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背上吹过一股冷气——命运之神开始敲门了——古大江叫道:“她不是处女!”——司徒美雄这回算完了——这是什么东西——都想当凶手,可真凶是谁呢?

餐厅里没有蓝带啤酒,只有五星、青岛和白龙潭。小万告诉桑楚:青岛不错,国际上认可。

桑楚便要了两瓶“青岛”。

“老师,是不是案子要破了?”小万略有所察。

桑楚对着瓶口一通猛灌,又把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大概是吧,现在只有一个小问题还没解开。而你知道我的脾气,越是在这种时候,我越是守口如瓶。”

万捷便不再探询,以免影响桑楚的思路。

这时,陈桥在门口出现了,他发现桑楚在这里,便快步地走了过来。

“桑先生,让我好找。”他在桌边坐了下来。

“喝点儿么?”桑楚举了举酒瓶子。

“谢谢,我只喝白酒。”陈桥道,“桑先生,请您也少喝点儿,晚上还有一顿呢。”

“哦,今天这是怎么了?”桑楚大悦。

陈桥道:“我已经说服了母亲,她答应明天就离开这里。今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准备吃一顿晚饭,母亲说,请您一定赏光。”

不知为什么,桑楚觉得背上吹过一股冷气。又想起柳可心那句话:“下一次我一定事先通知您。”

“桑先生,您怎么啦?不愿意?”

桑楚一怔,马上堆出一脸笑。“哪儿的话,这种好事儿只有傻子才推辞。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一个外人也不请?”

“对,这是我母亲的意思。”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小万一眼。

“那你对你母亲说,我拒绝参加。”

“别这样,桑先生,母亲是诚心诚意的。”

“可我这个伙计怎么办?”他指指小万。

万捷却无所谓地挥挥手:“我难道会挨饿么?你尽管去好了。”

桑楚毫无商量:“不行,单独请我我是绝对不去的!”

陈桥思索了一会儿,只得点头答应了:“好吧,一起来,一起来。别忘了,晚上六点半,贵宾楼。”

“忘不了,这种事我是忘不了的,请问一句:什么标准?”

“八百。”陈桥站了起来,“一桌八百。”

陈桥走后,小万一脸的不悦:“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就那么下贱?”

“混蛋!”桑楚怒了,“这是工作。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么,把你叫上是为了安全起见。记住,一左一右,咱俩夹住柳夫人,这个女人非常危险。”

小万这才释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忘了问问陈桥,那双手套的事。”

“用不着问了,画家作画的时候根本不戴手套,那不是他的。”

桑楚拍上瓶盖,起身道:“留着点儿肚子,晚上多吃点儿,八百块钱的标准可不低了。”

“你什么都不耽误。”小万笑道。

“那可不,在吃的问题上我可从不含乎。我总结出四句会吃的格言:少说话、多点头、不怕烫、舍得丢。尤其是最后一句,要舍得丢,别抓着块骨头啃个没完,油水儿不在那儿。”

老家伙这是双关语。小万想。

晚,六点三十分,贵宾楼。

这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小楼,不大,共三层,每层有两个单间,左右各一。中间有精美的食品升降设施。从外表看,像马戏团的小丑耍把戏用的小舞台,可一按边上那小丑的红鼻头,翻板便自动升起,随着一阵铃声,下面做好的食品便升上来了。两个单间都很宽绰,可同时摆下四张餐桌,由于事先打好了招呼,撤掉了三张,因此显得更宽绰。

桑楚二人几乎和主人同时走进了餐厅,他担心来迟了会占不到“合适”的位子。还好,柳可心到底被夹在了中间。她无疑看出了桑楚的用意,但没说什么,脸上挂着安详的笑。

司徒美雄的神情非常不自然。三十多年了,在这种地方碰上妻儿并共进晚餐,晃然如梦一般。他显得很局促,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柳可心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他,既像是嘲弄,又像是不屑。

