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现在听到的铃声是门铃,那一定是警医和取指纹的那帮人来了,他们肯定会妨碍咱们。”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地说道,“这样,如果你们想听一听我琢磨出来的。关于‘红寡妇’房间的诅咒的完整故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他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呃,等一下?……首先,哪个人把那张刻着‘巴黎先生’的椅子拎起来,一起带走,我指的是凳腿掉下来的那张。这张椅子在我们要复原的故事里,起着重要的作用。”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茫然弯腰捡起皮袋。袋子还是新的,他抄起里面的东西,当他摊开手掌的时候,这些东西在他的手掌心里流光溢彩、光芒四射,成为这阴暗房间中,一个耀眼的亮点。尽管迈克尔·泰尔莱恩对钻石一窍不通,但是,他还是看得出来,镶在金饰上的那两颗钻石,足有鸽子蛋大小,看起来光洁无瑕;另外两颗带点浅蓝色的辉光,被做成了耳环;最后一颗大钻石未做镶嵌,切工优质,光彩照人。红宝石鞋扣几弯成半圆柱形。此外,还有一颗玫瑰形状的蓝宝石,上面带着的银针脚断了,好像是从谁身上扯掉的。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抚摸着最大的那颗钻石,嗓音嘶现地说道:“这东西至少有八十克拉,说不定是一百克拉。卖钻石的叫这种钻是‘宝石钻石’。卡鲁尔珠宝店曾给我看过一次。哎呀!……你这个人啊!为什么……”

“把它们放进你的口袋里吧,它们现在是你的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粗声打断话头,吩咐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我本来想让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留着盒子,好找到这些东西的,哪知反而让他死于非命。”他用力把盒子的抽屉推上,“这么说来,你看到了一百克拉,对吧?……我满脑子都是古怪的画面。我看见可怜的家伙,穿着锦衣华服,哆哆嗦嗦地爬上了脚手架,扯下一些东西来给刽子手,好让刽子手下刀快一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挥舞着粗胳膊嚷嚷着,“他们里面还有女人,看到耳环了吧?……这是你的遗产,孩子。你想要吗?”

“我在想,”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喃喃自语道,“关于这些案件的动机,我们是否并没有完全搞错……”

“动机?……”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睁眼望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喘息着说。

“是的。为了财富而杀人,倒不一定是个疯子。”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点头说。

“嗯……哼!……这也是我所想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摇着头喘息着,“不过这是个疯子,杀了人却把财富丢在一边。拎着那张椅子过来吧。”他抬起头,冲着外面嚷了一嗓子,“谁去喊一下拉维尔,也要他来听听故事。”

一群人默不作声,踏过狼藉走出房间。鲍勃·卡斯泰斯跟在后面,好奇地看看,并抓起了那张只剩下一条腿的椅子。

外面的大厅里,肖特吓坏了,刚给警察把门打开,马斯特斯就停下来,对警察指点了一番,接着他又跟其他人一起,走进书房。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打开了书房中央的大灯。鲍勃·卡斯泰斯跑去叫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过来,以显示他们并没有记仇,他坚持重申此事。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把珠宝倒在书桌吸墨台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坐在他们的后面,大礼帽放在旁边。他坐着两手挠了一阵那颗大秃脑袋。

“事情是这样的,我听到这事的大概情况以后,就一直坐着在想。”亨利爵士继续说道,“我感到困惑的是,这件事不太像是某个偶然的诅咒,在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我是指:一八二五年十二月,那个年轻的姑娘在婚礼前夜,突然决定要在那房间内过上一夜。她是由一个疯子爸爸养大的,从小就生活在对那房间的恐惧之中。尽管与双胞胎兄弟相比,她还算是比较坚强,一直在照顾她那软弱的兄弟。然则……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与此联系在一起的,就是那个最大的问题:为什么在那个房间内,独自待过的人中,只有某些人才会送命?……不管是根据魔法巫术的法则,还是根据理性可能的法则,事情都说不通。”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环顾着他的听众,大声说道,“即使排除超自然的成分,同意下毒机关的说法,这事情同样难以理解。机关肯定是稳定不变的,无论是谁,碰巧挨上去都会被剌到,它不会走来走去地挑选受害者,也不会羞羞答答地,不让旁人看它工作。然而,只要有不止一个人,这个机关就会变得对人无害。

