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提摩西·柯恩来说,圣诞节这天变得非常沈郁。他闷闷地在阁楼里消磨了一个早上,喝黑咖啡,抽完了香烟,为克丽奥换了干净的水,替牠打扫排泄物。

到中午想去买份报,出门,慢慢走了半条街,发现还有家报摊开着。云很低,像发绉的羊皮纸,雪仍在飘着,风寒刺骨,吹得他牙痛。他买了报,决定转回暖和的阁楼,这一天就喝酒、睡觉打发时间。

他也想打通电话,向人道声“耶诞快乐!”,可是提摩西既没家人,也没有朋友。这时,他的电话倒响了起来,乔伊·华盛顿打电话祝他耶诞快乐,并跟他借一百块钱。然后又有一个过去和他在越南一起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人,打电话来,两人互相讥谑了一番。

到了下午,泰瑞·麦克艾佛的电话才打来。

“耶诞快乐,”他说:“我昨天就该打电话来的,但是参加圣诞节晚会搞得太晚了。”

“结果怎么样?”提摩西问。

“我见了艾蕊卡·拉波瑞斯,正如你说的,她是个非常精明的女士,她诘问我收集古剑的情形,我也和她争论。然后,她拿出一把匕首,说是从另一家美术陈列馆调来的货,我告诉她,那东西是狗屎,一文不值,看来就像个锤子把老旧的沙丁鱼罐头敲成匕首的形状。我告诉她我要的是更好的货色。她假装想了一阵子,然后说有一个欧洲代理人那儿可能有。据她描述,那把匕首是公元前六世纪亚述遗物,这把匕首就是上回我给你看照片,失窃的那项古物。她说那把匕首是博物馆级的宝物,当然是的。她说得两万美元,我说我有兴趣,只要是真货,两万美元吓不倒我,但我当然得先看看才行。她说她可以叫欧洲代理人把那件古董寄过来,可能得花几天时间。”

“你都相信吗?”提摩西问。

“不!那件古物根本就在她手边,她诌出故事说什縻欧洲代理人,万一事态起了变化她就可以推卸贵任。我看艾蕊卡非常可疑。总之,等货到时,她会打电话给我,我答应她届时搭机到纽约去看货。”

“她怎么打电话跟你联络?”

“她打给达拉斯的富吉曼保险公司。如果我不在——我当然不可能在——她会留下口信,我会再打电话给她。富吉曼保险公司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虽然还不需要开始庆祝,但到目前一切还好,我看她是很想把偷来的那把亚述匕首卖掉。”

“我想艾蕊卡一定庆幸遇到肥羊了。继续演下去吧,麦克艾佛,我看你就要得分了。”

“但愿如此,”麦克艾佛说:“你想,她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走私到美国来的?”

“也许藏在土耳其皮制膝垫里,”提摩西说:“或是韩国进口的瓷像,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以后我们再联络吧!”

他挂了电话,脑海里一直想着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拉波瑞斯投资公司、拉波瑞斯进口公司之间可能如何搞鬼,史文和英玛到底在安排什么陷阱。耶誔节那天晚上,提摩西一直绞着脑汁,突然,他慢慢有些领悟了,愈来愈觉得有希望。

圣诞节的第二天,提摩西起得很迟,坐在桌旁喝黑咖啡,一边看着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经济版的消息,讨论最近利息可能会滑落。提摩西想,英玛·拉波瑞斯最近还能付那么高的利息吗?

将近中午,他招了一辆出租车到西区十九街,拉波瑞斯进口公司。不出所料,那儿已经挤满了人。那些亲戚店员正忙着做生意。提摩西没看到柚木佛像,原来放佛像的桌子上,这次摆了许多精巧奇特的小雕像,不像手工雕刻,有八吋高,全都一样。

竹子支架上插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道:

“这是印度女神卡丽,她是夏瓦之妻,被视为恶神。在印度艺术中,卡丽经常被塑造成头戴骷髅项錬,或是蛇项錬。她是死之女神,经常佩着一把奇异的剑,可以切断生命之线。卡丽代表‘时间’,提醒我们生命是多么短暂。”

“也许就是这个了。”提摩西轻轻地说。

留意四下没有人注意他,他拿起一尊雕像,卡丽站在一个很矮的台座上。衣服的折边下,隐藏着丰满的胸部,颈子上挂着一串骷髅项链,手里提着剑,英气逼人。

提摩西以顺时钟方向扭转底座,完全转不动,他又以反时钟方向旋转,也全然转不动。他把雕像放回桌上,又试试另一个,也是同样的结果。他四顾有没有人看到他这怪异的情形,还好没有,又继续试着另一尊雕像。

试到第六尊雕像时,往左旋时,底座突然松动了,他把那尊雕像放在一旁,结果又发现了一个,于是他拿着这两尊雕像去柜台结账,耐心地等了十五分钟。店员将两尊雕像包好,放在塑料提袋里。提袋外面印着:拉波瑞斯公司,惊奇屋。

他搭出租车回哈德林公司,直接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外套和皮帽都没脱,坐在办公桌旁,拆开卡丽雕像的包装纸,小心地旋转底座,看到女神雕像里面果然有一个洞,直径约一吋宽,三吋长。提摩西把雕像对着光,朝里面看,他看到薄薄一层残留的白粉。

中啦!果然不出所料!

检视第二尊女神像结果一样。提摩西非常小心用手指抹了一点,嗅了又嗅,闻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有一点像烟草中尼古丁的味道。然后他又舔了一点试试看,味道有点苦。他不知道高纯度的海洛英尝起来是什么味道,这白粉看起来只是很像爽身粉。

他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瞪着桌上那两尊卡丽女神像,那是死亡和毁灭的女神?也许是。他拿起电话,打给尼尔·逹文波特,他出去了,连络不上,提摩西留下口信,请他回来时再回电话。

提摩西突然意识到肚子饿了,他打电话叫快餐店送午餐和啤酒来。吃完饭,擦了擦嘴,达文波特就打电话来了。

“嗨,福尔摩斯,”他说:“今天你又有什么事啦?”

“你有空到我阁楼喝杯酒吗?”提摩西问道。

“到你的皇宫去吗?”这位纽约警探说:“怎么突然好客起来了?你一定有事找我?”

“你们局子里,有没有一名警官叫毕堤·亚癸雷辛,他在缉毒组工作?”

“毕堤·亚癸雷辛?我不认职。缉毒组的警官我认识几个,却不认识他。”

“我希望你能找到他,你们两人一起到我这里来。”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可能会帮助你解决发生在我这条街的凶杀案。你不是也想破案吗?”

“倒不会特别在乎,”达文波特说:“那家伙毒瘾那么大,这种人谁在乎。”

“算了吧!”华尔街侦探说:“破案对你纪录有好处的,可不是?”

“我看这些跟你拉波瑞斯的案子有关连,可不是吗?”

“是啊。”

达文波特叹了一口气。

“好吧!真搞不过你。我试着去找毕堤·亚癸雷辛,哄他一起到你那儿去。顺便告诉你,这个星期我都喝波旁威士忌。”

“我会准备。”提摩西答应道。

过了两小时,达文波特的电话打来了,他连络了毕堤·亚癸雷辛,他同意到提摩西的阁楼去,约好六点去,亚癸雷辛喝兰姆酒加汽水。

“太好啦!”提摩西·柯恩说。

那天下班走回去,确定没有人在后面跟踪他。在附近店里买了飮料,回去喂过克丽奥,把两尊卡丽女神的雕像塞进塑料袋里,然后放在桌子下面,还有艾兹也一块放着。

毕堤·亚癸雷辛个子短小,留着一撮小胡子,发长及背,还用一个铜制的女用发夹别着,戴着一顶希腊军人帽子,穿了一件脏兮兮的黑军服外套,一双鞋子又破又脏。左耳还挂了一个小小的金圈耳环。

他很感兴趣地四下打量着提摩西的阁楼。

“我住的地方也比你这好多了,”他说:“难道你真穷得非住在这种地方?”

