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见状,立刻打电话报告了警局,等他们坐着马斯特斯的车赶到柯曾街,警医和其他警察差不多同时到了。

迈克尔·泰尔莱恩难以忘怀他们的车子,是如何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拥挤的街道上,其他车辆如何动作迟缓地勉强让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和马斯特斯挤坐在前排。

路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只开了一回口。他说道:“杀手公然现身了。我非常担心,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疯子,不过不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我不知道真相。有一阵子,我以为我对事实真相,产生了一点模糊不清的微弱灵感,不过,距离明白真相,仍然遥远得很。我昨天晚上猜想的东西,也许事实上与主要问题没什么联系。而且,该死,如果我昨夜早点告诉你,也许仍然能够阻止这一切。”

柯曾街上的闲人,已经聚起来了,有事业心的卖报人,在曼特林宅前大声吆喝曼特林丑闻的新闻。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气喘吁吁地过来开了门,经过昨夜的折腾,此人看起来肌肉松弛,满是皱纹。他把他们快速让进门内,向旁观者挥舞着拳头(旁观者非常享受到事发现场,来亲身感受这耸人听闻的报道),又摔上了门。

“没有办法直接打电话给你!……”他略微有些急躁地抗议道,“跟博物馆那些人扯了半天,他们才肯说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去哪儿了,接着是一大堆——”他揉揉红眼睛,愣了一会儿,加上一句,“可怜的小家伙。”

“让我们来看看他!……”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没头没脑地说道,看到别人动情,他总是不自然。尽管马斯特斯一脸迷惑,他倒又是通常那自信满满的样子了,“你在电话里讲得不清楚。是谁,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为什么不尽早报告?”

“刚刚半个小时以前,我跟你说过了!……”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激动地说道,“我和鲍勃·卡斯泰斯一起发现他的。我们进来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马斯特斯厉声问道。

“嗯,任何线索。你知道,只要这线索能证明拉维尔……”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顿了一下,冲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和警官点了点头,“你见到他,我再告诉你。”他变得阴冷冷的,扯着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腕,“我们正在窗前打量,鲍勃·卡斯泰斯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指着那里,床底下伸出的一段鞋尖头。可怜的小家伙,我……我真希望没像抓贼一样,把他一把扯出来。当看到死的是谁以后,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又伸出脏手揉揉眼睛。

“嗯,来吧,你们认识路的。他死掉有一会儿了,都冷了。”

掉过头来,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引着他们,穿过了冰冷刺骨、繁华艳丽的大厅,白天,这里看起来尤其显得凄凉。这个宅子有一种日积月累、慢慢熏陶的险恶氛围,自老查尔斯·布瑞克斯汉姆首次见到幽灵以来,它就是一直这样的。因为是大白天,迈克尔·泰尔莱恩能够从木器状况,看出这地方有多古老了。

鲍勃·卡斯泰斯在餐厅里等着他们,他用力扯着自己牙刷状的胡子。卡斯泰斯才看到总督察马斯特斯一边脸上肿胀失色,而后者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他盯着卡斯泰斯沿太阳穴下来的、那道扎上绷带的伤口。

“请你给我们说一说,先生,”鲍勃·卡斯泰斯说道,泄了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的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报告说:一个人的脑袋被砸扁了,接着我就看到,有人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

鲍勃·卡斯泰斯尽管面容枯槁,但还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抗议,让迈克尔·泰尔莱恩无端联想起,好心却办了坏事的狗。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先发制人地堵住话头:“哦,没什么!……”他满脸鄙夷不屑,“那是昨天夜里,他把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打昏的时候弄的。马上就告诉你经过。”他忽然好奇地望着马斯特斯督察长,“你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现在可怜的老盖伊还……来啊。”

尽管百叶窗扇已经打了开来,靠在了“红寡妇”房间的墙上,满布污垢的窗玻璃板,仍旧使房间昏暗不堪。一道光柱从窗玻璃缺口处斜射到地板上,微小的灰尘在光柱里舞动着。房间内靠近门的地方一片狼藉,一张椴木椅子腿都掉了,另一张椅背劈开了,椅座裂了一条宽缝。桌子被远远地拖到了旁边烂掉的地毯上,好像被胡乱犁过一样沟壑纵横。

“是我和拉维尔干的,不是……”鲍勃·卡斯泰斯说道,他指着光柱那边。突然他好像手受伤了一样,直直地垂落下来。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踏过这片狼藉,走到床远端的阴影中;迈克尔·泰尔莱恩跟在后面,但是没有跟多久。