“我发现了答案:一八二五年那个女孩的奇怪行径,事出有因,她想独自待着也事出有因。事实上,每个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目的肯定都是一样的。不是这个机关想要这些人独自待着,而是这些人想跟这个机关独自待着。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是其他人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在寻找的过程中送命了。找什么呢?……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烦躁了咳嗽了几声,“嗯,我想起来两样事情,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一八二五年十二月,是十九世纪最严重的金融恐慌爆发的那个月,玛丽·布瑞克斯汉姆的未婚夫是个珠宝商,他的生意后来就破产了。”

“不过,听我说!……”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举手抗议道,“我们都认定了,那里没有下毒陷阱。认定这一点还是在……”

“镇定,我就要说到那一点了。有人有表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朝他的听众问了一句,点了点头继续说,“嗯,之后的受害人怎么样呢?……”他转脸面对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说,“一八七〇年,那个名叫马丁·朗盖瓦尔的家具商,从图尔远道而来。他跟之前那个制作了房间中、某些东西的朗盖瓦尔是亲戚,此人还可能有家族记录,但是,他本人不承认。他此行表面上是要跟你们的袓父做生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指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他坚持要住进那个房间。他跟老曼特林在那儿,一起待了几个小时,都一切正常,却只单独待了一会儿就送命了。

“同时,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的爷爷在这几年间,似乎也没有疑心过什么东西。而这个坚强的老小子,这个心狠手辣的工场主,突然间变得罗曼蒂克起来,在这个房间中待了一夜,果然又送命了。他找到了线索,这一线索,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重要之处是,有个东西藏在那里,它简直价值连城。

“就要说到那个困扰你们的问题的答案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喘了一口气,很欣慰地笑着说,“下一代的代表——后来以‘买最好的’而闻名的那位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知道那里面肯定有什么鬼名堂。他召来他的同代人,拉维尔公司的拉维尔,来检查这些家具。拉维尔检查了,他甚至还带走了几件做进一步检査,接下来我们听说……”

“没发现任何问题。”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笑着摇头说道。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呼哧呼哧喘着气,掏出那个他几乎不抽的烟斗。

“孩子,你那简单的脑瓜子,到现在还没有开窍?”他问道,“我们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们只知道,他说他没有发现。”他中断片刻,白费力气地点了一番烟斗,接着说道,“该死的,在所有这些汗牛充栋的家族记录中,我都没发现这位‘买最好的’曼特林勋爵,有过翻找东西的行为!……他有多么了解拉维尔家与朗盖瓦尔家,以及朗盖瓦尔家与布瑞克斯汉姆家族的近亲关系?……不过,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是知道的,他不想被守护财宝的毒药给伤到,他打算得到这些硬通货。谁来把那张椅子递给我。”

马斯特斯两只眼睛,几乎不能从这些迷人的宝石上移开,他频繁地清着嗓子,拿起破椅子快速检査了一遍,然后平放到桌子上。椴木上褪色的铜扣件,在灯火下闪着光芒。从椅子背后俯身过去,他手抚着褪色的红椅座。红椅座外面一圏是椅边,椅座底有几英寸高,外侧画着鸢尾花的图案。

“把你的折叠小刀给我,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下面我也只能走一步、猜一步了。”他抚摩着那把漂亮、珍贵的椅子,“昨天夜里,我就打量过这张椅子,那时我就想,除非没有名堂,否则肯定在这张一家之主的椅子里。但是,我没有发现陷阱,因为现在没有了,老拉维尔已经修过了。看好啦!……”

打开折叠小刀,他用刀尖轻轻顺着鸢尾花图案滑着。忽然,刀尖挂住了什么。他稍稍用力往里按,刀尖开始进去了。迈克尔·泰尔莱恩看见,木头上浅浅地凸起一道轮廓,一道圆形的轮廓,好像是一道小活门被顶开了。圆片的尺寸刚够把一个手指头撮起来塞进开口。

里面有东西噼啪作响。

“也许非得搞坏才行,油灰粘住里面的木头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道,“你们会注意到:油灰还相当新鲜。好了!……”

