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现在查出什么来啦?”贺波魏特太太说道。

“没查出什么。”提摩西说道。

“没査出什么?”她忿忿重复一遍,重重地用手杖敲着地面。

“那我又为什么要付你钱呢?”

“你想换掉我是吗?可以打电话找我老板,要求另外换人。如果你要把哈德林公司烧掉,你就去烧吧,都由你。”

她瞪着他。

“你是我看过最傲慢的家伙。”她说。

“这是我的天性,”他对她说。“我可以告诉你,英玛·拉波瑞斯不是个正当的商人,但我现在还没证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投资人损失什么钱。”

“你査过他的背景吗?”

“査过。可是没有人听说过他,不论在国内或国外,都没有入知道。这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很得意地说。“这人根本是个贼。”

提摩西很快站了起来,拿起外套。

“如果只为这个叫我来跑一趟,何不打个电话就行了。你得付我来回的出租车费。”

她瞪着他。

“我可不喜欢你。”她说。

“彼此,彼此。”

提摩西说着就大步走了出去。

“我要立刻有结果。”她在他身后大叫。

他没理会她,径自走了。走了半条街,朝麦迪逊街走去。听到身后有人奔跑的脚步声,她身上披着一块草绿色的防水斗篷,随着她奔跑跟着后飞扬了起来。

“嗨。”他说。

“柯恩先生,”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你可发现了什么?”

“还没有。”

“妈认为弗朗西斯是个儍瓜。”她忧虑地说。“可是他并不是。”

“弗朗西斯?是你的未婚夫吗?”

她点点头。

“他一直努力证明给妈看,他是能照顾我的,妈却不以为然,认为他这么做根本不对。依她的看法,没有一个男人适合我,因为她不想放我离开她。她要在她老年时,有一个伴。”

“我懂了。”提摩西说。

“求求你,柯恩先生。如果你知道任何不利于拉波瑞斯公司的消息,在跟妈说之前,先告诉我好吗?”

他没有回答。

“你的未婚夫,仍收到拉波瑞斯投资公司的支票吗?”

“是的。”

“是百分之三十,还是更多?”

“呃,最近收到的支票,不到百分之二十。可是这也不错了,不是吗?”

“嗯。”

“如果你发现了任何不对劲的事情,会告诉我吗?”

“我再看看吧。”提摩西说,注视着她一路跑回那栋华丽的房子,草绿色的防水斗篷在她身后飞扬着。

他搭上巴士打算去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有这冲动要到那儿去一趟。也许,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事做。

他走过美术陈列馆,从窗外看进去。陈列馆开着,里面亮着灯,却一个人也没有。没有顾客,英格丽和艾蕊卡都不在。提摩西走到美术陈列馆对面,隔着街看着入口处。

在刮风飘雪的十二月天,要在这儿伫立等候实在很残忍。提摩西一只手抽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想想等到中午,如果没有发现什么,就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回办公室去。

他几乎等了两个小时,然后看到两个穿貂皮大衣的贵妇走到美术陈列馆,进去十五分钟又走了出来。空手入内,出来时也是空着手出来。

又过了两个小时,又有两个人走进美术陈列馆。一个是身躯庞大,穿着格子西装的男人。另一个是个细瘦的女人,夹克外面还背着一个帆布背包,两个人都没有停留得很久,好像只是到美术陈列馆去避风寒。

十一点四十五分,又有一个矮个子的男人走进美术陈列馆。他头上戴着扁圆柔软的羊毛小帽,穿着黑毛大衣,很快闪了进去,提摩西甚至无法好好地看一眼。但他直觉看过这个人,所以他走过街,继续盯着美术陈列馆。

他站在那儿,抽到第三根烟时,几乎过了半个小时,美术陈列馆的门开了,那个戴着羊毛小帽的人走了出来,刚探出头,立刻又缩回里面,最后总算出来,招手叫出租车。提摩西仔细看着他,认出他就是史文,在十九街拉波瑞斯进口公司见过。

“原来是你。”这名华尔街侦探轻轻悲叹地自语着。

史文花了五分钟才拦到一部出租车,提摩西注视着车子扬长而去,尽量以平常心来想史文的来访。他们全都是亲戚嘛,可不是?一大家子人总可能来来去去的,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只有一点除外。史文进入美术陈列馆时,提摩西分明看着他什么也没带。可是他出来时,却拿着一个鼓鼓的手提箱。

提摩西回到哈德林办公室已经是下午两点。他光光的桌面上留了一张条子:请打电话给泰瑞·麦克艾佛,于是他就拨了电话。

“你要注意听着,”麦克艾佛说道:“我现在要谈的是你最有兴趣的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我在纪录上査出这家美术陈列馆的负责人是艾蕊卡·拉波瑞斯。”

“她有前科吗?”提摩西充满了希望地问道。

“没有。尼尔·达文波特告诉我,你对华尔街的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很有兴趣,那家公司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英玛·拉波瑞斯。”

“这人也没前科。不过计算机上却出现一个叫史文·拉波瑞斯的名字,这名字对你可有任何意义。”

提摩西沉默了一阵子。

“有的,”他最后说:“史文在西区十九街拉波瑞斯进口公司工作,我想他是老板。”

“是吗?”这名警官说道,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以前你从未提过拉波瑞斯进口公司,为什么?”

“我认为你只对走私艺术品有兴趣,所以没有提过。拉波瑞斯进口公司卖的都是些垃圾东西,此外,我是在电话簿上査到的,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只是认为这不重要。”

“听着,”麦克艾佛说:“如果你我还要继续合作,希望你能告诉我,不要隐瞒。我自己会加以衡量。好吗?”

“当然。这么说,史文·拉波瑞斯有前科。”

“倒也不算什么。差不多六个月前,有一回警方到东区八十三街一处秘密酒馆突击,把史文·拉波瑞斯全身都捜过了,结果发现他的西装口袋里有一袋海洛英。”

“真的?他身上带那种东西?”

