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每个转折处都欺骗了我们,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简直就是个习惯。”加马什继续盯着苏珊,“在我看来,这不像是真正的改变。这在我看来就像是情境伦理。什么行得通,就干什么。在过去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中,有很多是不方便撒谎的。但有些很方便,比如说,你引领的人过来参加了克莱拉的派对。”

“我根本不知道莉莲在这里。”苏珊说,“我对你说过。”

“没错,但你对我们撒了很多谎。你说你不知道莉莲那句着名的话说的是谁——他是个天才,创作艺术就像他的生理功能。其实你知道说的是你。”

“你?”克莱拉惊讶道,转向身边这位生气勃勃的女性。

“这篇评论是对你的最后一击。”加马什说,“在那之后,你就陷入了自由落体运动,最后落在了AA,在那里,你也许改变了,也许没改变。但在你们这个圈子里,你并不是唯一撒谎的人。”

加马什的目光落在坐在苏珊旁边的男人身上,“你也撒谎了,先生。”

皮诺特首席法官看起来很惊讶,“我撒谎了?撒什么谎了?”

“确切地说,更是一种疏忽罪,但仍是谎言。你认识安德烈·卡斯顿圭,是吧?”

“说不好。”

“好吧,那我来替你解释。卡斯顿圭先生如果有任何可能保住与凯利食品公司的合同,他就得戒酒。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们是个不准和酒搭边的公司。可是他的酒瘾却越来越大,因此他去了AA。”

“如果你想这么说。”蒂埃里说。

“你们昨天来到三松镇时,你在默娜的书店待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那家书店很不错,但一个小时似乎有点长了。后来,当我们在外面坐下时,你坚持要坐在靠墙的一张桌边,而且背对着村庄。”

“这是种礼貌,探长,我自己坐最差的座位。”

“这也是种方便,你在躲着什么人。然后,等我们谈话结束后,你站起身很愉快地跟着苏珊去了B&B旅馆。”

蒂埃里·皮诺特和苏珊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不再躲着什么。我环顾四周,想弄明白到底什么发生了改变。只有一件事变了:安德烈·卡斯顿圭已经离开。他醉醺醺地回到了温泉旅馆。”

皮诺特首席法官面无表情地盯着加马什。

“今晚我犯了个小错误。”加马什承认道,“当我们到达的时候,你和卡斯顿圭正在角落里谈话。你们似乎在争论什么,我想应该是关于克莱拉的画。”

众人追随着他的目光,看到屋角挂着的克莱拉那幅关于手的习作。

“对不起。”他对克莱拉说。克莱拉微笑着。

“人们一直对我的画有争议。没关系的。”

但加马什不相信。伤害已经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然而我错了。”探长继续说,“你们并没有在争论克莱拉的画到底好不好。你们争论的是AA。”

“我们没在争论。”皮诺特说,深吸了口气,“我们在讨论。与酒鬼争论是没有意义的。想说服谁加入AA都没有用。”

“再说,”加马什说,“他也已经尝试过了。”

两个男人相互盯着对方,最后皮诺特点点头。

“他大约一年前来的,非常想戒酒。”皮诺特承认,“结果没成功。”

“你那时就认识他了。”加马什说,“我怀疑你不仅仅是认识他。”

皮诺特再次点点头,“他是我引领的人。我试图帮助他,但他还是没能戒酒。”

“他什么时候停止去AA的?”加马什问。

皮诺特想了想,“大约三个月前。我给他打电话,但他不再回我的电话。最后我不再打了,我想等他触底以后他会回来的。”

“你昨天看到他喝醉的时候,你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加马什说。

“什么问题?”苏珊问。

“安德烈加入我们小组的时候,他认识了很多人。”皮诺特回答,“包括莉莲。她,当然,也见到了他,而且马上就知道了他是谁。她告诉了他关于她画画的事,甚至给他看了她的作品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劝他不要管这件事。男人应该和男人待在一起。再说,这不是什么社交机构。”

“谈她的画违反你们的规则吗?”加马什问。

“没有什么规则。”蒂埃里说,“只是说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即便不掺和任何生意上的事,戒酒都已经够难的了。”

“但莉莲做了。”加马什说。

“我不知道这件事。”苏珊说,“如果她告诉我,我也会让她停下来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不告诉我。”

“后来安德烈退出了AA。”加马什说,“但有个问题。”

“如你所说,安德烈有个大客户,”蒂埃里说,“凯利食品公司。他生活在恐惧中,害怕有人会告诉他们关于他的酗酒问题。”