桑楚感到非常别扭。

壁上的某个角落有音乐送出,是熟悉的古曲《阳关三迭》,很抒情。

灯光是柔合的粉红色,空调器把室温调节得非常舒适。

凉拼已经上好了,中间是一只大大的雕花拼盘,是用莴苣和胡萝卜雕制的一幅水下世界,绿翡翠般的珊瑚和海星,有用海带卷切成的圆圆的气泡和几只形态逼真的热带鱼。

陈桥举起相机对准拼盘拍了一张。

他旁边的司徒美雄指着相机说:“还没有打开镜头盖儿。”

陈桥哟了一声。

桑楚暗想,今天的主角儿都有些心神不定。

陈桥补拍了一张,又坐了下去。

桑楚只好反客为主地举起了酒杯:“来吧,诸位,为了这顿晚餐,我中午一颗粮食也没吃,已经饿得受不了了。来,为你们一家人的重聚,干杯!”

五个人都举起了酒杯。

桑楚依次与众人碰了碰杯,一仰脖灌了下去,茅台,正宗的。

立在门边的服务小姐立刻走了上来,替他重新把杯倒满。

小万抿了一口,他喝酒不行。

奇怪的是,口口声声要喝白酒的陈桥,却举着杯子没有喝。他的目光注视着父母。

柳可心和司徒美雄相互凝视着,空气不大正常。司徒美雄垂下眼皮,瞟了一眼柳可心那根断指。

在柳氏母子面前,他是有罪的。

“可心,陈桥,”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颤抖,“在你们母子面前,我、我是个罪人。”

柳可心嘴角泛起一个笑纹。

她为什么不说话?桑楚想。

他脸上虽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紧张透了。这个捉摸不定的柳夫人随时可能玩出他意想不到的把戏,玩出那种足以致她的前夫于死地的把戏。最可怕的是,他一点儿也猜不出她会怎么做:一句话?一个动作?……还是其他什么?

柳可心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什么话。她坐下了,滴酒未沾。

《阳关三叠》终了,变成了小提琴独奏《梁祝》。

“小姐!”陈桥招呼了一声,“换一个,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命运!《命运交响曲》。

随着一阵沙沙声,人生的大门被命运之神敲响了。

大约在同一时刻,慕容秋出现在门口。

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就那么出现了。比上午见到时还要艳丽,甚至是在炫耀、在挑逗。

司徒美雄大窘。

这女人的出现使他无地自容。他好像特别地叮嘱过她,希望她不要来添乱。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卦了。

慕容秋没有走过来,只是斜倚在门框上,目光一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当她的眼锋与桑楚交汇时,似乎是调皮地笑了笑。至少桑楚觉得她很调皮。

桑楚很难察觉地瞟了柳可心一眼,发现那老妇人一切如常,彷佛根本没看见这么个人。

好了不起,他暗想。

最沉不住气的是陈桥,他的脸已经发青了。与平时不同,他这一次没有跳起来,也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位不速之客,那架式好像要把对方吞吃了。

《命运交响曲》还在继续。

小万示意桑楚干涉一下,桑楚读懂了他的眼神,却没有动。他伸手拿过桌上那盒“希尔顿”,撕开封口,敲出一支叼在嘴上,又抓过那盒精美的火柴欣赏了一会,缓缓地抽出一根,擦燃,点上烟。他没有立即将火柴吹灭,而是聚精会神地望着它燃烧,一直燃烧到手指头,才将其丢进烟灰缸里。

“来来来,干嘛不喝酒。”他招呼道,随手举起酒杯,一口干了。

“小姐,上热菜!”他挥了一下手。

服务小姐大概看出他不是主人,过来征求柳可心的意见。

柳可心点点头:“上吧。”

“等等!”陈桥说话了,他指着门口的慕容秋道,“请你先把这条母狗赶走!”

服务小姐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司徒美雄的腮帮颤抖了一下,却没敢说话。

桑楚暗想:真是个倒霉的家伙!

陈桥见服务员不动,呼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大,面前的酒杯被碰翻了。

他刚欲动作,桑楚声音低沉地喝了一声:“坐下!”