“他只在局子里待了几个小时,由于他身上没有针孔的痕迹,过去也没有前科,又没证据断定他在从事毒品贸易,所以就放他走路了。后来实验室分析他身上带的那包海洛英,说是从来没有纯度这么高的。史文一直声称他是无辜的,是有人把这包东西趁他不注意时丢到他西装口袋里。今天发现这个线索,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了,现在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嘛!还考虑什么。”麦克艾佛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了些什么?”

提摩西吿诉他,一个上午他守候在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的外面,看到史文空手走进去,半个小时以后级匆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一个手提箱。

“这和华尔街那个英玛又有什么关连?”麦克艾佛问道。

“这点我也没想通,”提摩西承认:“我还想不通英玛是否将投资者的钱,拿去贩毒和走私艺术品,然后付给投资者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可是盗贼是不可能向公众募集资金的,他们一定从其他管道筹资。”

“我知道你的意思,”警官说道:“我们互相合作,也许能够找出线索。我们不该互相隐瞒的,是不是?”

“当然。”

提摩西说完,挂了电话。

他又点了一根烟,然后慢慢走到另一名黑人侦探乔伊·华盛顿的小房间,那间小房间跟他的办公室完全一样。只是比他多了一个挂衣架和一个黄咖啡壶,那个咖啡壶他每天晚上都锁在抽屉里。

乔伊·华盛顿见他走进来,抬起头说:

“嗨,老朋友,最近怎么样了?”

“反正是过日子就是了。你呢?”

“混口饭吃啊。你呢?圣诞节你打算去哪儿?”

“庆祝基督降生。”

“呃?”乔伊说,凑近了仔细看着他。“圣诞节晚上要不要到我家里来吃饭?有烤火难和马铃薯泥、蔓越桔酱。”

“不了,”提摩西说:“圣诞节是你们全家团圆的时候。不过谢谢你的好意。我需要一点消息,两年前你不是接到一个贩毒的案子吗?”

“将近三年前了。”乔伊·华盛顿说着,靠向转椅的椅背,并且笑道:“说来真是好笑!我负责那案子查出竟然有人想利用邮购的方式贩毒,要不是及时破获这案子,不知道有多少海洛英和古柯碱会倾销而出。”

“那回你也和纽约警探一块合作吗?”

“对,是一名警方缉毒组的便衣专员,名字叫毕堤·亚癸雷辛,他相当不错,偶尔我仍和他一起喝喝酒。提摩西,你怎么会对这有兴趣了?难道你接到贩毒的案子了?”

“我现在还没搞淸楚。”提摩西烦恼地说:“也许这案子里有人在贩毒。那些毒品是不是每袋一公斤?”

“对。一公斤等于二点二磅。”

“国内有那些城市是集散地?”

“波士顿、纽约、巴尔的摩、迈阿密、洛杉矶、旧金山、西雅图,大抵是这些地方。”

“是如何走私进来的?”

“走私进来的方式太多了,有一百多万种。比如说藏在办公室家具里一起进口。”

提摩西沉默了,然后想了想。

“这些毒品大部分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最后终于问道。

“喔,这个嘛,”乔伊·华盛顿说:“有上百个地方。只要气候合宜,任何地方几乎都可以种鸦片。诸如土耳其、伊朗、马歇尔群岛和西西里岛。”

提摩西精神一振。

“土耳其和伊朗?中东?”

“是啊,三年前,土耳其和伊朗都宣称要种植鸦片,做为他们的经济植物。你想,那些小贫农会多么雀跃,这下子可以发大财了。所以我猜啊,这些东西很多可能来自中东。当然,还有高棉、越南,还有寮国。”

“缅甸呢?”

“缅甸?对啦,还有缅甸。”

“乔伊,打个电话给毕堤·亚癸雷辛,我想请教他一些问题?”

“我想可以,”乔伊·华盛顿慢慢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现在这些毒品是从哪里来的?又流传到哪里?”

“我试试吧!”乔伊·华盛顿说,叹了一口气。

提摩西回到办公室,发现珊曼莎又扔了两卷卷宗在他桌上,又是两个新案子。

“烦人!”他吼叫道。

他坐在办公桌后的旋转椅上,翻阅那些档案,看来十分乏味。他随手翻翻,就把那两卷卷宗扔到一边,点了根骆驼牌香烟,靠着椅背,回想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思索着这批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拉波瑞斯投资公司、进口公司和美术陈列馆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许,英玛表面上做的是合法事业,其实是以合法掩护非法。

第二天早晨,他一大早起来,刮胡子,并且冲了一个澡。克丽奥很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瞪着我看什么?”他问猫。“这是耶诞假期啊,可不是吗?”

他穿好内衣坐着,喝了两杯黑咖啡,也抽了两根烟,然后喝一小杯意大利白兰地,因为他有一种过节的心情。他让克丽奥舔了舔空杯的边缘。

他穿上他最好的衣服——一套绉兮兮的格子西装,手肘上有鹿皮打的补丁,一条还不算太脏的法兰绒西装裤,一件还算干浄的衬衫,并把枪套绑在足胫上,他准备迎向一场争斗,或是一场欢宴。

他出门时,看到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人行道上也积了一吋的雪,但很快就融化了。天空又像往常一样蔚蓝如洗。他安步当车,走到约翰街的哈德林公司。途中买了早餐,带到办公室里吃,他决定今天要打通电话给英玛·拉波瑞斯,他得让他有兴趣接这通电话。

“请问拉波瑞斯先生从国外回来了吗?”他询问接电话的接待小姐。

“先生,请问哪位打来的?”