“不,”提摩西说:“我也有点钱。”

“但你真没鉴赏力,”亚癸雷辛说:“像那种浴红,一般入早扔出去了。”

“那是古董。”华尔街街的侦探解释道。

“是啊,”达文波特说:“就和你一样。我们站在这里浪费时间讲这些废话干什么,快点言归正传吧!”

提摩西请他们在厨房的桌旁坐了下来,并拿出飮料待客,将波旁威士忌和兰姆酒以及汽水拿出来,自己斟了杯伏特加酒。

“干杯。”毕堤·亚癸雷辛说,举起了杯子。

“好一场安静的酒会!”达文波特说。“你找我俩到这儿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提摩西说。

“我还得赶时间,”亚癸雷辛说:“我的女人在家里等我。”

提摩西从马莎·贺波魏特太太委托调查这案子开始说起,她要调查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因为她怀疑他们怎么可能付那么高的利息。

“那个英玛·拉波瑞斯,”他说:“在这一出戏里面,我始终没搞淸楚他扮的是那一种角色。不过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他告诉他们位于西区十九街的波瑞斯进口公司,卖些不值钱的外国货。同时他也提到史文,曾经在他身上捜到纯度很髙的海洛英。

“现在你们看看这个,”提摩西说。他从桌子下面拿出可以分成两部分的弥勒佛像,打开来让他们看看里面那个洞。“这就是他们进口的破烂东西,瞧瞧里面还可以塞东西。”

“这小洞能装多少东西啊?”缉毒组的警官说:“干嘛这么费事呢?”

“当然值得。想想看,这种小玩意若有成千成百个,就能带上好几公斤的海洛英了。所以拉波瑞斯进口公司才会有那么多的货,可以卖到全国各地。”

两名警官面面相觑,最后达文波特耸了耸肩。

“今天,”提摩西继续说:“我又去拉波瑞斯进口公司买了这两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尊卡丽女神的神像,转开底座,把里面的洞展示给两名警官看。

“注意到了吗?”他说:“和弥勒佛像的洞同样大小,里面也一样有白粉。”

两名警官仔细看着那两尊卡丽女神像。缉毒组的警官伸手进去掏了掏,舔了舔手上的白粉。

“可能是面粉。”提摩西说。

毕堤·亚癸雷辛舔了舔他的手指。

“面粉,哪的话,”他说:“我的天,这是非常纯的海洛英。”

三人全坐直了,互相瞪视。然后伸手斟满了空杯。

“尙不止这些雕像里夹带海洛英。”提摩西说:“拉波瑞斯进口公司从世界各地进口很多东西,大钟、瓷像、跪垫、骰子,偷偷夹带运进好几公斤的海洛英。”

“有意思,”亚癸雷辛说,“他们竟能通过海关检查。”

“海关人员工作量负荷太重,”提摩西说:“只能抽几样检查。再说,并不是所有的雕像都蔵有毒品,大部分都是合法的商品。”

“让我把其中之一的雕像带到实验室去化验。”

“请便。”提摩西说。

“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的货品既然营销全国,那么他们一定有货仓,对不对?在化验的时候,我先去查他们的仓库。”

“我也一起去查。”达文波特说:“他们货品出关后,一定把货物送进离码头或机场不远的仓库。”

“或许他们有自己的货柜,”提摩西说:“我想他们不可能把毒品用小包邮寄到其他的城市去。”

“对,”缉毒组的警官说,朝卡丽女神内侧凹洞嗅了嗅。“如果这些海洛英真像我想的那么纯,那么有些毒品案子就能真相大白了。”他抬起头看提摩西。“你常和乔伊·华盛顿在一起吗?”

提摩西点点头。

“我就奇怪嘛,为什么他近来老找我问这些问题。”亚癸雷辛说。

“好啦!”尼尔·达文波特说,一边拆开一包口香糖。“现在我已把你们两人送做堆了,提摩西,我干嘛这么鸡婆呢?你说说这和李奥尼达斯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那家伙那天一直跟踪我,后来我把他打昏了,可是我没杀他。”提摩西说。“只是在扭打中,他的刀子不慎刺伤了自己的手臂,后来那把刀甩到人行道上去了。”

“嗯,”达文波特说:“你想杀了他的是什么人呢?”

“雇他的人,想必是拉波瑞斯家族中的人,这一大家子非常通力合作。我在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留下住址,又在拉波瑞斯投资公司留下我办公室地址,像个白痴一样。他们一比照,就知道了,想夺回我买走的里面空心的弥勒佛,并把我干了,以除后患。”

“拉波瑞斯投资公司跟这些有什么关系?”达文波特问道。

“这就问倒我了。”提摩西承认。

达文波特瞪视了他好长一阵子。

“这回你又瞒了我好

多事,老是紧紧地守着你的秘密,有的时候你根本不需如此。”

“这得看时机嘛!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说。”

达文波特叹了一口气,对亚癸雷辛说:

“每回他打电话给我,我就知道麻烦来了。”

“我不知道。你当初告诉我,他的酒很不错的。”

两名警察喝尽了杯中残酒,站了起来。

“我会再跟你联络,”毕堤·亚癸雷辛说,和提摩西握握手。“谢谢你的酒。”

“你的猫到哪儿去了?”达文波特问道。

“在浴缸下面睡觉。”

“这就是我该做的事。”达文波特说:“再见吧!”

他们走后,提摩西收拾酒瓶,洗了杯子。然后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克丽奥从浴缸下面钻了出来,打着哈欠,伸伸懒腰,然后那只猫开始跟着他走,他转弯猫也跟着转弯,一直紧紧的黏在他的脚边,不停地咪呜咪呜地叫着。

“你又饿了吗?”提摩西说:“我有些不错的火腿给你吃,耐性等一等。”

提摩西很高兴自己没说出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的事,还有他和泰瑞·麦克艾佛的计划。达文波特和亚癸雷辛不需要知道这些。

“好啦,咪呜。”他对克丽奥说:“咱们吃火腿吧,你一片,我三片。”

第二天早上,提摩西迟了一个钟头才到办公室,纸袋里带着他的早粲。

“你来迟了。”接待小姐很严肃地说。

“我早上吐了,”提摩西解释道:“我怀孕了。”

“有两通电话找你。两通都是英玛·拉波瑞斯先生打来的,他在等你的电话,希望你尽快拨电话给他。”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从纸袋拿出咖啡喝,还拿出炸圈圈吃,又抽了今天的第三根骆驼牌香烟,然后他打电话给英玛·拉波瑞斯。他已经料到这个油滑家伙要什么,他猜的果然不错。

“哈啰,柯恩先生!”英玛·拉波瑞斯向他寒暄着:“上回你提到的那名客户,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投资啦?”

“那二十五万美元吗?”提摩西说:“我想很快就会决定了,也许再过一、两天。”

“你看看你那位客户的心情如何?会有投资的意向吗?”

“这就难说了,”提摩西说:“但是我想你一定会感到惊喜的。”

“太好啦!”英玛·拉波瑞斯欢呼道,显然过分乐观,他快活地说:“我得告诉你,我非常感激你努力帮助我们公司,而且我对公司的前途非常乐观。有一天,我们的利润会再调回百分之三十。”

“我会好好考虑。”这名华尔街的侦探说。

挂了电话,他看着电话机发愣。英玛打这通电话,似乎意味他的金钱有了问题,也许英玛真的打算在太阳下山之前关门大吉了。

提摩西走到会计主任西奈的办公室,他正从一大堆文件中抬起头,见到提摩西便将身子往椅背靠,又开始摸着他的酒糟鼻。

“你好几天没来烦我了,”他说:“这会儿又是哪里不对啦?”

