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赞道。

“小儿科!……”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说道,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是的,我想事情确实是这么个经过。我感到很有趣的是,遇到了这个侦探难题,死人原来是坏人。我甚至在怀疑,这家伙不是真的,在煞费苦心导演自杀吧?”

马斯特斯比别人多花了一会儿时间,来揣摩和消化这番高论。他走来又走去,搓揉着大大的下巴,又满怀希望地翻看笔记,仿佛在寻找灵感。

“讲得确实不错,先生!……”他思忖道,“不过,我实在看不出:这到底有什么用。扯得太远了!……坦白地说,我一直认为,黑桃九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线索,不值一提。现在嘛,我们更加证明了,它本来就不是线索,它向我们提出了一个,相当古怪的问题:拉尔夫·班德先生为何如此想待到这个房间里?”

“我现在知道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是从我自己的错误中得知的。孩子,他希望凶手现身来找他!……他是在拿自己当诱饵。而且凶手果然去了……你知道,拉尔夫·班德先生一直很有胆量。我怀疑班德口袋里是否有武器,在掏武器时把黑桃九带了出来。如果是这样,武器不见了。”

马斯特斯激动起来:“停一会儿!也许根本没这么糟。我知道了,先生!……我知道了!只要小小地做一番搜索,就能够证明这一点。像这样……”他突然停住话头,环顾人群。

“好的,好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道,“接着说。我敢说你正在朋友中找。不过,就算你碰巧,正在这个犯了罪的恶棍前讲话,当然这可能性很小,就算你碰巧猜对了,当然这可能性更小……反正怎么说都一样,我来承担你泄密的责任。你有什么好主意?”

马斯特斯眯缝起眼睛,打量着整个房间:“先生,就是这样子的。并且,据乔治所言!只要小小地搜索一番,我们也许就能够査清楚整个案情!……我是说,也许,这里终究还真是有一个下毒机关。”

“哦,我的天哪!……”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现在,你该不会是在说那个?是你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来的吗?……你究竟以为,我们整个晚上,都在讨论什么?”

总督察泰然自若:“开玩笑固然好,不过,我的解释才真是独创的。你已经证明了,是吧?……”他得意地拿起纸牌,给众人展览着,“这张纸牌是从拉尔夫·班德先生的口袋里掉出来的。正是这样。就那个困扰我们的小羊皮纸卷而言——又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它不是从班德的口袋里掉出来的呢?”

“督察,我跟你说过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激动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给……”

“不要急,先生。也许有一打原因,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带着它。让我继续讲。”马斯特斯举手制止了其他人的争辩,“拉尔夫·班德先生到这里来,是希望能使凶手上套。他所不知道的是,凶手已经下了套,布好了马钱子毒,就在这里的某个装饰品上,或者某一件家具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然后呢?……他中了毒,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他的口袋里,他准备了一份对凶手的指控,全写在那笔记本上。这时他想要做什么呢?……他可能禁不住想藏起那本笔记,藏在某个我们会先于凶手找到的地方,他只有那点力气。来把笔记本塞到某处——也许是藏在床里的什么地方,这就能解释,他摔倒的姿势为什么会是那样。当他从口袋中取出笔记本时,纸牌和羊皮纸卷,都被带了出来。纸牌掉到了他的旁边,而纸卷,纯属偶然,掉到了他的胸口。这就是整个事实经过。”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慢慢坐起身来。

“哦,还真是荒谬透顶!……”他重重地喘息着,“哦,天可怜见!……你知道,在我虚度的一生中,算是听过不少古怪故事,不过也就是现在,才总算碰到了一个公然违反万有引力和常识法则的故事。你真的相信你所说的,孩子?”

“我真相信。在谋杀发生的时候,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窗户又盖着锁死的金属遮板,门口有五个人守着。好啊,那然后呢?”