“我的名字叫提摩西·柯恩,我在约翰街的哈德林公司工作。我想找拉波瑞斯先生。”

“请等一会。”她偷快地说。

提摩西想,她要请示一下老板。

他一边吃早餐,一边等着。过了几分钟,话筒那端又传来女职员淸脆偷快的声音。

“谢谢你还

等着,”她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照着原先拟好的说词说道:

“哈德林公司现在有名委托人,他想进一步了解拉波瑞斯投资公司,我希望有机会和拉波瑞斯先生私下谈谈。”

“请等一会儿,先生。”她又说一遍,就放下话筒。提摩西把早餐吃完,点了这一天的第三根香烟,电话那端响起她的声音。“拉波瑞斯先生现在正在忙,”她说:“可否留下电话号码,他会尽快打电话给你。”

“好。”提摩西说,留下哈德林公司的电话号码。

“谢谢你,先生。”她说。

她叹了一口气,挂上电话。除了抽烟,也不知干什么好,只希望英玛能査出哈德林公司是干什么的,然后呑饵上钩。

电聒响时,提摩西抓起话筒,决定口气要装得谦卑一点。

“提摩西·柯恩。”

他不似平时只“喂”一声。

“我是英玛·拉波瑞斯。”

“谢谢你回我电话,拉波瑞斯先生,我知道你非常忙,但是我希望能拨点时间讨论投资的事,我的委托人有些疑问。”

“我了解,”英玛说,他的声音突然低沈了下来,没有拉波瑞斯家族嘶嘶的口音。“我得告诉你,我向来不和个人投资者或代表见面。我的时间都投在工作上。”

“拉波瑞斯先生,我很感激,希望这回你能破个例。我的委托人打算投资相当大的一笔钱,所以我认为你有必要和我私下谈谈。”

“多少钱?”

“二十五万美金。”提摩西说。他考虑到数目太小了英玛会拒绝。但若说得太大了,又会令他起疑。

“我想想,”他沉思地说:“让我看看时间表。”

钓到他了,提摩西在心中呼叫,他中计了!

“今天早上十点半如果你能来,我可以拨点时间跟你谈谈。”拉波瑞斯说道:“但是我告诉你我的时间有限,中午就要飞到苏黎世。”

“我很感激你愿意见我,”提摩西说:“我会准时到你办公室去。”

他挂了电话,高兴得叫——中计啦!

他提早十分钟到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到处观察看看。外面的办公室仍然挤满人,可是比不上上回他亲眼看到的那些人潮。提摩西怀疑,是否利润已经下降。

他顺手拿起一本印给投资人的小册子,又看了一遍上面的警告:过去的利润并保证未来的结果。然后又看看英玛的照片——像弥勒佛般圆胖光滑的脸。

提摩西被引入里面的办公室,看到英玛本人站在巨大桃花心木的桌子后面,圆胖的脸活像个有胡子的弥勒佛,背心下面凸鼓着圆胖的肚子。他的皮肤,和拉波瑞斯家人一样,凝脂般光滑,握手也握得很敷衍。

“柯恩先生,”他声音洪亮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很感激你在百忙中还拨出时间和我见面。”华尔街的侦探说道。

英玛指指他对面一张皮椅,示意他坐下,提摩西感到室内非常热,也许是英玛的狡计,不愿让访客坐太久。

“介意我抽根香烟吗?”英玛说:“我是个老烟枪了。”

“请抽。”提摩西说。

英玛拿来一只很重的烟灰缸,放在他俩中问。那只烟灰缸,是由一块石英石做成的。

“这是一个尼泊尔王子送我的。”英玛慢慢地点着烟,一面说道。“很漂亮,是不是?”

“是,”提摩西说:“很漂亮。”

“柯恩先生,”他说:“现在你说吧,有什么问题?”

“先生,我不知道你可曾听过哈德林公司,我们专做财务调查。如果你愿意,可以打听一下。”

“我已经打听过了。”英玛微微一笑。“在你们这一行中,哈德林公司并不算最大的公司,但是你们公司的声誉不错。”

“现在我们有一个委托人,他想投资二十五万美金,但首先他想弄淸楚公司状况,因此我们得调查看看。”

“我知道,你自然不能透露那名委托人的姓名。”

“是的。”

英玛看着香烟前面那一截长长的烟灰,很高兴地说:

“我得告诉你,”他说:“每一回我抽烟都喜欢玩这游戏,看看这截烟灰能维持多长而不掉下来,可以证明我手的稳定性。”

“我看你的手相当稳定。”提摩西说。“外贸生意瞬息万变,你是怎么做的?”

“我们和海外主要代理商经常用电话联络,我们不用计算机,也不用其他的电讯设备。可是我们经常收集市场状况,以及外币涨跌的情形,不论多微小的改变我们都很注意。”

“你刚才提到你的海外代理。可是我们査过一些欧洲城市,并没有查到你在那儿有什么代理商。”

英玛手微微一抖,一截烟灰掉了下来,他的神情有些沮丧。

“真可惜。”他说:“我还以为这截烟灰可以积得更久一点呢!不过,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让我有机会解释。柯恩先生,你想想看,每天从我手里进出的都是巨额款项,如果都用我的名字,会对市场有太大的影响,甚至有人谣传,我的利息太高,会使利润减少,所以我宁可不用自己的名字,而有上百家的代理,遍布全世界。我信任他们,他们一律不用拉波瑞斯公司的名字。我得告诉你,做生意是椿古老又诡秘的行业。”

“是很古老,”华尔街的侦探说:“耶稣曾经把那些生意人从庙里赶出来,可不是吗?”

英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想圣经里曾提到的生意人,和现在的商人有很大的不同。”

提摩西本想争辩,但又顾忌把话题扯远了。

“拉波瑞斯先生,我怎么没看过你们公司的年度报表?你们公司该有的吧,可不是?”

