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就没有再管这个案子,不过大约过了一周,小冯又来敲我办公室的门了——

“怎么,”我笑着问小冯,“案子有什么新发现吗?或者就是调查印证了我的某些怀疑?”

看了我片刻,小冯用一种奇怪的态度对我说:

“是,郭支队。你曾经的怀疑全落实了,是真的,她们全家确实有鬼!”

“哦?”我很有兴趣地看看小冯的神情,然后又笑了,“但很可惜,对破案帮助不大是吗?”

“是,郭支队你又猜对了。”

“喔——”

“是的——”小冯哭丧着脸回答,“她们全被排除了,我们需要确定新的嫌疑人了。”

接下来小冯告诉我,经过调查,小张女士和张玉宝这么快走到离婚的状态确实有助推器,而“助推器”也是生活中最常见的那种情况——小张女士另有所爱了。

这个新的“所爱”,是一个从国外回来不久的“海龟”,虽然眼下很多“海龟”变成了“海带”,招牌已经不那么亮闪闪的晃人眼睛了,但再不济,也不会不如张玉宝。更何况那种不是短期镀金,而是扎扎实实拿个名牌大学学位的“海龟”,依然是有相当的含金量的。

这个“海归”本事如何虽还不知道,但拿的学位还是货真价实、有相当分量的那种。而且据说仪表也不赖。

知识经济时代,知识即财富,所以这位“海龟先生”尽管目前和张玉宝一样没什么钱,但其他方面都把张玉宝衬托得一无是处了。

不过据调查,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并非全是生活中的意外,是张老太太发动全家寻找的。在一次刻意安排的聚会上,小张女士果然对那位“海龟先生”一见倾心。再加上全家加保姆四张嘴对她现任丈夫“情圣”张玉宝不懈的贬低,使小张女士恢复了婚前捍卫“爱情”的勇气——只是这一次她决定捍卫的是跟另外一个男人的“爱情”。

至于我另外的那个疑惑——张老太太的“迷信”的谜底也解开了。其实说穿了很简单,那心思跟过去人家为病重的儿子赶快娶媳妇“冲喜”的意思差不多。张老太太眼看小女儿一时“轴”到这件事里,不满意这个未来女婿吧,可一时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单身男人来介绍给小女儿做对比,又眼看着你越拦,小女儿越要结婚,于是一生阅人无数、对人性颇有见地的老太太索性放弃了,心里转过来暗合计着:没准儿真结了婚,倒还能给女儿带来“桃花运”的转机呢。

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一直遇来遇去,不是自己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高不成,低不就”了三十四年的小张女士,在结婚没多长时间后,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海龟先生”居然出现了,并且小张女士对对方是一见倾心!

但虽然如此,根据调查,这位“海龟先生”却和谋杀案应该没什么关系。

因为从开始一交谈,小冯就发现这位“海龟先生”对小张女士可没有一见倾心的意思,虽然不能说拒绝了小张女士的热情,却也是非常冷静有距离的,属于所谓“不主动,不拒绝”,先交往交往看看再说的那类态度,大约像具有小张女士这样眼光的女性还有,所以不乏选择的“海龟先生”就愈发沉着了。除此之外,小冯感觉“海龟先生”不仅不可能为小张女士杀人,可能对此连知道都不知道,因为当听说小张女士的丈夫死于非命时,那个“海龟先生”先是骇然不已,接着就近乎直接地打听小张女士一家和凶杀有没有关系,流露出倘若有,则会立刻划清界限的意思。

后来再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又从时间上排除了“海龟先生”作案的可能,因为案发前后几天,“海龟先生”都出差在外,有充分和确实的不在场证明。同时体态上也排除了,“海龟先生”身高一米七一,不算很矮,但脚却特别小,平时穿39码的鞋。

这一切的信息都使我们不得不排除了这位理论上的重要嫌疑人。

另外,关于张玉宝的离开,张家几个女人确实做了一番手脚,用的也确实是买“凶”的手段,而这“凶”也确实是保姆的同乡。

但可惜,经过证实,这个保姆的同乡只是吓唬了张玉宝,并没有真做什么,而且,这个人身高只有一米七,足印也不符合,是40码的。

至此,张家也终于承认了她们雇此人吓唬张玉宝,以达到让张玉宝无条件同意离婚的目的。但同时又强调,以前不敢说是怕警察误会,但绝没有雇凶杀害张玉宝。因为本来准备狮子大开口的张玉宝在经历过一番反恫吓之后,终于明白“女人”跟“女人”可不一样,尤其在这个有个女首领般的母系氏族的家里,这几个“女人”已经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所以在案发前不久,张玉宝已经答应无条件办理离婚手续了。因此,她们实在犯不着杀人。

一切的疑点都找到了解释,可惜只是证明她们和此案无关。

现在只能再从头开始。

望着两眼通红的小冯,我知道这段时间他肯定累坏了,但没办法,刑警的工作就是这样。

“现在定了新的方针吗?”我问。

“定了,”小冯郁闷地回答,“胡队让我们根据死者生前的通话记录一一排查,你不知道,那个‘情圣’这段时间至少和四十多个女人联络过,对着我们从他住处搜出来的电话号码本,我看这三五年他所有交往过的女人都联络遍了。”

我点点头。

“郭支队,”小冯略微哭丧着脸,又带着点儿期盼对我说,“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女人杀的人?你听到声音的那个女人?”

