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供述,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甚至连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都不例外,大家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拉维尔那张涨红的脸庞。没有人在意房间中穿行走近的脚步声。

既然话已经讲出来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的怒气,倒像戳破的气球一样蔫了下来。他看上去既固执,又紧张,又羞愧。他慢慢地把放在嘴边的手掌缩了回来。

“是的,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边捶着桌子边大声说,“我本来以为:它不会伤人,不过突然之间,我发现它还真的会伤人。是的!……我不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我之所以告诉你们,实在是因为我被那个她关心的人,在那个房间里揍得够戗,这我一点儿也没有忘掉,否则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你们的。”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激动地喊道,“现在我倒希望,能够说我是在撒谎,不过,老天在上,我可根本没有撒谎。”

“她关心的人?……”他身后一个声音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到底在说什么啊?”

慢慢地,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手不再捶桌子了。他掉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声音平静、自信,人未至,声先闻。

只见尤金·阿诺德医生穿着规范的晨礼服,两手放在身前,轻轻地挥动着,冰冷的眼睛若有所思,他那张宽大英俊的脸庞,略微向前倾着,好像在听什么私房话一样,走到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身边。

“我无意中听到了你说的话,”阿诺德医生继续说道,“不过,我还不确定有没有听清楚。”

“快一点,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促声说道,以致于迈克尔·泰尔莱恩几乎都没有听清楚,“把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叫来,还有卡斯泰斯。快把他们两个人叫来!……我特别想看一看,这个三角恋是怎么回事。让他们站在门外,能够听到里面说话的地方,直到我咳嗽,否则不要让他们进来。”

尤金·阿诺德医生瞪着桌子上的钻石,和红宝石所发出的熠熠闪光,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脸严肃地,用手指头拨动着这些珠宝。阿诺德的目光往下扫,看到了散架的椅子,然后掉头向上看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此人正一脸鄙视地打量着他。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脑科医生啰?……”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说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所说的‘君子之风’,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东西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毛病?……是的,你肯定听到了我说的话,我宁可自己没有讲过这些话。我说过……”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嚷了起来:“只不过随便闲聊了两句,你没看出来吗?……正好说到碰巧的地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只是说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是更喜欢你,还是喜欢卡斯泰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尤金·阿诺德医生控制住自己,朝其余人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他彬彬有礼,谦恭有加,几乎到了……迈克尔·泰尔莱恩新想,可不是奉承拍马的程度,因为,这与他的架子就不搭调了;不过,至少也到了心腹知己的程度。尽管这样,听了这话,他还是气得鼻孔紧绷:“亨利爵士,你认为这话题无关紧要?”“看是在什么情况下。我估计你听说盖伊的死讯了。”“当然,朱迪斯打电话告诉我了。所以我才尽快赶来了。”“嗯·哼!家门不幸,对吧?”

“坦白地说,亨利爵士,”尤金·阿诺德医生掸了掸手,“我并不这么认为。事实上,昨天夜里我走之前,我已经向你暗示过,要你亲眼去看一看的事情。就我个人不太成熟的观点,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一直受先天病态机能所苦,并发癫痫,最后导致充血症。”

“危险吗?……”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一脸担心地问道。

尤金·阿诺德医生态度谦恭,但有些不耐烦:“我亲爱的先生,为什么所有的外行,都以为每一种躁狂症,都是杀人躁狂症?……我是说,当然了,这种毛病有一定的危险性,危险性主要体现在:影响患者的正常社交,导致患者产生对事物的错误观念,需要被排除在正常生活之外。当然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充血症,也可能会出现身体上的危险,不过这不是要点。”他高声说道,“我相信理想国,我是一个‘萧伯纳主义者’或者说是‘威尔斯主义者’,随便你怎么说啦。在一个管理良好的国家中,精神疾病患者应该遭受身体组织的解体——也就是说,那些康复疗法不见效,也就是治不好的人,应该被处理掉。当然是采用无痛的方式。”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吸了一口烟斗:“哦,毫无疑问。无痛方式,是的,我们要用我们自己,明明白白的脑瓜子,来审判他,把他推进毒气室,在他坟上写上‘上帝不怜悯你,我们同样如此’。我说,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啊,医生,是不是啊?……”