“如果我能告诉你问题在哪里,我会说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咆哮一声,转头看着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突然问他,“你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但是,听起来简直太愚蠢了!……”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立即表示抗议,“对不起,马斯特斯,我知道对这事你比我们都懂。不过这太可笑了,你是说,他当时有足够的力气,跑过去藏起笔记本,把本子从内袋内掏出来,再塞到什么地方去,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喊出来?……”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说的是,这就好比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有力气把帽子扔到岸上以防损坏,却虚弱得没有力气呼救……如果他把纸牌和羊皮纸,跟笔记本一起拿出来,它们也会一起掉下来,对吧?……而且他是仰面躺着,我看到的。那么,在这一情况下,羊皮纸必须在空中盘旋,一直到他倒下时,再落到他的胸前。有点像小鸟儿嘛,你知道……现在你想把我撵出房间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太可笑了!……”

“镇定,朱迪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笑着说道,“督察,我必须跟你站在一边,虽然看起来有点牵强。不过,即使我们认可其他一切说辞,你又怎么解释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汉弗瑞·马斯特斯淡然说道:“你知道,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什么。如果我说了什么,那也是因为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坚决要求。不过,我听说有一种机械设置,能够复制人声……”他发觉到了听众的异动,低声窃窃私语和嘲笑,面色一变,“好的,好的!……某些人觉得有意思的话,尽管做鬼脸好了。现在都两点多了,不过,今天晚上我还有活要干。我带来了三个人,我要按自己那种枯燥乏味的方式,把这个房间翻个底朝天。嗯!……想留下来帮帮我们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他还有其他事要做,他说他要到曼特林的书房去,并坚持要求其他人跟他一起去。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锐利的双眼,藏在墨镜后面,紧紧盯着马斯特斯,一直等到大家准备走了,他才把手放到银盒子上:“你们已经检査过这个盒子了,你们说的,这个盒子没问题,是吧?……是的。那么,既然它已经不需要当证物了,能不能把这盒子给我保管?我很感兴趣。当然仅仅是因为情感系之,不过我觉得我就应该……”

马斯特斯伸出手来拦住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对不起,先生。现在,任何东西都不能随便动。当然,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让你拿走它,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你想要这盒子的用处是?……告诉我,我不跟别人讲。”

“我没有特别的意思。”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说道。他讲话虽然沉着冷静,然而那张长脸上,却悸动交织着几许先前难以解释、令人害怕的复杂表情——盛怒、绝望、恐惧以及十足的倔犟。竭力克制使他显得相当危险,仿佛在寻找准星。这种人很难归类:说话时还平易友好,转眼间就装腔作势,一会儿又令人毛骨悚然。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颤声说道:“不,我没有特别的意见。我不想要这个盒子。不过,里面……里面有一个微缩画,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着实很想……起疑心了?……哈哈哈哈!……我在瞎说呢!……”

马斯特斯一边费力地打开盒盖,一边偷偷摸摸地打量着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他掏出那件迈克尔·泰尔莱恩已经见过的、褪色的金属物件。平平的椭圆形,不过三英寸长,金属外壳内包着一块象牙,上面画着一幅更小的微缩画。一边是一个女人的脸,另一边是一个男人的脸。画封在一片薄薄的玻璃后面,顶上是金制的小盒连接环,画像依然丰富鲜亮,线条纤毫毕现。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轻柔地取过画像,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也跑过来看。

“这是査尔斯·布瑞克斯汉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说道,用指尖擦拭着玻璃,“头一个死在这儿的人,还有他的妻子。想必我可以……”

“让他拿着吧,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

他们走出房间,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一路走着,一路仔细看着微缩画。她是如此着迷,几乎舍不得放手。不过,她还是递给了迈克尔·泰尔莱恩。

来自往昔的迷雾,首次在这房间里凝聚成形。这华而不实的房间中,仿佛满是做着生活起居动作的憧憧鬼影,睡觉啦,点蜡烛啦,对镜凝视啦,使得从中滋生的死亡,更显得阴森恐怖。

其中一张脸,来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瘦削,带着一股子空想家的热情,温和到接近软弱的程度。他身后留着长发,脖子上扎着一条围巾,身穿扣子紧扣的棕色骑手上装。他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尽管画中人的脸涂得很红润,观者仍然疑心,此人其实脸色惨白,精神也只勉强算是正常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因为精神过度恍惚而突然崩溃。

女人的脸则截然相反,温和而自然,丰满而漂亮,一双带着拉丁风情的黑眼睛,脸上天生带着一种精明强干的神色,就像扑过粉的假发套,天生带着卷发一样天经地义。她的脸色是那种自然的红润,嘴型刚毅。