他们从床下拖出来的尸体,差不多就躺在先前拉尔夫·班德所躺的位置上,只不过这一次是脚、而不是头朝着床脚。尸体上满是灰尘和绒絮,这些东西已经在床底下,积聚了差不多有六十年。而且,因为尸体在拖出来之前,就已经僵硬了,两条腿还绞在一起,手掌摊平放在胸口,之前凶手是把手压在脸下面的。

除了下巴歪到一边,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面容,在阴影中显得很平和。盖伊的那副墨镜,也掉在了地板上,打破了,尘土密布,不过他的眼皮,盖住了那躲在眼镜后面凝视世界的目光。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脚,在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尸体旁边,踢到了什么东西。

“你知道,马斯特斯:我自己差不多也要说出‘可怜的家伙’这样的话来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低声吼道,“死在床底下,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跟死在阴沟里一样可悲。这是什么?……该死,我们就不能打开灯照照这地方?……”他匆促地搜索着,顺手抄起一个小物件来,“啊哈!……这是我们的老朋友——银匣子。”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举起来,“现场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看到什么东西了没有?”

“我可以告诉你,我点了一根火柴看床底下。”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没精打采地说道,他不愿意靠近床边,“还记得昨天夜里,我拿过来的那把锤子吗,那把我以为要用它来开门的?—看一看床底下,你们就会看到那把锤子。我……我记不得当时,我把锤子丢哪儿了。我忘记了……”

“没关系。我还记得!……”马斯特斯说道,他戴着一副手套,在床底下摸索着,“是我们用那把锤子和凿子,来拆开百叶窗、撬松窗户的。我们把它们放到了床上……我敢说,那上面全是我们的指纹。天哪!……”总督察喃喃自语道,脸上怒气冲冲,“这桩事情……他死了多久了,亨利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跪在地上,气呼呼地要开灯,马斯特斯抬起了撬松的窗户。房间内破败的繁华,头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虽然外面仍然日光昏暗,不过房间里最终还是,照到了人间天光。

窗外,穿过狭窄的过道,迈克尔·泰尔莱恩看到一堵空砖墙。人的面孔仿佛被日光洗刷得褪色了,房间如同早晨的剧院一样华而不实。向下面俯视,他看见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正抬起尸体的脑袋,检査后脑壳的伤痕,他赶忙移开视线。

“哼!哈!……死亡时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着,“死亡时间,现在就说的话,我估计在八到九小时之前,非常接近八小时。现在的时间是……让我们看一看……正午刚过。这家伙被杀死于凌晨四点钟左右,上下相差不大。”

“四点钟?……”鲍勃·卡斯泰斯叫道,满脸惊恐,“你是说今天早晨四点左右?”

“估计是,”马斯特斯点头说道,忽然仰起头,惊讶地望着鲍勃·卡斯泰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嗯?……”

鲍勃·卡斯泰斯手伸到后面去,摸一张根本不存在的椅子,好像很惊讶地没有摸到,然后盯着尸体,“你是说……我在这儿的黑暗中,正等人的时候,他就一直死在床底下,而我却不知道?”

“对啊,先生!……”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回头想一想,还真是吓人啊,是不是?……如果你跟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是在四点二十分打起来的,好像我之前听谁说过,照这么说,那时候,凶杀案才刚刚发生。最好跟马斯特斯说一说这件事。这些砸烂的家具咄咄逼人,对他来说,跟砸烂的人头一样糟糕。”

鲍勃·卡斯泰斯走近窗户。尽管他从来也不是特别帅的类型,现在更加面无人色,瘦削的身体裹在一件布满灰尘的棕色大衣里,但此人却仍显得诚实理性、不失可爱。他与这个房间并不协调。迈克尔·泰尔莱恩思忖,这个年轻人虽然冒冒失失、单纯可爱,但他对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之死的深切体悟,却要强于曼特林勋爵。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好比低音大鼓,鲍勃·卡斯泰斯只不过像糊里糊涂,跟在后面的新兵蛋子。卡斯泰斯走过来,看看尸体,马上又走开去。

“听我说,”鲍勃·卡斯泰斯迟疑道,“我认为可能会有人,半夜偷偷地溜进来,要拿什么东西……”

马斯特斯掏出笔记本:“是什么让你这么想的,卡斯泰斯先生?”