“我并不多愁善感,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我们还是不要来谈论这个话题,好吗?……”尤金·阿诺德医生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说,“我本来是有些事情,要告诉你的,不过很幸运,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死,使之变得没有必要了。我估计你认识威廉·佩勒姆医生。”

“佩勒姆?……哈利街的那个?……嗯……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点了点头,咳嗽一声开了口,“他有点傲慢自大,总的来说,还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怎么啦?……”

“我本来请他今天下午,四点钟打电话过来,看看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尤金·阿诺德医生笑着说,“我是打算打打下手的,至于引领业界潮流……”他耸了耸肩。

“带他来!……带他来,你们两位还可以共同地,对另一件事做做诊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俯身向前,对尤金·阿诺德医生轻声说道,“孩子,我真想知道,你的并不多愁善感能走多远。”他身子前倾,肘支在桌上,拳头顶着脸颊,“你的未婚妻被人指控,说她杀了人,听到这个消息,你该有多么惊讶?”

尤金·阿诺德医生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手一直在拂着外套袖子,听到这话后停了片刻,继而垂了下来。他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这话荒谬得让我惊讶。”

“嗯!……拉尔夫·班德先生被马钱子毒毒死了。我们有证人说,看到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把三枚马钱子毒飞镖和一个吹管,从桌子抽屉里取出来了……”亨利·梅理维尔爵士看着医生,见他脸色变了,手动了动,他连忙劝止,“别,我知道你准备问什么,不过,在你白费口舌发问之前,最好还是先更好地了解一下情况!……这可不是开玩笑。”

尤金·阿诺德医生清了清嗓子,他现在不那么自信了:“这……这真是……”

“疯狂,你准备说这个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轻轻点了点头,“也许是的,你知道,从字面意思上说。也许还不是?这才是我想知道的。”

“真是难以置信,这是我要说的话。”尤金·阿诺德医生激动地嚷了起来,“朱迪斯射毒镖?……老天哪,伙计,也许你也应该指控我。你知道,我跟她在一起。”

“为什么不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彬彬有礼地说道,“已经有人指控你了,孩子。”

“嗯,这我也管不了。不要管我了,还是说朱迪斯吧!……”尤金·阿诺德医生猛地说道,他脸上现出一阵激动,扰乱了他平静的面容,“我进来的时候,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说的就是这个?我跟你说……”

“好小子!……”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打了个响指,“我正想听这个呢。你是如何理解社会正义的?……如果她有罪,那怎么办?”

尤金·阿诺德医生退后少许,低头考虑片刻,给人一种异常冷静的印象。他的手略微抽动了几下,接着他决心开口了。

他讲话声音低沉压抑,却有一种骇人的赤裸的诚恳。

“我确实跟你没处好,”他说道,环顾四周,“跟你们所有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并不喜欢我。这我也管不了,我甚至并不反对这一点……不过你们是否认为我是铁石心肠?……”他两手一拍,轻轻摇着头,“尽管你们都不相信,我确实爱那个姑娘。我绝对肯定她什么也没有做,总之那没有关系。”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咳嗽起来。

想到这是暗号,迈克尔·泰尔莱恩瞥了一眼房门。马斯特斯打头站了出来,看着这两伙人。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慢慢走了过来,罗伯特·卡斯泰斯跟在后面。

在房间明亮的光线辉映下,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的可爱面容明艳照人。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洁白无瑕的美肤,衬托着一头金棕色的秀发,蓝眼睛平视着,面无表情,眼皮红红的,看得出哭泣过的痕迹。不过,她看起来并不担心害怕。她两手交叠着抱在胸前,两手隔一会儿就拂动一下。

“我听说,我被人指控了。”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道,“到底是什么内容啊?”