“你觉得她长得像不像我?”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出人意料地问道,“盖伊是这么说的,楼上还有一幅她的大肖像,不过,如果真的像我,我会很难堪。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不同,没有一处相似。如果我有那么一张肥脸,我真的要自己割脖子了。过去那些画家,为什么要让每个人看起来,都这么圆圆胖胖,双眼突出?……简直好像给他们的脸充过气,特别是那些法国人。才不要像呢,真找到相似之处,我不如上吊好了。”

“噢……亲爱的,她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笑着说道。这两张脸一直在迈克尔·泰尔莱恩脑中作祟,即使当他们回到曼特林的书房后也没停歇。

书房门开着,从里面传来尖锐的咔咔作响的噪音,夹杂着阵阵闷声闷气的污言秽语。一个警察守在门口,饶有兴趣地向里张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声吆喝,把他打发到马斯特斯那儿去了。

借着桌子上的灯光,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和罗伯特·卡斯泰斯正俯在巴格代拉桌球台上。拉维尔正在专心致志地计算分数,进了二十个球才得了五百分,他气得破口大骂。卡斯泰斯看起来有点过意不去,不过,还是全速把羸到的一堆银币,收了个干干净净。

“我们总得找点事做!……”卡斯泰斯喊道,朝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瞥了一眼,“他们打算把我们隔离开来,说不定有其他目的,反正就是不放我们出去。”他显得愤愤不平,“该死的,朱迪斯,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好像我是你沙拉盘中的什么东西!……我愿意帮助你、支持你,我愿意……”

“别介意,”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宽宏大量地安慰道,“你要知道,他大脑不做主了。他一直在喝威士忌加苏打水。哈,哈,哈!……他跟我说,老家伙,我要给她安慰,她反而一脚踢开。于是他喝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我问道,是啊,老家伙,你准备安慰她什么?……他回答,不是那个,是关于事情的原则。然后他又喝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啊呀!……我已经像个地道的英国人了,然而,我却理解不了这种英语。也许我再喝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会好一点。老家伙,让我来告诉你我要做什么——六便士一个球,我会十拿九稳地打败你,怎么样?”

“把你那该死的桌球板拿到一边去!……”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吼道,“然后,嗯!先别走!……等一会儿。大家到哪里去了?曼特林在哪儿?”

“躺着呢!……”罗伯特·卡斯泰斯很费劲地回答,好像在试着恢复神智,“听我说,我真想不到艾伦会这样。我可以这么讲,他是我们这群遭殃的人中间,最冷静的一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看起来彻底搞砸了,我真是搞不懂了。我……”

“嗯哼!伊莎贝尔小姐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地问。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摇头说道:“我想,她大吃了一惊。啊呀,她怎么啦?……看一看吧,都发生了什么!……我们在这儿的时候,她冲起来跑到桌子前。接着,她开始打开所有抽屉,把东西都扔到了地上。门口有个条子在站岗,他就跳过来抓她……”

“住嘴,听见没有?……”罗伯特·卡斯泰斯说道,看起来很紧张,“一派胡言,不过,她真是闹得鸡飞狗跳。朱蒂,你这小妞得跟她说一说。她产生了多少有些疯狂的念头,说就是那些我和艾伦带回来的飞镖——不是箭,也不是矛,而是才两英寸长的小东西——说就是这些飞镖毒死了……”

“当真?……”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轻声细语地问道,“我倒觉

得,是你们在自吹自擂。”

“是的,我知道。在你绝对有把握,反对我们的观点时,你自然可以这么说。”罗伯特·卡斯泰斯激烈地反驳道,“使之更加有趣的是,例如……”

“他们可不比我更在意,你如何定义有趣!……”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马上插话说,“如果允许我直话直说,让你待在这宅子里,本来就够糟糕了,但是,我又不能赶你走,因为你碰巧是我哥哥的朋友。不过既然你在这儿,我希望你能表现出起码的体面。嗯,你可以狂饮滥喝,我肯定是阻止不了的,你也可以胡吹鬼扯……”她转过身来,直喘气,“你想见我和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到底是想干什么,亨利爵士?”

罗伯特·卡斯泰斯停住了,直瞪眼,好像头晕目眩了。

“哦,天哪!……”他深吸一口气,“怎么回事啊?”

