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事后才意识到,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这小子非常精明,已经从至少两张脸上的惊愕表情中,发现他们没有搞任何危险的名堂——不管盖伊心中自认的危险名堂,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尽管他竭力自控,他还是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就像才从发病中恢复过来一样。他微笑着,步履轻缓地穿过房间,掏出手帕擦拭着上嘴唇的汗珠。

迈克尔·泰尔莱恩向后退了退,既震惊又厌恶。此刻,那人若要跟他握手,他未必会愿意。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像爬行动物一样诡异瘆人,那狭长的脑袋、高耸的前额、凹陷的脑门,更强化了这种感觉。他缓缓掉头的姿势,他脸上变动不定的皱纹,甚至他的微笑,都让人不寒而栗。

“先生们,请务必原谅我的发作!……”他把手帕放到一边,说道,“对某些事情,我的想法比较奇特。比如外人摆弄我们家祖传的物件,我感觉简直就是一种亵渎。哈,哈,哈!……”讲话期间,他那双眼珠子,不停地在墨镜后面转来转去,“那么,这就是那个著名的吃人房间了?真有意思!……呃……进来啊,朱迪斯。”

他们没有注意到: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也跟着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走到了门口。她迟疑着环顾了一下房间,看起来很紧张。她似乎在模仿阿诺德的镇定自若,不过装得不怎么像。迈克尔·泰尔莱恩私底下,已经开始对她由衷地仰慕了。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长着一头棕色头发,面庞光洁无瑕,那张漂亮面孔后面,满是异想天开的念头。她还会把一边眉头挤起来,看起来若有所思;一下子又满脸笑意,好似想起来什么精彩的低级笑话。她整个人,用迈克尔·泰尔莱恩的话说,无疑令人仰慕。

“是的,我想进来!……”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承认道,“无论如何,我也想看一看那东西。”那双蓝色眼睛满含疑虑地,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看起来那东西没给你们带来麻烦,是吧?”

“毫无疑问,他们已经非常放肆地,擅自动过它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说道,“嘘,先生们,我可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不过听我说!……仅仅是出于好奇,我想问一问,这个微缩画像盒,有什么地方让你们感兴趣?”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眨了眨眼睛。

“微缩画像盒?……”他重复道,“在我看来,还真是个绝佳的描述。仅仅是出于好奇,我想问一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玩意儿的?”

“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个房间的事情,要比所有见过这个房间的人都多。如果没有人偷走,那个盒子里应该装着,我家里两位袓先的微缩肖像。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盒子本身也是由我们布瑞克斯汉姆家族旁系的一位成员所制。”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鼓起面颊,瞪着他问:“先生,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们,”他说,“马丁·朗盖瓦尔是你们家的亲戚?”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显而易见地吃了一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巴四周皱纹缠绕,下巴的形状显得很难看。

“惊人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嘀咕道,“苏格兰场知道的,比我们这些外行所能想象的更多。那么,你听人说起过马丁·朗盖瓦尔了?……”他朝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望了一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我估计是你的杰作吧?……”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他是我们的一个远亲。”

“并且,也是拉维尔先生家的亲戚?”马斯特斯坚持问道。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耸了耸肩:“很远的亲戚,我想。你们检査过那盒子了?”

这个问题问得似乎有点过于漫不经心了,以至于能感觉到,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声音中,有某种刻意压制的颤抖。

何以如此呢?迈克尔·泰尔莱恩盯着盒子看着,里面并没有致命机关。嗯,那么?……他瞥了一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只见后者又恢复了先前那种面无表情的模样。

“很有趣!……”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一种特殊的腔调回答,“我看不出这个盒子有什么不对,不过,我也不是行家,也许行家能告诉我吧。闲话按下不说了,马丁·朗盖瓦尔先生曾经在这个房间里,搞过什么家具吗?”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略一犹豫,显然下定了决心:“做过,我认为他搞过。我看见有些信里,曾经指出过这一点。但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

为了他自己的某些目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故意把注意力,从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身上,忽然转向门口的女孩。

“进来,小姐,”他殷勤地邀请道,“进来,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如果你害怕这里的东西,还有一张餐厅里拿来的椅子可以坐,保证无害。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朝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热情地招呼着,“你就是那个跟希波克拉底·艾瑞克图斯订婚的女孩,是吧?”