英玛小心翼翼地把香烟放在那只石荚烟灰缸上。

“关于这一点,我得告诉你。拉波瑞斯投资公司成立不到一年,所以没有年度报表。我想,要到三月中旬,我们的年度报表就会做出来。”

英玛看了看他的劳力士金表,提摩西知道,他不愿意让别人刺探他,使他说错话或者说溜嘴。英玛靠着椅背,双手放在圆鼓鼓的肚皮上,指甲修得十分整齐。他看来很和气、油滑、满足。像丝缎般的黑发并没有波浪,丰满的嘴唇色泽十分红润。穿着一套上等质料灰色法兰绒的西装,小拇指上也戴着一枚金戒指,戒指上镶了一枚大钻石,比英国皇家那颗一百零六克拉的大钻戒小不了多少。

“再问一个问题,”提摩西说:“你们接受最小额度的投资额是多少?”

“五千美元。”

“那么利润有多少呢?”

英玛顿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很不幸,最近只超过百分之十。——这是受到日币升值的影响。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有信心,下一周会提高投资者的利润。”

“希望你能更幸运。”提摩西说。

两个人都装着开心大笑。提摩西站起来准备离去,英玛伸出手和他相握。他又闻到拉波瑞斯家族熟悉的味道——枯萎玟瑰花的气味。

“柯恩先生,我希望我的回答能令你满意。”英玛说道。

“你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这个华尔街的侦探说。

“你肯让你的托人投资我们公司吗?”

“我一定会的,你很快就会听到消息。打扰你了,拉波瑞斯先生。”

他迫不及待想出去,晒晒温暖和煦的十二月太阳。那股油腔滑调的贼气令他受不了,谁知道他袖里干神,到底在搞什么鬼?

回到办公室,这个问题始终困惑着他。他在拍纸簿上,胡乱地画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在毎一个角他分别写下三个名字:史文·拉波瑞斯,艾蕊卡·拉波瑞斯,英玛·拉波瑞斯。

史文·拉波瑞斯名声不好,可能私运毒品。艾蕊卡可能是个雅贼。那么荚玛·拉波瑞斯呢?他在他的名字后面,画了很大一个问号,这个三角关系,互相之间有什么关系,令他百思不解。

“搞什么鬼!”他大声叫。拿起话筒叫午餐,外加两罐啤酒。

那天下午,乔伊·华盛顿走进提摩西的办公室,发现他的头垂在胸前,正在打盹。乔伊笑了,轻轻呼唤他:

“嗨,提摩西!”

提摩西睁开眼睛。

“是你!拉把椅子坐嘛。”

“如何?”

“我是睡着比醒着好。你呢,乔伊?怎么样了?”

乔伊·华盛顿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本小小的记事本,开始迅速翻着纸页。

“我和毕堤·亚癸雷辛谈过。”

提摩西一听,立刻精神一振,从旋转椅上坐了起来。

“太好了,他说些什么。”

“比你想知道的还要多。”乔伊说,读着的笔记。“鸦片生产于不丹、孟加拉国共和国、寮国、泰国、越南、高棉、缅甸、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地,通常原料都运到马歇尔群岛和西西里岛加工。然后,这些毒品通常都由中东和远东输出。”

“很好。”提摩西说。

“有些质量不错,有的就不纯,掺了砂或糖,或滑石粉。这些东西的市价一直在上涨,可是到手并不难。”

“只有这些?”

“等等,”乔伊说着,凑近看他的笔记本。“还有一点,毕堤说大约半年前,有些纯度很高的毒品流入市场,但数量不多,就是这些了。对你有帮助吗?”

“还不知道,”提摩西说:“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乔伊走了之后,提摩西打开底层的抽屉拿出两尊佛像。他拿起那个底座可以分开的,旋转开,仔细地看着里面那个洞。

看来,这个洞可以装六盎斯的毒品。六盎斯,并不多。

假设拉波瑞斯进口公司买进一千个中空的佛像,运到美国,每尊佛像里可以放六盎斯纯海洛英,总共约三百七十五磅,或者可以说一百三十九公斤。最后再把这些空的佛像弄到店里出售。

当然,还有很多不是空心的佛像,只是为了掩护,准备装船时若海关要看,就拿这一种给他们看。

提摩西意识到,他们藏海洛英,不止利用佛像,还可以利用各种其他的商品,有些甚至可以装得更多。

当然,还有那些东地中海艺术品也可以蔵很多,太美啦!不过,这只是他的揣测,他还没有掌握到证据。

他又把两尊佛像放进抽屉,这时珊曼莎像一阵风似地走进了办公室。

“我的艾兹呢?”她问道:“我现在就要拿回来!”

“急什么嘛!”他温和地说:“迟早会还你的。”

她压低嗓子,以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说:

“听着,傻瓜蛋,你也没送过我多少礼物,休想我就这么轻易放弃艾兹。给了我又讨回去,算什么嘛!你这个混账骗子,再说也没花你的钱买,还给我!”

提摩西叹了一口气,从下面抽屉拿出另一尊佛像给她。

“你的费贝东西拿去吧!”他说。

珊曼莎仔细看了看那尊佛像,甚至没去扭转底部,就发现不对了。她愤怒地说:

“你想搞什么鬼?这不是艾兹。”

他咕哝着。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的艾兹脸上有个可爱的小酒涡,这个没有。”

“有个可爱的小酒涡?老天!”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尊佛像。“拿去吧!刚才给你的那尊佛像,倒是由一块坚实的木头刻成的。”

珊曼莎细看着两尊佛像,然后注视着提摩西。

“提摩西,你这是搞什么鬼?”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喔,我知道。”她生气地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

“你的嘴够紧,我认了,我把我的艾兹拿回去就是了。”

“好吧,你好好收着。也许一、两天内,我还会跟你借。”

“祝你幸运了。”珊曼莎说,夹着那尊佛像,像一阵风般走出他的办公室。

提摩西新开了一包骆驼牌香烟,坐着慢慢地吐烟圈,望着眼前那尊佛家。佛像双手高举,像是欢呼“万岁”的神情,团团的脸上,挂着快乐的笑容。最后,他拿起话筒,打电话给麦克艾佛警官。

“发生什么事了?”麦克艾佛想知道。

“没什么事。但是我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想告诉你。”

“是关于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吗?”