瞟了小冯一眼,我问:“这件事你转告给胡队了吗?”

“转告了。”

“那胡队怎么说?”

“胡队说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关键是,郭支队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脸,而且对话中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女人的身份信息,完全无法确定。所以现在说这些没用,案子还是只能从电话联系信息上对死者生前有联系的人进行一一排查,排查到谁可疑,然后再进一步核查。”

我听完点点头:

“胡队说得很对。”

“可是,”小冯争辩道,“我希望排查的时候郭支队你也能去听听,也许能听出那个女人的声音来。”

“噢!”我又想了一下问,“你这个建议给胡队说了吗?”

“说了,可胡队说我存着投机取巧的心,做事不扎实,这样破案肯定不行。”

说到这儿,小冯脸上露出特别的不服来。

“怎么?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是。”小冯回答,稍一迟疑,然后鼓足勇气说,“我觉得胡队破案虽然扎实,可太累人了,也太慢了。我看过胡队以前破的案子,都是这样。胡队,好像,好像特别烦破案用巧劲儿。”

“这么说,关于这个案子小冯你有一些不同于胡队的、比较巧妙的想法是吗?”

“是。我想请郭支队你能去稍微听听那些女人的声音,我想根据概率,虽然未必来的第一个女人就是那个树林中的女人,可也未必会等到最后一个,对不对?多半中间就听出来了,那这样破案肯定比全排查一遍快吧?”

我点点头:

“还有其他想法吗?”

“暂时没有了。”

“噢!”

我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小冯,如果你仅想了这一点,恐怕我必须说胡队批评你批评的一点儿都不错,你确实是投机取巧,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你想得方法不是‘巧劲儿’,而是‘想当然劲儿’。”

小冯没有说话,但脸上现出一些忍气吞声的不服气。

“我告诉你,”我解释道,“如果按胡队的方法,看着笨,但调查全面深入,一旦感觉有谁比较可疑,就可以进一步纵深调查,你要知道,倘若是买凶杀人,一定还有很多其他证据佐证,比如买凶者在案发前一段时间,一般银行户头会有大笔支出;比如和某个与凶手身高相似的男子频繁接触等等许多情况。等把这些情况都核实确定了,那么不管听出听不出凶手的声音,都会找到凶手对不对?现在回头看你的破案思路,你自己琢磨琢磨,你是不是已经不知不觉设定了二个前提——第一,树林中的女人一定是凶手;第二,我一定还能再听得出那个女人的声音。但这两个前提不说是完全错误的,至少也是非常片面的,你想想是不是?”

小冯愣住了,在他的愣神间,我继续说道:

“首先第一点,假定我能听出那个女人的声音,可经过进一步调查却发现那个女人不是凶手,你有没有想过,这就等于前面工作全白费了!因为按照按你的思路,着重点只在听谁的声音,其他不做考虑调查,那么一旦推倒重来,所有的工作就又要重新来过,难道不更费时间?再看第二点,关于听声音,你的方法要全凭我的耳朵感觉,并认为我一定能听出那个女人的声音,但我没有受过专业听力训练,也没有特别的听力记忆天赋,事情过去一年多了,很可能根本听不出来,尤其是要接连听那么多女人说话,更可能越听越忘了最初的声音感觉。我要是怎么也听不出来,不同样是白费了工夫?所以——”

顿了一下,我加重一点语气:

“你不要以为胡队是笨方法,以想当然为基础的‘巧’根本不是‘巧’,对于破案只会‘欲速则不达’。其实胡队很有经验,他定这样的破案思路,是因为他很清楚对于这样的案子,只有用这样看来有些笨的‘步步为营’的方法,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

听完我的批评,小冯格外沮丧地垂着头干坐了片刻,然后站起来说:

“郭支队,我知道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工作。”

望着小冯蔫头耷脑的样儿,我笑笑说:

“别那么丧气,批评你是因为你太想当然了,但你的想法并不是全无道理,其实把你的想法和胡队综合一下——”

我没有说完,但小冯意会了,但因为刚挨了批评,所以只敢以拿不准的口气问:

“郭支队,你的意思是——”

“首先要按照胡队的方针扎扎实实地认真排查,然后——”我笑着回答说,“我也去听听那些女人的声音,双管齐下,看能不能对尽快破案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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