“和谁?……哦!……”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看了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好像嗅到了对其未婚夫的攻击,也变得傲慢起来,“如果你是指尤金·阿诺德医生,那么,我确实是他的未婚妻。不过,你没有必要也对我出言不逊。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哦,他跟我说起过你!……他说警察不知天高地厚,他准备到局长那儿去告你。”

“到老布克那儿?……说到这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气呼呼地回忆道,“那个某某人还欠我三十镑呢,跟我掷骰子输的,那次议院整夜开会,商议米尔克·布尔还是其他什么傻事……去他的吧。谢谢提醒我哦,亲爱的。你是个好姑娘。”

“哦,我知道了!……”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挤起一边眉头,直言不讳地说道,“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告诉他你是谁,然后,尤金·阿诺德承认,肯定是自己搞错了。尤金认识你的夫人和女儿,还有很多你也认识的人。尤金说,在你风华正茂的时候,你知道,也就是你还没老的时候,你的工作干得还是不错的。”她微笑着思考半晌,然后突然倒豆子一样说道,“不过,我得对你们说,你们还真沉得住气,你们所有人!……从我记事的时候起,这整个地方,对我来说就一直是个幽灵。现在又有一个人,以某种我们尚不知道的可怕方式,被杀死在里面了,你们倒还能够逍遥自在地坐在这里,像在俱乐部里一样!……”

“这是驱魔的一种方式,你会承认的,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笑着说,然后坐正了身子,“不过,我确实想问你:你对这整个混乱局面看法如何?”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也转变了话题:“嗯……当那个拉尔夫·班德还活着的时候,我对那个小子就没什么好感。哦,对他的死我感到遗憾,他很有良心,他是个烈士,就算是吧!……”她微笑着说道,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不喜欢,他四处打探的方式,老是问你一些搞不懂的古怪问题,老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你……天哪!”

“我知道。你看出他是个江湖郎中了吗?”

“老天,才不是呢!……”她飞快地答道,涨红了脸,“如果我曾经……嗯,我差点要恨吉恩把他的探子,悄悄地藏在宅子里了。我认为任何事情都要有节制,特别是在关系道德的事情上。我觉得男人首先要有个人样儿,如果有必要,喝醉酒、做傻事、受挫折倒没什么,但是,至少他不能胡闹一般刺探别人的心理。”

“嗯……哼!就像小卡斯泰斯一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点头说。

“呸!……”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答道。

“我只是想知道,”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看着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你有没有看出拉尔夫·班德先生的身份?”

“呃?……哦!……”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顿了一下,先轻轻点两下头,又摇起头来,“没有,我承认我没看出来。我没怎么注意他。当然,我注意到了他的行为,不过我以为他只是那种出于爱好,才缠着你的业余心理学家。”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言辞闪烁,墨镜后面眼神狡黠,精光闪烁,“此外,这个小傻瓜太过一本正经了,我忍不住揣摩他的问题,故意怎么让他困惑,就怎么回答。亨利爵士,让我们转入正题吧。你到底想问我什么问题?”

“哦,我倒没有过分担心,孩子。我听说你有个很合理的不在场证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说,“不要鞠躬了,这整个宅子里每个人都有,我们的朋友马斯特斯为此头都大了。”

“啧,啧!……”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不怀好意地笑着答道,“真是抱歉啊,督察。”

“我还听说,你不相信这房间里,会有下毒的机关,”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继续说道,“事实上,你对这想法鄙夷不屑。”

“是她告诉你的吧。哼!……坦率地说,我并不知道。我不屑这个想法,是因为我觉得这样说,也许伊莎贝尔会感觉好一点。”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笑着说,“不过,我并不否认,也许确有这么个东西。如果每个人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那么,一个事先布置好的致命机关,倒是会消除你们的困难,不是吗?”

