呻吟了。

皮娅尖叫起来,我们转身看到她背后的艾弗里,用他烧伤起泡的手臂锁住了她的喉咙。一大块玻璃还在他肩膀上颤抖,他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煤烟和割伤。她挣扎着,却被大笑的他咬住了脖子。

“艾弗里,快放开她。”花匠呻吟着说。

火海里爆发出怒号,但我们都听到她脖子发出啪的一声。

他把她的尸体扔到一旁,然后一声刺耳的爆破声,他猛的向后一晃。我转身看到福佑举着枪,双脚像是钉在地上,她又开了一枪。他痛得大喊一声,猛扑过来,然后她就又开了两枪,直到他终于面朝下倒在了花丛中。

有一棵大树,所有的枝干都着了火,烧得齐根倒下,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玻璃被震碎了,金属窗框也受不住重量而折断了,花园两部分之间的黑色房顶也塌了。跳动的火舌中间,我们还能看到外面的温室。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福佑被烟呛到了,她说,“真的,还是你来想想有什么招儿。”

“滚。”我嘟囔说,她冲我心虚地笑笑。

我用脚踝勾住拉文纳的膝盖,让她过来替我按住戴斯蒙德的胸口。我们把他搬了那么远,动来动去,大概没什么好处,可事到如今我总还要试一试。他也会试的,就算他挺不过去。我们都会努力的。

我也不想他死。是他最终给了我们活下来的机会。

我跑到倒下的那棵树旁边,把大块的玻璃拿开,把割手的树枝搬走。忍着双手的剧痛,我一定要试试看,万一这就是出去的机会呢。然后格莱妮丝和玛兰卡也来帮我,然后伊瑟拉也过来帮忙了,我们想在树干旁边挖出一条路来。清理好一边,我们四个边推边拉地,从另一边把树干推到了中间,正好能到外面的温室里去。

玛兰卡拽出我胳膊上的一片玻璃然后弹掉。“我想到一个能带他走的方法。”

“试试看。”

她用手勾住戴斯蒙德的腋下,然后抬起他的肩膀。我站在他两腿中间,用手勾住他的膝盖后面。虽然动作不优雅,而且很吃力,但也算是一列纵队能搬动了。

福佑在前面领路,丹妮拉和基莉紧跟在她后面。伊瑟拉殿后,推开要倒下的一些残骸,花匠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让后面那些吓破胆的——甚至呆住的——女孩们跟上。烟越来越浓,越来越要命,我们都呼吸困难,不停咳嗽。外层的温室里有人影走动,突然,一块连接地面的六英尺高的玻璃窗有了条裂缝。有人在用斧头劈它。我们退了一点,等着看他们能不能过来,又敲了几下,玻璃的中间碎了。一个消防员用斧头敲碎了其他的玻璃窗,然后在碎玻璃上面扔了一块厚厚的折叠油布。

“来吧。”他——还是她?——在面具那头冲我们喊。

又进来了几个消防员,两个人把戴斯蒙德从我们手中接走了。空气不是很清新,但我们那么长时间终于吸到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没哭的几个女孩子已经开始哭了,站在松脆的秋日草坪上,感觉到周身凉凉的空气。有些女孩因为震惊跪倒在地,后来是被人拉走的。

他们带走了戴斯蒙德之后,我开始数人数,我看到伊瑟拉也在外面的温室里数,我们都想知道有多少人没撑到最后。然后就是……就是一声巨响,又爆炸了,浓烟从另一间房间翻滚出来,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伊瑟拉,一个火球包裹着她把她震飞了,她身上还烧起了三团火,站在地上的花匠身上也都是火苗。我想要去找别的女孩,但是一个消防员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开了。

“然后是救护车,然后是医院,然后是我遇到你的那个房间。”她叹口气。“就这些了。整个故事说完了。”

“不是全部吧。”

她闭上眼,把握着小蓝龙的手贴在面颊。“我的名字。”

“花匠有他的名字了。你的名字真的那么麻烦?”

她没有回答。

他站起来,也让她起身。“来吧。不差这一件了。”

她跟着他出了门,路过皱着眉的埃迪森,他正在跟一个穿着防风衣的现场技术人员说话,然后走进了走廊对面的那扇门。这次他领着她走到床边,才让她看到病人是谁,她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戴斯蒙德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不是药物的作用,当他看到她时,一道浅笑出现在他嘴唇上。“嗨。”他小声说。

她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声音似乎跟不上她受到的刺激。“嗨。”

“对不起。”

“不……不要,你……你做了对的事。”

“但是我本该早点做的。”他一只手伸出毯子,上面的塑料管在胶布下弯弯曲曲地向皮下的针头输送着药剂。

她动了动想牵起他的手,可还没握住,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她盯着他看,嘴唇微张,下唇因为震惊还颤抖着。

他的双眼慢慢闭上了,没再动了。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他还很虚弱,”维克多平静地说。“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期,不过医生说了,他大概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能活下来?”她小声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闪,但是没有泪珠滚下来。她紧握着手中的小蓝龙,双手交叉在腹前,一种她不再需要被保护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会被判成共犯的。”她最后说。

“我们决定不了。或许会酌情减刑,但是——”

“但是他六个月之前就该报警的,很快每个人都会知道这一点。”

维克多挠挠头。“我承认,我以为你看到他还活着会安心一点。”

“我是安心了。就是……”

“很复杂?”