“镇定点,拉维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低声说,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差点就要发作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目不转睛地看着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我来说吧……差不多类似于某种谋杀指控,女士,不过,我们目前还走不到那么远。有人说,你从这张桌子里,拿走了三枚毒镖,你拿走了吗?”

尽管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看上去有一点畏缩,但是,她自我控制得很好,看起来仿佛还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手也不再拂了。

“这是谁说的?”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环顾屋中,问了一句。

“我说的,我说的!……”马叮·朗盖瓦尔·拉维尔说道,“抱歉!不过我看见了。”

罗伯特·卡斯泰斯瞪大了眼睛。他走上前一步,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掉头看了他一眼,他又停下来了。她那谜一样的目光扫过他,又转向阿诺德医生——尤金·阿诺德喜滋滋的——接着转向马斯特斯。她问道:“我说,督察,非得要我马上回答那个问题吗?”

“你要否认这一点,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小姐,是吧?”马斯特斯冷冷地问。

“完全正确!……”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着,眉毛皱了一下,“嗯,我估计我最好还是回答。是的,是我拿走的,连飞镖带吹管。”沉默片刻,她接着说道,“我是十天前拿走的。那是下午,我出来的时候,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正好经过大厅,实话实说,我还担心他看见我呢。”她冷笑着望了一眼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那天早上,在艾伦没有起床之前,我从他的钥匙圈上,把抽屉钥匙取了下来,我知道他不会注意钥匙不见了。昨天夜里,听说拉尔夫·班德先生死了,我非常害怕。在一片混乱中,我跑上楼去,拿了钥匙、吹管、还有剩下的两枚飞镖……”

“剩下的两枚……”马斯特斯叫道,手伸进口袋里摸笔记本,本子差点从他的手里掉下来。

“是的,我想把它们放回抽屉。”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点头说,“我拿着这些东西,悄悄地溜到这里。钥匙卡住了。我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就听见有人过来了。于是,我就把钥匙留在锁孔里,把其他东西藏了起来,正在这时,盖伊进来了。”

说着说着,她脸色开始涨红,不过清晰的讲话声,仍然镇定自若。

“接着,他们要我们两人,都到‘红寡妇’房间里去,此后这个房间里,一直挤满了人,我当时找不到机会,把东西放回桌子里。我想我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不过这确实是我拿的,我能够承认的,就是这么多。”

“我的天哪,朱蒂,你没有拿。”鲍勃·卡斯泰斯激动地说道。

“我拿了。那又怎么样?”她看着他。

他缓缓坐到一张椅子里。他先是回望着她,然后目光又游移开去:“嗯……我想说的是……让你受惊了。”鲍勃·卡斯泰斯无奈地摇着头,“我是说,突然告诉你这样一个消息……这家伙该说什么呢?我是说……”咕哝声越来越低,接着他干脆停住了。

尤金·阿诺德医生笑了起来:“朱迪斯,你这么轻率,迟早你会遇上麻烦的。”他批评着说道,“我不赞成搞恶作剧。事实上,我认为你是个傻瓜。不过,让我开心的是……”他的笑声有点假假的,但非常放松,“关于身边的面孔的心理学研究。好的,好的,我们还是不要胡说八道了,让警察干他们的正经营生去吧。”

“一点不错,”马斯特斯说道,“你把那些东西,藏到哪儿去了,小姐?”