“嚯,嚯!很可惜,并不能消除。”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轻轻摇头说,“有人在那个房间里,模仿班德的嗓音,有人偷走了他的笔记本,还在他胸口,放了一个小羊皮纸卷……”

“什么?……”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再次放松了警惕。

迈克尔·泰尔莱恩可以起誓,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跳。他嘴巴大开大合,并且首次露出一丝惧色。

“你……呃——你是说,羊皮纸?……是的,对不起,你还真有吓人一跳的好本事。”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点头笑着说,“我要祝贺你。我能看看究竟……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纸卷递过去。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手明显不稳,他笨手笨脚地弄了一会儿,最后把纸卷摊平到桌上。停顿片刻,他抬起了头。

“知道是什么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问道。

“是的,我知道!……”他平静地答道,然后调门转高,“这是一个想把我牵扯进来的企图,就是这个意思。听我说,朱迪斯,认出来了吗?”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身着带褶裥裙边的晚礼服,款款走来,裙裾沙沙作响,裸露的双肩在煤气灯光下熠熠生辉,和这房间中的古物煞是相称。不过,她不愿意走近桌边。

“它看起来,”她说道,“倒是像你的那些……”

“是的。先生们,我买过半打这种纸卷,这宅子里的任何人,都能告诉你们,这是从其中一个上面剪下来的。这可不是那种用来做地图,和海图的普通植物羊皮纸,这是用山羊皮制做的,贵得要命。”

“你承认这是你的?”马斯特斯惊喜地质问道。

“我跟你说,”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吼道,开始抛开那些煞费苦心的装腔作势,第一次像个普通人那样说话行事,“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有向我扯谎,对吧?……你不是在设计陷害我吧?你真的发现它在……”

“还真有趣,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不过,我相信你所讲的是真话。不管怎么说,你用羊皮纸来搞什么?”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找到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你可能也是从我这儿听说的吧。如果你的思想,太多地局限于所谓常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清楚明白地说给你听。不过我还是要试试。我的嗜好,我的嗜好之一,就是研究古代迷信。高级和低级魔法、密宗、巫术、占卜,所有那些神秘莫测的召唤魔怪的法术。这些东西,就像玩具一样,迷住了我。它……”

“我说,为什么要道歉?”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不耐烦地插话道,她沉着地面对众人,“我喜欢所有那种东西,因为,我想:如果这些东西真能发生,那才有趣呢。我喜欢鳄鱼标本,喜欢魔法师烧药草……倒不是说盖伊也做这种事。不过,他有一个很大的藏书室。”

“无论如何,”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说道,“如果你像我一样闲得发慌,这的确是一种能消磨光阴的事情。”他动了动,“大路货我都有,像Horst、Ennemoser、Sibley等人的著作,我自己收集的古怪东西,能装满一个卡车,连据称是《大魔法书》的译本都有。尽管老是因此受艾伦·布瑞克斯汉姆的气,我还是坚持我的嗜好。他既然想要开心、取乐,我就尽可能地逗他开心,并且……”他顿了一下,两手倏地拍了一下,“老天!……这几天我正准备实打实地吓他一次。你们听过他今晚说的话吗?如果我愿意买来羊皮纸,在上面画点所罗门的五角星,来自己逗自己……”他厌倦地耸了耸肩。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打量着他:“那么,羊毛皮纸上的题字,又是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想了好久才回答

。他看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迄今为止,尚未预料到的事情,突然一阵扬扬得意的狠毒表情,爬上了他的嘴边。

“题字?……哦,有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摇着头笑着说,“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一个护身符,是用来驱除某种邪恶的。这也许是大阿尔伯特的某个秘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査一查,不过,此人写过二十卷厚厚的对开本。”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你不认得这个?”