“西奈,只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提摩西说:“可记得以前你告诉过我,你查过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在银行有个账户,是一笔特别基金,专门预备投资者要撤回款项而设的。”

“没错,我记得。”

“你能不能再打通电话,看看那笔钱还有多少?”

西奈用劲地摸着鼻头。

“记得上次査时,还有一百零五万。”

“现在再查査看?”

“老天!最近我已经麻烦那位朋友许多次,不想再去麻烦他了。”

“问问嘛!”提摩西催他。“打一通电话就行啦!以后再送瓶酒给他,算我的帐。”

“哎……好吧,”西奈很不情愿地说,一边翻着电话簿,找电话号码并拨电话。

“请……请接欧利·马奇先生……哈啰,欧利,我是西奈,你的痔疮怎么样啦?……嗯,老天,这真遗憾。……欧利,我真不愿再来打扰你——我知道你有多忙——但这事很重要。……我想再问问华尔街拉波瑞斯投资公司那笔基金,看看还有多少?……当然,我不会挂电话。”

他用手摀着话筒,抬起头对提摩西说:

“这家伙很可怜,一直被痔疮所苦。”他说。

“的确不便。”提摩西说。

西奈又对着电话说:

“是,是。我在,欧利……嗯……记得了,非常谢谢,我欠你太多了。希望新的治疗能有效,再见。”

他挂了电话,转过转椅面对提摩西说:

“拉波瑞斯公司的还款基金已经不到三十万美元。”

两个男人惊愕得互相瞪视着。

“十天之前,不是还有一百零五万吗?”提摩西说。

“是啊,”西奈说:“你的委托人可把钱投资在波瑞斯投资公司了吗?”

“是委托人的准女婿。”

“最好要他快把钱抽出来,愈早愈好。”

“是啊,”提摩西说:“我也是这么想,谢谢你了,西奈。”

“别忘了要送欧利一瓶酒。”西奈在他背后提醒他。

提摩西回到他的办公室,打了通电话到贺波魏特家。运气不错,接电话的正是露辛妲。

“贺波魏特小姐,我是哈德林公司的提摩西·柯恩。”

“喔,是的,柯恩先生,你要和我母亲说话吗?”

“不,我正要跟你私下谈谈,我们能在什么地方见个面吗?”

对方沉默一阵,然后低声问: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一件事,也是你关切的。你能出来几分钟吗?”

她顿了好长一阵子,才勉强地说:

“也许几分钟可以。”

“半个钟头之内,我们就在三十八街和麦迪逊的街角见面,如何?如果你来迟了,别担心,我会等你的。”

“好,”她以很小的声音说:“我会在那儿和你见面。”

他提早五分钟走到三十八街和麦迪逊街的转角。这天风很大,提摩西双手插在裤袋里,他没带珊曼莎送他的围巾。

露辛妲一路跑着过来,她见着提摩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希望你告诉我好消息。”

“我有很糟的消息要告诉你。你的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未婚夫,他叫弗朗西斯。”

“你告诉弗朗西斯,尽快把他投资的钱抽出来。”

“啊!天啊,情形真有这么糟吗?”

“够糟了。”

“你真确定?”

“是你要求我,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先告诉你,可不是?拉波瑞斯很快就要溜之大吉了。”

他一面说一面走,露辛妲一直紧跟着他,她几乎在发抖了。提摩西想可能是天气太冷了,他倒没去想她是紧张还是害怕。

“我们该怎么办?”她最后问道。

“只写信或打电话去,要求把钱提出来都没有用,得去争去吵,甚至准备打架。”

“哦,不,”她说:“弗朗西斯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我从没听过他生气的声音。”

他停住脚,她也停了。他转过脸对她说:

“除非……”他说:“你去。你和法蔺西斯两个人尽快到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去,要求他们退还弗朗西斯投资的十万美元。他们一定会敷衍你们,要你写信去。那你就叫嚷大骂,坚持立刻要去查账,如果你闹得够大,引起别人注意了,他们为了息事宁人,也许就会尽快给你钱,快快把你俩赶出去。你办得到吗?”

“如果真得这样,”她下了决心说道:“我会试试。”

“你得这么做,”他告诉她:“你拿了支票之后,马上和弗朗西斯搭出租车去银行存起来,拉波瑞斯公司随时都可能跳票,你得尽快争取时间才有一丝希望。如果这事你没办成,这一辈子就得听你母亲说:‘我不早说过的吗?’”

“我现在就去,”她说得很有决心。“但我不想告诉妈我去了哪儿。”

“很好,”他说:“记得我的话,要凶悍一点才行。必要的话,跺脚、掉眼泪都来,没拿到你男朋友的钱,绝不要离开拉波瑞斯投资公司。”

“是我未婚夫。”她说。

“随便是什么吧。他办公室在哪里?”

“第六街和五十二街交叉处。”

“我叫辆出租车带你去,接了弗朗西斯就直接到华尔街。结果怎么样,再打电话给我。”

她钻进出租车,和他挥手再见。然后他又搭了另一辆较空的出租车,回哈德林公司。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拉波瑞斯投资公司。英玛不在,这又是一个幸运的机会。于是提摩西留下口信,告诉英玛的秘书,请她转告,哈德林公司的提摩西·柯恩早上和他提到的那个委托人,已经决定要拿出二十五万元投资。这么一来,拉波瑞斯先生手上的还款基金,至少还可以多拖个两天。

提摩西挂了电话,很满足他的所作所为,保护了委托人的利益,说得更正确一点是保护了委托人女儿的利益。等英玛听说不久又有人会投资二十五万美元,他一定肯答应开一张十万美元的支票,给露辛妲·贺波魏特的未婚夫。

他可耍了这个大骗子一招。

三、四点的时候,露辛妲·贺波魏特打电话给提摩西,口气兴奋极了,她完全照他教的办法去做,到拉波瑞斯公司大吵大闹,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最后拉波瑞斯投资公司终于开出十万美元的支票给她的未婚夫。

“你存了吗?”提摩西说。

“现在弗朗西斯正去存,刚好在银行关门之前几分钟赶到。”

“很好。”提摩西说:“只要拉波瑞斯公司不跳票,就能保本了,很幸运。”

他又开始写每周报告,又拆了一包新的骆驼牌香烟。这是今天第二根烟。四点钟,他也没什么事好做,打算回去了。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电话铃响了起来,他又转回头去接电话。

“我是毕堤·亚癸雷辛。你真够疯狂,识破所有的烟幕。”这位缉毒警察大笑着说。“含在雕像洞里的白粉,检查出来是纯度极高的海洛荚。我们已经找到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的仓库,在十一街。虽然没那么多人手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在那儿守候,但我们可以派人由午夜凌晨一直守候到第二天八点。你想参加些有趣的事吗?”

“当然,”提摩西说:“我想参加些有趣的事。”

“我从午夜凌晨到四点当班,你要不要一道来?”

“好。要不要我把上回喝剩的兰姆酒和汽水也一起带去?”

“你这么说就太好啦!”毕堤快活地说:“对,一块带来最好。待在那儿有点东西吃喝挺不错的。那么十一点半我到你住的地方去接你,怎么様?”