陈桥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坐回了原位。

“上菜!”桑楚吩咐道。

服务员上前麻利地把冷拼撤了下去,热菜马上就上来了:八宝扇贝、清炖蹄筋、油淋大虾,汽锅甲鱼、参茸鲍鱼、炸全蝎。

在上菜的过程中,募容秋稍微让开些路,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桑楚又一次招呼大家喝酒,她才款款地走了过来。绕到司徒美雄背后,伸出纤手按住了酒杯。

“不行,你心脏不好,不能喝酒。”

不卑不亢。

桑楚害怕暴发不愉快,急忙打圆场道:“酒可以不喝,菜却不能不吃。”

“来,吃菜。”小万也帮着桑楚说话,可他心里却忍不住骂了一句,见鬼!这种狗日的气氛像吃饭么?

桑楚可不管那么多,尽情地夹过一只大虾放在盘子里。他灵巧地用不锈钢叉子叉住那东西,另一只手的筷子熟练地挑去虾壳,一块完整的虾仁便塞进了嘴里。

万捷真佩服他的手艺,东西方餐具并用,而且用得那么圆熟。他也叉过一只大虾。

“我那年去美国考察,”桑楚指手划脚地说,显然要把空气搞活跃些,“人家美国的龙虾,有这么长,一尺左右。我没夸张吧,司徒先生?”

“是的。”司徒美雄淡淡地说。

柳可心终于说话了:“来吧,请自便,我倒是喜欢咱们的对虾,个儿没有龙虾大,味却要好得多。”

“美国龙虾味儿也不错。”桑楚道。

柳可心淡淡一笑:“龙虾可没有国籍。”

桑楚发现这位夫人思维非常敏捷。他指指炸全蝎,道:“夫人,这大概是中国的玩艺儿吧。”

“对,这是中国的玩艺儿,只是名声不太好,有毒。”柳可心道。

“毒已经去了,否则谁还敢吃。”桑楚夹过一只蝎子,“陈桥,动手哇!”

陈桥黑着脸一言不发,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酒杯。彷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毒火在他周身蔓延着。桑楚感到情况有点儿不妙。

“陈桥,你这是干什么?来来来,吃!”他给陈桥夹过去一只“全蝎”。

陈桥怔怔地望着那只蝎子,然后慢慢地将其捏起,举到眼前观察着,欣赏着,最后两指用力,把它捏得粉碎。

“爸。”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将手中的碎屑撤在酒杯里。桑楚发现司徒美雄痉挛了一下。父子之间那种特殊的感情在这瞬间具有振聋发聩的力量,尽管他的声音很低。

“请你当着我母亲的面把这条母狗赶走。”

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司徒美雄的手颤抖了,他的头几乎快要垂到了桌面上,谁也不看。

慕容秋却依然故我,而且动手夹了只“全蝎”放在司徒美雄的盘子里,轻声道:“来,你总要吃一点儿,这东西大补,同时还具有清热的功效。”

“慕容,求求你,离开这里。”司徒美雄几乎要支持不住了。

“不!”慕容秋清脆地吐出一个字,“我必须留在这里。你既然不肯听从我的劝告,一定要参加这个不怀好意的晚宴,我为了你的健康也要留在这里,这是我的权利。”

“臭婊子!”陈桥低声骂了一句,仰脖干掉了手里的酒,紧接着又满上一了一杯。

桑楚碰碰柳可心:“夫人,他会喝醉的。”

“没事儿,他的酒量我知道。”柳可心依旧那么宁静,彷佛在观看一幕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白净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桑楚紧张到了极点,他真不知道这位柳夫人是怎么想的。她要怎么把司徒美雄置于死地。

陈桥已经喝下了第三杯,当他端起第四杯时,却没有喝。只见他一扬手,将那杯酒通通地泼在了慕容秋的脸上。

“流氓!”慕容秋的脸顿时胀红了。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拍巴掌:“干得好!再来一杯!”

万捷回头一看,立刻就火了。

古大江。这个无赖呈大字形撑着门框,正咧开被他打伤的大嘴在开心地笑,脸上的粉刺由于兴奋,一颗颗在放着红光。

桑楚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懒懒地靠在倚背上,问身后的眼务小姐:“还有多少菜?”