圆片顺着内部的铰链,向上、向外顶出,半开半闭。有人不自觉地骂了一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笨重的身躯晃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挪动着小活门。那里面,他们只能看到一层油灰。

“挺利索的小玩意,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问道,“这个十八世纪的马丁·朗盖瓦尔,他还真是个行家。你就把手指头塞进那里,去取东西出来……”他突然抬起头,望着马斯特斯吩咐一声,“而且,六十年前,老拉维尔已经把里面的毒牙拔了出来,封了起来,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是说,先生,那里面原来放着珠宝?”马斯特斯问道,“既然是那样,如果他想要这些珠宝,他为什么没有拿?珠宝还在啊。它们只是不在这里面,而是在另一个盒子里。”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折叠刀挖着。

“嗯——哼!……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老好人盖伊处理过了,这就是油灰还很新鲜的原因。至于为什么老拉维尔,没把我们刚才见到的拿走,建议你来挖出这些油灰,然后,我们再来看一看,能否作个猜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对马斯特斯轻轻挥了挥手,“你也许需要一把小凿子,这东西很结实。”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开始干起活来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懒洋洋地说道:“当然,直到我们听到盖伊讲那个老玛尔特·桑森的故事,我才对这事萌生了清晰的灵感。

“记得那个老泼妇向玛丽·霍顿斯·布瑞克斯汉姆展示‘金银盒子’的那一段吗?那一段根本就没有提什么下毒陷阱,而是在讲珠宝,以及她所吹嘘的‘厚礼’。此外,如果你简单地把一根毒针,安插在盒盖里面,你很可能会杀死不小心打开盒子的、不相干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别人只有中招以后,才能看到诱饵,那么,把珠宝放在里面又有什么用?必须是个真正的陷讲……诱饵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就等着要等的那个人。还记得‘亟需’那两个字吗,玛丽·霍顿斯根据那老泼妇的遗嘱,在临死前,最后跟査尔斯·布瑞克斯汉姆所讲的?……我估计那几句讲的是任何人都爱听的话:‘如果你亟需钱用,就如此这般。’而老好人査尔斯·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本来就有个习惯,喜欢事无巨细地全都记下来,可能提到了这事。该死的,如果他曾经对桑森一家爱好钱财,而嗤之以鼻的话,那老玛尔特算是报了仇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笑着摇头说,“她可以在坟墓里,一直等到他经济状况恶化,而且……嗯,马斯特斯?”他突然回头喊了一声警官。

“油灰不太厚,先生。要看看吗?”马斯特斯抬头应了一声。

一眼看来,里面的空间又窄又浅,你能够把两、三个指头伸进去,伸到指关节的部位。小洞呈漏斗形往里缩,尽头是个油灰封住的小缺口。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吹了声口哨:“谁来把那最大一颗的钻石拿来!……当然,我懂!……一颗漂亮的大宝石,就是塞在那儿的。你顶开外面的活门,把手指头伸进去,把钻石往外拔——于是,那古老的指甲盖诡计,就再次运作了。我跟你说过那是马丁·朗盖瓦尔的专长。针头弹出来,于是……”他作了一个手势,“嗯……哼!……难怪身上找不到痕迹。钻石塞得非常紧,根本拔不动,你还没有停下来,毒性就发作了。外面的活门掉了下来,又……”

“不对头啊!……”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吼道,激动地努力弄着里面那颗钻石,“太小了,肯定很容易就穿过了后面那个堵着的缺口……”

“正是如此,简直太对啦!……”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最大的一颗已经不见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在六十年前,就把它装进了口袋。”

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哼哼的喷鼻声。迈克尔·泰尔莱恩掉过头去,看到小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昂首阔步地走进门来。他穿着一件色彩艳丽的晨衣,尽管下巴肿胀,脸倒没有像迈克尔·泰尔莱恩所预料的那样,受了多严重的伤。不过,他确实看起来脸色通红,半醉半醒,

好像他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叫。他打量一番众人的面孔,突然激动起来。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简直是大声狂笑。

“岂有此理!……”他说道,带着一副放松的表情,“你们太可爱了。我给你们带来了好多好多麻烦,呃?……我诚心诚意地道歉。”他冲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不过有一件事,你说,我那好多年前就死了的老爸爸,曾经偷过东西。我可不喜欢听到这种话,话又说回来,你根本没有本事证明这一点。”