“嗯,去他的,我已经听你这么说过了!……至少,你们当中的一位这么说过,那时,你和你的手下还有其他什么人,正在这儿把房间弄得一闭糟,还在拆百叶窗。”鲍勃·卡斯泰斯挥动着手臂嚷着,“但是,你很快就断定一切正常,也不打算费事留个哨。我说,你对自己的声明不起疑心吧?”

“没有的事,先生!……”马斯特斯面容严肃地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你当时正在听着?”

鲍勃·卡斯泰斯涨红了脸:“呃……嗯,是的,在某种程度上!……当时我正在闲逛……”

“为什么?”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好奇地望着鲍勃·卡斯泰斯。

“是这样的,如果非要我说的话。昨夜我又跟朱蒂吵了一架。你们知道,自从我用矛刺自己,并自称中了毒以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好。昨夜她很生尤金·阿诺德的气,而每次她生别人的气,她都会跑过来找我。她直接回到老话题上,昨夜又是这样——就在她上楼睡觉之前——她又老生常谈:‘为什么你不能混出点人样?’接着她说,‘不过,我估计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其实,你还不如个稻草人。’当时我气得要发疯了,因为尤金·阿诺德就趾高气扬地站在旁边,老像是手里抓着银行存单似的……”

“镇定一些,卡斯泰斯先生。我需要事实,如果你愿意说的话。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鲍勃·卡斯泰斯考虑了一下:“必须直接说出时间,是吗?……书上是这么说的。我很肯定是他们三个人刚走的时候。”他朝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迈克尔·泰尔莱恩以及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点了点头,“那应该是两点五十分左右。我记得时间,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机会,和她说这么多话。我和朱蒂·布瑞克斯汉姆小姐一直待在图书室里。我们出来进大厅时,正好拉维尔准备去睡觉,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之后不久也上楼了。过了一会儿,尤金·阿诺德医生走了下来……他之前在安慰那个老女人,或者说某个老朽。就在这时,朱蒂·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说出了关于稻草人的话。接着我突然起了个念头:‘假如我找到了凶手呢?’”

鲍勃·卡斯泰斯握紧了拳头:“正当朱迪斯小姐和那个——正当他们在说——那些说滥了的甜言蜜语时,我走出大厅,到餐厅里去琢磨这件事,也想打听一下警察的动静,我都听到了。”他笑着望了望马斯特斯,“突然间我想到:‘我的老天,万一是阿诺德杀的人,并且我逮住了他!……’”

马斯特斯抬起头来:“你以为是阿诺德医生……”马斯特斯说道,总督察眼中发出一道好奇的、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跟我们中的任何一位一样可疑,不是吗?”鲍勃·卡斯泰斯抗议道,他坐立不安,摇摇晃晃,“是的……不,我并不是真的相信这一点。”他匆匆摇着头,两手轻轻一挥,“问题是,他太聪明了,不会去犯谋杀罪,这是我不喜欢,这头猪的众多原因之一。不过我希望他有罪,如果你们想探究真相,那么,就像其他人一样,他有可能有罪。就在这时,我打算在那个房间内等他一夜。我就大大咧咧地离开宅子,你知道,然后又回来了……”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极不耐烦地插话进来,打断这些不相干的话:“该死,没什么好奇怪的,根本没什么的。鲍勃有钥匙。我们计划出去旅行时,有大量的杂务要处理,他有时一天要进出二十趟。”

“是你这么说的,先生……”马斯特斯轻轻点了点头,“那接下来呢,卡斯泰斯先生?”

“我道了一声晚安,跟尤金·阿诺德医生一起离开了宅子。接着我跟他说,我要往另一方向走,但很快就借着雾偷

偷溜回来,跟踪他……”

“跟踪他?……”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问道,“该死,跟踪他干什么?”

“嗯,我在扮演侦探,不是吗?……”鲍勃·卡斯泰斯笑着扮了个鬼脸,“我觉得他可能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我必须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上床。他回家了,该死的……接下来我又回到这里——这时候,已经接近三点半了——艾伦刚送你出来,”他冲着马斯特斯点了点头,“还有其他两个警察。于是我竖起衣领,站在街道对面的门廊里,一直等到整个宅子全安静了下来。我等了整整半个小时,所有的灯都熄掉了,我开始穿过街道。正当我走近门口的时候,二楼某个房间的灯亮了。”

“那是谁的房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厉声问道。

“就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房间。我……”鲍勃·卡斯泰斯迟疑着,两眼瞪得大大的,“听我说,我现在才想起这一点!……那时已经四点过了一会儿。不过,如果盖伊·布瑞克斯汉姆……”

“嗯哼!……你知道,孩子,肯定不是盖伊开的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十分肯定地说,然后,他又望着鲍勃·卡斯泰斯问道,“那么,接下来呢?”