“我会等着。”提摩西说。

他回家,喂了克丽奥,换了猫的水,喝了伏特加,和衣躺在床垫上。他得闭闭眼,然后从午夜到凌晨四点才有精神。

十点半他就起来了,吃了一份意大利腊肠三明治,又喝了一杯伏特加。然后把兰姆酒和汽水放进购物袋里,又放了些别的东西,还用一个塑料袋装冰块,提摩西知道怎么过日子。

他站在外面的人行道等了约莫十分钟,毕堤·亚癸雷辛就驾着车来了,那辆车可真破旧。

“别这么傻着眼看我的车子。”毕堤说:“该动的时候,这宝贝都能动的。”

“开车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掉下来吧?”提摩西问。

“什么会掉下来?车灯和保险杠不都在吗?别担心,全都好好的。”

他们朝北走,一路上毕堤告诉提摩西,卡丽女神像里的海洛英纯度将近百分之百,可能从泰国来的。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的仓库用的是一家公司的名字——塞洛贝公司。

“塞洛贝公司,”提摩西说,“好让拉波瑞斯躲在幕后。”

“你说得对!”毕堤说。

他告跅提摩西,白天有很多人在仓库这儿进进出出,可是晚上守门只有一个人。这栋大楼有警卫系统。

“无疑的,他们把毒品蔵在这儿。”毕堤说:“如果我们入手不够制服住他们,找出证据,我们得告诉联邦调查局,带警犭捜出所有的毒品。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希望我们这次能一举成擒。”

“有何不可?”提摩西说。“你也是老资格了。”

他们的车子停在五十三街的阴影中,那儿正可淸淸楚楚他看到拉波瑞斯的仓库。那是一栋方正难看的建筑物,老旧脏污,但里面有好几个房间的灯都亮着,从街上可以看到里面移动的人影。

“咦?怪了!”毕堤·亚癸雷

辛说:“这怎么回事啊?平常这地方到下午六点就关门了,今天难道要举行派对?”

“是啊,”提摩西说:“也许吧!”

他们坐定了,提摩西调好兰姆酒和汽水,递给毕堤,为自己倒了伏特加加冰块,两人慢慢喝着酒,边喝边聊,如此过了两个小时,这位缉毒警官谈到许多毒品,用什么样的方法进入美国。

“有一种方式将海洛英溶解在一缸水中,然后把女人的毛皮大衣浸在水中,等毛皮大衣干了,女人就挽着这件毛皮大衣通过海关。进入美国之后,再把这件大衣浸水,然后再从水中滤出海洛英。这么做几乎天衣无缝。可不是?那批歹人总是棋先一着。”

毕堤说话时,目光一瞬也没离开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的仓库,提摩西注意到这一点。

“奇怪,这地方平日到晚上就关门了,只有一个守夜的人在这儿值勤。可是今天晚上怎么还有些人在进进出出,真搞不懂!”毕堤烦恼地说。

“我看至少有三个人,”提摩西说:“有一个个子很庞大,另外两个很瘦小。”

“是啊,”毕堤说:“他们这时候到底在搞什么鬼?”

将近凌袅两点,有一辆车身很长,银灰色的凯迪拉克大轿车驶到仓库门口。

“噢,咱们得小心点,有状况了。”这个缉毒警官说。

他们看到坐在凯迪拉克轿车里的两个人,在出来之前,先四下看了看,才钻出车来,走到仓库前黯淡的灯光下。

“我认得那个矮个子,”毕堤轻声说,“那个穿黑皮外套的人叫西蒙·朱理阿诺,,是个大毒枭。另外一个入叫奥理·杰斐逊。”

两个男人又四顾看了看,然后按了铃。隔一会儿,仓库的门打开了,他们入门消失了身影。

缉毒膂官以手指用劲地敲着驾驶盘。

“我看里面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一定有状况。”

两人都坐直身子,注视着仓库。可是仓库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听着,”毕堤对提摩西说:“你带了枪没有?”

“有。”

“很好。刚才那两个家伙进去的时候是空着手,什么也没带吗?”

“我没看见他们带了什么。”

“如果他们出来时,手里提着手提箱,或袋子或是什么的,我想那里面很可能是毒品了,可不是?咱们来玩一场如何?”

“当然好。”提摩西说:“有何不可?”

“那麋我们就这么说定……”毕堤说:“如果他们手里提着东西,我们就让他们上轿车,等车子开了,咱们就跟踪。截至目前我们还没看到史文·拉波瑞斯现身,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跟了几条街,我们就拦截他们,看看他们从仓库里弄了些什么东西。”

“好,我们就照计划行事。”提摩西说。

他从足胫的枪套里掏出那把点三五七的手枪,毕堤也掏出手枪放在座位旁边,他那把卡农枪是提摩西看过最大的一把手枪。

“为什么你要用这么大一把枪?”提摩西问。

“这么大一把枪火力才够劲哩!”毕堤很自豪地说:“有一回我打一个家伙,他躲在一扇有半吋厚的钢板门后,结果那门硬被我这枪打穿了,那家伙吓坏了。”

他们沉默的等待着,几乎过了十五分钟,仓库的们又开了,看到西蒙·朱理阿诺和奥理·杰斐逊和好几个男人握手,然后又钻回那辆银灰色的迪拉克轿车里面。他俩小心的四下看看,西蒙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那箱子里就是了。”亚癸雷辛说:“待会儿我们就可以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了。”

凯迪拉克轿车驶远了。过了一阵子,缉毒警官也开动车子跟着。前面那辆凯迪拉克朝南走了几条街,突然在禁止回转的地方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北驶去。这一带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这两部车驶过。

“他们发现我们钉上了,想加速甩了我们。看来我们现在就要行动。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提摩西说。

那辆老车使足了劲向前冲,这位缉毒警官可没说谎,老爷车虽然其貌不扬,必要的时候仍然浑身带劲。有一阵子,老爷破车已经跟凯迪拉克并驾齐驱了,不久超前,毕堤突然朝右转撞了过去。

凯迪拉克马上朝右闪避,可是已经来不及,撞进一家破烂无人的店面才煞住车。

缉毒警官从车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枪。提摩西也是枪不离手,紧跟在他身后,冲向大车去,毕堤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

“你们死定了!”他吼叫。“出来!出来!你们这两个坏蛋!”

驾车的大块头西蒙·朱理阿诺头垂在驾驶盘上,一动也不动,奥理·杰斐逊还活着,提摩西朝他开了两枪,第一枪没中,第二枪打到他的左膝,他也倒了。提摩西一个快动作踢开他的左轮手枪,手枪一直对准了那两个人。

“干得真漂亮。”毕堤说着到车内找出手提箱,打开一看。“三公斤!”他欢喜的叫道。“接下去的事都会很顺利了。你钉着这两个家伙,我去找人支援。”

华尔街侦探一动也不动站着,枪口仍瞄准着。缉毒警官回来时,用他的无线电呼叫。受伤的奥理·杰斐逊痛苦地呻吟着,他的膝盖已经粉碎。毕堤拍拍提摩西的肩膀。

“我爱你,你真不错。”他说:“可是我想你这时候离开对我会比较好些,待会儿就会有很多警察赶到。”

“当然,”华尔街侦探说道:“谢谢你让我度过非常愉快的一个晚上。”

“你这小子真带种!”毕堤感动地紧紧抱着提摩西。

“我们再连络。”提摩西说。

他走过第九街,等了十分钟,才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市中心。他情绪高张,仍然非常亢奋。深深呼吸好几口气,慢慢让情绪平稳下来,但仍然心潮起伏不已。

回家喝了些加州白兰地,让克丽奥舔着他手上的酒。这只懒洋洋的猫咪又触使他想到他的人生哲学。

“你不值一毛钱。”他告诫那只猫。“这是个秘密。”

躺在床上,一直醒着,一直到凌晨四点,电话铃突然响了。噢,老天,他想。难道毕堤出事了吗?