“不!……”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草率地答道,“不过,如果你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认识,我可一点也不惊讶。”他笑着点头致意,“且慢!……我并不是说这是你写的,并放到了我们发现它的地方。我只是说你认得它。”

“我认识吗?……你怎么喜欢尽可以怎么想。哈,哈,哈!……”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一阵大笑,“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即使会复述名人名言,也不会变得聪明点儿。某个傻瓜……”他捏紧了拳头,“某个傻瓜随便抄了一道符,把它放到这边,因为这玩意儿可以指向我,而且,这玩意儿只能指向我。”

“你知道可能是谁做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沉重地问。

“也许!……”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随便地点着头。

“那好,先生!……”马斯特斯肃然插话进来,“如果你乐意给我们,提供一些消息,我想我们会非常感谢。毕竟,你知道,你负有举证责任。目前也就是你嘴上讲你没有……”

“难道我是这么一个蠢蛋?……不,督察,我可不想向你指认任何人。”盖伊·布瑞克斯汉姆顿时铁青着脸,连连摇头,“那可是诽谤行为,对吧?……我只是个次子,没有财产继承权。被人告了,我可受不了。”他露出了牙齿,“也许我能够提出自己的理论。你说有人偷了班德的笔记本,你需不需要我就其他线索,发表一些看法?”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黑桃九放到桌上:“这张牌是在尸体旁边发现的。我说,不管是从实际角度,还是从占卜角度,这张牌有什么意思?”

“在尸体旁边,呃?……真有意思!……”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上前望着那张黑桃九,“现在,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有意讨好我,亨利爵士。随便哪个吉卜赛算命的,都会告诉你,说黑桃的意思是有麻烦。黑桃九,我想,表示运气特别差。这倒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开始怀疑这张牌摆在那里,到底是不是揭示凶兆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从桌面斜探过身来。

“你突然变得心情特别好。”他尖刻地说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心情如此好,以至于我将给你一个提示。这张牌毫无疑问给了我一个提示。”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点头承认道,“天哪,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犯罪学家。这可是我必须继续钻研下去的一个方向……记得提醒我啊,朱迪斯。”他笑着转过头去,望着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打了个招呼,“现在,为了从逻辑上,对这一问题做出合理的解答……如果你允许我这么说的话,你们正在犯致命的错误。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怎么开始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朝整个房间挥了挥手臂。

“这就是开始,”他咕哝道,“这就是今晚完成最终演出的那整个花招的开始。所谓线索,那个雷声大作的线索,就藏在这个房间的历史里。这就是我们想听一听,你发表高见的话题。不要弄什么花哨的理论……”

“乐意遵从。不过先听我讲一会儿。”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要求道,他指甲轻敲桌面,嗒嗒作响,“我是说:拉尔夫·班德谋杀案的开始。是从哪儿开始的呢?班德来到这个宅子里。他是作为一个医生来的,来找出我们当中,谁是那个掐死鹦鹉、割断狗喉的,脑子出毛病的虐待狂。”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突然怪笑,吓了迈克尔·泰尔莱恩一跳,“他是来当疯人院的复仇女神的,并且,他找到了那个疯子,于是他必须死。”

“荒谬!……”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嚷道,“盖伊,不要再装腔作势了,还是实话实说吧。就此打住,你听见了吗?你就是用这个腔调,给我讲鬼故事的……”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又涨红了脸,不安地瞪着桌椅,气得就像小孩子一样两脚直跺。她求助的眼神转向迈克尔·泰尔莱恩,泰尔莱恩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发表一通义正词严的迂腐声明。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却彬彬有礼地答道:“亲爱的,你不再是个小孩子啦,你都三十一岁了。让我继续吧。”他转头对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继续说道,“于是,拉尔夫·班德就因为那个缘故,被画上了死亡标记。接着,在今晚的一场所谓的‘游戏’中,看起来似乎纯属偶然,他抽到了那张不幸的牌,不得不到这个房间里来守夜!啧,啧!……我们能够相信,那张牌是偶然间被他抽到的吗?”