鲍勃·卡斯泰斯在讲话之前,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我又退了回来,心情极糟。我浑身冰凉湿透,差点就准备甩手不干了。那个房间的窗帘拉着,我能看到某人的影子,在窗帘后面走来走去……”

对迈克尔·泰尔莱恩来说,浓雾迷漫的大街上,窗户亮着黄光,一个并非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影子,在窗后面走来走去,这副景象要比仅仅死了两个人,更使曼特林宅邸显得凶险可怖。

鲍勃·卡斯泰斯打着手势:“接着灯关了。我想:‘只有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醒了一次、两次,也许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我要冒个险。’于是我就这么做了。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担心,因为我害怕盖伊……”他再次涨红了脸,“就是说,害怕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他又顿住了。

“说啊,先生?……”马斯特斯焦急地催促道。

“以后再告诉你。”鲍勃·卡斯泰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嗯,我进了房间,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我承认:当时,我开始害怕起来。”他气势汹汹地瞪着两只眼睛,“你曾经半夜里黑灯瞎火,到过这样的地方吗……我点了几根火柴,就这么一点亮光。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不过,我决定既不坐下来,也不背靠什么东西站着。我就站在这儿等着。”

鲍勃·卡斯泰斯一边说着,走到房间中央,缓缓地向四周看着,好像很难将它现在呈现的这副肮脏的面貌,与昨天夜里划火柴时,自己所看到的恐惧联系在一起。

“接着,天呀!……我到这儿还不超过十分钟,就听到有人穿过了过道。那家伙拿着一个手电筒。”鲍勃·卡斯泰斯哆嗦着说,环顾了一下周遭的听众,“我感到冷静了点,当我看到这是……”

“是谁?快说!……”马斯特斯焦急地催促道。

“是人!……”鲍勃·卡斯泰斯回答,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棕色的眼珠子有点鼓了出来,“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估计我失去了冷静,因为我当即朝那人打过去。他的手电筒掉到了地上,接着……”他咧嘴微微地笑了笑,“我喜欢老拉维尔,不管艾伦怎么说,他打架的功夫一流。”他看到曼特林勋爵张嘴要插话,连忙打了一个手势,“打住,艾伦,他没有用刀子剌我!……他手里抓着刀子,只是意外!……他扔了刀子……”鲍勃·卡斯泰斯轻轻摇着头,“此外,如果他四点钟已经杀了盖伊,那这个没脑子的,二十分钟以后,为什么还要再溜回来?”

“你这家伙很勇敢,鲍勃!……”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纵容地说道,“不过,你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呃?对不对,嗯?……你是在等什么人回来,是吧?……这就是你来这儿的原因。”他那张大脸变得严峻起来,“让我来告诉你,督察,他身上带着什么。”

他仔细地描述了发现的刀子、那把“带着把手的织针”,还有几根橡皮泥棒。

“你知道吗……”马斯特斯问道,“他拿着那些东西干吗?”

“一无所知,伙计。不过,我们只要抓住拉维尔先生,我们两个,并给他来一点严刑逼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部分我就不记了,如果你不介意,先生。”马斯特斯放下笔,冲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做了个怪样子,随即转过头来,冲着鲍勃·卡斯泰斯继续问道,“那么,你是在四点二十分,听到了吵闹声再下楼的。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听到并起来了吗?”

“除了伊莎贝尔,所有人都起来了,她喝了安眠药。”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冲着妹妹和仆人方向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继续说,“我叫仆人们回去睡觉,我和朱蒂尽可能地,给老鲍勃处理和包扎了伤口。”曼特林勋爵面上带着不悦,“不过,天哪!……我们一点也没有想到……”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指着尸体,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不在,你没觉得奇怪吗?”马斯特斯奇怪地问。

“哈,没有!……他不会来烦这些事的。”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说,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在说,这个可怜的家伙的坏话。”曼特林把手插到口袋里,走到床边。他带着一丝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尸体,“而且,我们还必须向他道歉,他根本没有想怎么样。”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勋爵先生。”马斯特斯严肃地说。