“沉住气,你这个傻瓜!……”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对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道,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再对拉维尔说道,“嗯,放心吧。我可不认为,有人想去证明这一点。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所找到的,已经足够补偿他的了……要说的是,如果你准备说出真相。”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把手放在罗伯特·卡斯泰斯的肩头,后者正陪着他。

“当然,我会告诉你的,老伙计,不管怎么说,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冲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我这么做,还是为了我的好朋友罗伯特,虽然他给我下巴来了一老拳,可是我也并不怪他。最后,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实在不想被人家说我杀人了。”和蔼可亲的神情消退了,他变得紧张起来,“那很不好!……听我说!你们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我昨天夜里,带着那些工具,进入那个房间。刀子是用来开……那个的。你们所说的‘织针’,是用来到处捅一捅,找到藏东西的地方。黏土是用来更换油灰的,如果我找得到它的话。”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再一次让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安静下来:“嗯,孩子,我们不会再说一个字,来诋毁你的老祖宗了。我们干脆讲:他根本就没想过钻石,他在这个椅子里,发现的是一颗大卵石。不过你来看看桌子上,来看看我们找到的这一堆卵石。这几颗小的一定是藏在那狭小的开口内,排在那颗大个子的后面,就像珠宝商展示给不懂行的人看时玩的名堂。那你老爸为什么不把剩下的拿走?”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个老家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根本没有想到,还有人在那一个,就已经足够的情况下,还会傻到在里面,放上更多的东西。他不知道老玛尔特曾向玛丽·霍顿斯承诺过,只要她让她的疯丈夫去找那些珠宝,她就把那些卵石全给玛丽·霍顿斯……”他愤愤不平地挥舞着拳头大嚷,“我可以告诉你,我怎么认为我爸爸这个老家伙,是如何忽略掉这些钻石的。现在请告诉我。你所找到的其他卵石中,有没有一、两个带着扁平金衬的?”

“那就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随手一指旁边。

“啊!对极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挥舞着拳头,激动地说,“有一张珠宝清单,我在图尔见过。后来他看见了清单,才知道错过了那些小个子。金衬插在那个狭小开口的后面,挡在其他珠宝的前面,他还以为跟椅子上的饰边一样是铜的,也是一种装饰呢。于是,他料想除了大个子钻石,就没其他……啊,呸!……”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说道,摇晃着脑袋,像拿破仑一样交叉着双臂。

“那么,你就没有想过……”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道,呼吸重了起来,“你站在警察面前,且不说我了,就不感到一点点紧张?……你承认了……”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打量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我才不怕你呢。”他微笑着说,“说到法律,我自己干过什么?……我确确实实是半夜走进了一个房间,既然我是你的客人,那又有什么不对?我确实是拿着一把刀。嗯?……也许我只是想削苹果,嗯?……你不知道这些卵石,那是你的责任。”突然之间,他变得焦躁愤怒起来,“看看你自己!看看我的朋友鲍勃·卡斯泰斯!……现在你会跟我讲什么君子之风?……啊,呸!……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他藐视地望着曼特林勋爵,“我问你,就算我们试着了解对方,又有什么用?……我赢了,就欢呼;我输了,就骂娘。所谓‘君子之风’云云,就像劝世良言,每个人嘴上都承认,但是,没有人会真正遵守。好是很好,但根本不切实际。”

奇怪的是,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这番高论,有效地缓和了现场的紧张气氛。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看看鲍勃·卡斯泰斯,两人突然一起大笑起来。迈克尔·泰尔莱恩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的东道主,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好啊,法国佬!……”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认为,卵石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对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被杀一事,你还有什么实在的意见?……要知道,你也可能是凶手。”

“你认为是这样的吗?”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激动地大声嚷道,目光转向马斯特斯。

“我认为,拉维尔先生,你需要解释很多事情。如果你确实有话可说,你最好还是告诉我们。”马斯特斯厉声说道,“你是在找那些珠宝,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也一样……”

“那么,我拿到了吗?没有!……”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两手一拍,指了指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他揍了我一顿,就是这么回事。他把珠宝从椅子里取了出来,放到了那个银匣子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严肃地问道。

“我的朋友鲍勃·卡斯泰斯告诉我的,就在刚才。”

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开始老调重弹:“我认为,卡斯泰斯先生,还有你,勋爵阁下。”他指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如果你愿意,你们应该能给我帮个忙。能否帮我去找伊莎贝尔小姐和朱迪斯小姐,告诉她们,我想在这儿见一见她们?她们应该知道发生的事了吧?”