裙裾哗哗作响,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转身走出了房间。

罗伯特·卡斯泰斯呆呆地盯着门看,手腕一扬,然后又放下,慢慢做了个扔飞镖的姿势。迈克尔·泰尔莱恩本来以为: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要为这些胡话而咆哮的,没想到他倒在息事宁人。

“嗯……好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你知道,我倒是宁可哪里出麻烦呢。”

“就是那些该死的矛!……”罗伯特·卡斯泰斯说道,“不过,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她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在笑,于是,我想……你看,她说她讨厌多愁善感。现在的女人,有些时候的想法很可笑,有些时候又确实是当真的。那么,你又如何能知道呢?……某天下午我来到这儿,嗯,一边给她胡扯关于这些矛的奇闻逸事,一边拿着矛在头顶上挥舞,忽然一不小心,矛扎中了我的手。我承认有那么一会儿,我确实有点不舒服,我想:我得好好把这机会利用起来,万一这矛真是见血封喉呢?……于是我说,朱蒂好姑娘,我快死了。接着我半真半假地,做出不行的样子,就像他们在艾尔姆斯所做的那样。我的老天,我真的很惊讶,到了这么一个又没有防守、又没有掩护的场子上,我能谈得这么滔滔不绝!……

“我跟她讲了我对她的感觉,接着说道,不过没用了,朱迪斯好姑娘,因为我已经时日无多,就快咽气了。哈!……”罗伯特·卡斯泰斯拱起胸膛,喜形于色地说着,“接着,她就跟我讲了很多话,这些话我就不重复了,这可不是绅士应该做的。不过,当我在此前一个星期,跟她讲同样的话,相对而言程度还轻得多,她却说这些话是‘令人作呕的胡说八道’。麻烦的是,你知道,她跑出去叫医生,还是其他什么人去了。接着,不幸的是,她很快就回来了,正逮住我偷偷地拿着酒瓶倒酒,我是想来一杯壮壮胆的,我本来应该是装作倒在椅子里,神志不清的。尽管我试着抓住她,酒瓶还是碎了……”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碰碰鼻头。

“伙计,谈情说爱的时候,”他发表了一番见解深刻、庄重严肃的高见,他的众多同胞,都是这么处理这一课题的,“我们应该极其谨慎、小心地对付女人,你本来应该慢慢来的。你应该铭记在心,做这种事情,就应该慢慢来。不过这当儿,已经没有可能再慢慢来了,再对这事伤脑筋,也就太迟了。”

“得了,得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道,“是不是接着她就哈哈大笑,就当是个玩笑,并自称早就知道了?……然后整个下午,你们是不是都表现得亲切友好?……两、三天以后,她是不是突然凭空发作,根本不跟你来往了?……”亨利爵士不厌其烦地摇着头,“嗯……哼!听我说,去你的!……我可不是来听这些无聊蠢话的。我想知道那毒药是怎么回事。”

“我运气太背了,矛竟然不带毒。”罗伯特·卡斯泰斯闷闷说道。

“其他东西呢?”

“哦,矛和箭都没有毒。我想艾伦的飞镖也不会有毒,不过,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告诉过你们,是吧,那老妇人刚才在大吵大闹。”罗伯特·卡斯泰斯摇着头,一脸无奈地喊着,“嗯,先是门口的条子,听到声音进来了,后来又来了一个警官和另一个条子,还有几个取指纹的,他们本来在前面的房间里比对指纹呢。他们把飞镖拿走了。尤金·阿诺德医生不得不把伊莎贝尔带到楼上去。我想她现在应该好了。”

“够了,嗯。快走。是的,出去!……”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地喊着,“你知道该到哪儿去,先不要离开这所房子……”他冲着罗伯特·卡斯泰斯吼了一声,“别,停下来!……”他拦住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此时卡斯泰斯正喃喃自语着,跟在拉维尔后面,“今天夜里别再玩巴格代拉了,我们要你留在这儿听一小段家族史。”

“家族史?哪一家的,老伙计?”

“你们家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你知道的,你没有告诉我们,你跟布瑞克斯汉姆一家是亲戚。”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瞳孔收缩了少许,不过他还是一脸讨喜的笑容,同时前额装出有些困惑的样子。

“我说,老伙计,你在开玩笑吗?……”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吃惊地嚷着,“当然,我很荣幸,不过,谁说我跟这里的朋友是亲戚?”