“就算你不懂的话,老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也会明白的。”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道,连眼睛也不抬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知道,别人都以为让我动脑子,就像让公牛算算术一样,客气一点,也会说我这身筋骨和想象力,都跟公牛差不多。我承认:昨天夜里我大吵大闹,确实跟公牛差不多。不过所谓‘富有想象力的人’,往往很不宽容,对于想象力的理解,是相当狭隘的,除了他们自己的那种,他们不承认别人也有想象力。当他们突然发现:店伙计或菜贩子,也会跟他们想同样的东西时,往往会大吃一惊。也许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反而必须隐藏起来。也许这就是我害怕这房间的原因所在。看看他!……”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着,抬手指着尸体,“我认为他疯了,或者至少有一点精神失常。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不过可以确信:他肯定没有杀过任何人。当然了,如果我要假装,对他的死亡……或者说安息,没有感到一点点欣喜,那我真是个肮脏虚伪的猪猡了。倒不是因为他经常让我紧张,其实,他让所有的人都紧张,也让他自己紧张。该死,你为什么要说起‘氛围’!……你知道他总算开不了口了,难道不觉得这整个地方,变得更加轻松了,更加透气了,更加自由了吗?”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一脸疑虑地,望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冷笑着说:“你说得有点意思,先生,但是,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

“就事论事?……”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问道,先扯起了公牛嗓子,很快又放低声音,“昨天一整夜,我都在想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疯了,疯到要去杀人了!……我的弟弟,跟我以及我爸爸、妈妈流着同样的血!……要不是事出有因,我不会讨厌医生,也不会容忍尤金·阿诺德,我会立刻把那个叫拉尔夫·班德的家伙给拎出来。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发现了他的底细。我担心他们会发现盖伊有什么问题。昨夜,拉尔夫·班德先生被杀以后,鲍勃·卡斯泰斯悄悄告诉我,说看见班德偷偷溜出了盖伊的房间……而我们又知道,拉尔夫·班德先生似乎在追踪什么人……嗯,我必须装聋作哑。”

“你说什么?……”马斯特斯厉声问道,“拉尔夫·班德先生从哪儿溜出来的?”

鲍勃·卡斯泰斯插进话来。“现在再说也无关紧要了!……”他说道,“实话实说吧,我看到这家伙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是上去偷鸡摸狗了,然后,我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他望着警察那边的人,两手一摊,“我说,这又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鲍勃·卡斯泰斯苦笑着,环顾了一遍他的听众,然后缓缓开始说起来。

“昨天夜里,晚餐之前一、两个小时,我刚刚到这儿,准备到楼上去梳洗一下。我看见拉尔夫·班德从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房间那边探出头来,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走廊两侧,好像是不想被人看到,然后就闪身出来。我朝他径直走过去。我注意到他脸上表情古怪。这家伙正在专心地,摆弄外套袖子上的纽扣,所以,就没有怎么注意到我。他在纽扣上绕了好长一段线头,或是头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线头?……”马斯特斯腔调奇怪地重复了一遍。

“线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他们交换了一下目光,“他在用线头干吗呢,卡斯泰斯?”

“用线头?……没有啊。他只是拽掉线头,从身上掸掉,别人都会这么做的。”鲍勃·卡斯泰斯笑着摇头说,“然后他就跑开了。怎么啦?”

“听着,马斯特斯,不要否认这一点,因为,你自己还在特别强调,”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指着总督察说道,“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的晨衣旧了,走线散架了,口袋边缘满是没有拆散的线头。”他一脸肃然地大声说道,冲鲍勃·卡斯泰斯打了一个手势,“哦,继续!……如此说来,你碰巧从百叶窗上,找到这么一段单股线头,就不奇怪了,是从口袋里来的。拉尔夫·班德先生一定在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房间内找什么东西,他的手卡在了口袋里,袖子纽扣缠住了线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霍地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冲马斯特斯问道,“你是在百叶窗的什么位置,找到挂住的那截线头的,伙计?……快说啊!……”

“线头挂在槽口的一段锯齿状的边缘。它……”马斯特斯犹豫了片刻,突然面色一变,惊叫起来,“咳!……你不会认为……”总督察喃喃说道,皱起眉头,“是拉尔夫·班德自己身上的线头,卡到那儿的吧?……他袖子的纽扣上,还缠着一段。接着,也许——注意,我是说也许——当你们把他丢在那儿,在他中毒之前,他走过去看百叶窗是不是闩牢了。这是你所想的吗?……接着他袖口的线头,就挂到了窗上。”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步履蹒跚地踱过去,盯着窗外射进来的灰白亮光。