“在……在艾伦和死犀牛的那张照片后面,书橱顶上。”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道,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迈克尔·泰尔莱恩本来感受到了,传递过来的、凶猛

、强烈的感情危机,现在也放松了下来。她的目光在拉维尔、卡斯泰斯和阿诺德三人身上,飞快地转了一圈。

“出去,你们全出去!……请出去吧。是的,我当真的,我当真的!……”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突然歇斯底里地嚷着,“走啊!……有些话我要跟这些人讲,可不想让你们听到。你们走啊,不然我要死命尖叫了!……”她忽然调过头来,对着未婚夫尤金·阿诺德医生喊了一声,“对,还有你,尤金,你们都一样,谢谢,谢谢。”

“听我说,我可不相信……”卡斯泰斯开始说道。

“你下定决心了吧?”尤金·阿诺德唐突地说道,“那就走啊。”

此后,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两眼热泪盈眶。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猛抽烟斗。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则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迈克尔·泰尔莱恩突然一时冲动,站了起来抓起她的手。

“谢谢!……”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道,紧紧地抓着迈克尔·泰尔莱恩的手臂,“我很快就好了。我讨厌做傻事。我看着你的脸,知道你在想什么。当然了,刚才是装装样子的,我不过是想看点东西。”

“好多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嘟哝道,这时她咧嘴一笑,飞快地擦了擦眼睛,“我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看来你刚才是故意做样子,来试一试某人的。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脑子发傻到,要偷那些飞镖……”他回过头去,冲着警察那边喊了一句,“马斯特斯,找到什么了吗;?”

总督察喘着粗气回到桌边,他放到桌上的,是两枚飞镖和一个短吹管,非常像他公文包里的东西。

“现在我们要略略解释一下,小姐!……”马斯特斯阴郁冷淡地宣告道,“我一直疑心这些飞镖,现在好像总算回到它们这儿了。这里是你所说的‘剩下的两枚飞镖’。你会承认,据此非常容易做出推断。第三枚在哪里?”

“在内政部化验师那儿,”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道,“巴纳德·丹普尔爵士,政府首席法医,在他那儿。”

“在……”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张着嘴,一时无言以对。

“是的。你不会真以为我用过它们吧,是吧?”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冷笑着,两眼望着马斯特斯督察。

迈克尔·泰尔莱恩端来一张椅子,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坐了下来。她皱起一边眉毛,表现出一种厌烦而又顽皮的玩世不恭,而她涨红的脸,则显得有几分羞愧。

“这……这听起来确实很傻,嗯,我巴不得不说。”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很羞愧地摇头说,“不过,我当时真是气坏了,一时气极,我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鲍勃告诉过你们,他是如何耍我的吧?……就是用墙上的一根矛。这个坏蛋假装矛是有毒的,故意用矛刺了一下自己的手,于是我……

“没关系!……”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突然变了脸色,变化无常地抬起头来,“不过,我心里想:‘好啊,你这家伙,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接着,我想起来了这些飞镖,他真以为它们浸过毒。然后我偷了钥匙,仔细看了看飞镖。其中五枚的头子上,有一点棕黑色的硬膜。”

“这就是马钱子毒。”马斯特斯点头说道,“这么说,这些就是我们手上的五枚。它们原封未动。嗯,小姐?……”

“剩下的三枚,看起来很干净,不过,我需要把情况弄清楚。哦,等一下,难道你们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吗?……”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好奇地望着这些人,“一旦拿到一枚,我知道肯定没有毒的飞镖,并且搞清楚,吹管也没有问题后,我就要把这些东西放回原处。然后,我要把鲍勃·卡斯泰斯这家伙叫过来,重提这个话题,让他给我演示吹管是怎么弄的,然后,假装无意中用没毒的飞镖刺他一下。然后,我就要看一看,当他不再卖弄,真以为自己中毒时,我们英雄大胆的先生,到底如何表现!……”她得意地笑着,“你们不觉得我有权以牙还牙吗?”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笑得嘴唇都扭歪了,“不过,我没必要这么做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马斯特斯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非常好,小姐。不过你能够证明吗?”