“喂?”他接起电话。

“你这个王八蛋!”珊曼莎劈头就骂他。

“你这阵子到哪去了?我打了一整晚的电话。”

“我在办公室工作得太晚了。”他说,倒真高兴听到她的声音。

“狗屎!”她说:“你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一天会在办公室加班的,你不知到哪儿去寻花问柳了。”

“没有。”他说:“我没做那些事。——你在哪里,回纽约了吗?”

“明天彷晚才会回来,”她说:“所以我不去办公室了。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好。”

“就只有这两个字——还好?拉波瑞斯的事仍在进行吗?”

“是啊,”他说:“仍然在进行。”

她叹了一口气。

“瞧瞧你是什么样的话匣子。明天晚上到我住的地方来如何?”

“当然好,”他说:“我带一大块披萨饼到你那儿去,如何?”

“太好了,好几天没吃披萨了。明天见吧!晚安,傻瓜蛋。”

“晚安,狗屎头。”说完提摩西就挂了电话。

“珊曼莎要回来了。”他告诉克丽奥,然后睡回床垫,满足地睡着了。

“泰瑞·麦克艾佛警官要见提摩西·柯恩先生。”接待小姐打内线电话来对他说。

“好,”提摩西说,“请他进来。”

挂了电括,他站了起来,拍掉灯芯绒西装上的面包层,倒掉杯子里的咖啡渣,把废纸扔进字纸篓里。

注重打扮的麦克艾佛进来,这回他戴了一顶圆顶高帽,颇为嫌恶地看了看提摩西这间狭小的办公室,拒绝提摩西要为他拿帽子和外套。

“我只顺便进来一分钟,”他解释道:“好消息:我想艾蕊卡·拉波瑞斯已经上钩了。”

“太好了。”提摩西说。“我喜欢。”

“她打电话给达拉斯的富吉曼保险公司,他们打电话告诉我,所以我就打电话给艾蕊卡,假装我还在德州某处。根据她的描述,几乎就是贝鲁特博物馆失窃的那把亚述匕首,时间也在公元前六世纪,这把古匕首已经在她手边了。”

“情况发展得不错,”提摩西说:“你什么时候准备去看她?”

“明天,”衣警警说:“我不想显得太猴急。所以我告诉她明天从达拉斯搭机,下午和她在美术陈列馆见面看货。你要一起去吗?”

“是啊,”提摩西说:“如果真是那把匕首,你准备逮捕她吗?”

“我已经安排好一些人来支持。明天早上我会再打电话袷你,这件事十拿九稳,我看我们很快就能得分了。”

警官离去后,提摩西点了一根烟,心情舒畅愉快。如果能将艾蕊卡一举成擒,看拉波瑞斯家的许多亲戚也都为祸不远了。

可是……可是……现在要是逮捕了拉波瑞斯家其中一人,其余势必也会打草惊蛇,逮捕艾蕊卡的计划势必遭到波及泡汤。他急着想联络毕堤·亚癸雷辛,不巧,这位缉毒警官不在,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提摩西开始冒汗,他拨电话给达文波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听到他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嗨,福尔摩斯?”达文波特轻松地说:“我听毕堤说,昨晚过得相当精采。”

“是吗?”提摩西说。

“他不是一个人干的,还有你吧?”

“不是我,”提摩西说:“我昨晚很早上床,睡得像个婴儿一样。”

“难道你每晚都是睁眼睁到凌晨两点才睡。”

“听着,我想找毕提·亚癸雷辛,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目前不知道。我们准备今晚奇袭拉波瑞斯的仓库,抓上几个拉波瑞斯家族的人,说不定还能找出席耐·李奥尼达斯命案的凶手。”

提摩西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能这么做。”他说。

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达文波特说:

“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

“今晚你们不能去奇袭拉波瑞斯仓库。”

“不能?”达文波特冷冷地说:“为什么不能?”

“还有一些事我没吿诉你。”

“我知道,我就知道!”这名纽约警探对他大叫:“噢,你这白痴,嘴闭得像蚌壳那么紧!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好吧!好吧!还有什么?”

提摩西告诉他,麦克艾佛已经设下陷阱打算去拉波瑞斯美术馆,明天下午就要和艾蕊卡见面。如果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的仓库今晚遭到奇袭,又抓了一些拉波瑞斯家族的人,艾蕊卡这条大鱼很可能会溜掉。

“她马上会关掉店门,逃出纽约。”提摩西说:“你可以想象。”

“你以前为什么不说?”达文波特质问道。

“这事我正和麦克艾佛在处理,我不能随便说。同样的,如果是我俩之间合作的事,我也不会随口说出。”

“好吧!……也许你说的也有道理。”

“现在请你联络上毕堤·亚癸雷辛,和他解释情况,只要拖到明天下午,再去奇袭仓库就行了。我们联络麦克艾佛,两边双管齐下,让他们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嗯,”达文波特沉吟了一阵。“看来可行。”

“一定会奏效,”提摩西说:“你安排整个事情。”

“好,我会再跟你联络。”

他挂了电话。

提摩西很满足,他把所有事都安排就绪了。要是两边鄱找到证据,这一票拉波瑞斯亲戚就只有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现在就只剩英玛·拉波瑞斯。

中午他走出办公室,跟街头小阪买了一些可乐和零食,一边走一边吃喝,脑子里一直想着英玛·拉波瑞斯,现在只剩这道谜题没有解开。而如果仓库和美术陈列馆那两边都出事,英玛势必会立刻逃遁。

他又走回公司。想想这个下午除了等达文波特的电话之外,就只有填那些工作报表了。刚进来,衣帽都还没脱,电话就响,想不到是老板自己打来的。

“提摩西,”他一副大老板的口气:“我要你现在就到我办公室来,听淸楚了吗?”

“狗屎!”提摩西说。不过他是挂了电话才敢说。

贺伦·哈德林整个身子都陷在办公桌后面的高背转椅里,脸带怒容,一双肥胖的手搁在肚皮上,从窗口射进的光线,使他那个秃头益发显得光亮无比。

马莎·贺波魏特太太坐在他桌边,怒沉沉的一张脸气得紫胀。

两个人都怒视着提摩西。

“嗨,两位。”提摩西招呼他们,可是却没有人请他坐下。

“提摩西!”老板提高嗓音对他怒道:“拉波瑞斯投资公司的案子,你已经搞多久了?”

“喔……我不知道,大概两个星期左右吧。”

“那么你发现了些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发现。只是这里一点,那里一点。”

“你还没找出拉波瑞斯投资公司骗人的证据?”

“没有,”提摩西说:“还没找出有力的证据。”

“那你为什么要我女儿告诉她的未婚夫,要他把投资的钱全抽出来?”她愤然说道。

“哦?她告诉你了?”提摩西说:“我认为英玛·拉波瑞斯是个骗子,虽然到现在为止都还不能证实。但我想最好告诉你女儿,趁早把那笔钱拿出来。”

贺波魏特太太用劲将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

“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她质问:“这案子是我委托你的,我付的钱,你却想把我蒙在鼓里。”

“我会解释为什么没先吿诉你,”提摩西说:“因为如果我先告诉你,也许你就不会把这消息告诉你女儿了。”

“提摩西,”贺伦·哈德林十分吃惊,叫住了他。“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和我的重要客户说话!”