“早着呢,除了汤和甜食,还有九道菜。”

“全上来。”桑楚望着柳可心,“夫人没意见吧。”

柳可心点头道:“当然没意见。”

慕容秋用粉红色的小手帕擦着脸上的酒,红色的脸已变成了白色,不知是因为那杯酒,还是因为突然到来的古大江。

“请问,我可以坐下么?”古大江彬彬有礼地朝柳可心弯了弯腰。

“你是谁?”柳可心问。

古大江流里流气地朝慕容秋努努嘴:“我是他的男朋友。”

“噢,原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柳可心轻声道,“不过你是她的男朋友,为什么不看管好她?”

“我管得住吗?夫人!那位大阔佬儿浑身上下都是钱,我一个穷小子怎么争得过他?”

柳可心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看得出,她对这个无赖有一种天然的厌恶。

古大江却赖皮赖脸地拉过一把倚子坐下了,顺手抓过烟盒。

万捷站了起来,推开桑楚拦住他的手,绕到古大江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用力把他提了起来。

“你来干嘛?”

“你放手,我不是来找你的。”古大江挣脱开来,“我来找那阔佬儿,是他夺走了我的女朋友。”

“流氓!”慕容秋愤怒了,“谁是你的女朋友!”

古大江一脸的无赖相:“就是你!”

“性变态!”万捷恼了,一掌把对方推了个趔趄,“赶快出去!不然的话……”

他挥了挥拳头。

古大江可能是被打怕了,赶忙退到了门口,临了朝司徒美雄喊了一声:“听着,大阔佬儿,她早就不是处女了,这个我最清楚!”

说完这话,鼠窜而去。

司徒美雄蓦地跳了起来,抓起一只酒杯砸了过去。酒杯砸在门框上,顿时粉碎。

此刻,他那张脸变得十分狰狞、可怕。

慕容秋赶快扶他坐下,用手帕替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陈桥却突然插嘴了:“爸,你真打算娶这个和别人睡过觉的下贱女人?”

慕容秋杏眼圆睁:“我可以马上去检查,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处女!”

“都住嘴!”司徒美雄暴喝一声,脸上已失去了人色。

慕容秋不依不饶地挺起胸口,高声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们母子二位了,昨天,我已经和司徒美雄办理了结婚手续,现在,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我,慕容秋!”

鸦雀无声,一切声音,一切动作都停止了。

桑楚已经欠起了身子,双眼紧紧地盯着柳可心的动作。但是,柳可心依然在宁静地微笑,丝毫没有什么举动。

“当”,什么东西落进了盘子里。

桑楚蓦地转过头去。

东西是陈桥丢的,桑楚只看见他手里拿着个金属小盒,空的。

他猛然大悟,奋力扑向司徒美雄面前的瓷盘。可是晚了,他耳畔响起一声痛苦而凄厉的惨叫,随即便眼睁睁地看着司徒美雄向后挺身倒了下去。

桑楚脑海里闪过三个可怕的字:“他完了!”

盘子里的东西已经抓到他手里,他只觉得那东西很硬,浅褐色,乍一看却不知是什么玩艺儿,这时,陈桥冷笑了一声说道:“那是我母亲的断指!”

断指,一根断指!

气得脸色发青的陈主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快步地在急救室门外的走廊上走动着。桑楚蹲在墙根处,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桑先生,我不但对你的做法表示遗憾,而且还要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向你提出抗议!司徒先生的病情你是知道的,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完全可以制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是你没有,你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了!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万捷为桑楚难过,这不光因为他是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更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似乎是无法解释的。这种劈头盖脸的训斥,对他来说可能是平生的头一次。

“说呀!桑先生,你怎么不说话!”陈主任在他面前停住了,“你已经在这里蹲了半天了,还想蹲到什么时候?”

“那好吧。”桑楚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我现在能去看看司徒先生么?”

陈主任发现这老头儿并没有什么做错事的感觉,闹了半天,自己的唾沫都白费了——他蹲在墙角在想事情,说不定连自己的一个字也没用心听。

“不!”他用力摆了一下手,又看了看过厅长凳上坐着的柳氏母子和彼得肖,然后朝慕容秋勾了勾手指头,冷冷地对桑楚说,“现在,除了慕容医生和我,谁也不许进来。”

桑楚仄身闪进房门,压低声说:“对不起,我对此案负责,有权利知道一切。”

陈主任火了,一指陈桥:“那你应该去抓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但他不是凶手!”桑楚的声音短促而有力,“我说的不是司徒美雄这件事,而是指他前妻的那桩谋杀案。您不是已经听说了么?”