“烟消云散!……马斯特斯,我真有点惊叹啊。”他说道,“好一套漂亮十足的理论,本来是个全倒,现在半途滚下球道,变成洗沟了。凶残杀手用蜘蛛丝线,把飞镖拖回来,还有用处吗?这整个一套精彩假设还有用处吗?……本来是无中生有,现在又化为乌有。”

马斯特斯清了清嗓子。

“不要否认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举起大拳头警告道,“这可是全新体验,孩子。我以前碰到过耍花招的凶手,不过,拉尔夫·班德倒是无出其右,最能耍花招的尸首。他自已已经留下那张黑桃九,耍弄了我们,那个羊皮纸卷,说不定也是他耍弄我们的方式。这新花招肯定也是他耍弄我们的手段。”

“能否跟我们说一说,”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不会说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有点激动地说道,“关于这个飞来飞去的飞镖,无论谁让我说,我也不会再讲一个字了。孩子们,不久之前,我们还在我的办公室里,上演了一出戏,回忆起来真叫我这老家伙脸红。今后,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还有人有可行的建议吗?”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的火气,又被激发了起来。

“两眼一抹黑了,嗨?……”他猛地说道,“眼前看不到清楚明白的事实了?……去审拉维尔吧,就该这么办。关于我们家族的疯病,已经说得太多了,没什么,不过拉维尔跟这个也有关系。”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愤怒地吼着,“我的弟弟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昨天夜里跟我说过了,他叫我要小心。那还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活着的模样。他警告过我,为什么还总盯住我们中的一个?……其实,当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那小子进了这座宅子后,狗才被屠掉,这整个肮脏的事情才开始!……想一想看,其实以前也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他为什么要来呢?放弃整整三周的工作,只为来买一些三文不值二文钱的旧家具?……”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看着众人问道,“嗯,接着呢?……而且,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他昨天夜里的奇怪行径吗?他在找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答道。他讲起话来怒不可遏,阴气逼人,其他人赶紧转过身来。他戴着手套

的手指,指着床上的银匣子,他补充道,“这就是他要找的,只不过他并不知道。”

“并不知道?”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惊诧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他在找什么东西,不过找错地方了。他要找的东西被拿走了。要我给你们看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捡起沉重的匣子,步履蹒跚地走回窗户旁边。他站在那儿,盯着褪色的金属,别人看到了一幅头戴老式大礼帽、身穿毛领外套的剪影。

“你们所有人,问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要半夜潜入这个房间?难道你们没有问过,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地大声吼代,“你们要问一问: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在找什么,接着再问一问,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在找什么,以致他要黑灯瞎火地溜进来,使别人有机会从背后抓住他的领口,砸扁他的脑壳。”他望了一眼他的所有听众们,喘息着大声说,“其实不需要费多少脑筋。马斯特斯,昨天你在这里,还记得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看到我们捣鼓这个匣子,急得差点要歇斯底里了。该死的,难道你没有留心,他千方百计地做工作说服你,好让他把这东西带走?……你没让他拿,所以他就回来拿这东西。”

马斯特斯和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为什么呢?……我一直让你注意这东西,我一次又一次地说,这盒子有点名堂。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在不动脑筋地回答:‘不过,这里面并没有下毒机关啊。’非常正确。如果是那样的话,盒子还能有什么名堂呢?总之,你以为这鬼东西是哪一种匣子?”

“嗯?……”马斯特斯说道。

“是珠宝首饰盒!……”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而且,可能有活底夹层。”

他对着光,一下子把盒子举起来,手抓着盒底猛拉一把。盒子下面的雕饰处,弹出整整五英寸,现出一层浅浅的抽屉,一个东西像蛤蟆一样蹦了出来……

众人直往后蹿,这才看到一只皮袋掉在了地上,袋绳已经被扯松了,内装的东西漏了出来。迈克尔·泰尔莱恩从光彩夺目的一小堆东西里面,分辨出五颗钻石,其中两颗镶在厚重的金饰上,还有一个红宝石鞋扣。

“这就是玛尔特·桑森吹嘘的,别人送给刽子手的首饰!……”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地、骄傲地说道,“这就是他在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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