“对。你愿不愿意对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设下圈套?”

“我们该怎么办?”

“你告诉过我,你可以拿到国际刑警委员会的报吿,上面有些被偷的艺术品?对不对?”

“对。”

“如果我们选其中一项艺术品,派个人到拉波瑞斯,问艾蕊卡是否能找到频似的。如果她说没有,她就淸白了。如果她说找找看,而且最后能够提货,我们就逮到她了。你认为怎么样?”

沉默。

“警官?”提摩西说:“你还在吗?”

“我在听。”麦克艾佛终于说:“这主意不错,不过得好好策划。大多数美术陈列馆都会收到失窃物品的照片和描述。所以这件事轻率不得,你不可能对他们说要买赃品,对方一定会警觉的。”

“我明白了。这么说,你认为行不通是不是?”

“我没说行不通,但得谨慎从事。”

“你可曾见过艾蕊卡·拉波瑞斯,她认得出你吗?”

“不,我从未见过她。但她会不会认得出我就难说了。”

“好,那我们这么办你看如何:我到陈列馆去告诉艾蕊卡,我有个姐夫,是个收集古董的疯子,从匕首到尿壶无所不收集。你就从古物失窃名单上选一样东西,然后告诉他们你从堪萨斯州首府托皮卡出差到纽约,顺道看看她是否能为你添加一些收蔵品。你了解吗?然后我们再慢慢套住她。”

“你要我扮演你的姐夫?”

“对,”提摩西诚心地说。“我的意思是你懂这一行,可不是?艾蕊卡是个精明的女士,她马上就能识别你是内行人还门外汉。”

“也许道办法有效。”麦克艾佛警官慢慢说道:“但我要说服我的上司可能有些困难,无论如何,我会尽快回电话给你。”

提摩西挂了电话,他已经开始让轮子转动了,这使他感到满足。想想今天为贺伦·哈德林工作得够辛苦了,于是穿上外套,戴上皮帽,把那尊佛像放进珊曼莎的购物袋里,回家去啦!

当他离开办公大楼时,遇到一个细瘦的男人,穿一件破旧军服外套,戴一顶黑色脱了皮的帽子,像一九三〇年代的外国通讯员。靠着信箱,喉咙里咕哝着,不时慢慢地将身体的重量,从这条腿转换到那条腿。

看来只是曼哈顿随处可见的神秘怪人之一。提摩西想了想,就径自朝曼哈顿的北边走去。遇到红灯,他停下来,看到那名穿着军服外套的家伙就站在近旁,口里仍咕哝着。

提摩西想让那个口里喃喃自语的人走在前面算了,可是那人却慢呑呑地,总是落在提摩西十五呎后。提摩西停下来,假意欣赏橱窗里的耶诞树,那人也停下来到处张望。

那个行踪怪异的人,一直跟了他三条街。最后提摩西决定甩了他,不顾红灯和来往车水马龙,拔腿奔跑,像一颗飞窜的子弹,两旁的汽车驾驶气得猛按喇叭。他回头看,那个穿破军服的人仍站在街口等绿灯亮。

他快步走回家,在小吃店前停一下,买了烤排骨肉、马铃薯色拉、半打荷兰啤酒。当他走出店时,那个咕哝的人正走过街。

“狗屎!”提摩西大声叫道。一对年轻男女正巧走过,惊讶地看着他,手握得紧紧的。

走上他的阁楼,他锁上门,闩上,錬子炼上,拿出晚餐。克丽奥耐心地蹲在他脚边,等着他丢吃剩的骨头。

提摩西吃掉两磅的烤排骨、半磅的马铃薯色拉,还有两罐啤酒。然后他到窗边,撩开破窗帘往外窥看。只见那高瘦的家伙就站在对街,不时将身体重心由左脚移到右脚,再由右脚移到左脚。提摩西最后下了决心。

“看来我又要全副武装了。”他对克丽奥说。

那只猫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他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这回把点三五七手枪放在外套右边口袋,然后走到楼下,穿过街道。

“我猜你是拉波瑞斯先生吧!”他对那个钉梢的人说。

“走开!”那家伙说。

他看来一点也不像拉波瑞斯家的人。个儿太高、太瘦,也太苍白了。他鼻削如刀,牙齿没有光泽,也没有灼热的眼神。

“你在搞什么?”提摩西问。

“我在等人。”

“我看你在等死,”提摩西说,“如果不是我警觉,死的也可能是我。谁雇你来的?”

那弯腰驼背的人挺直了身子,深深吸口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华尔街的侦探说:“你想装蒜,好,我就让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他说着扬起拳头。

“来啊!麦达夫!”

“我不叫麦达夫!”提摩西一拳往他险上打,但出手并不重。“你不说是不是?”他又连打了几拳。

“住手!”一个女人叫道。“别再打那个人!”

提摩西回头看,是一对中年男女,女的穿著绍皮大衣,男的搂着她拉她离去。

“我不是在打他,”提摩西说:“我只是在惩罚他,他强奸了我的猫。”

“他什么?!”

“他跟猫性交,恶心得很。”

“我们走,辛西亚!”那个男人说。

“我要去报警。”女的大声叫道。

“好,”提摩西说:“你去吧!”

“你这卑鄙的无赖!”

那对男女走了之后,被揍的男人对提摩西啐道。

“谁雇你的?”提摩西问,朝那人脸上又是一拳,这回出手更重。

他以为对方这下会被他打倒,想不到那家伙动作更快,竟从军服口袋里抽出一把刀子。那把刀子看来颇为粗糙,有六吋长,刀锋很钝,但是那人却知道怎么使用这把刀子,他拿这把刀当匕首用,想朝提摩西刺去。

“来啦!”提摩西说,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掏枪了。“你领了别人的钱,就干吧!”