“还不如换句话说——置身事外。”鲍勃·卡斯泰斯挠挠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不起,督察。是的,朱蒂知道,可怜的小东西,不过,伊莎贝尔还没有醒呢,艾伦。”

等到门关上之后,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先生,我不否认,在椅子和珠宝,以及其他相关方面,你干得确实漂亮。不过,你有没有意识到,线索是在哪儿中断的?……确切地说,案情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关于下毒陷阱的最后一点,可能也被排除掉了。我们刚刚还排除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站在窗外杀人的任何可能性,理由……你也已经知道了。”他站起身来,看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那么,线索是在哪儿中断的呢?”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桌子上的椅子拿走,再次坐了下来。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他问道,翻着鱼目一样的白眼珠,四处打量着这里,“哦,我不知道。我们倒是取得了不少进展呢。令人满意,博士。我们知道什么呢?”

“如果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把这些珠宝,从椅子中取出来,又把它们藏到了匣子里。”迈克尔·泰尔莱恩说道,“那么,他肯定就是那个在半夜里,悄悄打开房门,进入房间的人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了:“肯定是他!……自始至终,难道有人怀疑过这一点吗?……肯定就是他,实打实地就是他,除他之外别无可能。”他重重地点着头,“不过,这根本不能证明:就因为那一点,他就非得杀掉拉尔夫·班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某人悄悄溜进一个房间,把里面的家具擦得亮堂堂,嗯?……这不见得就是精神失常,只不过是有点古怪而已。我不会这么做,但另一方面,我也不画立体派油画,也不玩合约桥段,或者热衷天体主义。这些消遣在一个普通人看来,都会有一点疯疯癫癫的,不过,也没有哪条法律,要求把搞这些消遣的人,全部抓起来关进疯人院。”

“确实如此。”迈克尔·泰尔莱恩点着头同意了,他张大两只好奇的眼睛,“不过,杀鸟屠狗又是怎么回事?”

“啊!……是的!是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如果你能证明这一点——反正你有办法证明,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干的。那个巧夺天工的、收发飞镖的点子……嗯,也搞砸了。让我们看一看……嗯,哪些是我们确信无疑的。”他举起粗短的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扳指头数着,“其一,他半夜里来到‘红寡妇’房间擦拭家具,把钻石藏到了银匣子里。其二,依据你那些取指纹的手下,所提供的确凿无疑的证据,他事实上曾经在拉尔夫·班德死的时候,站在‘红寡妇’房间的窗外。”

“什么?”汉弗瑞·马斯特斯吃惊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该死的,伙计,这是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也证明过了。你画蛇添足,加了个想象中的丝线系在飞镖上,不要仅因为这一点被否定了,你就把其中真正有用的部分,也弃之不顾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厉地批评着,“你可不能把真正给我们,提供了信息的这部分给丢了,你有没有想到:从这部分出发,能做出相当惊人的推论?……”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两眼放着光芒,欣喜地注视着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

“从窗外旁观,当然他确实是在窗外旁观!……”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兴奋地说,“假如是你有这么一堆钻石藏在那里,你认为:那里是这所宅子里,最为安全的地方,你要确保那个特别好管闲事的拉尔夫·班德先生,千万不要找到它们,那你自己也会站到那儿去。你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会这么狂妄自大了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两手一拍,高声笑道,“对证据一目了然,无所不知,他俨然把我们,全都当成了可怜的傻子。伙计,盖伊不是杀人犯……不过,他目睹了凶杀经过。”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难以置信地,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嗯,爵士先生,”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嗯!……你知道,我已经收回了我自己的理论。那么,如果他看到了凶杀经过,你不会打算说,他不仅站在那儿隔岸观火,而且,还在拉尔夫·班德死后代他应声?”