“是的,”陈主任点点头,“可它和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久您就会知道了,大有关系。”桑楚走进了急救室。

司徒美雄僵尸似地躺在床上,脸部盖着氧气覃,身旁挂着输液瓶;心电图监视器的屏幕上的曲线在缓慢地跳动着,犹如一条绿色的小蛇。

“情况怎么样?”桑楚低声问。

陈主任摸着下巴,半天才道:“情况很不妙,非常不妙!若不是慕容医生及时采取措施,也许就更糟糕了。”

“幸亏你当时在场。”桑楚朝慕容秋看了一眼,“要不然非抓瞎不可。不过,我也多少懂得一点儿急救知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秋一脸凄然,悲声道:“我还能怎么办?从医生的角度说,我应该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护理,一分钟也不能离开。可,从妻子的角度说,我……”

“你更应该关怀他,一分钟也不离开!”说完这话,他转向陈主任,“您呢?”

“我更不能离开。”陈主任望了慕容秋一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慕容医生已经不必为医疗方面负责了,而我却要负全部责任。桑先生,您的责任也无法推卸,您为什么看着不管?”

桑楚拿出一支烟,横在鼻子前头闻着,半天才道:“这么跟您说吧,我必须那么做。”

“瞧这个意思,今天晚上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了?”陈主任道。

“对,无法避免。”桑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拜托了,陈主任,我随时都会来看看的。”

桑楚走出急救室,回头望了望门格上方那个触目惊心的红十字,便叫上小万朝过厅走去。

彼得肖早早就站了起来。

桑楚压了压手掌:“坐下,你瞧人家母子俩,一点儿都不着急。”

他把目光扫到柳可心和陈桥脸上。

柳可心仍然平静如常,陈桥却在发抖,抖得厉害。桑楚终于忍不住点燃了那支烟。

“诸位,我想问你们一句,司徒美雄如果死了,谁会是凶手?”

“当然是我。”柳可心淡淡地说。

桑楚气得牙根发痒,他简直忍受不了这个女人的表情,淡淡的,老是那么淡淡的。

“母亲没罪,凶手应该是我。”陈桥低声道。

“真他妈邪乎,伙计。”桑楚把肘子搭在万捷的肩上,“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出来这么多凶手,连我都分不出谁是真的了。”

“本来就是我。”陈桥站了起来,“你们抓走我好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桑楚嘿嘿地笑了:“遗憾的是,你父亲还没有断气,你想当凶手目前尚无资格。”

说完这话,他把目光移到彼得肖脸上:“肖先生,现在该你说说了。你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感想?”

彼得肖又站了起来:“我、我……桑先生,你不会认为我是凶手吧?”

“天呀!你倒反问起我来了。”桑楚满脸的不乐意,“我问的是,你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感想。”

“我……这不好说。”彼得肖支吾着。

桑楚道:“很紧张对不对?”

“对,正像您说的,我此时此刻非常紧张。”

“那好吧,咱们都不要太紧张了,都回去睡觉。至于你,陈桥,你该好好地反思一下了,人格上是不是有些不正常。至于你应负的责任,还要根据情况的发展来定。”

说罢,人们便散去了。

桑楚又去叮嘱了陈主任几句,这才和万捷一道向宿舍走去。

“老师,我真不懂,”躺下后,万捷愤然问道,“你这到底在演一出什么戏?”

桑楚喝光杯里的凉茶,斜靠在被子上,道:“一出过场戏,没有这出戏,咱们就永远别想抓住凶手了。”

万捷吓了一跳,他听出,桑楚不像是在开玩笑:“怎么,你现在仍旧没有把握?”

“是没把握,真的。”桑楚道,“办案三十多年,这是我碰上的最没把握的案子。”

“这么说,你仍然没发现谁是凶手?”

“发现了,我昨天就发现了。”桑楚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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