“我知道这是笔大生意。”提摩西说,:“但她宁可让自己女儿当老处女,也不愿让她离开她的身边。要女儿在家当她的秘书、管家,像个仆人一样。如果我把拉波瑞斯投资公司的骗局告诉她,她绝对不会告诉女儿,她就是要等着看女儿未婚夫的钱扔进阴沟里,再也捞不出来,要这对年轻人结婚,要女儿一辈子待在她身边供她使唤,然后她可以永远唠唠叨叨地说:‘我不早说过的吗?’一直说到她死。”

贺波魏特太太气得瘫在椅子上,握着手杖的手在发抖。

“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她嘶哑的声音也发抖。“真该死!”

“说得没错。”提摩西愉快地说:“你想怎么骂我,只要令你愉快,要怎么骂都可以。但你用不着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你的女儿。让我奉劝你一句——你该好好祝福女儿,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女儿比你想象的更能干,她和弗朗西斯结婚,也许会有一、两个小孩。如果你仍顽固地不准他们结婚,你会永远见不到你的外孙。难道你希望那样吗?”

她睁大眼睛瞪视他。他好像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可是不敢确定。

“你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令人讨厌的男人。”她低声说。

“你不是好好的吗?准女婿投资出去的钱都收回来了,外加一笔相当不错的利息。女儿很快就结婚了。你在忖我们支票时,是不是也要附几朵玫瑰?”

她咕哝着,气得把手杖往地上猛敲几下,然后沉默一阵子。贺伦·哈德林不愿意他这名手下太过得意,淸了淸喉咙。

“你得解释解释,为什么要你去调查,你却买了两尊佛像,又买了两尊印度卡丽女神像。到底为什么?”

“是啊,”贺波魏特太太说道,又抬起头,重拾她的自信心。“还有一大堆出租车费的账单,你办事都搭出租车啊!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全是合法的费用,”提摩不在乎地说:“你还得买一瓶白兰地送一名银行人员,他帮了我们的大忙。贺波魏特太太,我知道你很精,但我认为你还不至于是个吝裔鬼。你付这些费用时,想想小孙子在你身上撒尿时多么有趣!”

他说完就走出去,回到办公室,心情颇为愉快。点了一根骆驼牌香烟,呑云吐雾将近一个小时,心里还一直苦思着英玛在这出戏里,到底搞什么诡计,这个谜面一直解不开来。

电话铃响了,他瞪视电话一阵子,不知是否又是他不想接的电话。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他说。

“达文波特,”对方那位纽约警探说:“好啦,我们都沟通过啦,每一个人都沟通过了。明天上午十一点三十,我们双管齐下,美术陈列馆和仓库两边一起来。”

“这么早?”提摩西说。

“你这白痴,忘了明天是除夕?”纽约警探说:“每个人都回家了,傩道你还要我们这组人整个下午都耗着等吗?”

“喔,对了,我没想到这点。”

“福尔摩斯,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麦克艾佛说你会和他一道。”

“对,我扮他的小舅子。”

“好,”达文波特说:“你记得跟他约好的时间吗?得提早十五分钟,在美术陈列馆的对街和他见面。”

“我记得的,”提摩西说:“这事全得偏劳你啦!”

达文波特大笑,道了再见,就挂掉电话。

提摩西走回家,仍然注意着后面有没有人跟踪他。他在一家店停留一会儿,买了两瓶酒,计划去珊曼莎家的途中再买披萨饼,这样到她家时,披萨饼才不会凉掉。

回到他的阁楼,提摩西从冰箱找了些吃剩的鸡肉喂了克丽奥,这只猫把盘子舔得干干净浄,然后蹲坐着舔舐自己,提摩西也去冲了一个热水澡。

他擦干身子,打电话给珊曼莎,她已经回家等着他了。他就开始穿衣服,检查武器,然后离开阁楼,没忘了把酒带去。他很兴奋也有些害臊,好像赴生平第一次的约会。这种感觉很好,又使他恢复年轻时的心境。

他俩在一块好像很久了,可是这时的感觉却有些紧张、僵硬、混乱——见面之后,经过两分钟的调整,两人又恢复自然。坐在地板上,吃着披萨和酒。珊曼莎告诉他这次回家发生的许多事。他听着点头、微笑,一边将东西往嘴里塞,好像第一次和她一道吃晚餐。

她挽起一头赤褐色的长发,轮廓分明的脸上还化了淡妆,一双蓝绿色的眼睛稳定平静。他不敢想,他生命中如来没有了珊曼莎,将会多么空洞贫乏。当然,他不会告诉她这一点的。

他俩吃完披萨,清理残余,又开了第二瓶酒。两人互相看看,懒懒地褪下衣衫。雨个人仍谈着珊曼莎这趟旅行,还有克丽奥的新习惯,牠现在喜欢睡在厨房水槽下面。

两人裸露坦裎时,刚才的话题才逐渐疏落下来。

“老天,”珊曼莎说着,叹了一口气。“我最近好想和你做爱,你想不想?”

“是啊。”提摩西说。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她问。

“什么?”

她在他耳畔低语。

“呃……”他说:“如果你坚持,我就是不喜欢,也得装得喜欢。”

“你这差劲的家伙!”她叫,两人开始热情地行动起来。

这个晩上,两人缠绵竟夜,试着想去弥补他们所失去的。不止是肉体的渴求,还有感情的思幕,可是谁也不说,心里却灵犀相通。

两人都贪得无要地需索着对方,彼此都感到很满足,又起身把残酒喝了,开怀大笑,好像才从艾佛勒斯峰回来。

“咦,艾兹呢?”珊曼莎质问:“你拿去了,可不是?”

“是啊,在我阁楼里,过了今晚再还你,今天拿的东西太多啦!明晚你可以到我那里拿,你会到我那儿去吗?”

“当然会。”她说:“明天是除夕夜啊,可不是?到你那儿,有什么可吃的?”

“我想我会弄个烤鸡,还有一些特别的东西,还有香槟!”

“还有其他的吗?行个好,把那条脏床单换一换吧!”

“当然,”他说:“明天我就送到洗衣店去洗。”

“啊,天啊,”她说:“过新年有很多过法,而你只是把床单送到洗衣店去洗吗?”

“是啊!我实在很低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新鲜事?”珊曼莎说。

他想除夕这天去办公室也没什么要紧事,公司同事可能又会开派对,那股气氛提摩西绝对不能忍受。

因此他一个上午就在家做点家事,为克丽奥弄排泄物,出去把脏衣服脏床单送洗,然后又出去买了两瓶香槟,放进冰箱。第三趟出门,他买了一只找得到的最大的烤鸡,还买了洋芋,和做色拉的蔬菜,一个冰冻的苹果派,还有一片干酪。

他正准备转身再出门时,电话铃声突然震天价响,是珊曼莎从办公室打来的。

“你怎么还待在家里?”她质问道。

“我正在忙,”他说:“忙拉波瑞斯的案子。”

“狗屎!”她说:“你今天都不准备来了吗?”

“不去了。”

“好吧,那么你会错过一场非常好的办公室派对。”

“我才不想去!”

“还有一件事,”她说:“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你为了办案花费太多的事和老板发生争执?”

“我,那个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争执,我已经对他解释过了。”

“你是解释过了,”她说:“可是他仍在生气。”

“今晚再见!”他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十点四十五分,他把这些琐事都弄完了,丢了一根鸡翅膀给克丽奥,又检査了武器,便朝市中心去了。

他看到麦克艾佛已经先到了,站在离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还有一条街远的地方。这名警官头戴黑色圆顶礼帽,此外还有两名便衣人员和他一起。那两个人看来像旧石器时代的尼安德塔人,好像每晚都吃巨象当晩餐。

麦克艾佛朝提摩西笑招呼。

“我这様安排了,”麦克艾佛说:“我和艾蕊卡约好十一点半见面,你和我一道去,扮演我的小舅子。我俩一块去美术陈列馆,我把帽子脱了之后,她就会把那把亚述匕首拿给我们看。这时,这两人就会走到美术陈列馆的人行道上,从窗外看我们。如果那把匕首是真货,我就戴上我的帽子,这两个人就以执法人员身分闯进美术陈列馆。如果那把刀根本是垃圾,我就拿着帽子走出来,你看怎么样?”