“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静地说道。

“不过……等一会儿,先生!……”马斯特斯有些想不通了,举手制止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这么说,你认为,他跟真正的凶手勾结一气,在犯罪前后,他做了凶手的帮凶?”

“才不是呢。我是说,他看到了凶杀的经过,看到了诡计奏效。我是说,出于他自己的考虑,在与真正的凶手,没有任何联络的情况下,他做了那些回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地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孩子……”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手摊平放在桌面上,一脸肃然地望着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

“一些极其模糊的思想的萌芽,正在我的大脑里扎根,而且,它们每一分钟都在生长。我开始明白是谁有罪了;我开始明白,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为什么要做,诸如模仿死人的声音之类,明显疯狂的事情了,其实背后有冰冷的理性支撑呢;我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夜里,他要为凶手打掩护。”他叹息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凶手可根本不领情。那人杀死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可不是为了珠宝,不然珠宝早就被偷走了。盖伊知道得太多了,不得不死。”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做了一个生气的手势:“你说的那些,对我们有用吗?那只能使事情更加糟糕。如果之前面对的,是一个不可能谋杀的情境,那么,现在再来看看吧!……窗户不仅仅是锁得牢牢的,还有一个没有参与谋杀的人守着。门也有人看着……其他通道也一样。那么,如果盖伊看到杀人犯在那房间里……”

“我可没有说他看到了杀人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马上插话说道,“我只是说:他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因此知道是谁杀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绕了一圈,又直接回到了某种不需要任何人值守,就能发挥作用的机关上?”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一脸无可奈何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沉重地点了点头说:“而且,还是在一间绝对无害的房间内,我的孩子。看看怎么来找到这一机关,我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讨论过程中,他们差不多把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给忘记了,他因而有些坐立不安,大声咳嗽一下,说道:“有关技术的讨论,你们说得非常好,但是,我不懂到底说的是什么。不过,你们还打算问问我吗?如果不想问,我要走了,去弄些东西吃。”他面容变得有些凝重,“倘若你们想问,我肯定知无不言。现在这所宅子里的人,已经不欢迎我了,我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但我会知无不

言。”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知道一些东西?”

“也许吧!……”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冷笑着说,“我从来不是主动向警方,提供信息的傻瓜。”

“不过,我们可以施加压力,把话从你那儿榨出来!……嗯……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盯着桌上的珠宝,“且让我们把你昨天夜里的故事信以为真。你在四点一刻至四点二十之间溜出房间,下了楼。你碰到其他人在宅子里溜达了吗?”

“呃?……老天爷啊,根本没有!……”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大声说“否则我根本不会去了。”

“你昨天夜里说过,你的房间在宅子的前面。离盖伊的房间近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奇怪地望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问道。

“就在对面。他的房间在大厅对面。”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说道,“怎么啦?……我告诉过你,我没有见到他!……”

“好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不过,假定你一直在注意着这个房间,对吧?……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灯光,什么动静,或者其他此类情况?”

“我可以给你打包票:没有!……”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严肃地大声说,“我的伙计,不然我就不会去了,嗯?……”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刚刚准备说话,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出手制止了他。

“很好,拉维尔,除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小眼睛,突然变得精光闪烁,“你打开话匣子,准备告诉我们什么?……该死,你可不要抵赖!……”他冲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大声说,“我一直在盯着你。你想告诉我们,你一直在权衡利弊,想着说和不说哪个更好。你脸上不怀好意。为什么说到飞镖时,你要凑得这么近?……快说!……”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甩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立刻开始对答如流。迈克尔·泰尔莱恩觉得: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本来就想说了。

“好啊,我告诉你。我有什么理由,要隐瞒真相呢?……”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大声说,“昨天夜里,我假装对抽屉中的飞镖,引起的那场骚乱大惊小怪——我所说的那场骚乱,是由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发动的——不过我实际上并不惊讶。伊莎贝尔小姐只不过是猜测,而我却是实实在在地知道。我现在可不想,再把这家丑藏在衣橱里了。总共有三支飞镖,还有一个吹管,被人从那抽屉里偷走了。我知道是谁拿的,我看见了。”

“你知道!……”汉弗瑞·马斯特斯激动地说道,他咽了一大口口水,“吗呢,到底是什么人拿的?……”

“是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拿的!……”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激动地大声说道,“当时我亲眼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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