“绝对可以。你看,我给内政部化验师写了一个条,然后跑去找他……”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大声说,“你们现在就可以给他打电话,如果你们想打,那儿就有电话……”她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矮桌子,“等我下次再去时,他告诉我,其中两枚绝对没有问题,就像处女一般纯洁……管它是指的什么意思。另外一枚含微量的马钱子毒,他说,如果我不介意,他想留着它做做试验。当然,我就把那枚给他,带着两枚没有毒的飞镖回来了,就是那两枚。他甚至还把这两枚煮过了,做了消毒处理。”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话声抬高了,又气愤又疲乏。

“哦,我知道现在坐下来,跟你说这个话,确实很骇人,要知道,那个可怜的家伙,就是被这种东西杀死的!……”她满脸凝重之色,“而且,盖伊……盖伊他也死了。毎次想到这个,我都以为自己要疯掉了。至于死去的拉尔夫·班德先生,特别是用那种马钱子毒……”

马斯特斯没把握地拣起一枚飞镖,看了看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又把飞镖放下,接着又几近绝望地,扫了一眼墙上的长矛。

“这不合情理,根本不合情理,我说!……”他激烈地说道,“听我说,我都开始怀疑:凶手究竟是如何用马钱子毒,毒死拉尔夫·班德先生的,更不要说你了。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所有八枚飞镖,如果情况属实,现在都已经査清楚了。没有人碰过它们。”他转身对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先生?……首先,飞镖与谋杀案毫无关系。其次,飞镖也没有毒。那……那么该怎么办?”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注意到,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正盯着桌上的珠宝看,满脸既是艳羡,又是惊骇,她一直在偷偷打量这些珠宝。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低哼一声,把珠宝推到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的面前。

“不知道,马斯特斯,有点困难,是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回答道,“不用说,你最好把你自己的化验师找来,査一査这里的其他武器。不过,我越是想你那该死的飞镖,和你那该死的理论,我就越倾向于,相信自己原先的判断。我是指那个笔记本,我也是指那个羊皮纸卷。你说其中之一是幽灵,另一个是玩笑。不过,它们还真是解开案情的钥匙。”他盯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差点把这个忘了。你有没有把羊皮纸上那段题词抄下来,给你博物馆的专家们?”

“我找到了一个这方面的权威,发送给他了。”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点头说道,然后得意地称赞着,“贝娄斯是我们的专家,如果有名堂,他肯定会发现。不过,他住在多赛特郡的乡下,要过几天才能发来答案。”他笑着说,“此外,他是那种学者中的幽默大师……为什么不能暂时不谈拉尔夫·班德先生,来专心致志解决可怜的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问题呢?”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赶忙说道:“这也是我想说的。谁在意拉尔夫·班德呢?……你一直在谈的,都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这是如何做的,那是怎么干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一种平淡无奇的行为,一种简单的行为,杀死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所用的,只不过……你知道的!……”她差点又要哭出来,指着这些珠宝说道,“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跟我提过这些东西了。如果听我的,就该把它们扔进垃圾箱。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死的时候,就在找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不问,我们昨天夜里的事呢?”

“好的,如果你愿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耐心问道,“你上床以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或者其他类似的动静?”

“没有。”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肯定地摇了摇头。

“看到什么光亮了吗?……有没有发现有人在走动?”

“没有。我累死了,什么也没有注意。我一上床就睡着了,直到楼下的打闹声吵醒了我。”

“这样的啊。那么,我还能问你什么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们想抓住凶手的蛛丝马迹,只有灯开着,其他人都看得到,我们才能査到他的鬼把戏。”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长叹一声,望着所有人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我们还是平心静气地,再回到拉尔夫·班德的事件上吧,即使你不想,我们还是要回到他那儿。”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肃地说,“有没有注意到,他带着本笔记本?”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捋了一把头发:“我……哦,我不知道!……记不得了,我也想不起来了。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他。他……”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又像平常那样,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身子一惊。

“我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你要我去找伊莎贝尔,不过,能否把时间往后推一点?……”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抱怨道,“她身体仍然很虚弱,尤金·阿诺德医生说她要静养。要传达的意思,我都传达了!……嗯,该死的,有人说你偷了我的飞镖,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定,老小子!……”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对他咧嘴一笑,“真的没有什么,我已经把事实澄清了。或者说:只要马斯特斯打了刚才,他要打的那个电话,我就能够澄清事实。不过,他们不愿意集中精力,调査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死因。他们老在问我什么笔记本。”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望着警察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顿了一下:“笔记本?……什么笔记本?”