那人侧向一边想刺向提摩西,可是他行动笨拙,反被提摩西扣住手腕,两人一番扭打,那把刀反而刺到那人手臂。只听得“当!”地一声,那把刀掉到人行道上了。

“你伤到我了!”那人叫道,看着自己滴血的手臂。

“没错,你是受伤了。”提摩西说。

接着,那家伙的眼珠子朝上翻了翻,身子一倾,就要朝地上栽下去。提摩西抓住他的手臂,让他慢慢倒下去。他想捜捜他的身子,可是想到那个穿绍皮大衣的辛西亚可能真的去报警。因此提摩西又过街,爬上六楼,回到他的阁楼去。

他倒了一杯伏特加酒,等着自己的肾上腺素回复正常,心想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又为了什么理由呢?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道理。如果要找人行凶,为什么会找上这种骨瘦如柴又有毒瘾的人?再说他在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留了地址,拉波瑞斯家任何人都会知道他的住处,他们应当会避嫌才对。解不开这个谜,最后他只好放弃了。他又倒了一杯伏特加酒,坐在摇摇晃晃的桌子旁边,从梅西百货公司的购物袋里拿出那尊坚实的佛像,放在地板上,克丽奥好奇地走过来看看。

瞪着那尊佛像,到处嗅了嗅,然后将它的身子磨蹐着弥勒佛凸鼓光滑的大肚皮。

“阿猫,你继续磨吧!”提摩西·柯恩说道,“许个愿,也许你的睪丸还会回来。”

第二天早晨,他在喝第二杯黑咖啡,抽第二根烟时,厨房的电话铃忽然震天价响,克丽奥吓得又躱到浴缸下面去。

“喂?”提摩西说。

“尼尔·连文波特。”纽约警探说道。“你到现在还没上班?”

“没有,起太晚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在你住处对街日本寿司店门口死了一个人。”

“死了人?怎么死的?”

“被刀子杀死的。初步判断是在小腹被刺了三刀,心脏也刺了一刀,这一刀使他丧命。查出这人叫席耐·李奥尼达斯,你可听过这个名字吗?”

“听过,”提摩西说:“公元四世纪,李奥尼达斯是斯巴达的国王。”

“我想不是他,”达文波特说道:“这人吸毒,他皮肤上的针孔都生了烂疮。法医说就算没有人杀他,他没有吗啡注射也活不了多久,迟早部会死的。”

“很有趣。可是你为什么打电话告诉我这些?”

“因为每次在你那条街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想到你。你常干些疯事,然后一走了之,要我们来收拾你的烂摊子。”

“可是我最后也抓出窃贼,交给警局了,可不是吗?”

“是……好吧!”达文波特很不满地说。“拉波瑞斯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

“进展很慢,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是这様,你是不会说什么。你的嘴向来紧得像蚌壳一様。如果你对这椿览杀案知道什么,不要隐瞒。”

“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

“狗屎!”达文波特嫌恶地啐道。“你就去守着你那些该死的秘密吧!”

“那把刀子找到了吗?”

“什么?”

“我说刺杀席耐·李奥尼达斯的刀子,你们找到了没有?”

“你想刺探我的情报啦!可是我问起你,你就三缄金口。好吧,我就透露一点吧!没有,我们没有找到凶器。记得,你还欠我一份人情。”

“谢了,”提摩西说:“我还会跟你联络。”说着就挂了电话。

他从前面窗户看对街,看到纽约警察局把日本寿司店四周都围起来。其中有一名未穿制服的值勤警察,正和几个好奇围观的游客谈话,此外也没什么动静。提摩西穿上皮衣戴上皮帽,检查一下绑在脚胫的枪套,然后朝公司走去。

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银色耶诞的景象,提摩西发觉没人跟踪他,他一面走着,一面想着席耐·李奥尼达斯的死,很可能有人要杀他灭口,同时取去凶器。

或许,有入根本就想置席耐·李奥尼达斯于死地,却嫁祸提摩西,因为有人看到他和席耐打架。这个想法令提摩西很不舒服,难道他中了歹人的计。也许他只知道这个人昨天从办公室一路跟回家,不知道后面还有一条人影。提摩西一点也没有警觉到跟踪他的第二个人。这个人才是主谋,势必还会找上他。

现在我才知道当总统的感觉。提摩西想。——可是这么想并没有什么安慰。

他到公司时,麦克艾佛警官已经在哈德林公司的接待室等着他了。麦克艾佛穿得漂亮整洁,提着黑色鳄鱼皮的公文包。提摩西带他到他的办公室去。

“老夫,”这名警官说:“你这地方真破!”

“我们等着随时拆除。将来这地方打算盖摩天大楼或停车场。请坐吧!”

麦克艾佛坐了下来,仍然穿着毛领长大衣,戴着黑绍帽子。

“上回提到对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的计划,我看可行。”

“好。”提摩西说:“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

“上级暂时批准我演出这一幕,大体上就按原计划行事。你先和对方接触,我来扮演你那有钱的姐夫,出差到纽约,非常酷爱收集古剑,尤其对近东一些古老的刀子很有兴趣。到这里你都同意?”

“同意。”

“好,”这名警官说着,身子前倾,打开那只鳄鱼皮的公文包,拿出一张照片交给提摩西。“我们要寻找的就是这个。”

提摩西仔细看着那颗粒很粗的照片。

“我看只是垃圾嘛。”

“什么?告诉你,这些是公元前六世纪亚述人做的匕首,他们同时也做铁剑,但是剑柄是铜制的。总之,这把匕首是在半年前,从贝鲁特博物馆里偷来的。”

“这值多少钱?”提摩西问。

“很难说。除了博物馆和收藏家之外,谁要这把生锈的刀子?价值多少就很难定论。你见了艾蕊卡,只要告诉她,你有个有钱的姐夫,对中东的古兵器非常有兴趣。”

“然后再引你出场。”

“对!”麦克艾佛很赞同地说:“我们得很自然,然后看看艾蕊卡有什么反应。你打算哪天去?”