“简单利落。”提摩西说:“一切会很顺利的。”

麦克艾佛看了看腕表。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他交代两名便衣人员:“你们不要死定定地站在窗户外面看,只要站在看得见又不致令人起疑的地方就行了。”

“我知道。”其中有一人说。

“那就好。”麦克艾佛说。

麦克艾佛和提摩西走过麦迪逊街又朝南走,来到拉波瑞斯美术陈列馆,两人走了进去,麦克艾佛拿下他的圆顶礼帽。“脂肪球”英格丽·拉波瑞斯摇摆地走了出来。

“早安,两位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効劳的?”

“伦桑·贝里要见艾蕊卡·拉波瑞斯小姐。”这名刑警说。

“喔,好!”英格丽说:“我去通报,告诉她你们已经来了。柯恩先生,你今天好吗?”

“还活着就是啦,”他说:“新年快乐!”

“彼此,”她说:“两位先生,请等一会儿,艾蕊卡很快就来了。”

提摩西随意看看,瞄了窗外几眼,没看到一个便衣人员,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等了三分钟,艾蕊卡从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她实在是个镇定从容的女人,提摩西不禁暗自佩服。她穿了一身黑丝衣服,指甲涂成绿玉色。

“早安,”她淡淡笑了笑,“很高兴又看到你。”

她拿着一个有盖的木盒。

“请到这边来,”她说着领他们到柜台边。“贝里先生,我想你会很喜欢这个的。这是非常古老、有价值的真品。”

打开长长的盒子,翻开包装纸,小心的一层层打开,最后拿出包在里面的一把古匕首。

对提摩西而言,那就像丢在垃圾场中的一截废铁一样。可是泰瑞·麦克艾佛却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

“太美了,”他喘着气说:“这真是博物馆级的货色。”

“的确是。”艾蕊卡·拉波瑞斯挂着冷冷的笑。“你打算收蔵吗?”

她把那把刀放回包装纸里,这名刑警把他的圆顶礼帽戴到头上,然后慢慢伸手到内袋掏出他的证件,打开给艾蕊卡看。

“纽约警察局警官泰瑞·麦克艾佛,”他说:“你因收蔵赃物被捕,现在我可以把你的权利念给你听。”

她瞪视着他,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看由前门走进来的那两个“尼安德塔”人。她怒视着提摩西·柯恩。

“你这个骗子。”她说。

“对,”提摩西说:“我知道我是个骗子。”

提摩西等了二十分钟才拦到一辆空出租车,赶到十一街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的仓库。除了几辆空警车停在外面,看不到什么动静。

提摩西走到仓库门口,有一名没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那儿。

“尼尔·达文波特警探在这儿吗?”他问道:“我是提摩西·柯恩,我要见他。”

“哦?”那名警察说:“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等吧。”

他走到里面去,华尔街侦探掏出一根烟站在外面等着。有两个

便衣警察走出来,从车里拿了照相器材又走进仓库去。

提摩西快抽完第二根骆驼牌香烟时,达文波特出现了。他看来有些邋遢,不过神情倒是很偷快。

“嗨,”他说:“大侦探亲自来啦!美术陈列馆那边怎么样了?”

“麦克艾佛已经逮捕了艾蕊卡·拉波瑞斯,”提摩西·柯恩说:“她想卖出从贝鲁特博物馆偷出来的亚述匕首,麦克艾佛认为还可以找出更多赃物。这儿进行得怎么样?”

“一举成擒!”达文波特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找到八公斤的海洛英,还从军械库中找到许多手抢。”

“现金多吗?”提摩西问。

“有一些。为什么你对现金有兴趣?难道还有什么事又瞒着我们?”

“我发誓没有。”提摩西说,举起双手。“我只是联想到英玛经营的拉波瑞斯投资公司。”

“呃?”这名纽约警探说:“说来听听。”

提摩西花了五分钟,很快地说了一遍,两人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达文波特很专心地听着,从头到尾没插过一句,然后瞇着眼看着提摩西,慢慢撕开口香糖的包装纸。

“这些全是你的臆测,还没找到证据吗?”

“没有。”提摩西说。

“那么,你想我能做什么?”

“今天下午就到英玛那儿去,问他一些问题。”

“什么?”这名纽约警探辩驳道:“这是检察官才能做的事情!”

“你就不能带检察官一起去吗?”

“算了吧!今天是除夕,每个人都要参加派对。明天又是新年,至少得等到后天了。”

“太迟了,”提摩西断然地说:“今晚英玛就会听到美术陈列馆和仓库的风声,如果我们等到后天,他早就走了。听着,你在仓库中可抓到任何一个拉波瑞斯家人?”

“有,”达文波特说道:“是装船经理爱德华·拉波瑞斯。我们念他的权利时,他开始哭了,我想也许他就要招供了。”

“只要他招了,你就可以找检察官一起去。”

达文波特瞪着他好长一阵子。

“好,我就去看看爱德华,你在这儿等着。”

他走向仓库,提摩西又猛抽烟。几分钟后,毕堤·亚癸雷辛蹦跳的跑出仓库,朝提摩西冲过来,一把抱住他。

“我爱你,宝贝!”他大叫着:“现在我们已经捜出十公斤的海洛英了,不得了!吿诉你一件新鲜事——拉波瑞斯公司卖一种他自家厂牌的古龙水,刮胡子以后抹的那种古龙水。”

“我知道。”提摩西说。

“这些古龙水的瓶子,装着纯度很高的海洛英,你觉得怎么样,这计划真妙,可不是?我也该走了,我们还要继续捜査,可能会破世界纪录。谢了,我欠了你的人情!”

他又跑回仓库,提摩西又点了一根香烟,继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这天风寒刺骨,低是他却觉得腋下在出汗。他要英玛,这对他很重要,连他自己都不了解为了什么。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达文波特又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便衣警察。

“我问了爱德华口供,李奥尼达斯的命案果然与此有关,你料对了,我已经打电话到检察官办公室,请他们办公室的一位助理,犠牲派对来跑一趟。他同意一小时后,和我们在拉波瑞斯投资公司见面,这样我们还有机会再抓几个贼。我也饿了。”

从检察官办公室来的那人个子高而瘦,戴着黑色牛角框的眼镜。达文波特也没为他俩介绍,提摩西想这名纽约警探可能不愿意这名助理检察官知道,他跟一个差劲的老百姓一起办案子。

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外面的办公室空荡荡,只有一名金发接待小姐坐在那儿修指甲。五个男人朝柜台走去,其中有两个没穿制服的刑警,她对这些人起不了兴趣。

“请问我能见英玛·拉波瑞斯先生吗?”达文波特问道。

“你们是哪里?”

达文波特看了看两名便衣警察,又转脸对金发女郞说:

“我们是救世军,”他说:“算啦,不用麻烦你去通报,继续修你的指甲吧!我们要给他一个惊喜!”

提摩西领路,走到里面的办公室去。推开门,英玛·拉波瑞斯正靠着旋转椅背,抽着香烟。突然看到这五个人走进来,表情都没变。提摩西想这人的镇定功夫倒真不错。

“各位绅士,”,他说:“有什么事我可以为大家効劳吗?”