“我自己也说得烦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评说道,他正在一脸严肃地,整理着自己外套上的蓝宝石别针,“不过我还是得再啰唆一遍。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过,拉尔夫·班德先生有没有带着一个笔记本?……没有?也许没有?……嗯……”

“我没有……噢,是的!……”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突然说道,眼神带着几分疑虑,“天哪!……我见过的!……”

不过,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回应,似乎鼓励了他。

“我确实见过那个东西。是一个大皮本子,上面还有他的姓名首字母。”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肯定地点了点头,“昨天夜里,他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这本子在桌上。”

“继续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催促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快点告诉我们!……”

“不要大惊小怪!……一个本子有什么奇怪的?……”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烦恼地摇着头,继续说了起来,“昨天晚上,我正上楼换衣服,那时候时间还早。我正想告诉他,因为要搞这么个试验,所以,晚餐可能比较晚,如果阿诺德来接朱迪斯出去的时候看到他了,可不要泄密。”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把头伸进拉尔夫·班德先生的房间,靠门是个卫生间,他就在里面。我看到他的衣服放在外面,口袋里的东西都铺在桌上:怀表、钥匙,诸如此类,桌上还有个大本子。”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的脸沉了下来,“我以为:他是用这个本子画草图的,他说过,他是个艺术家。这家伙就像你刚才一样大惊小怪。当我往卫生间里看的时候,他正在刮胡子,听到我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剃刀在脸上割了一个大口子……”

很明显,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并没有理解,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对他的四个听众,所产生的巨大的影响。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充分消化了这话的含义以后,说道:“嗯……哈!……小心一点,先生!……你确信:是他自己割伤了自己?”

“当然确信,有什么好否认的?……怎么啦?……”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惊奇地望着他的几位听众,“我还帮他涂了碘酒。看起来只是剃刀尾巴,碰了一个小口子,却在洗脸池里流了好多血。他没有怪我,不过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仔细想一想,勋爵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严肃地望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问道,“你注意到了没有,这个口子是否在脖子上,紧靠左手边下巴骨的位置?”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想了一会儿,一边回忆,一边用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两边:“是的!左手边!……我想起来了,因为我站在洗脸池旁,离他较远的一边。这又怎么样?”

“我算是受够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说道,“我已经超过了痛苦和悲伤的限度。我算是绝

对彻底地受够了。”

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琢磨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这番发泄和抱怨,是否真心实意,他讲话的腔调变得生硬迁就:“你看,勋爵阁下,我们陷入了一团糟。拉尔夫·班德尸体上唯一的伤痕,就是下巴下面的这个小切口。班德先生(无疑〉是因为被剌,导致毒药进入血液而死的,毒药致命只花了十分钟。不过,如果几个小时以前,他刮胡子的时候,就割伤了……嗯,那毒药就不可能,是从那个伤口注入的了,不是吗?……呃?就是这样子的。”

他悲伤地转向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嗯,先生,一开始调査这个案子的时候,我还跟你开玩笑来着,现在我不开玩笑了。”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一脸无奈地说,“首先我们发现,没有人使用过飞镖;接着我们发现,即使用过,那飞镖上也没有带毒;现在我们发现,即使飞镖上带了毒,也没有伤口可供毒药注入。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就是这个样子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能给我这个老家伙,倒上一大杯烈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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