她点头。“如果不计较他懦弱造成的后果,还有可能判得轻一些。一个那么小,而且那么晚,可是他最后还是做了对的事,到现在,他要为自己的犹豫而付出代价。也许他本可以勇敢地死,可他将会懦弱地活着。”

“所以不会成真了?”

“真到留下了伤疤。假到一点真的成分也没有。还怎么能继续呢?”

“他很有可能会出庭受审,不管什么形式。你也许要出庭跟他对峙。”

她仍然看着病床上的年轻人,什么也没说。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英纳拉——”

“英纳拉!”走廊里传来一声女性的喊声。“英纳——对,我看到你的警徽了,你个傲慢的混蛋,那里面的是我的家人!英纳拉!”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门砰地打开,一个中等身高的三十多岁女人出现在门口,红褐色的头发有点褪色了,丸子头松垮垮的快要散下来了。

英纳拉转身想看进来的人,却半路定住,眼睛瞪得滚圆。声音像是从她的喉咙里生生挤出来的。“索菲娅?”

索菲娅冲进房间,英纳拉也冲了过去,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双手都握得发白。她们拥抱着摇啊摇。

那个索菲娅?那个公寓里的妈妈?她是怎么知道英纳拉在这里的?

满脸怒容的埃迪森走进房间,瞪着那个女人。他一把将一本黑色的光面剪贴簿塞到维克多手里,厚厚地贴满了照片。“在他办公室桌子一个锁住的抽屉暗层里找到的。技术人员在找人的时候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

维克多有点不想听,可是没办法这是他的工作。他不再看两个女人,转而看到一张绿色的便利贴在边缘的三分之二处颤颤巍巍地晃着。他打开到那张之前的几页。

一个年轻女子满脸惊吓,眼含泪水地从照片里看向他,弓着腰,手半举着,似乎正想遮住镜头前她裸露的胸脯。旁边的一张照片是从背后照的,露出了刚完成的双翼。下面的一张,还是同样的翅膀,但在一个崭新的展示柜里,翅膀干净利落的边缘在玻璃和无色的树脂中变得模糊了。在空的地方,有两个名字——莉迪亚·安德森在上,西沃恩在下——用有力的男性字体写成,下面还写着“海湾豹纹蝶”,以及相隔四年的日期。

下一页是另一个女孩,再后面的一个女孩有贴图,但只有两张照片。而且只有一个日期。照片上的美人有一头红棕色的秀发,睁着忧郁的棕色眼睛,下面写着——

“索菲娅·麦迪森,”维克托读出来,自己都愣住了。

那个女人抱着英纳拉的肩头看着他。帮他说了下一行的字:“劳拉”。

“怎么——”

“没人会提起蝴蝶逃走的事,如果没人能够逃走的话。”英纳拉埋在索菲娅的头发中小声说,“只是会受很重的伤。”

“逃走是真的。你……你逃走了?”

她们都点了点头。

埃迪森皱起眉头。“技术分析员输入了名字,但是跟晚星的职工表不匹配。他们派人去了餐厅,也看了登记的住户,但她不在名单上。”

“我当然不在了。”索菲娅回嘴说。“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怎么会在那里啊?”她松松英纳拉。没完全松开,只是后退了一点把她搂在怀里。索菲娅的上衣很旧很大,领子从一个肩头滑下,露出了一边的肩带和一个褪色的翅膀尖,因为长胖有点变形了。“塔基在新闻里看到你了,被带到医院了嘛,他就跑到公寓里来通知大家。他们给我打电话了,哦,英纳拉!”

索菲娅又抱紧了她,搞得英纳拉有点儿呼吸困难了,可她什么都没说。

“你还好吗?”索菲娅问。

“会好起来的。”英纳拉轻轻地回答,近乎羞涩了。“我

的手受伤最严重,但是如果我小心点儿,还是能好的。”

“那不全是我要问的,我会再问你的。我现在有自己住的地方了,我可以打破公寓里的规矩了。”

英纳拉的脸简直放起了光,所有的不确定和惊讶统统不见了。“你把女儿接回来了!”

“接回来了,她们见到你会高兴死的。她们和我们一样想你。她们说没人能像你那么能说故事了。”

埃迪森一个没忍住,笑得咳嗽起来。

英纳拉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对维克多来说,他挺欣慰地看到她回避了一些更细节的问题。至少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他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很抱歉要打断你们,但是我必须要一个解释。”

“他常干这事。”英纳拉嘟囔说。

索菲娅笑笑。“这就是他的工作嘛。但是或许……”她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孩,维克多也看了一眼。有这么多噪音,戴斯蒙德也没怎么动。“换个地方?”

维克多点点头,带着众人离开了。他在走廊里看见金斯利参议员一个人站在蝴蝶们的房门口,做着深呼吸。她穿着衬衫和短裙,本该看起来很温柔;可她看起来却带着怯意。维克多想,或许她的西装外套和英纳拉的唇彩一样,是她们对抗世界的盔甲。

“你觉得她会进去吗?”英纳拉问。

“最终会的。”他回答说。“一旦她明白这件事是永远无法做足准备的。”

他在蝴蝶们和麦金塔一家之间的缓冲地带找了一间房,带他们进来。不管怎样,这里还算是个私密的空间,一个换班的警卫跟他们保证说不会被人打扰。英纳拉和索菲娅并肩坐在条纹的床上,对着门口和可能进来的人。维克多坐在对面的床上。埃迪森没坐,他早已习惯在一旁踱步。

“麦迪森女士?”维克多挑起话头。“请你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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