“继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动声色地说道。

“谢谢!……”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笑着鞠了个躬,“先生们,你们可以发现,有一点可以否定,关于巧合的说法,他不仅仅是拿到了一张能赢的黑桃A,当时,他姿态那么夸张地摸到的牌,是著名的黑桃A!……在那些罗曼史的故事里,这张牌可是顶着死牌的名头的。因此,这可不是偶然。”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一本正经地望着众人,大声说着。

“不过,如果不是偶然,又是如何操纵的呢?……动脑筋想一想吧。是的,玩扑克发牌的时候,是可以使诈的。但是这一次,牌只是被简单地摊成扇形,放在托盘里,由肖特端到毎个人的面前,让各人自选。而且,拉尔夫·班德先生还是最后一个选牌的人。如果是他自已选牌,又怎么才能使诈,把特定的牌给他呢?”盖伊点点头,搓搓手说道,“这还真是我前所未遇的一道难题。你该如何解决,亨利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全身摊开,坐在一张椴木椅子里,正要把烟斗送到嘴唇边。听到问题,他停住烟斗,不动身不眨眼地说道:“马斯特斯,我曾说过我是个傻瓜。马斯特斯,我的伙计,我还不如傻瓜。我甚至傻到连基本的事实都看不到。”他仍然没有抬高声调,“哦,天呀!……真是一头蠢驴。我眼睁睁看着,却一点没起疑心……快把肖特那家伙带过来!让他把今晚用过的那副扑克拿来。该死,别问了!……快去,照我说的做。”

当总督察被赶出房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才一脸阴沉地,搭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孩子,你暂时占了上风。我的脑子不管用了。”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说道,瞪大眼睛盯着盖伊,“不过,肖特……这简直太荒谬了!……他跟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我妈妈还在时,他就来了。”

“你不懂!……”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讲道,“但我相信亨利爵士。”

马斯特斯把肖特带来了,肖特有点惊慌失措,但看起来怎么也不像心虚负罪的样子。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先生,我不知道这人想要什么?”他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不过,我还是把今天晚上,用过的牌拿来了。我把牌全都收起来,放到这个盒子里。如果你想要看……”

“好!……”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懒洋洋地说道,“现在数一数牌。”

“先生?……”肖特环顾着四周。

“数一数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强行命令着,“你知道怎么数牌吧,不知道?……”

肖特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把牌取了出来,他笨手笨脚地差点把牌弄翻,但数得倒是非常仔细。接着,他皱起眉头:“咦,先生?我真看不出来有何不对。这里有五十二张牌。”

“好。现在把牌再査一遍,每张牌都要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古怪之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嚷道,“不要问我了!……做完以后跟我讲。”

“听我说,这到底在搞什么鬼?”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问道。

“放松一点!……你会知道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好言劝道,“好的,肖特伙计,好好査一查看。其实很容易……”他两只眼紧紧盯着肖特,但见对方的面色变了,“啊!……找到啦!……有什么问题?”

肖特满脸都是那种演员怯场的表情。他说道:“先生,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也许是我搞错了,不过,看起来好像有两张黑桃A。”

“千真万确。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哀伤地讲道,“我们一条蛮好的小线索,化为灰烬了。哦,班德上演了一场精彩的演出。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你本来就没有看到,不过其他人会记得的。现在记得没有——当他在餐桌上抽牌的时候——拉尔夫·班德把牌按在桌上,好像怕别人看到似的?……”他环顾着周围的听众,看到他们满脸惊讶和莫名其妙的神色,“想起来了没有——他所有那些避免别人怀疑的举动——当他把黑桃A亮出来的时候,他脸上那丝怪笑,想藏又藏不住?……有没有回忆起来,今天晚上的早些时间,大厅橱柜上放得好好的一副牌,被突然拿了出来,毫无道理地被打翻了?……啊,你们现在总算知道发生什么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叹息着,“拉尔夫·班德从另一副牌里,把黑桃A给抽了出来。在餐桌上,他其实是用黑桃六换下了自己抽到的牌。你看,他是最后一个亮牌的,你知道,他没有抽到这副牌里,货真价实的黑桃A……嗯……哼!……出于某种理由,他想进那个房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轻轻摇头说,“而那张黑桃九,倒是一直在他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请注意这张牌有多皱!……”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抓起那张黑桃九,举起来给众人看,“当他感觉毒药发作时,他在口袋里摸什么东西。在他倒下以后,他把这张牌拽了出来。这张黑桃九,我们这些没脑子的,还以为可能是条线索,其实只不过是他晚上,真正抽到的那张牌!马斯特斯,我真想踹我自己一脚,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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