“你就是英玛·拉波瑞斯?”达文波特问道。

“正是。”

纽约警探和助理检察官表明了身分。拉波瑞斯看了看他们。

“怎么回事?”他说。

“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助理检察官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儿问你,总比把你请到我们局里要舒服些。”达文波特说道。

英玛的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根香烟放在石英石的烟灰缸上,然后靠回椅背,神色凝重地看着纽约警探。

“我得告诉你们,”英玛·拉波瑞斯以他洪亮的声音说道:“目前我没空陪各位,我正在等一通很重要的长途电话,从国外打来的。”

“恐怕那人得等等了。”助理检察官说:“别耍花样啦,拉波瑞斯先生,说实话,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英玛想了想说:

“我能打通电话给我的律师吗?”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你就打吧。”助理检察官说。

英玛·拉波瑞斯伸手拿起话筒,拨了号。

“我是英玛·拉波瑞斯,我要找碧恩·拉波瑞斯。”他抬头看看站在他桌前那几个人。“是我亲戚。”他解释道。

英玛在电话中以很低的声音,说得很快,还用手掌摀着嘴,然后挂了电话。

“很好,”他轻快地说:“碧恩愿意在检察官的办公室见我们。”

“那么现在就动身啰?”达文波特说。

英玛站起身来,从一个小衣橱里拿了一件克什米尔的羊毛大衣和毡帽。

“你留在这儿,”达文波特对其中一名便衣警察说:“不准任何人进来,一张纸都不能动,知道了吗?你得在这儿守上好几小时。”

“是。”那名警察苦笑着说:“除夕夜只得待在这儿了!”

走出门之后,英玛·拉波瑞斯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说:

“我一直没收到你那位客户投资的钱。”他无力地笑了笑。

“支票已经寄出来了。”提摩西说。

珊曼莎直接从办公室到提摩西的阁楼去,当她到时,提摩西已经从华尔街回来,喝了几杯伏特加,准备晚上的大餐。

“洋芋已经烤了,”他对她说:“鸡也在烤炉里热了,色拉做好了,一个钟头内我们就可以吃饭了,如何?”

“太好了。”

“同时,我们还可以喝一瓶香槟,会更有情调。”

“好主意,”珊曼莎说:“可惜你错过办公室的派对。顺便告诉你,老板说贺波魏特太太的钱全部付淸了,包括你的费用在内,而且她女儿未婚夫的钱也全拿到了。”

“这很好。”提摩西说。

“你是怎么办到的?”她问,喝了一口香槟。

“我没办成什么,是你。”

“我?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来话长。”

“快说嘛,我等不及了。”

“这要从你发现艾兹会分开谈起。”

“不是我发现的,那只是个意外。”

“不管是什么,这是关键性的发现。”

他告诉她后来他又买了两尊卡丽女神的雕像,里面发现有残留的海洛英,后来由缉毒组毕提·亚癸雷辛继续处理。

“今天早上,他们袭击拉波瑞斯进口公司的仓库。”他说:“发现那里面有好几公斤的海洛英,毕提最后一定会被褒奖,但还得归功你不小心把艾兹摔了下来。”

“胡说!”她摇摇头。“现在我们可以吃了吧?我饿坏了。”

他俩切开难吃,顺手丢了一块让克丽奥大嚼。——提摩西又告诉她有关泰瑞·麦克艾佛设的圈套。

“这也是拉波瑞斯的亲戚,”他说:“她是经由拉波瑞斯进口公司走私艺术品和赃物,很可能环绕了半个地球才到曼哈顿。无论如何,艾蕊卡被捕了。”

“你小时候一定是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珊曼莎说:“你要吃这最后一片洋芋片吗?”

“不,你吃吧!香槟都喝完了吗?我再开一瓶。”

“继续往下说嘛!”她说:“后来贺波魏特太太和拉波瑞斯投资公司怎么样了?”

提摩西下定决心,不想告诉她有关席耐·李奥尼达斯,以及随后他遭人谋杀之事,也不提那晚他和毕提·亚癸雷辛追击毒枭的过程。因为如果他说了,她一定会大叫,替哈德林公司调査,用不着卷入那么危险的行动。

“拉波瑞斯投资公司,”提摩西说:“我一直弄不明白和贩毒与艺术品走私有什么关系。英玛看来是天下第一号有智慧的家伙,可是我一直弄不淸楚他的角色。他付投资者那么高的利润,但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因此,这里面总有些不对劲,你说是不是?”

烤鸡已经吃得盘底朝天,剩下的鸡骨头,克丽奥努力地啃着。洋芋片也吃完了,大部分色拉也没了。香槟喝了第二瓶,想想苹果派拿出来也吃不下了,还不如省了当宵夜,或早上再吃吧!

他们先前在桌上铺了些报纸就开始吃饭了,现在两人仍然坐在桌旁,慢慢地啜着香槟。

“刚才我说到哪儿啦?”提摩西问。

“说到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后来英玛怎么样了?”

“呃,这个谜面遢是因你才解开的。”

“这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呢?”珊曼莎说。

“昨晩你要我换条新床单,把旧床单拿到洗衣店送洗,这句话触动了我的灵感。”

她望了他好长一阵子,最后才开口:

“洗衣店!”她叫了起来。“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就好比是洗衣店,专洗那些贩毒和走私艺术品赚来的现金,把它归入他们的投资基金。”

“对!”提摩西赞同地说。“英玛干的正是这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付了百分之三十的投资报酬。我没看过哪个坏蛋像他这么舍得把自己的利益分给别人,这又如何解释?”

“这个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你想想看,他对投资者承诸,他们投资下去的钱会有很大笔的回收。而开始的时候,他们支付了百分之三十的投资报酬,的确是很高。但实际上,这些支付出来的钱,根本就是新投资者的资金。他不必做什么外汇买卖,也不必拿那些资金去做任何事情,只要从新吸收进来的钱里头支付百分之三十的投资报酬,同时把剩余的饱入私囊就可以了。新投资者如果源源不绝,这个骗局就能继续运作。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新的资金一旦停止流入,整个骗局就会土崩瓦解。而拉波瑞斯投资公司已经面临这个危机,所以露辛坦的男朋友在这种时候撤回资金,是撤得正是时候!”

珊曼莎鲏着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拉波瑞斯投资公司的经营方式只是个掩护?”

“没错。”提摩西说。“它掩护‘洗衣’的运作。英玛的各家族公司把脏钱送进去,然后取出干浄的钱,再去赚脏钱,不停的循环。英玛知道这种经营不可能持续不断,但只要是能运作的时候,拉波瑞斯家族就有好日子过。依我看,他们计划在下个月左右关门大吉,然后,英玛远走高飞,逃到法国的里维,抽他的哈瓦那雪茄,抱他的性感美女,舒舒服服的耗他的余生!”

“他现在在哪里?”

“但愿他已经被关起来了。今天下午,检察官已经把他带走了。”

“一定都是你设下的圈套。”珊曼莎说。

“差不多。”

“提摩西,”她说:“你是怎么识破他们的诡计的?”

“因为我也有跟他们一样的犯罪心理。”

“我真的认为你有。”

“是啊,这世上的警察都有,否则我们怎么有办法跟那些歹徒尔虞我诈?”

他俩快把第二瓶香槟喝完了,两人闲闲地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珊曼莎看着摆在地上的床垫新换了床单。

“你准备好了?”她问。

“还没有,”提摩西说:“让我们等过了凌晨,咱们就用做爱方式庆祝新年吧!”

“你是我见过最罗曼蒂克的男人!”她说着就踢他的足胫。

他俩并肩躺在干浄的床单上。当他们听到外面的号笛声、鞭炮声、铃声,还有打破玻璃的声音,珊曼莎突然坐了起来,泻下一头长发。她抚摸着提摩西的脸。

“新年快乐,提摩西。”她温柔地说。

“是啊,”他说:“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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