“今天就去。”提摩西说:“也许等一会儿就去。你要我透露你真正的姓名吗?”

“不。”这名警官说:“太冒险了。我跟达拉斯一家保险公司联繋好了,这家公司掩护我,我印了些名片。”

一张名片递给提摩西,他接来一看,名片上印着:富吉曼保险公司业务代表伦桑·贝里。德州达拉斯。

“如果艾蕊卡去查,”麦克艾佛说:“富吉曼公司会说我是他们公司最成功的保险业务代表。”

“伦桑·贝里。”提摩西又念了一遍,然后把名片放到口袋里。“很好的名字。那么你要说这趟来纽约干什么?”

“到希尔顿饭店参加保险从业人员的会议,这会议从明天开始,伦桑·贝里一直住在希尔顿饭店。”

“你可以当个大骗子。”提摩西很欣赏地说:“真是经验老到。”

“我也不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了。”泰瑞·麦克艾佛说着合上

了公文包,站起来。“见了艾蕊卡之后打个电话袷我,别对她说得太露。尤其不能说溜嘴,提到被偷的那把亚述短刀。”

“我并不是业余骗子,”提摩西说:“我只扮乡巴佬,我只会说,‘噢,这只是不值钱的东西嘛。’别担心!”

“你告诉艾蕊卡,我在纽约停留到耶诞夜,然后就飞回达拉斯,免得她拖。如果她真的卖偷来的艺术品,她会想尽快脱手的。”

“我和她见过面之后,会尽快打电话给你。”

提摩西向他保证。

麦克艾佛走了之后,提摩西点了一根骆驼牌香烟,把整个计划再温习一次,看不出来有什么破绽。如果艾蕊卡·拉波瑞斯做生意非常正直,那么整个心机都白费了。现在就看她淸白不淸白了。

截至目前,仍看不出这檔事和拉波瑞斯投资公司有任何牵连之处。

还不到中午,他前往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远远朝里面看,里面没有顾客,提摩西暗自窃喜。他走进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脱下帽子,那个美丽无知的脂肪球英格丽·拉波瑞斯,一看到他就吃吃地笑个不停。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她说:“我就知道。”

“真的?”提摩西说,他也笑了。“最近如何?忙吗?”

“才不忙咧!”她娇憨地噘噘嘴。“很少人会到我们店里买古董当耶诞礼物。你对这儿的东西有兴趣吗?”

“是啊!你堂姐艾蕊卡在吗?”

“噢,她就在后面的办公室,我去告诉她你在这见。”

她说完走了,他一直目送着她,心里咒骂自己,怎么会有非非之想了。

隔了一会,只有艾蕊卡一个人走过来,见了她,脑海一下子也冷静下来。她全身紧绷绷地穿了一身皮装,看起来就像一根管子,紧得好像她的身子会从另外两端挤出来似的。

“啊,”她说:“哈德林公司的柯恩先生。”

“你还记得,”他说:“这很好。”

“我当然记得,”她冷淡高傲地笑一笑。“需要我服务吗?”

“我有一个姊夫,”提摩西说:“叫做伦桑·贝里,他很富有,是个保险业务代表,从达拉斯飞来,在希尔顿开会。他非常喜欢收集古剑,我就告诉他曾经来过你的美术陈列馆,他要我来问问你这见可有任何他想收藏的东西?”

“呃?”艾蕊卡·拉波瑞斯说:“他想找的到底是什么様的东西?”

提摩西歉然地耸耸肩。

“我对剑一无所知。有一回我去达拉斯看他的收藏品,全是些破铜烂铁,不是垃圾是什么嘛!”

“听你这么说,他对古董很有兴趣啰?”

“喔,是啊。他从不买时髦的东西,专门喜欢老东西。这就是他的名片。”

他把名片递给艾蕊卡,她仔细看着。

“富吉曼保险公司,”她说:“我听过。”

“我姐夫在那儿是最红的保险经纪人,只有最成功的人才能参加希尔顿会议。你这儿可有他会感兴趣的古剑?”

艾蕊卡的手指放在唇上沈思了一阵子,皱起眉头。

“目前是没有,”她说:“不过如果你愿意等等,我打几个电话给卖古代武器的同行,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我们经常交换询问一些罕有的东西。”

“当然,”提摩西说:“那么你就去打电话吧。我在这儿逛逛,看看你这儿这些美丽的东西。”

提摩西很明白,她去打电话,一定是打给纽约的希尔顿饭店,确定那儿有没有一位富吉曼保险公司的业务代表伦桑·贝里。五分钟足够了。她回来的时候,脸上一层寒霜融解了些。

“你姐夫很幸运,”她说:“我认识一个同行,他那儿有一把非常古老的匕首,情况还不错。如果贝里先生愿意来,我很高兴让他看看。”

“对,这很好。”提摩西说道:“他耶诞夜就要飞回达拉斯了,所以时间也不多。那么我跟他说,要他打一通电话给你,互相约个时间如何?”

“当然好。我很高兴和贝里先生见面。”

“太好啦!”提摩西说:“我姐夫大多数的时间都忙着开会,四、五点的时候,我想他会打电话给你,那时间你方便吗?”

“没问题。”她说,将那涂着深蓝色寇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臂上。“我们是生意人,当然会在这儿等着。”

看来,麦克艾佛的约会订好了,这下子没问题了。还没有证据证明她和买卖赃品有什么关连,可是她似乎也没有拒绝他。下面就要看泰瑞·麦克艾佛了。

当他回到办公室时,拨了电话给麦克艾佛。

“我告诉她你下午会打电话去。她说她从另一个同行那里借了一把铁剑给你看看。这样处理适当吗?”