“警察说的,我也这么说。”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笑着回答,“你知道,我追根溯源査了査。我不认为还有其他人知道。艾伦肯定不知道。我认为我最好还是不告诉别人,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提这事。”

“嗯,我会直说的!……”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忽然说道,“喂,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嘛!……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我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份相当远的亲,是的,亲属关系远到一定程度后,我们反而能做很好的朋友。好的!……我告诉你,我到这儿来是想买东西的。嗯!……难道我想让我的朋友们难堪吗?……”他带笑环顾着一圈子人,“想一想,如果我这么说:‘嘿!……艾伦,老伙计,你得按我出的价,把这个或者这个卖给我,因为我是你的亲戚啊。’不行,不行!这可不是我们所说的君子之风,呃?……所以我就没讲出来。”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鞠了个躬说:“既然我们都知道,”他说道,“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称得上有君子之风的,那还不如就此罢休,不谈这个话题了。我并不介意。”

“好啊!……真是太感谢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表示感谢,友好地回鞠了一躬,看起来他根本就没有被恼到,“今晚我灌了太多的威士忌加苏打水了,没有办法马上再喝一杯了,呃?……另外,我在想那个死得很惨的可怜家伙,真幸运不是我。你们找到什么了,我能问一下吗?……警察不肯说,但我很感兴趣。”

“嗯……哼!……你有一个先辈,也对这种事情也很感兴趣!……”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打量着他,“你知道那房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十八世纪的那个马丁·朗盖瓦尔做的?”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扬起了眉毛:“先生,我向你保证,这么老的马丁·朗盖瓦尔,我可一个也不认识。我不认识任何比我叔祖还老的马丁·朗盖瓦尔。”

“那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缓缓地说道,“如果你对家具没有兴趣,我想知道,你是否对油灰感兴趣?我知道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挺感兴趣。”

顿时,这些听众变得一片死寂。已经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迈克尔·泰尔莱恩几乎忘记了: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曾经转述,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在她的起居室里,说过的这些话。那确实有震惊效果,却不是作用在泰尔莱恩料想的那个人身上。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仅仅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停顿片刻之后,他抬起手,轻轻地鼓起掌来。不过,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在点烟的时候,火柴却烧到了他的手指。他骂了几句别具一格的粗话,转身把火柴梗扔进壁炉,借机把脸藏了起来。

当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又转过身来的时候,满脸的和蔼可亲,仿佛是用一层厚厚的石膏打出来的,太阳穴处青筋突起。

“灰泥?……”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重复道,“对不起,我没有听清楚,先生,灰泥是什么东西?……我真是搞不懂。”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单词太生僻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灰泥。”

“我的朋友,”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极其温文尔雅地说道,“十有八九,你比他更明白什么是灰泥。我喜欢这些不为人知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故事。当我跟你们讲‘红寡妇’房间的故事时,我准备毫无保留地实话实说。我本来是不想坦白的,不过,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足够聪明,你就能看到,这些死亡的完整线索。我准备挑战你一下。”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皱纹遍布的脸上喜笑颜开,他走近了灯光昏暗的餐柜。

“用一杯波尔图葡萄酒来清清嗓子。让我想一想,艾伦把酒放到了哪个格层里……”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他说话声中某种古怪的腔调,使大家盯得更紧了。他身上有那种鬼鬼祟祟的魔术师的劲头。

看着餐柜的两个下门,他拧了拧右手那个门的钥匙,继续讲道:“你们一定得尝一尝艾伦的酒。为什么餐柜所有的门,都这么涩?……真奇怪。在这么暖和的房间里,门怎么会比某些人的脑子还要走形呢?……啊,就是这个!”

门嘎吱嘎吱尖叫着打开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后退少许,这样他的影子就不会挡住桌上的灯光。迈克尔·泰尔莱恩的目光,从乔治爵士的肩膀上越过,他看见了一张脸。

那张脸正从餐柜里仰视着他们,眼睛睁得老大。迈克尔·泰尔莱恩看出是什么后,感到一阵放松夹杂着愤怒。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倒是咯咯笑了起来。

“酒肯定是在另一边……对不起,先生!……”他向几个人点头表示了抱歉,“我希望没吓着你。艾伦兴趣很广,对一些幼稚的事情,有着十足的孩子似的幽默感。借助那个假人,当着朋友们的面,讲述半真半假的逸事,他真是开心极了……也许我忘了跟你们说,我哥哥还是个水平相当高的业余腹语术表演者!……”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一面说着,拉开了另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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