“但这个秘密他保守不了多久的。”默娜说,“以他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来看,他喝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长。”

“没错。”蒂埃里附和,“安德烈失去一切只是个时间问题。”

“你一看见他在这里,就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加马什说,“你总是断案,经常是谋杀案。你善于把线索放在一起。”

皮诺特似乎在考虑该说些什么。大家都不自觉地将身体倾向首席法官,被这沉寂所吸引,等待着故事。

“恐怕莉莲来这个派对是要和他对峙。她要与他在克莱拉家的花园见面,威胁安德烈如果他不代理自己,她会把他酗酒的事告诉凯利公司的人。”皮诺特说,“你们都看到他今晚的表现了,根本没有任何控制力了,不管是酒量还是他的愤怒。”

皮诺特安静了一会儿,加马什柔声地催促他。

“接着说。”

大家都瞪圆了眼睛,屏住呼吸。

“我怀疑莉莲把他推到了边缘,威胁要敲诈他。”

皮诺特又停了下来。等待让大家痛苦,加马什再次催促。

“接着说。”

“我怀疑他杀了她。很可能他当时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很可能甚至自己都不记得。”

加马什在想,不知道陪审团或法官是否会相信这个说法。或者这种说法会令结果有什么不同。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和他有一样的疑问。

探长等待着。

“但是,”克莱拉问道,一脸困惑,“刚才卡斯顿圭先生不是指责你从他那里偷走了莉莲吗?”

她转向弗朗索瓦·马鲁瓦,老画商没有说话。克莱拉眉头紧锁,她想弄明白,于是把目光转向加马什。

“你见过莉莲的画吗?”

他点点头。

“很好吗?值得争吗?”

他再次点点头。

克莱拉看起来很惊讶,但还是接受了加马什的判断。“那么说她用不着敲诈卡斯顿圭。实际上,听起来好像是卡斯顿圭迫切地要签约莉莲。她也无须对峙他。他被出卖了,他想要她的画。除非,”克莱拉说,思考着各种可能,“那就是逼他下手的事情。”

她看着加马什,但探长面不改色。他在聚精会神地聆听,但没有泄露任何想法。

“卡斯顿圭知道自己要失去凯利公司,”克莱拉说,小心翼翼地在事实间穿插着,“他一旦退出AA,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什么人来替代凯利公司。一位画家。但不是谁都可以,必须要极为出色,必须要能拯救他的画廊,他的事业。但必须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画家。他自己的发现。”

她周围一片寂静。甚至连雨都停了,也许是为了更好地倾听。

“莉莲和她的画能够拯救他。”克莱拉继续说道,“但莉莲做出了卡斯顿圭从未想到的事情。她一贯这样,她为自己着想。她虽然与卡斯顿圭有了联系,但又去接近马鲁瓦先生,更有实力的画商。”克莱拉转向马鲁瓦,“于是你就拿到了她。”

弗朗索瓦·马鲁瓦的表情从和善的微笑变成了冷笑。

“莉莲·戴森是个成年人。她没有卖身给安德烈。”马鲁瓦说,“她有自由选择她想要的。”

“卡斯顿圭看到她来参加派对,”克莱拉继续推理,努力不被马鲁瓦的眼神所威胁,“他很可能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肯定是他领着她来到我家的花园,以避开众人。”

大家都在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小提琴手,舞蹈,欢笑。

卡斯顿圭看到莉莲来了,正从慕林大街泊车的地方走过来。他刚喝了几杯酒,着急去截住她,急切地想在她有机会和派对上的其他人接触之前把事情搞定。因为那里到处都是画商、馆长和画廊老板们。

他领着她来到了最近的花园。

“他很可能都不知道这是我家的花园。”克莱拉说,眼睛仍然望着加马什。他还是没有露出任何观点倾向,只是在倾听。

他们呼吸着寂静,感觉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在收缩,收缩到此刻,此地。

“结果莉莲告诉他,她已经和弗朗索瓦·马鲁瓦签了约。”

克莱拉停下来,眼前看到了那个遭受挫折的画廊老板。60多岁了,被毁掉了。一个精疲力竭,醉醺醺的人,打出了最后一击。他干了什么?

“她是他最后的希望。”克莱拉轻声说,“结果没了。”

“他可以申辩行为能力下降或者过失杀人。”皮诺特首席法官说,“他当时肯定喝醉了。”

“什么时候?”加马什问。

“他杀死莉莲的时候。”蒂埃里回答。

“哦,安德烈·卡斯顿圭没有杀死她。你们其中的一个人杀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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