“噢,当然。”麦克艾佛说“卖古董的,经常跟同行调借,这没什么不对。她的行为中,有没有可疑之处?”

“艾蕊卡深蔵不露,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你跟她见面后,看发生什么事再打电话告诉我,好吗?”

“会的。你家有电话吗?”

他告诉麦克艾佛他的电话号码,然后挂了电话。点了一根烟,打电话到快餐店叫了食物,然后又要写每周报表。公司里已经开耶诞派对,可是没有人邀提摩西。

他回家时绕了些路,确定这回没有被人跟踪,或许受雇的杀手也要过圣诞节了。当然有可能,他们也可能要准备家宴,布置耶诞树,购买礼物。

买礼物物?老天!明天就是耶诞夜了,还没买任何礼物送珊曼莎或克丽奥。猫倒简单,给牠吃些意大利腊肠就行了,不过,送意大利腊肠给珊曼莎,她是不会满足的。提摩西总只想到买瓶便宜香水——或是买一盒薄荷糖。

他走到住处大楼,发现临街的那扇门又被撬开了。他爬楼梯到六楼的阁楼,发现门已经开了几吋,他迅速从脚胫的枪套里拔出枪。

他踢开门,走到里面,四下看看,什么也没有。提摩西又回过头来检视门钮,也不见有什痕迹。看来是内行人干的。

克丽奥吓得躱在浴缸下面。

“你真是只差劲的猫,”提摩西不悦地说:“你难道就不能拚一死战,来保护我们的家吗?”

他迷惑了一阵,突然间发现什么不见了:是那尊柚木雕刻的弥勒佛像。他僵直地站在阁楼中央:毫无疑问,他闻到空气中凋谢的玫瑰气味,那是拉波瑞斯家族特有的气味。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空一片铅灰,风一阵紧一阵地吹,天气变得更冷。提摩西一直在等泰瑞·麦克艾佛的电话,可是他的电话却没打来。公司里耶诞派对的气氛愈来愈浓厚热闹,提摩西索性走了出去,去买珊曼莎的耶诞礼物。

为了杀时间,顺便去中央公园走一走,但第五街却充满了抢在最后一分钟购物,赶着回家的人潮。他最后还是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住所附近,到商店里去买了些啤酒和克丽奥喜欢吃的腊肠。回家冲了澡换了身衣服,就带了一瓶酒,到珊曼莎的公寓去。

珊曼莎要搭早班的飞机到她父母家去,他去时,她正忙着收拾行李。

“你今天到哪儿去啦?”她质问道:“公司里开一个盛大的派对,每一个人都想知道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一直在工作。”他说。

“狗屎。你很可能在你的阁楼里睡觉。听着,我要淸掉冰箱里的剩菜,待会儿我们就吃那些剩菜。然后你就回去,让我把东西整完,然后睡一个好觉。如何?”

“当然好。”

她把一些零零碎碎的剩菜都拿出来,一碗冰冻的炖羊肉、烤豆子、一片比目鱼、一些冷甘蓝菜,一盘菠菜,还有面条、靑豆、干酪、薄煎饼、一碟咖哩饭、马铃薯、小胡瓜等等。他俩配着酒,把这些剩菜都吃完了。

“嗨,”提摩西说:“那个可以分开成两部分的佛像,你还保存着吗?”

“艾兹。当然在我这啰。”

“我想借一阵子。”

“为什么?”

“当证据。”

她瞪视着他。

“什么证据啊?”

“只是有个主意。”

“告诉我。”

“这个主意太疯狂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算了吧,”她说:“你想的全是些疯主意。”

“不,”他辩驳着说:“但我却有个很合逻辑的大脑。”

“你根本没有大脑,”她告诉他:“你的头骨里面只有一些淀粉质。”

“噢,原来你转弯抹角骂我笨,可不是?”

“不跟你斗嘴了,”她说:“咱们来拆礼物吧!”

她为克丽奥买了一个玩具老鼠,三个塑料球,一包让牠咬着玩的玩具,一罐鲑鱼罐头。她给提摩西是条克什米尔羊毛围巾。

“很漂亮的围巾,”他说,仔细看了看。“谢了。”

“你最好围着吧。”

“哦,我会的。”

提摩西送她阿特玛斯一百美元的礼券。

“这是我收到最罗曼蒂克的礼物。”她对他说。

“呃,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觉得还是由你自己买。”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真是个傻瓜——你可知道?傻瓜、傻瓜、傻瓜!”

“我想也是。”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这一晚,他俩谈着珊曼莎回纽约,两人一起度除夕的计划。

“除夕夜是个很有趣的晚上,”提摩西说:“你到我的阁楼来,我会买很多气球,两顶可笑的帽子,还有五彩碎纸。”

“我真等不及了,”珊曼莎说。“这个星期之内我会打电话给你。好啦!耶诞快乐!别在这儿一直坐着不走。我还得把行李收拾完,然后睡场好觉。”

“把那个佛像给我。”

“老天,”她说,“你从不放弃,可不是?我还能要得回来吗?”

“当然会还你。”

“真的是原来的艾兹?”

“绍对是的。”

“你最好告诉我实话,否则这一辈子,我都会对你大吵大闹。”

她为他围上围巾,并把那尊佛像和克丽奥的耶诞礼物都放在纸袋里。

“该走了吧!”她说。

“对,”提摩西说:“祝你玩得开心,别跟那些军人搭讪。”

她上前一步。

“保重了,傻瓜蛋。”

“你也一样,狗屎头。”

两人拥抱轻轻一吻,感伤的微笑,然后他走了。

他搭出租车回到阁楼,把礼物给了克丽奥,那只猫对每一样玩具都玩得很有兴趣。

提摩西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喝。

“她走了,”他对猫说:“耶诞快乐,小猫。”

他取下围巾,一边啜着酒,怅然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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